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挪威如何扔垃圾

挪威清秋

藍天碧水間的潔凈小路

相信每一對共同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都對年輕談戀愛時的一些小細節記憶猶新，更何況我和我的挪威丈夫這樣來自不同文化的兩人組成的家庭。在我們共同生活的20多年中，經歷了很多文化、習俗和社會傳統等方面的碰撞和共融。在提筆要寫這篇關于垃圾的文章時，我還清晰地記得當年我們在北京第一次攜手逛街時那段關于扔垃圾的討論。

在拆掉一個雪糕的包裝時，他對著面前的兩個垃圾箱問我應該把手里的塑料包裝紙扔在哪個箱子里，這對那時的我來說是個奇怪的問題。于是，我回答：“哪個都行，一樣的。”對他來說，這顯然也有些奇怪，他還特意指著塑料包裝紙和雪糕中的木棒又問了一次：“這兩樣東西扔在一起嗎？”當得到我肯定的回答時，他臉上那有些痛惜的表情曾讓我困惑了很久，直到幾個月后我第一次去挪威。到那里的第一天，他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分類扔不同的垃圾。

20多年前我初見的挪威，公共場所的垃圾箱已經是用不同顏色提示并標有明確分類說明的分類垃圾箱了。那時，每家至少有三個不同的垃圾箱或袋子，分別用來盛放有機垃圾（濕垃圾，包括廚余垃圾和園林垃圾）、塑料垃圾和分揀后剩余的其他垃圾（干垃圾）。所以，如果是雪糕的話，塑料包裝紙和木棒應該分屬塑料垃圾和有機垃圾，這兩樣都不是一般的干垃圾。

干濕垃圾分離是最早的垃圾分類。早在1942年，挪威就立法規定有機垃圾必須從其他垃圾中分揀出來，可以定時放在指定地點由專人收走，或自行用于制作飼料、肥料等。垃圾分類規定并不是為了保護環境而誕生的，而是因為戰時物資匱乏，需要充分利用資源。國內的垃圾分類也由此起步，所以，中國在垃圾處理上已經走出了重要的一步。

值得一提的是，在挪威，用于盛放有機垃圾的是政府免費提供的專用可降解垃圾袋。袋上印刷著使用指南，寫明了什么垃圾可以收入此袋，什么不可以，同時也說明了這類垃圾的去處。

2019年底，中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發布新版《生活垃圾分類標志》標準，并在上海開始實施。自此，垃圾問題成為熱點，且至今熱度不減。我當時看過上海關于濕垃圾的分類標準，記得和挪威有機垃圾分類的兩點不同是，紙巾并未被列入濕垃圾，而堅硬且比較難降解的大骨頭也不能和其他廚余食品一樣被投入濕垃圾。上海的朋友告訴我，他們并沒有專用的有機垃圾袋，所居住的小區要求用普通塑料袋盛放濕垃圾，但將其投入公共的大垃圾箱時要“破袋”，將垃圾投入濕垃圾箱，將袋子投入干垃圾箱。因此，垃圾箱附近的氣味不可言說，夏天更甚，這也是部分人對此反感的原因。挪威的做法表明，推出方便實用的可降解濕垃圾袋以及進一步完善垃圾的分類管理也許是必要的。

將濕垃圾分離出來之后，剩余的那些干垃圾也需要進一步分揀。其中，最重要的一類就是塑料制品。塑料制品是最早且最容易被再利用的一類垃圾，但其多樣性、廣泛性和復雜性使得塑料垃圾成為對環境危害最大、最廣的一類垃圾。國內塑料制品的回收大體是由家庭自行處理，一部分人會選擇將其賣到廢品回收商那里，但因為比較麻煩且回報率很低，大部分生活垃圾中的塑料制品都作為普通干垃圾與其他垃圾混起來扔掉了。街頭垃圾箱里的空飲料瓶，以及網上流行利用空飲料瓶種花、種菜或制作各種手工品的視頻，都反映了塑料垃圾回收率比較低。

挪威的塑料垃圾大致可以分為有押金和無押金兩類。

典型的有押金回收品就是飲料瓶，當然不僅限于塑料制品。在挪威市場售賣的飲品所使用的塑料瓶、玻璃瓶和金屬罐等都含有需預付的押金，比如1.5升的塑料大飲料瓶的押金是3挪威克朗（約合人民幣2元），0.5升的小瓶是2挪威克朗。如果超市中的大瓶飲料標價20挪威克朗，付款時則需要交23挪威克朗，其中包含了3挪威克朗的瓶子押金。之后將空瓶交回，就可以拿回這3挪威克朗。而交回空瓶也相當的方便，幾乎所有的超市中都有自動空瓶回收機，回收空瓶也是商店業務的一部分。

