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化記憶對實現個體身份認同,打造社會共同體有著巨大價值。電視媒介在建構文化記憶的過程中肩負重要責任。文化類綜藝節目《典籍里的中國》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濃縮于優秀典籍之中,以“戲劇+影視化”的方式,呈現優秀典籍的核心思想及其成書、流傳過程中的動人故事。文章采用個案分析法,以《典籍里的中國》11期節目為例,從符號表征、塑造儀式、媒介傳播三個層面分析,發現該節目通過使用凸顯群體性的戲劇臺詞、營造沉浸感的舞臺場景、塑造真實感的演員表演等符號,喚起觀眾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情感認同;以獨特的身份定位、固定的重復環節塑造儀式,建構群體共同記憶;以跨媒介傳播方式突破場域限制,擴大文化記憶書寫邊界,強化觀眾文化記憶。文章旨在探討文化類綜藝節目形塑文化記憶路徑,提出喚醒情感認同、建構共同記憶、深化文化記憶的策略,從而完成中國精神的媒介化表達。
關鍵詞:文化類綜藝節目;《典籍里的中國》;文化記憶;儀式;媒介傳播
中圖分類號:G2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11-0029-03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山西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媒介融合背景下山西省博物館傳播策略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9B200
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成為當下電視節目創作的現實命題。文化類綜藝節目承載著堅定文化自信,弘揚中國精神的任務。繼《國家寶藏》《故事里的中國》之后,央視于2021年推出文化類創新綜藝節目《典籍里的中國》。節目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濃縮于一部部典籍之中,以“戲劇+影視化”的方式,講述典籍的核心思想及其在成書和流傳過程中的動人故事,弘揚典籍中蘊含的中國精神。文章基于對《典籍里的中國》的思考,研究文化類綜藝節目如何構建集體記憶,喚起觀眾的文化認同感,從而完成中國精神的媒介化表達。
揚·阿斯曼認為,“記憶場”是一個符號系統,它使得生活在這個系統中的個體能夠找到歸屬感,并在這個群體中學習、記憶、共享一種文化[1]。符號分為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兩種。語言符號包括口語和文字,而非語言符號指的是除語言符號以外的其他符號,如聲音、動作、表情、服飾等。在《典籍里的中國》中,較有代表性的語言符號是戲劇臺詞,非語言符號中以舞臺場景、演員動作表情最能體現節目特色。
(一)臺詞凸顯群體性
《典籍里的中國》中戲劇臺詞設計用詞考究,不僅文化底蘊深厚,而且用詞精煉,易于理解,凸顯群體特征。比如“當代讀書人”撒貝寧以不足百字完成了老子編撰《道德經》的背景介紹,讓晦澀抽象的歷史背景簡單化、故事化,削弱說教感,用平實的語言彌補觀眾背景知識的空缺。其中,“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共五千余字”,使用仿古句式,文化底蘊深厚。在第一期節目中,尚書的護書者伏生在與“當代讀書人”撒貝寧對話時提到“茫茫禹跡,畫為九州”,撒貝寧隨后將這句話解釋為“大禹治水十三年,足跡踏遍九州”。古今參半的臺詞設計在兼具文化氣韻的同時,更便于觀眾理解。
