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敘事學視角看體育報道如何講故事

【內容提要】媒介傳播多元化的全媒體時代，讀者獲取新聞報道的途徑增多，傳統報紙的時效性在移動媒介的沖擊下大幅度減弱。在此傳播背景下，體育報道更注重從文字入手，生產精品化內容。通過敘事學理論與視角，本文介紹了報紙在體育深度報道中的敘事方法，闡述了敘事策略在報道中的作用，旨在為體育報道寫作提供更多新思路。

【關鍵詞】體育報道? 新聞敘事? 敘事策略

傳統體育報紙自誕生以來，一直是體育迷們獲取新鮮體育資訊的平臺。我國體育報紙的種類之多，涵蓋了各類體育賽事，但各體育報對賽事新聞的報道方式近乎相同，通常分為賽事快訊、比賽現場回顧以及人物專訪等板塊。在目前新媒體的傳播背景下，移動端平臺在體育賽事結果呈現的第一時間將信息輸送到互聯網，同時平臺用戶能快速接收賽事消息。例如虎撲App開放的“實時數據”“客觀評分”等板塊，能夠隨時隨地在移動端上掌握賽事消息。而類似于虎撲、騰訊體育和新浪體育這些帶有收看視頻直播功能的平臺，視頻頁設置的評論區和彈幕區也增強了體育迷之間的互動和交流感。相較于以圖像、視頻為主的網絡資訊，傳統體育報更依賴文字，怎樣運用文字向讀者傳達不同板塊中的內容，成為了傳統體育報道待突破的瓶頸。

一、體育深度報道中常見的敘事方法

隨著中國新聞業的迅速發展，新聞媒體數量大幅增加，報紙呈分眾化、專業化特征發展。體育事業的蓬勃發展，使人們把觀看體育新聞作為休閑娛樂的方式之一。體育新聞的類型通常包含大眾體育新聞和競技體育新聞兩大類，大眾體育新聞以宣傳、科普體育運動知識，為廣大讀者帶來當地體育運動設施的引導為主，競技體育新聞則是圍繞體育比賽展開賽事資訊的相關解讀。相較而言，競技體育新聞更具有新聞性，由于比賽本身的不確定性，競技體育新聞在賽事中的任何階段都能夠形成新聞報道。

競技體育新聞中的核心是運動員的表現，在這類新聞報道中，對運動員的采訪報道數量多，根據讀者的需求逐漸形成了體育深度報道的形式。體育深度報道的特征決定了其寫作方式更具多樣化，深入挖掘體育新聞的社會化形態元素，從整個社會大背景下，跳出體育寫體育，讓深度內容涵蓋更為廣闊的政治、經濟、文化元素，深刻闡釋體育現象所呈現的國情、隊情和人情。對于內容更加豐富立體的體育深度報道來說，每則報道都是一篇囊括了大量信息的故事，選擇用怎樣的方式講故事，成為了體育深度報道是否好看的重要因素。

在體育報道中，經常運用的敘事方法涉及敘事語法、敘事時間和敘事情境三個部分。敘事語法中包含時間與空間、人物以及事件之間的因果聯系，這些因素共同構成了完整的故事與事件，體育報道有著描寫運動賽事的激烈性、不可控性的一套敘事語法。敘事時間在體育賽事中經常被巧妙運用，像順敘、倒敘和插敘等，以比賽現場狀況為切入點，穿插對運動員、教練員等人物的采訪，完成整個故事。或是對人物過去的經歷進行挖掘，做成“回憶錄”形式的報道。多用間接敘述方式，以記者的角度講述人物故事，保持故事的客觀性。敘事情境包含了敘述者選擇用怎樣的身份、站在怎樣的角度講故事。體育報道中常用到敘事情境中的敘事角度與敘事人稱，根據報道的題材與人物經歷，變換講述故事的角度與身份。

二、停頓與延長——巧用敘事時間

體育深度報道的文章篇幅較長，但對于一場比賽中最關鍵的幾分鐘、甚至幾秒鐘來說，如何描寫短暫的現場時間，成了撰寫報道的一個切入點。運用敘事學中的時距，能夠打破文本時間與現實時間的同一性。所謂時距，是指故事時間與敘事時間長短的比較。敘事時間，是指現實故事在文本中呈現出來的時間狀態，而故事時間則是指故事發生的自然時間狀態。停頓，是指敘事時間無限長于故事時間，新聞記者用敘事中停頓的手法，將現實比賽中一晃而過的幾秒鐘，更生動豐富地還原給了讀者。

