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冠軍”的隱憂

蔡恩澤

盡管榜單上的排名超過華為，但這家營收巨頭的商業模式，卻讓人有些擔心

2022廣東民營企業100強榜單顯示，正威國際集團有限公司首次超越華為投資控股有限公司、騰訊控股有限公司等知名企業，登上廣東民企第一的位置。

突然間冒出一家陌生公司，坐上廣東民企的頭把交椅，市場為之驚愕。由于正威集團不上市，沒有公開披露財務信息，人們知之甚少，對公司創始人王文銀更是不知其為何方神圣。其實，正威集團早在2013年就躋身世界500強，財大氣粗卻鮮為人知。

王文銀的辦公室坐北朝南，視野開闊，能看到深圳地標深圳灣一號，還有對岸的香港全貌。正威集團的財務室則在他背后。

許多人對這家擁有3萬名員工的巨頭知之甚少，其主營業務是傳統的有色金屬行業，深圳總部擺滿了價值連城的紅木家具、玉石和字畫。

這種騾馬式低調、羅馬式華貴，給正威集團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另類保管員

有一個故事，被各媒體廣為傳播。2013年，時任深圳市長許勤在一次會議上突然問了一個問題，“聽說深圳又出現了一個世界500強叫正威，誰知道這個公司是怎么回事？”會場一片寂靜，一時間無人應答。

公開信息關于正威集團的資料少得可憐，而“低調”一直是正威集團創始人王文銀的人生信條。他曾在2013年的一次演講中表示，“正威奉行的是低調的文化。”正威不出現在大企業的視線范圍之內，不要做那個“出頭鳥”，正威的目標就是“隱形冠軍”。

想了解王文銀的低調，要從其身世說起。

1968年3月，王文銀出生在安徽一個貧窮的村子。20多年后南大天文學專業畢業的他，被分配到體制內一家單位，待遇還不錯。

但有冒險精神的王文銀適應不了每天四平八穩、按部就班的工作，他要下海闖一闖。于是，懷揣500元錢的王文銀到了改革開放的前沿深圳，想尋覓一份挑戰性的工作。大學天文學是個冷門專業，他雖說各科成績優良，但專業就業面很窄。

幾經周折，500元錢快花光了，工作還未找到，王文銀只好露宿街頭，橋洞、廢棄廠房都有他寄宿的身影。好在他懂得變通，以高中畢業證書應聘了一家企業的倉庫保管員崗位，飯碗問題得以解決。

這是一家電線插頭生產廠，纜線、插頭、連接件，還有物料編碼也有幾千種。王文銀即便在倉庫保管員這個普通的崗位上也與眾不同，他只花了一個星期就把所有的編碼記住了，來人領料，出庫快捷。

1994年春節后的第一天，香港老板到庫房例行檢查，隨口問了倉庫的經理：“最近銷售不錯啊，我們的S415線纜還剩多少？”經理說去查查賬本。一旁的王文銀回答：“報告老板，還剩1252個。”老板上下打量他，又問了幾組數據，王文銀還是對答如流。

老板回去后的第三天，王文銀就被任命為庫房管理部經理助理。之后，從庫房經理助理到營業部主管、廠長、副總經理、總經理，王文銀不過用了兩年時間。他的年薪也從第一年的1萬元，漲到了第二年的10萬元，第三年又被其他公司以百萬年薪挖走。

如此踏實的工作態度一旦接觸市場，勢必爆發出巨大的能量。

從小作坊做起，埋頭苦干，直到躋身世界500強、在金屬新材料領域位列世界第一，成為“隱形冠軍”，正威集團的腳步令人嘆為觀止。目前擁有員工30000余名的正威集團，總部位于深圳，因應全球業務發展，在國內成立了華東、北方、西北總部，在亞洲、歐洲、美洲等地設有國際總部。

2021年，集團實現營業額逾7200億元，位列2022年世界500強第76位、中國企業500強第25位、中國民營企業500強第4位、中國制造業企業500強第6位、中國制造業民營企業500強第2位。

抄底危機

低調的王文銀用實力獲得了世界頂級民企的通行證，可是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多少人知道他是誰。

