熊林寶
作為農家兒女,我初中畢業后別無選擇,只能回家勞動:種水稻,種蔬菜。每天與泥土打交道,我累得難受,于是就想法子“偷懶”。而“偷懶”的捷徑就是學寫毛筆字。于是,勞動之余我便找出父親的毛筆、硯臺,不時在舊報紙上練寫毛筆字。
當時農村孩子能寫毛筆字的很少,而我在父親的影響下,毛筆字寫得比同齡人要強許多。那時大隊經常要根據公社要求寫標語。大隊黨支部書記認為我可以寫,便把我叫到辦公室。我的家鄉地處南昌市郊區,大隊周邊有工廠。他指著環繞工廠的圍墻說:“你用石灰水在那墻上寫上‘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全國學人民解放軍’的標語!”他分不清毛筆字、美術字,認為我會寫毛筆字就什么字體都會寫。可我只會在紙上寫,圍墻上的大字我還從沒有寫過呢,何況當時我不滿16歲,那么高的一面墻……
但為了不下地種菜、下田割禾,還能照樣掙工分,我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買不起字帖,我就照報紙上的美術字臨摹,等自覺差不多了,便一個人提著裝了石灰水的桶沿著一格一格的圍墻寫。石灰水干后,白色的大字十分醒目,不少干部社員見了我的字都稱贊不已。從此,我成了大隊唯一能寫標語的年輕人。只要大隊開會,我就會被提前一兩天調去寫標語,布置會場。幾年后,大隊創建村辦企業,我被優先安排進入企業工作。
1981年,我考入江西省文藝學校編劇班讀書。開學不久便迎來國慶。為慶祝國慶,班里要出一期墻報。班主任把當過教師的同學找來,讓他在彩色紙上抄寫散文、詩歌。那位同學鋼筆字寫得不錯,但毛筆字不盡如人意。班主任雖不滿意那位同學抄寫的毛筆字,但又不好打擊他,便鼓勵他再練練。毛筆字哪能一會兒練好?班主任有點急,提出讓寫過毛筆字的同學都試試。當過報道員、做過會計的同學被要求試寫,班主任還是不滿意。我說:“讓我試試吧。”此時,已經作廢了好幾張墻報紙了,班主任有點失去信心,問道:“你行嗎?”我連忙解釋說:“你不是讓我們試試嗎?”盡管不是用墨汁,而是用廣告粉,但我將其飽蘸毛筆后,站在桌子前寫起來,一下子讓班主任愣住了,其他同學也圍觀起來。班主任見我一個人完成了墻報的抄寫任務,而且他認為字寫得不錯,高興地說:“好,今天給你獎勵。你喜歡什么獎品?”我說:“您給我買支善璉湖筆就行。”班主任很意外:“原來你喜歡那么好的毛筆,行啊!你藏得很深呢!”
其實我不會藏,只是怕自己膚淺。面對紛繁復雜的世界,我至今仍覺得自己缺少知識。但有一點我清楚:人生就像寫字,要盡力寫好自己的點橫撇捺。
責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