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貝卡·卡茲曼

北極圈以北,在挪威偏遠的羅弗敦群島,每逢冬天,這里都能看到一排排鱗次櫛比的木架,上面掛著一條條去掉頭,等待晾干的鱈魚。順著蜿蜒的雙車道公路,經過一個又一個村莊,便能到達萊茵鎮一家漁場的碼頭。那是2020年3月初,漁季才過一半,北極鱈魚陸續洄游到挪威海岸產卵。我到的時候,正看見一群孩子拿著鋒利的刀,穿著血淋淋的工作服,擠在一起取暖。學校剛放學,他們在等待下一批要處理的鱈魚。
當地稱這些孩子為“割舌頭的人”。鱈魚舌鮮嫩可口,呈果凍狀,是當地的一道美味。“這是最好的魚肉,”雅各布·阿克坦德說,他在當地做魚類出口生意,“口感趕得上菲力牛排。”
在挪威,讓青少年主營鱈魚舌切割生意的傳統由來已久,工廠甚至會主動放棄一部分利潤,將魚頭交給他們處理。與多賺一兩個挪威克朗相比,引導年輕人入行,以及讓他們認識到創業與努力工作的價值似乎重要得多。“漁業是我們這里的頭等大事。”阿克坦德說,他有時會讓六歲的兒子割鱈魚舌割到半夜,“漁業將永遠是我們主要的工作來源。”

羅弗敦群島上的小漁村
一艘小漁船緩緩靠近碼頭,成群的海鷗在上空盤旋。工人們將鱈魚運入工廠,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響起,工人們發動了加工機。魚頭會被切下來,魚身則會被腌制、冷凍或干燥,沒被腌制的魚肉則會被露天懸掛、晾干數月,然后出口。至于切下來的魚頭,它們會被收集起來,集中在一個大箱子里,然后搬到外面供孩子們處理。和割鱈魚舌比起來,賣女童子軍餅干或擺攤賣檸檬水則有些相形見絀。阿克坦德認識不少割魚舌的孩子,他們單季就能賺1.1萬多美元。“我想不到世界上還有什么地方能讓孩子賺這么多錢。”他說。
想象一下,六歲大的孩子放了學直奔碼頭,身上沾著魚腸,手里拿著快刀,在寒風中一待就是幾個小時,這光景似乎與今天發達的經濟以及日益互聯網化的工作場所格格不入,但孩子們卻樂在其中。這是一種對傳統的延續,而傳承也是讓他們不辭勞苦的原因之一。割鱈魚舌并不難,只需要把魚頭穿到一個大號的金屬釘上,然后割掉舌頭。處理完的魚頭會被集中在箱子里,等待后續掛起晾干后出口到尼日利亞,當地流行用鱈魚頭煲湯和燉菜。鱈魚舌會一直穿在釘子上,堆到穿不下的時候,孩子們才會將這一整串一下子扔到桶中,然后開始穿下一串。孩子們的動作行云流水:抓起魚頭、穿、割、扔、再抓、再穿、再割、再扔……直到裝魚頭的大箱子空了,他們才會停下,等待下一批魚頭的到來。盡管寒風凜冽,氣溫低于冰點,一些速度很快的孩子還是會熱得出汗。成堆的雪被鮮血染成了粉紅色,但他們毫不在意。

當地的工廠會把魚頭交給孩子們處理。

割鱈魚舌并不難,只需要把魚頭穿到一個大號的金屬釘上,然后割掉舌頭。

很多孩子會利用放學后和周末的時間來割魚舌。

從六歲就開始割魚舌的奧古斯特喜歡用掙到的錢買巧克力。

12歲的貝娜迪特在特殊魚舌處理車間被傷到了胳膊,但她并不在意。

馬格努斯長大后想成為一名漁夫。
“我父母不讓我告訴別人我掙了多少錢。”14歲的愛麗絲·本迪克森說,“但確實很多。”她的兩個哥哥姐姐也做過這份工作,她的父母和祖父母同樣如此。愛麗絲幾乎每天都會上工,有時甚至會在工廠工作到凌晨2點。她用勞動所得買了一部新手機和一副耳機,這樣她就能一邊聽音樂一邊處理鱈魚舌了。不過總體而言,她還是把大部分錢都存了起來。愛麗絲和其他孩子都會使用手機應用軟件來查看漁船何時返回碼頭。
每天晚上工作結束,孩子們都會將當天的戰利品帶回家清洗、稱重、抽真空包裝或冷凍。有意思的是,照顧他們生意的往往都是當地人——通常是家人、朋友和餐館老板。要烹制鱈魚舌這道美味,最傳統的方法是水煮或油炸,用土豆和生胡蘿卜絲作配菜一起上桌。不過,也有別的吃法:就著鱈魚子與芹菜根一起吃,或者與刺山柑和龍蒿一起用重油炸。在過去,孩子們會挨家挨戶地販賣鱈魚舌,而現在,他們則多是通過線上市場來賣。“當年的熱鬧不再了。”史蒂夫·尼爾森喟然一嘆道,他的兒子馬丁也在巴爾斯塔德村做著割鱈魚舌的工作。
十歲的約根·博托爾弗森受不了鱈魚舌的味道,但這并不妨礙他每賣出2.2磅鱈魚舌便能獲得超過五美元的收入。他的母親安妮肯·格爾斯達特十幾歲時就賺了相當可觀的一筆錢——六年掙了3.2萬美元。這些錢足夠買一輛車、報考駕照,并支付房子的首付。她說:“我想讓約根知道賺錢不容易。這是一份艱苦的工作。”由于約根還太小,沒法自己開車去碼頭,格爾斯達特就坐在車里,在一旁看著他工作。約根不喜歡被監督,他說:“媽媽,你不用一直看著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每逢冬季,當地都會擺出一排排的木架晾鱈魚。這種保存方法源自維京人。
[編譯自美國《史密森尼》]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