（一）敘事停頓與現實場景

《籃球先鋒報》第1385期人物專欄介紹了今年NBA選秀大會的熱門選手薩格斯，這篇報道運用了敘事學中敘事時間的表現方式，將賽事現場、天賦選手薩格斯的成長背景以及與他相關的人物情緒都巧妙地編織在一起，向讀者展現一場激動人心的球賽同時，也多方位地認識到了球場新秀薩格斯。作者在報道的開頭就描寫了賽事所處的重要時刻——今年NCAA岡薩加大學半決賽加時賽結束的最后3.3秒鐘。短短的3.3秒鐘，作者通過將敘事時間時距的停頓和延長，以及加入插敘故事的方式，形成了整個版面的立體式報道。在本篇報道中，作者將故事時間3.3秒分為3秒、1.5秒、1.2秒、0秒，形同慢鏡頭回放般將自然時間延長。在以分秒為單位的現場描寫中，作者對賽場上人物動作、現場環境的描寫都極力延長，希望喚起讀者對故事細節的注意。例如在“1.2秒”的段落中對現場緊張氣氛的描寫，“時間仿佛靜止了，所有人的視線都匯集在了那顆皮球之上。”“0秒”段落中對主人公薩格斯動作及情緒的描寫，“籃球劃過一道緩慢而優雅的拋物線，一聲悶響，然后砸進籃筐。薩格斯沒有停下腳步，直接沖上了場邊的記錄臺，仰天怒吼?！?/p>

同樣運用敘事停頓的手法，《中國體育報》在漢城運動會中的報道《決戰的最后四十秒——男子4x100米決賽畫外音》（下文簡稱為《決戰的最后四十秒》），將比賽現場最后的四十秒鐘，按照四位接力隊員的比賽順序進行現實時間的“停頓”，用第一人稱敘述的口吻，分別在描寫運動員身體動作之后，穿插個人在比賽之前的準備活動，以此完成一篇內容層次豐富的畫外音報道。

（二）敘事延長與人物背景

早在2007年“中國新聞獎”體育新聞獲獎作品《劉翔奪金 創造世界高欄史傳奇》這篇報道中，就運用了敘事延長的寫作手法。“距離在一厘米一厘米地縮短，終點在一米一米地接近。還剩最后一個欄了，劉翔還在苦苦地追趕，他和特拉梅爾相差半個身子?！薄白詈?0米，劉翔宛如霹靂雷神，以驚人的速度沖刺?！眻蟮乐型怀鰟⑾杞咏K點的距離，通過倒數50米、10米這樣明顯的距離節點達到敘事延長的效果。直接以時間為節點的停頓與延長，給予了作者足夠多的空間，對人物的背景故事進行介紹。在《是時候認識一下薩格斯了》“3.3秒”的段落中，作者以隊員科里·基斯珀特向薩格斯傳球這一動作作為切入點，自然地過渡到岡薩加大學球隊陣容結構的基本情況，又講述了薩格斯在大學之前的個人成長背景，“出生于明尼蘇達州的圣保羅的薩格斯，從會走路的時候就開始打籃球……這樣的童年經歷讓薩格斯積累了超出常人的球場經驗?！边@也向讀者解釋了隊員科里·基斯珀特為什么會將如此重要的一球傳給作為大一新生的薩格斯。這種時間倒錯常常是由敘事中的“倒敘”或“預敘”引起的，倒敘一般指對往事的追述。而根據倒敘的幅度，又可以將倒敘分為“部分倒敘”和“完整倒敘”。“部分倒敘”往往是回憶往事中的一部分亮點，就像報道中對薩格斯在高中時期就被評為5星高中生，以及對他日積月累籃球訓練經歷的描寫。

《決戰最后的四十秒》報道中，作者按照比賽接力的出場順序，采用部分倒敘的方式，補充了整篇畫外音報道中運動員們的個人經歷和心理活動。其中，第一棒接力跑選手蔡建明說：“我是中國隊最后一炮的頭一發炮彈，我要是卡了殼，后邊哥們就沒戲了。”這句話雖然是蔡建明面對采訪時的回答，但作為倒敘放在整篇報道中，還原了他在比賽當時緊張亢奮的心理活動，讓讀者更能夠引起共情?！拔沂钦憬鹑A人，‘金華火腿長盛不衰，只是我的腿今年卻不爭氣，從8月30日右腿拉傷到參加亞運會比賽，我最長只跑過30米?！痹跀⑹聲r間的運用中，時距的長短和事件占據篇幅的多少可以說明作者想要喚起注意的程度。作者把第四棒接力隊員鄭晨自述身體情況這一段，作為描寫他在賽道最后30米沖刺時的補充，告訴讀者鄭晨在拼命沖刺的背后其實還患有腿傷。

