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牛新春
7月中旬拜登訪問中東期間,曾經三次提出“美國不允許中國、俄羅斯和伊朗填補真空”。似乎中國正在成為美國中東政策的重要目標。近年來,隨著中美競爭的烈度加劇、范圍擴大,“中美中東大博弈”的觀點一時也甚囂塵上,拜登的言行無疑又給這種觀點增添了新證據。所謂“中美中東大博弈”看似是中美全球競爭的自然延伸,但現實卻不是那么簡單。
在中美競爭的大環境中,中東是受影響最小的地區。近年來在中東能看到美國對抗中國的言行,但遠遠不及在歐洲、亞太甚至非洲、拉美地區。美國“大西洋理事會”2021年初的一份評估報告認為,中國未來十年可能在東南亞、東北亞、俄羅斯、歐洲、日本、印度、非洲、拉美等地區與美國展開戰略競爭,唯獨沒有提及中東。中美在中東沒有實質性利害沖突,相反有廣泛的共同利益。中國中東利益主要體現在經濟方面,美國在中東的經濟利益非常少,雙方沒有太多交集。2019年美國每天進口原油680萬桶,中東占87萬桶,僅具象征性意義。2019年美國在中東的直接投資存量866億美元,占其全球存量(5.95萬億美元)1.5%;同中東的貿易額1574億美元,占其全球外貿3.7%。其中,美國與以色列貿易額490億美元,直接投資存量280億美元,均占美國中東貿易、投資的三分之一左右。如果排除以色列,中東僅占美國外貿2.6%、投資0.098%。從經濟角度看,中東對美國的意義微不足道,幾乎找不到學術文章、研究報告從經濟視角論述美國的中東政策。正如美國蘭德公司報告所言,中美在中東多數領域利益一致,若美國通過大國競爭視角看中國,會錯失諸多可以合作的領域。
過去100年,全球性大國崛起時都不約而同地轉向中東,因此不少人相信,中國也不例外。但僅僅是歷史推理、理論假設,并沒有現實支撐。現實中,極少有美國人認為中國會在中東直接挑戰美國,而認為中國的行為客觀上會腐蝕美國主導下的政治經濟秩序。在金融領域,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國際組織均為經濟援助設定前提條件;中國主導的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亞洲投資銀行、新絲路基金,均明確表示不附加任何政治條件。貨幣領域,中國主導的國際金融機構、中國同中東國家的雙邊投資協議、上海黃金交易市場、上海石油交易市場均使用人民幣,沖擊美元霸權。貿易領域,針對“一帶一路”項目,中國建立了新的貿易、投資糾紛解決機制,削弱了世界貿易組織體系。政治領域,中國為中東國家提供了西方之外的另一種發展模式,可能威脅西方的價值體系。外交領域,中國特色的“大國外交”,處處以美國為“參照物”,“以美國利益為代價”。但是,這些零星的沖擊不會動搖美國主導的政治經濟體系,除一些技術因素外,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中國模式在中東對美國形成挑戰。
在沒有看到顯著的現實威脅的情況下,美國不可能構建全面針對中國的中東戰略。如果美國選擇在中東遏制中國,就不可能在中東實施戰略收縮,相反需要加大對中東的投入,對盟國承擔更大的責任。因此,迄今為止美國在中東對中國的遏制、反擊、抱怨是局部、零星、情緒性的,尚未形成系統性的競爭戰略。“收縮”是過去10年美國中東戰略的主旋律,遏制中國僅僅是雜音、噪音或跑調。美國對中國中東行為的“擔憂”是理論、推測、想象和夸大的,雖然不排除未來會演變成系統性戰略,但回歸理性的可能性也真實存在。
對中國而言,中美全球對抗不符合中國利益,中美在中東對抗同樣不符合中國利益,因為美國在中東的全面優勢更突出。防止中美在中東對抗,符合雙方的利益。因此,中國必須避免同美國短近相接、正面沖突,也要努力化解“大國博弈”的喧囂。中國既沒有實力與資源,也沒有意愿在中東挑戰美國,更不會推翻美國治下的秩序。如果未來中東出現中美對抗,必然是美國的主動選擇,而非中國。美國“華盛頓近東研究所”研究員邁克爾﹒辛格就說,是否與中國在中東展開競爭,選擇權很大程度上掌握在美國手里。
回溯歷史,1949~1970年間中美在中東是對立關系,1970~1990年間是零星協作關系,1990~2020年間是平行關系。平行關系時代,中美不對抗、不合作。未來,中美關系最大的可能性是搖擺在對抗與平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