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墓　觸摸公元前“多金王朝”的遙遠歷史

周昕

遺址檔案

發掘時間：2011年3月至2016年10月

地理位置：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區大塘坪鄉觀西村東南

所處時代：西漢

遺址面積：4萬平方米

入選2015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

入選中國“百年百大考古發現”

海昏侯墓的槨室頂部

生活于西漢時期的海昏侯劉賀，本不是中國大眾所熟知的人物。雖然曾經繼承大統，但是在位時間不滿一個月便被廢黜，在歷史中“存在感”極低，是西漢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然而海昏侯墓的考古發掘卻引起了轟動。

搶在盜墓賊的前面

2011年3月，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區警方接到了大塘坪鄉觀西村村民的報告，說幾天前有一伙外鄉人來到了觀西村，包租了當地老百姓的一棟房子。這伙人行蹤詭異，連續好幾天都是晝伏夜出。在他們外出的晚上，村里的狗不斷地狂叫，而距離觀西村東南約一千米的墎墩山上，就會有一閃一閃的亮光。

公安機關根據村民提供的線索，抓獲了一個盜墓團伙，繳獲了文物以及作案工具。

“盜墓賊準確地從封土頂上打到了墓葬的正中央。按照一般禮制習俗來說，中間一定有東西。但機緣巧合，這個墓是漢代居室化的結構，正中心是空的，他們差一點就成功了，只有一步之遙。”想起當時的情景，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員、海昏侯墓考古發掘領隊楊軍非常感慨。在盜洞被發現后，他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

盜墓者的“功虧一簣”成了國家文物保護的萬幸。對這一墓葬的搶救性發掘隨即展開。隨著發掘的進展，墓葬主人身份的謎團揭開，他便是西漢時期的海昏侯劉賀。

海昏侯墓的幸運

海昏侯墓的幸運不只在于此次盜墓行為被及時發現。

考古界素有漢墓“十室九空”的說法。“漢代盛行厚葬，大型的帝王墓或王侯墓，沒被盜過的少之又少。”楊軍說。

漢代的厚葬，墳墓高大，埋藏金銀財寶無數，因此成為了盜墓的重災區。重大墓葬被歷代的盜墓賊洗劫之后，往往空空如也。

為什么海昏侯墓得以完整保存？公元318年1月，東晉元帝大興元年，豫章郡（轄境大致為今江西省）地震，地震導致海昏侯墓墓室坍塌進水，而過往的盜墓賊并沒有水下“作業”的技術，海昏侯墓因此躲過了盜墓賊這一關。

“干千年，濕萬年，不干不濕就半年。”墓室內的氧氣是墓葬文物面臨的又一關，楊軍用生動的順口溜解釋了氧氣與水對文物的影響。正是由于灌入的水隔絕了氧氣，使得許多文物在歷經兩千年之后依然得以保存并能重見天日。

因此，海昏侯墓的考古發掘受到了空前的重視。發掘工作以世界遺產的標準開展，十余家單位跨學科合作，采用了各種先進的科技手段。

為了最大程度保護文物，發掘中首次引入航天領域的低氧工作技術。楊軍介紹，出土的重要文物要進行保護和修復，就必須在無氧或低氧狀態下進行。“像漆木器、竹簡、紡織品這些有機物質的保存，最怕的就是空氣中的氧氣。埋藏在幾百上千年的穩定環境中，一遇見外界的空氣就會氧化，在考古上有許多遺憾的例子。”

海昏侯墓出土的金餅、馬蹄金、麟趾金和金板

在海昏侯墓室北回廊的錢庫

裹蹄金

五銖銅錢

孔子屏風衣鏡主屏

“劉賀”螭紐玉印

《論語》類竹簡文字

為此，江西省考古所搭起了20平方米的低氧工作艙，工作艙內可以產生并輸出氧含量少于1%、相對濕度可在20%-80%范圍內調節的純凈氮氣，以降低正常空氣成分對文物的損傷，考古人員則需要戴著氧氣面罩工作。

黃金大墓

“我們挖封土就挖了一年。”楊軍表示，海昏侯墓的主墓相當于是按侯的等級在地底建了個“宮殿”，深8米，然后在上面壓了7米高的封土。海昏侯墓園總體呈梯形，面積約4. 6萬平方米。墓園由兩座主墓、七座祔葬墓、一座陪葬坑和園墻、門闕、寢、祠堂、廂房、園寺吏舍等建筑構成，內有完善的道路系統和排水設施。

海昏侯墓以數量驚人的“金器堆”轟動一時，被稱為“黃金大墓”。墓地出土了金餅385枚、馬蹄金50枚、麟趾金25枚，另外還有金板20塊，總重量超過120公斤，純度達到99%。

楊軍認為，海昏侯墓出土的黃金是中國漢墓考古史上保存最完整、數量最集中的一次發現，是西方眼中西漢作為“多金王朝”的體現，同時也體現了漢武帝時期國力的強盛和社會的富足。

除黃金外，海昏侯墓中還出土了約400萬枚、重達10余噸的五銖錢。楊軍表示，按當時的物價水平計算，這筆錢可以購買480萬斤糧食、400所豪宅或1300多頭牛或馬，這是漢朝國家昌盛的又一例證。此外，墓中的錢幣以1000枚為一串，首次以考古方式證明唐宋以來以1000文銅錢為一貫的校量方式最遲起源于西漢。

此外，海昏侯墓還是中國長江以南地區發現的唯一一座帶有真車馬陪葬坑的墓葬。車馬陪葬坑位于主墓西側，考古工作人員在這個坑里共發現5輛木質彩繪車和20匹馬的痕跡，以及3000余件錯金銀裝飾的精美車馬器。

海昏侯墓出土竹簡約5200支。其中，考古人員在這些竹簡中發現了失傳1800年之久的《論語·知道》篇，并初步斷定屬《論語》的《齊論》版本。

劉賀墓葬的考古發掘有助于人們進一步了解劉賀其人，以及他短暫帝王生涯背后的隱秘歷史。在史書中，劉賀被打上了“行昏亂，恐危社稷”的標簽，稱他在在位短短27天之中做了1127件壞事。但考古發現卻傳遞出了不同的信息。楊軍表示，劉賀的一生跌宕起伏，擁有過昌邑王、皇帝、庶民、海昏侯等四個身份，不可為不傳奇。

在海昏侯墓中，出土有成套的編鐘、孔子像的屏風、竹簡、圍棋棋盤、火鍋、蒸餾器等遺物。這些都能看出，劉賀在世時過著非常優雅的生活。“雖然歷史書上記載了他的荒唐，但是考古給我們提供了了解他的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

“所謂‘荒淫不足為憑。”海昏侯墓考古發掘專家組組長、原中國考古學會秦漢考古專業委員會主任信立祥認為，從出土文物能判斷，劉賀受過良好教育，史書上也有關于他“簪筆持牘”形象的描述，他被廢黜可能是誤判朝中局勢以及過早地鋒芒外露了。

文物的發掘只是考古的第一步。海昏侯墓的發掘歷時五年，但這只是海昏侯墓考古研究的開始。楊軍介紹，海昏侯墓出土文物數量龐大，種類繁多，保護難度極大，對于出土文物的保護和研究，十年、二十年都不為過，甚至不只是一代人的任務，可能要兩代人去完成。

（本報道未署名圖片由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提供）

海昏侯墓考古發掘領隊楊軍（右三）和他的隊員在發掘現場。 攝影 侯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