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新農村題材電視劇《幸福到萬家》的敘事創新

摘要：2021年，我國已經全面實現脫貧攻堅，鄉村經濟發展與精神文明建設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這為農村題材電視劇提供了一個新的發展契機。2022年由鄭曉龍導演的當代農村劇《幸福到萬家》在各大衛視和網絡平臺同步播出，劇情緊跟時代變化，在女性形象塑造、主題立意及敘事空間等方面超越了傳統農村題材劇，展示出新農村的面貌。文章從新女性形象、新敘事空間、新敘事主題三個方面分析該劇在敘事上的創新，旨在為同類電視劇的創作提供啟迪。

關鍵詞：《幸福到萬家》；新農村題材；電視劇；敘事創新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2）15-00-03

2021年，我國脫貧攻堅戰取得了全面勝利。在新的歷史時期，農村題材電視劇也緊跟時代發展，創作的主題由展現農村脫貧攻堅轉變為全面推進鄉村振興。以《幸福到萬家》為例，該劇講述了何幸福嫁到脫貧致富的明星村萬家莊后，憑借自己敢于反抗權威和凡事只認一個理的精神，使萬家莊在經濟上走向可持續發展之路，文化上公平和法治精神深入人心，同時自己也得到成長、實現蛻變的故事。這部展示農村女性成長，呈現農村建設新圖景的電視劇熱度居高不下，得到了一大批年輕觀眾的喜愛，這得益于其敘事上的創新。

1 新女性形象——從隱忍到爆發

在農村題材電視劇中，女性形象不斷發生變化。20世紀八九十年代，“農村三部曲”《籬笆·女人和狗》《轆轤·女人和井》《古船·女人和網》，也被稱作“女人命運三部曲”。劇中的女主人公有一個共同點，即她們的命運沉浮、婚姻幸福甚至是人身自由全部都掌握在男人手里。該劇對她們的不幸進行關照，并對這樣的女性地位予以諷刺和批判。

進入新世紀，農村電視劇逐漸擺脫了男尊女卑、男強女弱、男主外女主內的固有模式［1］。美中不足的是，這一時期女性角色在面臨生活的苦難和不公時，往往選擇隱忍和原諒，對于他人的刻意刁難，也會以德報怨。這不僅導致塑造的人物形象假大空，還使得農村題材電視劇女性角色雷同無新意。如《當家的女人》《女人的村莊》等，塑造的女性角色大多性格獨立、堅強，但不懂得反擊別人帶來的傷害，只是一味原諒和隱忍。

而《幸福到萬家》中的女主人公何幸福，不僅具備善良堅強、獨立自主這些新農村女性的基本特點，還敢于反抗和爆發，從不默默承受生活的不公和苦難。何幸福在劇中的反抗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權威的反抗，二是對命運的反抗。

1.1 敢于質疑，反抗權威

劇集開始不到15分鐘，何幸福就因自己的妹妹被“婚鬧”而怒砸萬傳家。在這一場景中，她的老公王慶來以及研究生學歷的弟弟王慶志都沒有成功阻止這場鬧劇，這反映了她不怕事、不吃虧的人物性格。事后，老實怕事的公婆遭到書記萬善堂的指責，反而責備何幸福沖動惹事；小姑子王秀玉去醫院打聽消息被打了一耳光，也將這筆賬記到了何幸福的頭上，王家幾口人的隱忍和何幸福的反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婚鬧”事件剛剛平息，萬家集團又因為發展要征用何幸福與王慶來辛苦經營的菜地，王家父子在大會上不敢質疑，被迫同意，何幸福找到萬傳家要求重新開會討論。盡管萬傳家態度蠻橫，但何幸福在強權重壓之下毫無懼怕之意，反而邏輯清晰，占據上風。由于她的反抗，萬家莊發布了禁止“婚鬧”的告示，王家被占的菜地要回了賠償，被頂替上大學的秀玉最終得到了道歉，被污水毒害的水尾村村民打贏了官司。何幸福始終堅定地維護自己和鄉親的合法權益，多次挑戰鄉村權威，成了舊鄉村規則的挑戰者［2］。

1.2 敢于改變，反抗命運

何幸福是普通的農村女性，從小和母親、妹妹相依為命。她勤勞善良，為了讓妹妹走出農村讀大學，甘愿輟學供妹妹讀書。初中學歷、家境拮據的她從來不感到自卑，反而充滿了旁人不及的樂觀向上的精神，總能抓住賺錢和改變命運的機會。結婚后，當王慶來因為蔬菜收購價格低而發愁時，何幸福鼓勵他承包菜地種有機菜，和城市里的超市簽訂蔬菜供應合約。當全家都害怕承擔風險時，何幸福已經算清楚了建造大棚和土地承包的成本，并提出了貸款的想法，此時何幸福逐漸成了這個家的主心骨。