在塑造古今對話場景時,臺詞設計凸顯群體身份。比如“當代讀書人”撒貝寧向古代先賢介紹自己時多用“晚輩”“在下”等謙辭,節目中的古代先賢稱呼撒貝寧為“撒君”。這樣的用詞不僅富有趣味,還暗含古代先賢與當代讀書人同屬一個群體的意味,增強觀眾的民族認同感。在第一期節目《尚書》中,更是設計了由伏生和“當代讀書人”撒貝寧共同說出“華夏為何一體?自古就是一體”這樣富有感染力的臺詞,喚醒觀眾的民族身份認同,抒發強烈的家國情懷。
(二)舞臺營造沉浸感
《典籍里的中國》利用多舞臺的設計,配合環繞大屏幕的應用,輔以觀眾席和表演區交錯位置安排,呈現出歷史時空和現實時空折疊的布局,為觀眾提供了多視角的解讀空間。在節目的演播室里有兩個串聯的主舞臺,分別為歷史空間舞臺和現實空間舞臺,現場空間互相聯系,又彼此分隔。在第九期節目中,通過多舞臺時空轉換,不僅營造了“當代讀書人”撒貝寧穿越時空,與老子、尹喜論道的場景,而且還讓老子回到少年時代,親眼看到年幼的李耳向商容問天道的場景,引出對于教育者如何保護天真的探討;更讓老子通過時空隧道,與后世各個時代受老子思想影響、為《道德經》作注的哲學家見面。這樣的設計,讓觀眾體會到了從古至今、從今至古兩種不同的敘事視角[2]。
多舞臺的應用不僅為觀眾提供了解讀空間,更是將跨時空場景搬上了舞臺,創造了感人的古今對話畫面。《典籍里的中國》以主人公所處的時代為歷史原點,向過去與未來兩個歷史維度延伸。讓老子“穿越”到2500年后的今天,親眼看到《道德經》哲學思想在現代生活場景的應用。通過多舞臺和屏幕的使用,讓宋應星來到現代,通過屏幕看到中國制造的“和諧號”高鐵、“長征號”火箭、“奮斗者”號深潛器,更是將舞臺設計成第三代高產雜交水稻稻田的模樣,實現了宋應星和袁隆平跨越300多年的握手,共話“禾下乘涼夢”的實現。
(三)表演加強真實感
戲劇呈現是節目的核心環節,演員的表演對節目效果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為保障戲劇質量,央視與中國國家話劇院聯手,由田沁鑫院長擔任節目藝術總監,與演員共同參加典讀會,幫助演員深入剖析把握人物,確保舞臺表演的專業性。在主要演員選擇方面,有王繪春、王勁松、李光潔等實力派影視演員,也有曹磊等青年影視演員,倪大紅、辛柏青等頗富影視表演經驗的中國國家話劇院演員,絕大多數演員接受過系統專業的戲劇表演訓練或有相關表演經驗。
除此之外,節目組還會根據典籍的不同,邀請與其氣質相應的演員作為主要角色參演。演員王繪春有在電視劇中扮演孔子的經驗,節目組專門邀請他在第五期節目《論語》中扮演孔子。在表演“孔子”夢中與愛徒顏回和仲由告別的情節時,他眼含熱淚。待“顏回”與“仲由”作揖告別后,兩行淚水從他臉上流下。“顏回”與“仲由”轉身走上主舞臺,走進星空屏幕后面,象征人物死亡,鏡頭切回,“孔子”已是淚涔涔,伸手哀嘆二人名字,跌坐在地上。在這個情節中,演員王繪春的表演一氣呵成,表情流露自然,動作節奏控制準確到位,具有極強的感染力,讓觀眾了解了《論語》背后的故事及其承載的“仁”的精神。
儀式的本質是重現曾經有過的秩序。儀式是傳統文化的外在表現,文化類綜藝節目借助莊嚴的儀式來升華內在價值,消解其產生的過度娛樂價值[3]。《典籍里的中國》要建構觀眾對于傳統文化的記憶,必須穿插多種儀式,通過賦予人物獨特身份定位和重復固定環節建構節目儀式。
(一)獨特身份定位
