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國統一大市場背景下秦創原持續發展需要梳理的幾個問題

蒲小川　王艷照

2021年3月，陜西正式提出秦創原重大發展舉措。如今，正以燎原之勢從“設想規劃”到“落地實施”穩步推進。與此同時，秦創原重大發展舉措正以改變要素條件、組合形式、配置效率等方式逐步優化陜西省生產函數（投入產出關系），不斷提升經濟社會發展的質量和水平。

秦創原是陜西省委、省政府為陜西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擘畫的一個區域經濟重大發展舉措。其核心內涵是：在新時代，充分發揮陜西豐富科教資源優勢，以創新驅動為機制，以科技創新為抓手，以“兩鏈”融合為主線，培育高效能的現代產業體系，實現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其主要目標是：運用新型舉國體制（政府主導+市場化機制）打造和構建高端產業立體聯動的“孵化器”、成果轉化的“加速器”、“兩鏈”融合的“促進器”。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4月10日正式發布，從全局和戰略高度明確了加快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總體要求、主要目標和重點任務，釋放了經濟下行壓力下持續深化改革開放、推動高質量發展的積極信號。值得特別重視的是，在全國統一大市場背景下，陜西省積累形成的六大支柱產業、14個重點產業、23條重點產業鏈的比較優勢，有可能在統一的協同的競爭性的大市場中被系統性重構;秦創原重大發展舉措所面臨的外部環境和約束條件也將發生變化;為此，有必要對秦創原持續發展的諸多問題進行梳理。

“一院一所”的先期探索及其啟示

“一院一所”是陜西省在科創體系（科技創新、科技成果轉化和科技產業培育）先期實踐中涌現出來的典型案列。由于他們在“科技-產業-金融”高水平循環和有效協同方面進行了大膽探索，形成了一些經驗和做法，被稱為“一院一所”模式。

從當下看，正是“一院一所”模式的先期實踐，為今天秦創原重大發展舉措的系統提出提供了有益的“田野實驗”，而秦創原重大發展舉措正是“一院一所”模式的系統化提升。

1、“一院一所”做對了什么？

實證研究表明，在“科技-產業”高水平循環和有效協同中，有五個問題需要解決，它們是：產業是科技出口基本認知問題;科技成果評價和分配機制問題;產業前沿共性及關鍵技術問題;科技成果首次商業化問題;優勢企業及產業集群培育問題。

“一院一所”首先確立了產業是科技出口的重要認知，著力解決了科技成果評價及分配機制難點，運用自有資金和外部資本推動科技成果首次商業化，基本實現了“科技-產業-金融”的循環和協同，使得科創體系的早期探索煥發出勃勃生機。

由于“一院一所”作為單個科研機構，其技術鏈條覆蓋能力有限，難以單獨實現某一領域前沿共性及關鍵技術全覆蓋;其首次商業化的金融資本也主要靠外部機構提供;而優勢企業及產業集群培育也主要是地方政府的訴求和目標;因此，他們只創造性解決了兩個半問題。這在當時尚缺科創體系生態環境的條件下已實屬不易。

2、對秦創原重大發展舉措的啟示

從實際工作看，田野實驗是區域經濟發展戰略的實踐基礎，而區域經濟發展舉措又是國家戰略的田野實驗。“一院一所”模式作為陜西科創體系的早期實踐，帶給我們許多有益啟示：

其一、科技創新本質是一個技術支撐下的經濟問題。科技是產業的重要支撐，產業是科技的出口。作為經濟問題，要把區域經濟的核心要素“科技-產業-金融”高水平循環和有效協同。

其二、制度創新是關鍵。特別是評價和分配制度更是關鍵的關鍵，評價機制是指揮棒，分配機制形成內生動力。

其三、需求牽引和問題導向形成創新路徑。宏觀需求形成總體戰略，中觀需求形成發展思路，微觀需求形成具體解決方案。

統一大市場的歷史邏輯

縱觀全球經濟發展史，所有實現成功崛起的大國無一例外都建立了全國統一大市場，歷史經驗表明，世界各經濟強國和發達經濟體騰飛的進程也是國內市場逐步統一和完善的過程。統一大市場是大國充分釋放規模優勢，參與國際競爭的根本立足點，是孵化培養具有全球競爭力企業的必要條件。統一大市場是大國崛起的必由之路。

