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冉
心理課上開展活動,全班同學都饒有興致地沉浸其中,只有他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這個特別的男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你怎么不和同學們一起參加活動?”男孩有些拘謹,沒有任何回應。旁邊的同學告訴我:“老師,他一直這樣,您不用在意。”
“一直這樣!”我有些震驚。下課后,我找到心理委員詢問情況。
“老師,您問小歐嗎?他應該是我們班最內向的同學了,很少見他說話。別人和他說話,他也愛答不理的,漸漸地大家也都不愿意和他說話了。”這是心理委員高哲的描述。
“他在班里有朋友嗎?有沒有人比較了解他?”我追問。
“沒有,他這樣,誰還愿意和他說話啊?冷冰冰的。別說同學了,老師和他說話他也不怎么回答。要不是他開過口,我們還以為他是聾啞人。”高哲打趣道。
“他開過口?什么情況下?和誰啊?”
“剛開學隊列訓練的時候吧,他的動作很規范,老師讓他幫我們幾個練習。”高哲的回復讓我感受到希望,“看來他還有優點啊,你愿意去了解他嗎?”
突然的要求讓高哲有些驚訝,但很快就被興奮與自豪掩蓋,“保證完成任務!”
幾天之后,高哲來到心理辦公室,“老師,我了解到小歐小學的時候就不愛和人接觸。他家很特別,爸爸一直在外地看病,媽媽照顧生病的爸爸基本不在家,他和爺爺住……”
“的確很特別!了解他的家庭和成長環境更容易讓我們理解他的行為,你做得很好啊!”我贊許道,“能了解到這些一定很不容易吧!”
“可不,我問了他的幾個小學同學都不是很了解,最后還是找到了他小學同學兼鄰居的外班同學才問到的……”高哲滔滔不絕地講述過程,似乎是對成果的展示,又好像是對堅持的炫耀。我專注地聽著,認同地回應。“我們了解了這些,會對小歐有什么幫助呢?”我的提問讓高哲陷入思考。
“更理解他吧!好像明白了他為什么會這樣,現在不會覺得他太裝、太冷了……老師,我知道了,如果我把小歐的事情告訴同學們,大家會不會更能接受他?”
對高哲的熱情與主動,我由衷欣賞,但也隱隱擔憂。“看得出,你很想幫他,還想帶動同學們一起,特別好。在咱們協商方案前,老師想給你介紹一對在心理委員工作中的‘雙胞胎。”看著高哲疑惑又好奇的表情,我繼續講:“它倆看著相似實則不同,一個是同情心,一個叫同理心。同情心是對別人情緒情感的認同,比如一個同學哭了,我們感覺到他很傷心,并且接受他現在的傷心。而同理心是指能夠設身處地體會對方的情緒和想法,理解對方的立場和感受,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和處理問題。感同身受、換位思考就是同理心的最好詮釋……你覺得自己對小歐是同情心多一些,還是同理心多一些?”
“同情心多一些吧。聽過他的遭遇,我覺得他挺不容易的。但是設身處地、感同身受,有點難。”高哲回答。
“其實你也做到了同理,比如說,你站在他的角度,體驗這樣的成長歷程,于是更能理解他的性格和處事方式……現在,咱們繼續同理,如果你是小歐,希望同學們做些什么,不做什么?”我引導道。
“如果我是小歐,我希望同學們能給我多一些關心,認可我,接受我,給我鼓勵,但不是因為對我可憐或者同情。還有,我不希望同學們議論我的家庭和私事……”高哲站在小歐的角度想到很多“希望”和“不希望”,并以此制訂幫助小歐的計劃。
第一,小歐的家庭情況,在不能確保同學們合理看待、處理的情況下,不能大肆宣揚,保護好小歐的隱私,避免帶來流言蜚語,造成傷害。
第二,可以多關心小歐,主動和他說話,如果遭到“冷遇”,就想一想他的境遇,多一些理解和包容,多找一些機會和他交流。
第三,隊列訓練時他幫同學練習,可以看出他很有責任心,也樂于助人。從優點出發,去鼓勵他,讓他感受到被認同,被接受。也可以創設一些機會,讓他展示自己的優點。
第四,獲取“外援”,班主任老師肯定了解小歐的情況,可以和她協商。還可以找班里其他樂于助人且正義的同學一起幫助小歐。還有,心理老師是最佳顧問和合作者。
看到高哲的最終方案把我也計算在內,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老師,我覺得還不夠詳細,應該有一些具體的做法。”面對高哲不滿意的神情,我鼓勵他,“能在這么短的時間想到這些已經很了不起了,至少你確定了努力方向,具體做法可以在走近小歐的過程中,根據他的回應和感受,逐步制訂。不過,你可以想一想,接下來回到班里你見到小歐可以做什么。”
“我會從他身邊路過,然后熱情地打個招呼,他不理我也沒關系,下周換座位我倆就近了,會有更多的機會……”躊躇滿志的信念就像一盞燈,照亮了他,也照亮了他。
之后的每一天,都有來自高哲的匯報。
“老師,我堅持每天和小歐打招呼,今天他終于抬頭看了我一眼!”
“老師,小歐今天沒帶英語書,作為他斜前桌,我主動和他看一本書,后半節課他真的看我舉的書了。”
“老師,我今天找小歐借筆,他居然借給我了!”
“老師,我今天向小歐請教數學題,他寶貴地‘嗯了幾聲,是不是很有進步……我發現,只有問數學題他才有反應。老師你說,我要是拉著他找數學老師問問題,他會不會和我一起去?”
“老師,我在班里多了兩個同盟,‘助歐計劃升級啦!”
“老師,今天體活課,我們拉著小歐一起組隊打球,他開始不同意,我求他幫幫我們,他就同意了,我發現找他幫忙更容易被他接受。”
“老師,小歐想和您聊一聊,他想約個心理輔導,我把他帶來了!”
那一天,在心理輔導室里,會是另一個世界的相遇,實現另一次心靈的走進。
在學校心理工作中,不是每一個需要心理輔導的學生都會主動走進心理室。心理委員就起到了“偵察兵”和“前鋒營”的重要作用。他們以朋輩的身份、助人的技巧更容易走近或孤單、或受傷且需要提供心靈關懷的群體。只是這種幫助與關懷要以“同理”為前提,站在對方的視角,滿足他們的心理需求。
就像案例中的高哲,在實施幫助的過程中,他不斷探索小歐的世界,了解他的生活和經歷,他最感興趣的科目、最擅長做的事兒、樂于助人的品格等。如果說了解小歐的過去讓他萌生了同情,那么了解小歐的現在讓他產生了同理。這個過程,讓高哲走進了小歐的世界,也讓小歐走出了自己的世界。這讓我意識到,作為心理老師、心理委員,我們需要站在求助者的世界,才能實現走進他們的心靈。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