全國的系統是統一的，挪威的空瓶可以送至任意一家商店的任意一臺機器回收。將空瓶放入回收機中，瓶身會自動滾動找到條形碼從而識別押金金額。放入所有空瓶后，按結束鍵，機器就會顯示出總額并打印出一張條形碼單據。顧客可以憑此單據在購物結束后掃碼抵扣貨款，或直接在收銀臺掃碼提取現金。沒有條形碼或因為損毀無法識別的空瓶會被退回，無法計算金額，但顧客仍可將它們留在機器旁邊，商店會按一般塑料、玻璃或金屬垃圾對其進行回收處理。因此，喝完飲料后將空瓶扔掉或處理不當損毀識別碼也就意味著放棄了之前預付的押金。

挪威的空瓶押金機制早在上世紀初的1902年就已經引入了，那時自然還沒有現在這樣的軟飲料，有押金的瓶子一般也不是塑料瓶，而是一些特制的藥瓶、牛奶瓶或酒瓶。由于制作不易，數量有限，廠家需要回收空瓶。所以，這種空瓶回收也是從最早的實際需要慢慢變成現在的環境保護需要。之后，挪威對空瓶的種類和押金金額有過多次完善和修改，目前的標準從2018年年初開始實施：小瓶收2挪威克朗，大瓶收3挪威克朗。（之前的標準持續了近25年之久：小瓶收1挪威克朗，大瓶收2.5挪威克朗。）這樣的空瓶積少成多也會是一筆可觀的款額。回收費不低且回收方便，如果不是特別不方便攜帶的情況，人們一般還是不會把空瓶隨手丟棄的。后來進一步增加押金金額也是為了提高回收率，減小可回收再利用資源被混入一般垃圾中丟棄，甚至被丟棄到自然環境中的幾率。歐洲很多國家都有這樣的回收機制，比如，瑞典與挪威的回收機器及瓶身標志都很像，而且因為語言相似，兩國的飲料瓶乍一看很難區分出來。不過，兩國的識別碼不是統一的，在瑞典購買的飲料瓶不能被挪威的機器識別出來，反之亦然。由于瑞典的物價比挪威便宜很多，尤其是飲料類，而且又因為距離不遠，許多挪威人會去瑞典的超市購物，所以，各家也會專門收集瑞典的空瓶，以便下次去瑞典購物時一并將其送回。

自動空瓶回收機。顧客可以憑機器打印的單據在購物結束后掃碼抵扣貨款，或直接在收銀臺掃碼提取現金。

這是一個1.5升的飲料空瓶，條形碼左側方框中的“3 PANT”字樣表示此瓶有3挪威克朗的押金。

此外，空瓶也常被用于公益捐款。很多體育俱樂部都有自己的空瓶收集箱，商場里也會有為某一組織或項目專設的公益收集箱，會員或顧客將空瓶投入其中就是捐款支持。比如，有些商店的空瓶回收機旁會有紅十字會的宣傳廣告，鼓勵大家捐款，捐款的同時也參與抽獎，有機會贏取百萬獎金。幾年前，大約在我兒子上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班級為了給孩子們籌備一次為期一周的游學，要家長們組織一些活動籌款。其中的一項就是，趁圣誕節大家飲料啤酒消耗最多的時候，在附近各個社區進行一次集中的飲料瓶收集活動。家長們分片包干，在圣誕節前向各家的郵箱中送了一封短信，說明籌款的目的并提出希望通過捐贈空飲料瓶的方式給予支持，且定好了來收集飲料瓶的時間。在約定的那一天傍晚，所有家長按自己的分片地區，帶著孩子們挨家挨戶地收集飲料瓶。每家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飲料瓶，用這種方式支持一下孩子們的活動是舉手之勞，也是一種善舉。那次活動很成功，具體籌集到的金額我已經記不清了，大約有好幾千甚至是上萬挪威克朗，遠超預期。另一方面，大冬天的，既要挨家挨戶地奔走，又要跑無數次商店把數百個瓶子送入回收機，連續幾個小時，這其實是一件挺辛苦的事。但家長們都覺得，能讓孩子們親身參與這樣的活動，在辛苦中感受無數陌生人的善意，這在籌款本身之外也是很有意義的。

除了有押金的飲料瓶外，回收其他塑料垃圾沒有直接收益，但也是必須要做的。這類塑料垃圾必須是相對干凈的，所以像裝肉類的塑料袋等污染較嚴重、難以清洗的塑料制品不屬于單獨的塑料垃圾，應該被投入干垃圾箱中。將裝食品的塑料容器——如番茄醬瓶——投入塑料垃圾前，應先對其進行基本的清洗。塑料垃圾是用專用的透明大塑料袋來裝的，大小基本相當于常見的黑色大垃圾袋。這種袋子有氣孔可以透氣，可以減小塑料制品中殘余醬汁導致霉變的幾率。和盛放有機垃圾的垃圾袋一樣，這種裝塑料垃圾的大塑料袋也是免費發放的，每年一到兩次，直接放在各家的門前。一般來講，袋子是夠用的，但如果因為各種原因不夠用，大家可以自行到相關部門免費再取。