1、幾個重要的統一大市場

歐洲統一大市場。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以歐洲8國“煤鋼聯盟”為標志，為適應各國在更大范圍內銷售煤炭、鋼鐵等商品和資源的要求，歐洲也開啟了統一市場建設的步伐。到1993年1月1日歐共體宣布建成統一的內部市場，歐洲統一市場建設經歷了從商品市場領域進入到商品、人員、服務和資本自由流動的全方位統一市場體系的轉變，也由此塑造了歐洲在全球的整體競爭實力。

美國統一大市場。美國統一市場建設發端于18世紀后期的工業革命時期，工業規模快速擴大要求大量商品貿易跨越本州界限、在全國范圍內流通，從而迫切要求聯邦對州際貿易進行統一治理，破除各州的關稅及妨礙州際貿易的各種壁壘，形成全國統一市場。

拉美統一大市場。20世紀50年代，拉美為了擴大工業的專業化分工，拉美經委會通過經濟一體化加速市場融合和擴大，從而增強拉丁美洲地方各國政治和經濟獨立性。通過整合市場、資源、金融體系等手段尋求更大發展，制定統一貿易、投資和技術規則，中美洲共同市場建立關稅同盟，以避免雙重征稅;建立司法法庭，以解決成員國之間的貿易爭端等措施，拉美先后形成了多個重要的地區一體化組織。

2、為什么要搞統一大市場？

統一大市場是大國充分釋放規模優勢，參與國際競爭的根本立足點，是孵化培養具有全球競爭力企業的必要條件。統一大市場是大國崛起的必由之路。統一大市場之所以對大國經濟崛起非常重要，主要有以下三方面原因。

第一，統一大市場是本國企業做大做強的重要基礎。對大國而言，建立全國統一大市場的重要性遠超過小國，因為大國的國內市場潛力巨大，一旦形成了全國統一大市場，相關行業內的企業就能充分發揮規模效應，企業才能更好地發展。

第二，統一大市場是本國企業參與國際競爭的保障。大量的經驗表明，只有在國內形成規模優勢的企業，才能更好地參與國際競爭。這就是為什么一般來講，來自大國的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企業比較多。

第三，統一大市場是大國引領全球化的重要籌碼。無論是19世紀中葉英國主動引領全球化，還是二戰后美國主導構建世界經濟秩序的過程都驗證了這一點。其基本邏輯在于，由于國內市場足夠大，因此掌握先進技術的大國可以通過主動對外開放、在傳統行業里讓渡部分的國內市場份額，以吸引其他國家跟隨開放，從而幫助國內高科技企業占領國際市場，整體來看，本國從全球化中獲益更多。

3、統一大市場解決了什么問題？

統一大市場能夠有效地打破地方保護主義、建立統一的市場規則制度、構建統一的資本市場，實現人員、技術、資本和服務業的完全自由流動。分述如下：

一是打破地方保護主義。地方保護主義主要表現在地方政府為了支持當地企業發展，人為建立行政壁壘，阻止外地品牌等進入本地，從而扶持本地企業成長。打破地方壁壘是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先決條件之一。但打破壁壘不只是讓所有地方企業參與全國的市場競爭，而是從行政制度方面接通各個接口。

二是建立全國統一的市場規則制度。嚴格落實“全國一張清單”管理模式，研究完善市場準入效能評估指標，穩步開展市場準入效能評估。對已知的各個行業進行一次系統梳理，根據不同地區的情況，有針對性地制定全國統一標準。這個標準的制定主要目的是服務整個國家的發展，實現各個行業的協作、公平，便于中央的統籌管理，并以此為基礎建立統一健全的資本市場。

三是構建統一的資本市場。在以前，資本的引進主要是地方想辦法。像長三角一帶有天然的地理和政策優勢，便于招商引資，但一些地區地理條件沒那么優越，就只能爭別人剩下的。并且，地方政府吸引到資本后各自發展，缺乏全國統一的規劃，容易導致同質化。如果只是公平的市場競爭也就算了，問題是很多市場大小已基本固定，想要賺取利潤就只能內卷，甚至形成惡性競爭。因此，建立統一的資本市場十分必要。資本市場不光指資金，還包括土地、勞動力、技術等因素。統一的資本市場便于為實體經濟賦能，為鄉村振興賦予內生動力，還可以促進協作發展，避免資源浪費和內部競爭導致的相互消耗。