在綜藝節目中,賦予人物獨特的身份定位,塑造好角色風格是建構儀式的前提。身份的賦予使得節目主持人、明星嘉賓、專家學者、群眾演員在節目中擁有獨特的定位。《典籍里的中國》采用“當代讀書人”撒貝寧和具體角色演繹、群眾演員助陣、讀書人解讀的模式共同展現典籍背后的故事。
簡單的人物身份定位是節目儀式外化的表現。通過固定的角色分工,逐漸塑造節目的儀式。在節目中,撒貝寧作為“當代讀書人”,相當于一般節目主持人的角色,主要負責帶領觀眾以當代的視角看典籍,完成與古代先賢的對話,以了解典籍背后的故事,具有主持人和解說員的雙重身份;訪談間的“讀書人”對應一般節目中點評專家的角色,介紹故事背景、人物關系、主要故事,并解讀涉及的典籍語句,讓觀眾深入了解典籍的文化意涵;明星演員扮演主要角色,與“當代讀書人”配合群眾演員演繹戲劇;群眾演員助陣,扮演次要角色,配合明星演員表演。“當代讀書人”和訪談間“讀書人”身份的設置,將節目化為典讀會,營造了濃厚的閱讀典籍的氛圍,為建構節目儀式奠定基礎;明星演員和群眾演員的演繹,將故事影視化,讓無形的中國精神具體化,拉近觀眾與歷史場景的距離。演員在戲劇表演的過程中以角色的身份存在,各具特色的身份定位建構了文化類節目獨特的標簽。
(二)重復固定環節
文化類綜藝節目以重復固定的環節,建構儀式,深化觀眾記憶。《典籍里的中國》嚴格按照固定的環節錄制節目,每個環節緊扣典籍展開講述。固定環節給觀眾帶來較強的儀式感。
節目可以被劃分為“引典”“釋典”“誦典”“演典”“悟典”五個階段。第一階段“引典”以開場戲劇的形式呈現,“當代讀書人”撒貝寧講解,演員演繹文物發現的過程和故事,讓觀眾對該典籍有初步認識。第二階段“釋典”通過訪談間四位“讀書人”的講解,讓觀眾初步了解典籍的核心思想。第三階段“誦典”以典讀會的形式展開,由節目藝術總監田沁鑫主持,演員和總編劇參加,由明星演員做自我介紹、總編劇概述故事、明星演員誦典三個固定環節組成。第四階段“演典”是節目的核心環節,選取歷史故事,依托戲劇影視化手段,將典籍的核心思想和主要故事搬上舞臺,完成“當代讀書人”和古代先賢對話的場景,主要包括訪談與彩排花絮、主要演員換裝、戲劇呈現三個環節。幕后彩排花絮看似和典籍的主題沒有直接關系,卻在無形中完成了節目儀式建構,但是通過嚴謹認真的創作態度,使觀眾確信舞臺上演繹的戲劇內容曾真實地發生在歷史中。將遙遠的歷史事件以媒介化形式呈現,更容易讓觀眾感知并理解[4]。第五階段“悟典”是節目的精華環節,由訪談間的四位“讀書人”總結升華典籍核心思想,提煉其中的氣韻精神,照應“讓典籍活起來”的節目立意。
建構與強化文化記憶是為了形成個體對群體的文化認同。隨著新媒體技術的不斷發展,互聯網平臺成為建構集體記憶的重要場域。新媒體具有跨時空、傳播速度快、覆蓋范圍廣的特點,能夠快速建構虛擬的“記憶場”。《典籍里的中國》在中央電視臺綜合頻道播出,并在愛奇藝、央視頻、咪咕視頻同步上線,取得良好的播出效果,通過抖音、嗶哩嗶哩等新媒體平臺傳播,節目帶起了一波“典籍熱”。節目借助傳統媒體和新媒體的力量,在虛擬空間內,建構起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共同記憶。
(一)傳統媒體播放引發關注
央視是國內最具權威性和影響力的電視媒體平臺,《典籍里的中國》借助央視這一電視端口,在央視綜合頻道首播,樹立起節目的權威性。依托央視平臺,在傳播節目內容、弘揚傳統文化、引導價值觀念等方面投入強大的宣傳資源。自節目開播后,整合央視國家級電視媒體資源進行宣傳,央視新聞、央視中文國際等多個頻道,《新聞聯播》等多檔節目進行報道,引發觀眾對節目的關注。除此之外,央視還注重打通節目的新媒體宣傳渠道,在微博、微信、抖音等平臺,利用“央視新聞”“央視一套”等新媒體賬號配合電視節目播出,進行矩陣式宣傳。