因為低調，他會悄無聲息地在危機中成功布局，危中求機，化危為機。而每一次危機都變成一次機遇，讓企業實現了彎道超車。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來襲，正威集團用分期付款的方式，開始囤房囤設備開工廠，一次性拿下了100臺機器，后來趕上電源線旺銷期。很多小廠在金融風暴中倒閉，王文銀卻在很短的時間里賺得盆盈缽滿。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運用抄底術，成為廣東最有實力的電線生產商之一。

2003年，“非典”來勢洶洶，各種大宗商品價格下跌，王文銀力排眾議，逆勢而動，大手筆買下國內幾座礦山，將產業鏈條由銅制造向上延伸到礦業，曾一度導致公司的現金流動金額為零，承擔著極大的風險，但最終公司一舉成為銅行業的最大玩家。“非典”過后，銅礦價格一路瘋漲，王文銀趁勢轉手賣掉，大賺一把。

2008年，全球籠罩金融危機，王文銀再次出手，陸續完成十幾單并購，包括將歐美的一些銅加工企業收入囊中，設立了日內瓦、美國、新加坡三個海外總部。隨后全球經濟反彈，正威集團的營收也呈現出連年翻倍上漲的態勢，像坐上了火箭，從2008年的116億元，僅用三年就飆升到2011年的1280億元。

早在2013年的時候，正威集團就已經因為財富激增而進入《財富》“世界500強”榜單中。不過彼時的正威集團排在了中后部的387位，所以并沒有引發市場的廣泛關注。如今，正威集團在全球已有20余座礦山和3000萬噸的礦產資源。王文銀也獲得“世界銅王”的美譽。

看起來一騎絕塵的發展成就背后，有著巨大的冒險精神，危機抄底術背后的戰略拍板，似乎成就了正威集團的輝煌。

模式隱患

在2022年中國民營企業500強榜單中，正威國際取得了十分不錯的排名，首次超過了互聯網巨頭騰訊等。對大多數人而言，這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企業，在網絡上幾乎很少看見這家企業的身影。而這一次，2022廣東民營企業100強榜單引起大眾注意的原因，還是由于正威集團排名超過了華為。

榜單參照國際慣例，以廣東民企2021年營業收入為依據排序。但企業的真正實力在于其科技含量積攢的成長性。表面上低調的正威國際，并不是不爭不搶地在搞科研，而是靠囤積資源做買賣，這樣的盈利模式是要承擔一定風險的。

全球礦業巨頭必和必拓今年7月19日警告稱，由于成本飆升、需求疲軟、大宗商品價格下跌和經濟衰退的威脅，大宗商品市場將面臨更加動蕩的局面。必和必拓表示，由于俄烏沖突、歐洲能源危機和全球貨幣緊縮，全球經濟增長整體放緩。該公司還表示，成本壓力將在未來12個月持續。

這番言論與其競爭對手力拓的言論相呼應。

有關投資機構的分析師也表示，雖然這兩家礦商的盈利能力依舊強勁，但它們都在努力為市場的不確定性做好準備，以防需求大幅放緩。在形勢變得更加嚴峻之際，這些礦商從大宗商品中獲得的利潤正在回落，對利潤率構成壓力。

事實上，業內對正威集團較低的商業利潤率頗有詬病。

從2010年6月開始，正威集團就在多地成立貿易平臺進行有色金屬及礦產品的進出口貿易，平臺巨大的貿易額成就了正威的天量營收。正威集團利用銅期貨交易給其帶來初始資金和源源不斷的流動資金，用來買地皮，地皮到手后大興土木建設廠房，地皮和廠房再進行資產抵押，之后通過自己的國民基金發行金融產品，在融資快車道上奔跑。這樣一番操作下來，資金就越來越大。

然而，正威集團2020年的財報顯示，公司當年的總營收超過7000億，凈利潤卻不高，凈利率也比較低。以2021年的利潤來看，正威集團僅為華為的11.4%，不足騰訊的6%。

低利潤率正是其盈利模式的局限性所致。梳理正威集團的發展歷程不難發現，其一開始的業務只停留在貿易代理、初級加工制造這種技術含量較低的層次。

也許王文銀意識到這一點，正威集團開始從事科技轉型，力爭成為一家能夠操盤全球的科技運營公司。

隱形冠軍已浮出水面，接下來的情形如何，我們要看它的后續運作了。

作者系財經媒體專欄作家，

晶蘇傳媒首席分析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