我剛來挪威時，每家戶外都配備了兩個垃圾箱，棕色蓋的用于有機垃圾，黑色蓋的用于干垃圾。此外，人們一般會把裝塑料垃圾的袋子放在室內車庫等處，等到了統一收集塑料垃圾的日子再將其轉至門前醒目處。由于統一收集塑料垃圾的次數較少，所以，在收集日前一般還會有額外的提醒。另外，每家都有一個紅色小盒子用來盛放電池或機油等易燃、易泄漏的危險品，這類垃圾也有特定的統一收集日。如果錯過了日子或是有額外的需要，人們可以自行將其送至廢品站。

近年來，政府配發的戶外垃圾箱又先后增加了綠色蓋的玻璃及金屬垃圾專用箱和藍色蓋、體積最大的紙制品垃圾箱。所以，各家目前的戶外常備垃圾箱是四個，外加裝塑料垃圾的袋子和紅色的危險及特殊垃圾收集盒。垃圾箱的尺寸和顏色在不同的行政區可能會有所不同。

政府配發的四個戶外垃圾箱和大塑料袋

每年，各家都會收到一個“垃圾日歷”，用來提醒大家垃圾車來統一收集各類垃圾的日期。日歷可以通過相關網站查閱或下載，還有英文版方便不懂挪威語的外國人使用。每張日歷上都有各種垃圾的分類標準說明及示意圖，并用不同的顏色標好。淺綠色代表塑料垃圾對應的專用垃圾袋，深綠色代表玻璃及金屬垃圾對應的綠蓋垃圾箱，藍色代表紙制品垃圾對應的藍蓋垃圾箱，棕紅色代表有機垃圾對應的棕蓋垃圾箱，灰色代表剩余干垃圾對應的黑蓋垃圾箱。日歷中也用顏色標清了收集不同類垃圾的日期。有機垃圾的清空頻率最高，基本為一月兩次;其次是干垃圾和紙制品垃圾，至少每月一次;塑料垃圾和玻璃及金屬垃圾的清空頻率較低，大概是一月一次。

在專用的紙制品垃圾箱和玻璃及金屬垃圾箱出現之前，這些類型的垃圾是要求但不強制分揀的。在加油站等處，一般會有集中的大型分類箱，各家可以將東西送到這樣的分類箱或直接送到廢品站免費棄置。

除了一般的生活垃圾之外，還有一些特殊垃圾需要自行分揀后送到廢品站。比如，在春秋季收拾花園時，砍樹、剪枝等產生的園林垃圾是無法裝進有機垃圾箱的，可以整車送到廢品站免費棄置。不過，并不是所有垃圾都可以被廢品站免費接收，有些垃圾在棄置時是需要交費的，比如家具、電器等。大型的電器商店可能會設立免費的廢舊電器接收站。比較麻煩的是家具，木制家具最差可以當劈柴，但皮沙發等物品一般只能免費送給個人或尋找愿意接收的二手貨商店，否則，就需要花錢棄置。

此外，家里干垃圾箱裝滿后的額外量也是需要收費的。各家可以去政府相關辦公室購買預付費的垃圾袋。在搬家等需要大量棄置垃圾時，一般只能租用包括了運送費的大型集裝箱式垃圾箱了。讓人們為超額棄置不可回收的垃圾付費也是推動垃圾減量的一種措施。

近年來，政府通過各種方式推動垃圾減量和物品的回收及再利用，比如宣傳、指導及贊助家庭廚余垃圾堆肥。各行政區官方垃圾處理機構的網站上，一般都有垃圾分揀、減量及再利用方面的詳細信息。除了介紹垃圾分類的意義和方法，網站上還會詳細介紹不同類垃圾的去向及再利用的價值，讓人們在付出了時間和精力進行垃圾分揀后能真正看到它的價值和意義。

垃圾分類是垃圾減量及再利用最有效的手段。在挪威生活了20多年，垃圾分類已經成為我生活中的一種習慣。我的孩子們從小就要學習如何分類扔垃圾。有生活，就有生活垃圾;有垃圾，也就應該有垃圾分類。當此事成為一種生活習慣時，就變成了簡單到無需多想的舉手之勞。在國外旅游時，每當看到各種垃圾不經分揀就被混在一起丟棄，很多可以再利用的資源由此浪費，我都會感覺很痛心。垃圾分類是人類進步的趨勢，人們如果不重視對生活垃圾的處理，總有一天會把自己的生活過成垃圾。遠離垃圾生活，就從分揀生活垃圾開始。

編輯：馬果娜

廚余垃圾袋

（政府免費提供的專用可降解垃圾袋）

可投入此袋的物品包括：

肉和魚類殘渣 水果和蔬菜類 茶葉包和咖啡濾紙 奶制品

面粉和烘焙類制品 蛋殼和紙巾

不可投入此袋的物品包括：

貓砂 土壤或種植土 陶粒和蛭石

廚余垃圾的去向：

廚余垃圾被用于生產堆肥、液肥和生物燃氣。

有機垃圾中的固態物質會被制成堆肥，用于生產不同種類的土制品;液體部分會被制成液肥，用于本地區的農業生產，其富含的磷、氮等成分都是植物生長所需的重要營養;以您家有機垃圾為原料生產的生物燃氣正在為本地區的垃圾車提供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