電視媒體是國家形象塑造與建構的重要工具。文化類綜藝節目在塑造國家形象,推動中國文化對外傳播的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央視集中本臺在海外社交平臺的賬號,對節目內容進行海外宣傳,展現歷史與傳統文化中蘊藏的中國精神,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
(二)新媒體增加參與互動
《典籍里的中國》入駐微博、微信、抖音,與央視頻、愛奇藝視頻、咪咕視頻等平臺聯動宣傳,兼顧互動性與參與性,拉近與年輕人之間的距離。節目運用現代化的表達方式,讓典籍不再是晦澀難懂,只能被束之高閣的古董,而是中國精神的有形載體,讓觀眾收獲文化滋養和精神享受。一大批觀眾在互聯網平臺參與節目相關話題討論,截至2022年5月,“典籍里的中國”話題在微博平臺討論數達28萬次,閱讀量達到14億次;在抖音平臺討論數達18.2億次。節目一經播出,相關話題引爆全網,“典籍里的中國讓人淚目的名場面”“倪大紅演技看哭撒貝寧”“為什么我們被稱為炎黃子孫”等話題頻上熱搜。部分觀眾肯定了節目的文化價值,如“這才是真正的好節目!感受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觀眾通過觀看節目,接受文化滋養,激發情感認同,通過新媒體平臺的互動參與,建構對于國家和民族的集體記憶。
視頻網絡平臺的彈幕區為網絡觀眾提供了文字互動的虛擬空間。網絡用戶雖然不能到現場觀看節目,但是可以通過發送彈幕進行實時交流,營造“虛擬到場”的體驗。在觀看節目時,觀眾的情感被喚醒,在特殊的節目節點發送覆蓋全屏的滾動彈幕。例如,觀眾在看到司馬遷走向作別“當代讀書人”時光隧道時,紛紛發送“請受炎黃子孫一拜”的彈幕。觀眾將個人感受借助彈幕分享出來,會獲得其他擁有相似感受的用戶的認同,在這種認同中深化自身對于民族文化的記憶。
文化類綜藝受眾面廣、傳播效果好、影響力大,在搶占市場,獲得更高的收視率的同時,應該兼顧社會宣教、傳承文化、傳播價值的功能。《典籍里的中國》以典籍為載體,展現中國歷史的燦爛輝煌和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雖然存在節目形式單一、語意解讀不精等問題,但是其借助獨特的符號表征、儀式塑造、媒介傳播等手段,為文化類綜藝節目建構群體文化記憶提供了有益的思路,達到喚醒情感認同、建構共同記憶、深化文化記憶的效果。文化類綜藝節目在建構文化記憶時,不僅要讓觀眾感受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更要讓觀眾在陶冶情操的過程中傳承國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脈,激發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
參考文獻:
[1] 揚·阿斯曼,托尼奧·赫爾舍.集體記憶與文化認同[M].法蘭克福:法蘭克福出版社,1998:28.
[2] 王韻,薛羽佳,辛笑穎.劇式表達:文化類綜藝節目敘事的空間轉向[J].中國電視,2020(12):41-45.
[3] 覃晴,白迎港.記憶·情感·共同體:文化類電視節目的“國族認同”構建:以《故事里的中國》為例[J].傳媒,2020(15):91-93.
[4] 趙晨暄.迭代·儀式·格局:《典籍里的中國》的文化綜藝模式新篇[J].電影評介,2021(14):92-96.
作者簡介?康寧,碩士,助教,研究方向:文化傳播、新媒體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