劇情進入高潮后，何幸福的舉報信導致萬善堂被抓，不明真相的村民鬧事，何幸福與王慶來決定暫時去城里避風頭。見到繁華的城市后，何幸福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向往，憑借自己的努力自學法律，從清潔工變成了律所前臺。反觀王慶來，在萬家莊時他是老實肯干的，但來到城里后卻自怨自艾。編劇塑造的何幸福不是一個委曲求全的角色，她不會為了迎合王慶來而放棄努力。在關濤等人的幫助下，她利用萬家莊的山泉和景色開起了民宿，開始奮斗自己的事業。無論是種有機菜、進城打工還是開民宿，觀眾都能從何幸福的身上看到農村女性推翻既有“生活樣本”和“命運劇本”的可能。

2 新敘事空間——從封閉鄉村到融匯城鄉

20世紀70年代，法國哲學家亨利·列斐伏爾指出了空間概念的重要性，認為應當從物質領域、精神領域和社會領域三個層面去理解空間。隨著敘事學的發展，空間問題被敘事學納入重要研究領域，并逐漸從文學領域延伸至圖像、電影電視等領域。從空間敘事藝術的維度來說，影視中的敘事空間可以劃分為不同的類型，如故事地理空間、歷史社會空間及精神心理空間［3］，本文主要論述劇中的故事地理空間。作為新農村題材電視劇，劇中對空間敘事的創新不僅體現為將故事的講述置于脫貧致富后新農村景象的詩意化展現中，還體現為把劇中情節發生的空間延展到了城市。

2.1 秀美新農村展現致富成果

在眾多電視劇類型中，農村題材是最能展現自然風光的。在《山海情》中，20世紀90年代西海固的戈壁灘漫天黃土、風卷狂沙，自然環境極其惡劣；在《江山如此多嬌》中，碗米溪村是澧水市庸城縣坐龍灘鎮出名的貧困村，這里四面環山，風景秀麗，但因交通條件不佳而無比閉塞。《幸福到萬家》故事的發生地點設定在安徽黃山一帶，在第一集中，隨著結婚車隊的前行，鏡頭慢慢升起，觀眾能看到綿延的青山、整齊翠綠的農田、白墻灰瓦的房子，更有小橋流水、藍天白云，頗有世外桃源之感。

與以往農村題材電視劇的背景設定不同，《幸福到萬家》的故事發生在脫貧致富的明星村。觀眾不僅能夠欣賞美麗的自然鄉村景色，還能直觀地看到新修建的石子小路和柏油馬路。對萬家莊自然景色以居住環境的展現，既是對脫貧攻堅成果的展示，也符合安徽南部鄉村的實際情況。劇中的各種事件，都發生在萬家莊這個大環境中，每一集都能看到“馬頭墻、小青瓦”的徽派建筑。古樸中帶著現代氣息的萬家莊，是脫貧致富新農村的典型。

2.2 敘事空間向外延展

在眾多農村題材電視劇中，故事只發生在農村這個地理空間中。脫貧攻堅題材電視劇《麥香》中的軍屬麥香不懼萬難，帶領村民共同致富，最終贏得了屬于自己的“軍功章”。女主人公麥香從少女到女企業家，這個過程中所有的坎坷與成長都發生在落雁灘這個江南水鄉，這當然無可厚非，但在今天的社會環境中，農村和城市并不是完全對立和隔絕的，對城市給農村帶來的影響視而不見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

《幸福到萬家》敘事的另一大環境空間就是何幸福被迫離開萬家莊后來到的城市，進城后的故事主要發生在三個不同的環境空間中。一是夫妻二人投奔弟弟王慶志時落腳的新房。在這一空間中，兩人在思想上逐漸拉開差距，何幸福與王慶來的矛盾逐漸積累。二是月租只要400塊的頂樓隔間，何幸福把它收拾得井井有條，雖然狹小卻不失溫馨。導演在出租屋中多使用暖黃色的燈光，象征著居住環境雖艱苦，何幸福的內心世界卻溫暖明亮。另外，頂層閣樓相對獨立于樓體，也代表著何幸福與王慶來雖然進了城，但并沒有融入這個城市，他們的心和根還留在萬家莊。三是何幸福工作的律所，這里的陳設多為白灰色調，體現了律所這個特殊空間的現代感和嚴肅氣息，這是何幸福在思想上成長并成熟的主要空間。

城市敘事空間的加入更多是為了塑造人物形象和推動劇情發展。在城市中發生的情節，使何幸福的人物形象塑造更加立體、飽滿，也為她后期精神上的成長提供了合理解釋。

3 新敘事主題——從經濟建設到精神文明建設

進入新世紀后，農村題材電視劇無論是從質量還是數量上看，都長期處于低迷狀態，故事情節多為家長里短，選題低俗無新意，農村和農民形象失去了現實深度和人性深度，存在嚴重的同質化現象。2015年，《人民日報》曾發文指出：農村題材電視劇需升級換代。同年電視連續劇《平凡的世界》《映山紅》播出，讓觀眾看到了農村題材電視劇不必以“審丑”“苦情”為賣點。

