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新時期的當下,文學經典的意義多重而復雜:什么是經典,如何闡釋經典以及如何閱讀及傳播經典,都是當今文學經典研究所面臨的問題。重溫艾略特“集體人格”等有關文學經典的思想廣電將為我們解決以上困境提供甄別標準與理論論證依據,幫助我們有效甄別與論證新時期文學經典研究的正確研究角度與有效應對方法。
關鍵詞:托·斯·艾略特 集體人格 文學經典 詩學討論 現實思考
文學經典的意義需要從詩學理論和現實思考兩個方面進行闡釋。文學經典的意義,在于其對個人才能的影響。而個人才能不僅僅限于文學創作者的創作能力,更包括普通人的人文素養與全面發展。文學經典對于個人才能來說是培育的土壤還是束縛的枷鎖,這是一個是跨越時空的命題。對于此命題的討論也構成了闡釋文學經典意義的基礎。
詩學理論與現實思考來闡釋文學經典的意義不僅僅是問題的討論本身的需求來決定,也與學術界關于文學經典的各種論述有關:從歷史的角度出發,縱觀文學理論與詩學理論史,國內外文學大家對于文學經典意義的討論豐富而深刻,從亞里士多德的《詩學》到艾略特的《傳統與個人才能》,再到哈羅德布魯姆的《西方經典》,從劉勰的《文心雕龍》,到嚴羽的《滄浪詩話》,再到錢鐘書的《談藝錄》,他們對于文學經典意義和作用的討論不僅為我們對于文學經典價值的討論提供了寶貴的資源更對我們解決及思考現實問題提供了重要的啟示。選擇詩學理論作為闡釋的重點,是為了能夠將此問題植根于具有思辨性與哲理性的問題本身,將對于此問題的討論作為解釋或啟發現實現象的基礎。縱觀歷史,中外文學理論與詩學理論中,對于文學經典意義的討論孕育了卓越的思想和激烈的碰撞。從柏拉圖到艾略特,從《詩經》到錢鐘書,追溯這些純粹而思辨的討論能夠幫助我們在對于文學經典價值的現實思考中得到更多的啟示。
文學經典意義的現實思考,則著重于以下兩個方面:首先,在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復興并繁榮的今天,文學經典的意義變得更為多重更為復雜。學者及讀者都面對著來自不同文化不同語言的文學經典。如何選擇及判斷什么是經典,如何看待外來的經典,如何理解這些文學經典,如何決定這些文學經典的受眾及態度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如何從以上所提到的最本質的問題討論中得到啟示來解決這些現實問題也是我們探討文學經典意義的重要目的。現實思考的另一方面,關乎人文教育。人文教育與人文素養的培養在國內外高等教育中的作用及重要性是一個長久以來具有爭議性的話題。而美國藝術與科學院最新發布的報告稱人文教育在大學中所被重視的程度正在下降,而人文學科專業的學生數量也在減少。這引起了許多學者的重視并引發了包括學術界在內的社會各界的激烈的討論。文學經典在人文教育與人文學科中的地位與作用,以及文學經典對于推動和振興人文教育的幫助也是極為重要的現實問題。
本文將選取托·斯·艾略特的“集體人格”(the collective personality)思想為例,解讀其中對于文學經典意義的定義與論證,并將這一理論論證與新時期文學經典的現實困境相結合,運用“集體人格”思想中的理論觀點,為新時期文學經典意義的判定提供必要的理論指導,也為新時期文學經典研究甄別與論證正確的研究角度及有效的應對方法。“集體人格”是托·斯·艾略特在20世紀中期提出的一個重要文學批評理論概念,旨在反駁彼時質疑及忽視文學經典傳統價值的聲音。而當今,新時期的文學經典研究遭遇了類似的困境。本文將選擇“集體人格”作為理論研究與闡釋的著眼點,以文學經典的現實研究與閱讀為著力點,將理論與現實相結合,為文學經典在現實與現時社會中發揮應有的價值與作用提供參考。