我國構建統一大市場的現實意義

構建國內統一大市場的系統布署，是新發展格局的重要支撐。可在以下幾個方面發揮特殊作用，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1、破解“低端混戰、高端失守”的重要布局

從歷史、實踐、理論的分析邏輯來看，新興產業事實上存在“低端混戰、高端失守”現象。究其原因，表現在三方面：

第一，“擔水劈柴”式的國際分工導致了發達國家在工業制成品、價值鏈高端以及工業制成品內部分工的高附加值部分;發展中國家在初級產品、價值鏈低端，工業制成品內部分工的低價值部分。

第二，外貿模式（中低端出口，高端進口）強化了“低端混戰、高端失守”。

第三，中央和地方的分權模式以及人民幣發行機制，強化了這種格局的形成。

統一大市場能夠通過對高端產業保護、構建以內需為核心的內向型發展戰略、獨立發展高端產業并大力支持高端產品出口、嚴格限制資源類出口、保護民族產業和國內市場等機制，來破解“低端混戰、高端失守”問題。

2、內循環的基礎性制度安排

統一大市場是內循環的基礎性制度安排，主要從“總體要求”和“重要任務”兩個方面對內循環提供了基礎性制度安排。

“總體要求”是要處理好“四方面關系”：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的關系;全國統一大市場和地方競爭的關系;強大國內市場與深化對外開放的關系;把握好當前重點任務與中長期改革方向的關系。

“重要任務”是抓好七個重點任務：強化市場基礎制度規則統一;推進市場設施高標準聯通;打造統一的資源和要素市場;推進商品和服務市場高水平統一;推進市場監管公平統一;進一步規范不當市場競爭和市場干預行為;強化組織實施保障。

3、新型舉國體制是保障雙循環的重要機制

美國的舉國體制特征是相對分散和隱蔽的網絡型舉國體制。典型案例為對顛覆式創新產生重大影響的國防部高級研究局，其以軍事需求為引領，從而推動科技特別是顛覆型科技的發展。這種舉國體制在國防軍工和科技領域的顛覆式創新兩個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我國的新型舉國體制特征包含三個要件：重大戰略由政府（國家）主導;通過市場化機制實現;集中力量辦大事，突破瓶頸問題。在國內外復雜形勢下，新型舉國體制是保障雙循環的重要機制。

統一大市場背景下秦創原

需要解決的幾個問題

秦創原重大發展舉措的持續發展面臨一些新約束、新環境和新問題。在全國統一大市場背景下，陜西省六大支柱產業、14個重點產業、23條重點產業鏈，勢必會在區域市場和全國統一大市場背景下進行技術鏈和價值鏈在一定物理空間范圍的重構。為此，秦創原重大發展舉措需要解決幾個問題：

第一，面對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應對策略。順勢而為：建設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將資源稟賦優勢轉化為平臺優勢;乘勢而進：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將科教優勢轉化為創新發展優勢;聚勢而強：打造內陸改革開放新高地，將西部戰略集聚優勢轉化為高水平發展的后發優勢。

第二，系統解決方案。急需一個包含宏觀戰略、中觀思路和微觀措施的系統解決方案;這樣才能將“政產學研金”有效協同，實現高水平循環。秦創原重大發展舉措的有效實施，最需要的是在新型舉國體制下多方合作的交響樂，而不僅是分別上演的獨奏曲。

第三，科技創新中心和產業創新中心。設立科技創新中心，為創新鏈解決共性及關鍵技術問題;設立產業創新中心，為產業鏈解決工程化技術和產業培育問題。這樣，“兩鏈”融合就有了支撐的專業平臺。

第四，科技投行。實證研究和國際經驗表明，科創體系（科技創新、科技成果轉化和科技產業培育）必須要解決好發明人、轉化人和投資人定位和協同問題。在我國的科創體系中，經過多年積累，發明人和投資人已經比較成熟，而轉化人角色缺失，在實踐中常用技術經理人承擔，但技術經理人定位偏低，應以科技投行取而代之，真正賦予其科創體系價值發現、價值培育、價值實現功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轉化人。這樣，在陜西省科創體系中，發明人、轉化人和投資人協同配合相得益彰，在新型舉國體制支撐下，一定會合奏出動聽的科創交響樂！

作者簡介

蒲小川 延長石油集團首席經濟學家、清華大學互聯網產業研究院研究員、復旦大學經濟學院客座教授

王艷照 陜西金融控股集團有限公司黨委巡察辦主任、直屬機關紀委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