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與希臘矛盾升級的背后

孫遠

9月10日，土耳其海岸警衛隊發表聲明稱，當日兩艘希臘海岸警衛隊船只對位于土耳其博茲賈阿達島西南11海里國際水域的一艘貨船開火。事件發生后，土耳其與希臘各執一詞，土方指認希臘海岸自衛隊“無視國際法”，希方則稱該貨船形跡可疑，且拒絕接受例行檢查。盡管此次“襲擊”事件未造成人員傷亡，卻使得愛琴海上局勢劍拔弩張，進一步加劇了土希之間的緊張關系。最近這次沖突起源于土希之間的“老矛盾”，反映出土耳其與美、法等其他北約成員國的分裂與博弈加劇。

希臘與土耳其 “宿仇”由來已久

希臘和土耳其既是接壤的鄰居，又隔愛琴海相望，還同是北約成員國，但在歷史上兩國關系并不和睦。1453年，繼拜占庭帝國陷落后，奧斯曼帝國（土耳其人建立的多民族帝國）征服者穆罕穆德二世逐步確立了對希臘半島的統治。隨著歐洲文藝復興時期啟蒙思想的傳播以及法國大革命的爆發，要求獨立的意識在希臘不斷滋長。終于在1830年2月，奧斯曼帝國簽訂了《倫敦議定書》，承認希臘獨立。但雙方的恩怨并非就此了結，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雙方展開了新一輪的較量。

1914年8月2日，奧斯曼帝國與德國簽訂盟約，共同抗衡以英法為主的協約國。然而，一戰以協約國勝利告終，使得奧斯曼帝國從此一蹶不振。1920年5月，奧斯曼帝國被迫簽訂了《色佛爾條約》，絕大部分領土被一戰的戰勝國瓜分。而作為戰勝國的希臘，則分到了伊茲密爾及其附近的愛琴海地區。之后希臘軍隊不斷擴大其行動范圍，并在土耳其穆斯林居民區進行大肆屠殺，迫使土耳其人民進行反抗。在現代土耳其開國之父凱末爾的帶領下，土耳其國民軍在1922年9月收復伊茲密爾。1923年10月，土耳其國民軍宣告土耳其共和國成立。為了盡可能減少沖突，戰后土耳其與希臘進行了人口交換，但是兩國的關系并非就此緩和。盡管隨著蘇聯的解體，雙方出現過短暫的合作，但愛琴海領土爭端等復雜問題始終是影響兩國關系的重要阻礙。

在東地中海油氣勘探問題上針鋒相對

隨著東地中海天然氣能源的發現，兩國就能源勘探權問題再起爭執。土耳其是一個油氣資源高度依賴進口的國家，90%以上的石油和天然氣都需要進口，多年來一直在相關海域進行油氣勘探活動，以尋求改善能源自給狀況。今年8月9日，土耳其宣布土方第四艘鉆井船“阿卜杜勒哈米德·汗”號啟程前往東地中海開展油氣鉆探任務。當天，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發表講話說，土耳其在地中海進行的勘探和鉆井活動在土方的主權范圍內，不需要任何人的許可或批準。

但土耳其在東地中海進行天然氣勘探讓希臘頗感不安。2020年，土耳其曾派出“奧魯奇·雷伊斯”號勘探船在與希臘有爭議的海域作業，導致兩國關系持續緊張。與土耳其針鋒相對，希臘也在東地中海進行了軍事裝備升級，不僅在克魯德斯島和萊斯沃斯島等部署了數萬名士兵，還與美法等西方國家建立了軍事合作關系。希臘這些措施在土耳其看來，不僅使得兩國在能源勘探上的爭奪更加激烈，甚至對其地區大國地位構成挑戰，為此土耳其多次表達強烈不滿。9月26日，土耳其外交部召見希臘駐土大使，抗議希臘在非軍事化島嶼部署裝甲車，要求希臘停止對愛琴海有關島嶼的“侵犯”，并恢復其非軍事地位。土耳其當日還向美國提出抗議，敦促美方采取有效措施，尊重東愛琴海島嶼的非軍事化地位。

2022年6月9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在伊茲米爾觀看大型軍演，隨后他發表講話呼吁希臘不要武裝非軍事島嶼。

反映北約內部的博弈與分裂

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出于地緣政治因素考慮，選擇了站在希臘的立場。在此次土希沖突中，北約和歐盟在明面上“勸和”，呼吁雙方進行對話，但是背地里，北約成員國中擁有絕對話語權的美國卻對希臘表現出明顯的支持。事實上，土耳其與北約之間的矛盾不僅表現在希土關系上，在芬蘭、瑞典加入北約等問題上也多有體現。

回溯歷史，土耳其的前身奧斯曼帝國在16世紀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海陸復合型強國，對地中海擁有絕對的主權。當前土耳其在埃爾多安執政下，對于恢復奧斯曼帝國昔日榮光的夢想始終存在。因此，土耳其對追求自身戰略利益有強烈訴求，這也導致土耳其不時做出與北約“背離”的決定。

如在芬蘭、瑞典加入北約問題上，土耳其不斷威脅投出反對票，直到北約馬德里峰會6月底召開前的最后一刻，土耳其才與芬蘭、瑞典達成協議，支持兩國加入北約。烏克蘭危機升級后，土耳其并未追隨西方對俄展開制裁，還與俄保持合作，尤其是近幾個月來雙方在糧食運輸合作頗為引人注目。9月20日，土耳其副外長塞達特·厄納爾表示，土耳其與俄羅斯就延長糧食協議開展工作，希望這一協議繼續發揮作用。在美歐看來，土耳其這些行為就是與俄“曖昧”，沒有履行北約成員的“職責”。

土耳其與希臘的紛爭一定程度上還導致了土歐關系齟齬不斷。今年3月，歐盟批準通過 “戰略指南針”行動計劃。歐盟在這一計劃中對土耳其的東地中海政策提出了強烈批評，稱土耳其侵犯了希臘的主權，違反了國際法。土方則表示，歐盟這一行動計劃無視土耳其在東地中海的權益。在土耳其與希臘在東地中海能源勘探區的爭奪中，以法、德為主導的歐盟對希臘的支持也是顯而易見的。這不僅因為希臘是歐盟國家，更因為希臘若成為能源大國符合歐盟的利益。尤其在目前歐盟深陷能源危機之際，嚴重缺乏能源的法、德等國迫切的希望希臘能夠為其提供能源。這些都說明土、歐在彼此關切的核心問題上存在嚴重分歧，也說明同為北約成員國這一因素遠遠無法統一土耳其與法、德等歐盟主要國家的意見。

對于美國等北約國家“拉偏架”的行為，埃爾多安多次警告，“若北約與歐盟若執意支持希臘損害土耳其的地緣核心利益，土耳其會對希臘采取必要的軍事行動”，擺出不惜背離北約與希臘一戰的架勢。但實際上，當前土耳其國內的通貨膨脹十分嚴重，經濟下行壓力有增無減，埃爾多安不會輕易按下“戰爭按鈕”。結合土耳其即將迎來2023年大選的情況看，埃爾多安強硬態度也更多是在為其選舉造勢。最終，土耳其將把握與北約內部成員國博弈的尺度，點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