自2017年鄉村振興戰略提出后，影視作品作為時代的“活化石”，記錄了許多在農村脫貧攻堅路上發生的感人故事，這一時期的農村題材電視劇多以農村的經濟建設為主題，如《山海情》《蘭桐花開》等。而《幸福到萬家》成功找到了一個全新的視角，那就是展現鄉村法治和文明建設。中國電視藝術委員會編輯部主任李躍森認為，從法治建設這樣一個主線來表現主人公的成長歷程，抓住了新農村建設核心的元素，這也正是《幸福到萬家》這部劇能夠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3.1 新定勝舊——舊傳統與新文明的碰撞

萬家莊是遠近聞名的富裕村，但在生活中仍保留著許多傳統落后的習俗。在第一集中，萬傳家等人將何幸運拉入房間強行“婚鬧”，甚至把何幸運的衣服撕開，被何幸福阻止后，萬傳家等人仍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已經違法，反而認為是給了王家面子。最令觀眾意想不到的是何幸福公婆以及村里人的態度，婆婆說：“人家摸了你妹妹，你砸了人家的頭，這樣扯平了，不吃虧。”村里人更是對何幸福避而遠之。“婚鬧”本是中國的傳統習俗，但是這種習俗逐漸變得低俗、惡俗。在《幸福到萬家》的“婚鬧”片段里，萬善堂作為這個村子里最公正、最受人尊敬的書記，首先批評了王家人而不是自己的兒子，這說明萬家莊雖然經濟富足，但在精神文明上還有很大的欠缺。直到何幸福去公安局報案，萬善堂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在村子里貼出了禁止“婚鬧”的告示，萬家莊的村民也開始轉變態度，反思以往因婚鬧造成的悲劇。

3.2 法大于情——人情與法治的沖突

在我國，農村是一個人情社會，法治化進程緩慢，法律信仰與風俗習慣有較大的沖突。主導中國兩千多年的儒家倫理文化仍然深刻地影響著人們的日常生活。從思想觀念上看，人們并沒有形成法律至上的觀念，權力本位、關系本位等意識根深蒂固［4］。萬善堂年輕時帶領村民上山采石，后又艱苦創業，建立了萬家集團，從他參加王家婚禮的片段可以看出，萬家莊的村民是真心尊敬他。萬善堂雖然沒有因此居功自傲，但“家丑不可外揚”“不能打官司”等早已過時的傳統思想導致他故步自封，對某些事情的想法變得狹隘。雖然他知道萬傳家在婚禮上行為過分，但還是要打壓何幸福的反抗意識，因為她在挑戰萬家莊的規矩。

因自己的大棚被強拆且賠償問題沒有得到妥善解決，何幸福在關濤律師的幫助下準備起訴萬家集團，從法律上來說，這是公民維護自身權益的手段。李公安卻上門調解說：“小門小戶過日子，占便宜不是啥好事……法無外乎情，鄉里鄉親的還是有情有義更好相處一些。”李公安作為一個法律的執行者，當村民發生糾紛時所作的調解并不依據法律，而是依據村規民約和風俗習慣。這在農村是非常常見的，這也能夠看出在農村普法的重要性。

當得知女兒頂替別人的名字上了大學，萬善堂本著“家丑不可外揚”的想法，企圖用賠償來解決問題，在他的思想中，一切都可以私下解決，不必鬧到法院。在與何幸福發生種種矛盾沖突后，萬善堂才意識到了法治的重要性。在污水處理廠違規排放這件事上，他主動向法院遞交了證據，這是他法治意識的體現，也傳達出了該劇法律大于人情的主題。

4 結語

改革開放40余年來，眾多優秀的農村題材電視劇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它們反映了不同時期的社會狀況與審美訴求。鄭曉龍導演的《幸福到萬家》的情節是常態化的，沒有離奇的故事，沒有刻意制造的矛盾沖突，但有著嶄新的女性形象塑造、真實開闊的敘事空間，這些都在鄉村法治建設這個全新的敘事視角下呈現，抓住了新農村題材電視劇創作的核心要素。當前我國脫貧攻堅工作取得了全面勝利，正在全力推進鄉村振興，影視創作要緊跟時代浪潮，抓住“三農”問題的重點，把握廣大農民的精神需求，創作出既能真實記錄新農村生活，又為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優秀新農村題材電視劇。

參考文獻：

［1］ 吉平，張沁怡.論王茜華在當代農村題材影視劇中女性形象的塑造［J］.西部廣播電視，2015（23）：97-98.

［2］ 李夏至.熱播劇《幸福到萬家》演繹當代農村題材［N］.北京日報，2022-07-08（10）.

［3］柏愔.電視劇《大江大河2》中的空間敘事研究［J］.當代電視，2021（4）：37-40.

［4］雷桑.社會轉型時期農村法治建設困境及路徑研究［J］.南方論刊，2016（7）：36-38.

作者簡介：李曼曼（1998—），女，山東德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影視創作理論與實踐。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2021年度江蘇師范大學研究生科研與實踐創新計劃項目“脫貧攻堅題材電視劇創作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21XKT0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