一.托·斯·艾略特“集體人格”理論內涵
20世紀初到20世紀中期,托·斯·艾略特發表了《傳統與個人才能》等文章重申文學經典與傳統的重要性。與浪漫主義所推崇的個性相對應,艾略特強調文學創作中的“集體性”特征。托·斯·艾略特有關文學經典的論述豐富而厚實,最為人熟知且被廣泛引用的便是其著名的《傳統與個人才能》。然而,艾略特針對其文學經典的觀點創作了很多其他的經典的文學批評文章,其中包括《什么是經典?》與《完美的批評家》等。在這些文章中,艾略特重點闡述了其對文學經典“非個人化”特征的理解與論證。這些理論關鍵詞包括了“普世智慧”,“秩序”以及我們將要著重闡述的“集體人格”的概念。
“普世智慧”(universal intelligence)是1921年艾略特在其作品《完美的批評家》中所提出的概念。而這一概念是針對一個文學批評家的素養而提出的。由于十九世紀以來信息與知識的爆炸,人們(批評家們)自負能夠能掌握及判斷一切,實則是用情感代替了思想,具有盲目性和局限性。從文學經典中凝練的客觀判定標準與普遍、共同的鑒賞品味,即“普世智慧”,是成為完美批評家的關鍵。[1]因此,在文學經典中浸潤并獲取非個人化的能力與品味,是成為一個合格的文學批評家的必要基礎與條件。
“秩序”(order)則是艾略特在其著名的《傳統與個人才能》中所提及的理論概念。而這一概念的提出是針對作品的特質而提出的。在文中,艾略特提出文學經典與文學傳統形成了一個整體的、完美的“秩序”[2]。“秩序”不是固定不變的,它隨著新作品的加入而調整;同時又是相對穩定的,經典作品指導、把握新作品的改變方向。文學經典因此成為了一個機動但穩定的系統。而每一部新加入的文學經典作品都要融入這一系統并遵守這一系統的特質與運作。艾略特甚至引用了一個生動的比喻,來闡釋文學經典作品與前序文學經典作品之間的關系:文學經典作品就像是一個人,在他的身上我們總是能夠看到“家族的特點”;即使他長成蓬勃少年,在青春期叛逆的時候反抗父母的信仰,對抗所強加的行為方式與習慣,“在成長成人回溯往事時便會發現,他繼承了家庭的傳統,保留了家族本質的特征,他行為上的不同之處也只是他所處境況及年代所帶來的不同”[3]。因此,文學經典作品本身也是具有集體性特征以及非個人化特征的。與艾略特針對批評家所提出的“普世智慧”概念一樣,“秩序”的提出也強調了文學經典的集體性。
在“普世智慧”與“秩序”的闡釋基礎上,1944年艾略特在題為《什么是經典?》的演講中提出了“集體人格”的思想概念。“集體人格”是從過去的文學經典中凝練總結出來的、與個性創作相對的、具有集體性和延續性的共同創作特點。新文學經典作品的創作與誕生離不開“集體人格”。十八世紀末,浪漫主義興起,以華茲華斯為代表的批評家強調個性在文學創作中的重要作用,忽視文學經典與傳統的價值。而“集體人格”概念的提出則是重申文學經典價值的重要呼聲,也是強調文學經典創作中經典教育的重要性。
“集體人格”的“集體性”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學科及專業的集體性,文學經典能夠吸引各個學科專業領域的學者且經得起多角度的推敲與挖掘,例如艾略特本人所推崇的維吉爾的經典文學,“沒有一個專業領域的知識或者素養能夠窮盡對維吉爾的研究,稱自己擁有唯一能夠研究維吉爾的角度”[4];二是情感的集體性,文學經典能夠在不同的讀者群體中引起情感共鳴創作優秀的文學作品,需要追求一種“無意識的平衡”[5],在共通的、傳承的傳統,與后代的、現時的創造性之間的平衡;三是文明的集體性,文學經典能夠跨語言,文化以及國別交流,正如艾略特所說“對于一個文明來說,能夠借鑒不同文化背景的文學比只利用自身舊時的文學經典更高一等”[6]。
而“集體人格”不僅僅出現在艾略特的理論思想中,更是被運用到了艾略特的寫作實踐當中。學者們傾向將艾略特充滿神秘色彩、晦暗主題與飄忽邏輯的詩作例如《荒原》等經典詩作作為現代主義文學的代表作品。然而,在這些具有開創意義的創新寫作中,艾略特運用意象、腳注等手法將文學經典與文學傳統融入到了其中,在實踐中檢驗了“集體人格”的概念,促成了文學經典傳統與個體創作的有機統一。
“集體人格”三個方面的集體性內涵解決了經典傳統與個性創新對立的困局,使文學經典成為個性的綜合體,糾正了對于個性片面單一的推崇,促成了文學經典傳統與個性創作的有機融合。這三個方面的集體性也成為“集體人格“指導我們解決新時期文學經典研究所面臨困局的關鍵。
二.新時期文學經典的困境與相關探討
在文化交流日益繁盛的當今,文學經典研究面臨著與艾略特時期相似的尷尬境地,具體表現為三個方面:
1.什么是經典?
新時期的當下,文學經典的判定與準入標準受到了挑戰和質疑。如何甄別新創作的文學作品是否是經典,以及如何看待外來文化及語言的文學經典作品是新時期文學經典所面臨的困境之一。相關問題的討論也得到了國內外學者的關注,有學者提出將文學經典精英化的觀點,認為文學經典的讀者應該有“準入標準”; 也有學者提出將既成的歐洲文學經典同對于大多數讀者來說相對陌生的其他各洲的文學經典作品相結合的方式教授于學生,讓世界文學能夠逐漸平衡而全面的發展;更有學者質疑以西方文學經典為準繩的評判標準等等。在此背景下所提出的問題及解決方法均可以從艾略特“集體人格”概念當中得到檢驗或是佐證。而這一觀點也得到了現有相關研究的佐證。
文學經典判定標準與接受程度的探討中,代表作包括哈佛大學教授大衛·達姆羅什的《后經典、超經典時代的世界文學》,描述了非西方國家文學經典在高校課堂接受程度低的困境;彼得·卡拉威他在《世界文學經典》中通過文學經典本身含義指出不應唯西方文學為經典范本。
而文學經典價值重構的相關研究中,出現了再發現文學經典價值的聲音,新時期文學經典的價值與意義在質疑聲中得以重構。其中的代表作有:聶珍釗的《文學經典的閱讀、闡釋和價值發現》闡釋了文學經典的倫理價值與意義;劉象愚在其文章《經典、經典性與關于“經典”的論爭》中指出了文學經典的民族文化傳統價值,也提到文學經典的標準順時而變。
在文學經典與文化建構關系的相關研究中,王寧在其文章《文學經典的構成和重鑄》中用比較的角度闡釋了“歐洲中心主義”和“西方中心主義”對于文學經典構成的影響[7];查明建在《文化操縱與利用:意識形態與翻譯文學經典的建構—以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的翻譯文學為研究中心》中以中國的翻譯文學為范本展現了文化角力在文學經典建構中的作用[8]。而這些觀點背后,都能反映出艾略特“集體人格”觀點中所突出的文學經典的集體性和延續性。
2.如何闡釋經典?
由于語言能力的限制,有些文學經典需要依靠翻譯來進行傳播與推廣;由于文化背景知識的掌握的限制,有些文學經典需要注釋和注解來進行背景知識的補充與供給;而有時為了速度與效率,文學經典甚至可以從文本轉向視覺效果。但是在這些創新的闡釋方法中,片面偏見的闡釋角度會讓文學經典作品陷入尷尬的境地,會使優秀的文學經典作品失去向更廣大讀者群體傳播與傳承的機會。文學經典的闡釋角度變得多重而復雜。如何合理利用本文化與本民族的角度去重新闡釋外來的文學經典或新興的文學經典,如何避免錯誤地、狹隘地或帶有偏見地闡釋外來文學經典,這都是我們需要解決的現實問題。而艾略特“集體人格”的概念,其對文學經典闡釋角度研究領域多樣性及文化包容性的論斷為我們如何去避免及駁斥偏面解讀文學經典的錯誤提供了啟示與幫助。
3.如何閱讀與傳播經典?
當今文學經典閱讀與傳播方式面臨巨大改變與創新。如何選擇經典的閱讀方式,是固守文本細讀還是大規模、數據化的分析;如何在翻譯等新文學經典傳播方式中完整而辯證地保留或利用文學經典,這些也是文學經典在現實世界中所面臨的困境。艾略特“集體人格”的理論概念以及其在寫作中的運用腳注等方式將文學經典與傳統融入創新寫作的實踐能夠為我們解決現時世界文學經典所遇到的挑戰提供啟示與范本。
新時期文學經典研究與傳播方法的相關探討中,代表作包括斯坦福大學教授弗蘭克·莫萊蒂的文章《世界文學猜想》,提出以研究問題而非文本閱讀為基礎的世界文學經典研究方法;有學者也提出了文學經典的“不可翻譯性”:紐約大學教授艾普特·艾米麗的著作《反對世界文學:不可翻譯性中的政治》指出了文學經典在翻譯與傳播的過程中所遇到的“不可翻譯性”。
艾略特“集體人格”的理論概念以及其在寫作中運用腳注等方式將文學經典與傳統融入創新寫作的實踐能夠為我們解決文學經典在新時期的閱讀與傳播過程中所遇到的挑戰提供啟示與范本。
重溫艾略特“集體人格”思想將為我們解決以上困境提供甄別標準與理論論證依據。將艾略特“集體人格”理論內涵與寫作實踐同新時期文學經典研究有機結合起來,能夠幫助我們有效甄別與論證新時期文學經典研究的正確研究角度與有效應對方法。
將文學經典,詩學討論和現實思考整合起來,也是嘗試改變現今國內外對于此三個方面的研究處于比較分散的狀況。根據以上論述,我們可以看到這三個方面在研究中卻是相輔相成,緊密聯系的。本文希望能夠將歷史討論與現實思考相結合,將理論文本與現實問題相結合,將中外理論與討論相結合,將相關學科例如文學,詩學,教育學等相結合,形成對現實思考有所裨益的綜合性研究。
參考文獻
[1]托·斯·艾略特.《圣林》[M].紐約:阿爾佛雷德﹒科諾夫出版社,1921:10.
[2]托·斯·艾略特.《圣林及早期主要文章》[M].紐約:多佛爾出版社,1997:28.
[3][4][5][6]托·斯·艾略特.《什么是經典:1944年10月16日維吉爾研究會演講》[M].倫敦:費伯出版社,1944:15,7,15,
19.
[7]王寧.文學經典的構成和重鑄[J].當代外國文學,2002(3):123.
[8]查明建.文化操縱與利用:意識形態與翻譯文學經典的建構—以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的翻譯文學為研究中心[J].中國比較文學,2004(2):86.
基金項目: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外國文學文化中心2019年度創新研究項目“中西比較視野下文學經典意義的在思考:詩學討論與實踐研究”(項目號:19BZCG03);廣東外語外貿大學闡釋學研究院2019年度創新研究項目“改編與腳注:漢語視闕下世界文學經典文本闡釋的新視角與新方法”(項目編號:CSY-2019-B-01)。
(作者介紹:蔣竹雨,博士,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英語語言文化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