對于體育類新聞報道來說，電視體育新聞能夠運用剪輯、后期等手法，將比賽現場一閃而過的幾秒鐘進行慢動作播放，能將幾分鐘的關鍵時刻進行回放。而報紙新聞依托文字，具有局限性。巧用敘事時間中的停頓和延長，能夠在捕捉現場細節的同時，更多地補充人物和比賽的背景信息，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三、從“他”到“我”——活用敘事情境

故事和故事敘述者是一個敘事文學作品不可缺少的要素，在新聞報道的故事寫作中也不例外。故事敘述者選擇用一種角度的切入和描寫，有效地將故事呈現給讀者，這種角度就叫做敘事角度。羅鋼在《敘事學導論》中，采用“敘事情境”來進一步闡明敘述者與故事之間的關系，并將敘事情境分為作者敘事情境、第一人稱敘事情境和人物敘事情境。

（一）作者敘事情境

作者敘事情境是指敘事者外在于人物的世界，以第三人稱來講故事。體育報道作為讀者了解賽事新聞和運動員個人事跡的窗口，人物專欄報道和賽事現場回顧這類板塊為體育報常見內容。但在大多數報道中，作者采用第三人稱敘事，以觀察者、記者的視角對事實進行客觀描述。例如《中國體育報》的報道《李娜成長的代價》，報道中梳理了李娜從高校生活到世界冠軍再到付出的成長經歷，全文站在觀察者的視角，將運動員的背景經歷進行描述，再加以作者自己的觀點。在報紙的新聞敘事中，第三人稱敘事能夠凸顯新聞事實的客觀性和真實性，但從體育報中的人物專欄和賽事現場來看，作者敘事情境的方式不是唯一選擇，體育賽事更需要轉變敘事角度，還原現場參與感。

（二）第一人稱敘事情境

第一人稱敘事情境的基本完全特征是，敘述者存在于虛構的小說世界中，人物的世界與敘述者的世界完全是統一的。在報紙中，新聞敘事文體的基本格局和體式，正不斷尋求更適應時代發展的形式。記者們在創作中積極探索新的寫作方式，第一人稱這種寫作充滿趣味和人情味的寫作方式，大大增強了新聞報道的可讀性和貼近性。以《籃球先鋒報》中籃球運動員渡邊雄太的人物專欄報道為例，這篇報道中的敘述者為渡邊雄太本人，用第一人稱口吻述說了自己追夢NBA的心路歷程?！拔乙恢倍枷嘈牛捳Z的力量”“自從那時開始，我便將‘謙遜當作自己的座右銘。”“在我的詞典里，沒有‘垃圾時間這個詞。”第一人稱敘事情境的手法，讓球員渡邊雄太以敘述者的身份，親自向讀者訴出自己不同時期的心理變化以及精神信念。在《決戰最后的四十秒》里，作者同樣用第一人稱敘述的方式，側面介紹了運動員的心理活動，和比賽之前的訓練背景。例如對第二棒接力跑選手想要奪得金牌的愿望描寫：“來漢城前，我媽媽說：‘好好比，拿塊金牌回來。我憋足了勁兒，這可不光是還我媽的愿，這是還祖國人民的愿啊！”這類對于情緒、心理的描述，換成作者敘事情境的敘事方式時，情緒感染力會大打折扣。

（三）人物敘事情境

人物敘事情境又可以稱為第三人稱客觀敘事情境，這里的“人物”通常是小說或新聞故事中與主要人物相關的角色。在這種敘事情境中，敘述者往往作為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結合自身與主要人物之間的關系，為敘事提供一種更另類的視角。這類敘事情境能夠很好地補足作者敘事情境和第一人稱敘事情境構建的單一環境，增強故事的完整性和共鳴。在體育報道中，除了體育運動員本身作為主要人物，還有教練員、隊友、對手以及忠實粉絲等密切人物，這些人物能夠反映運動員自己未能提及到的細節經歷。例如在報道《是時候認識一下薩格斯了》一文中，主人公薩格斯的教練費尤幾度出場，對薩格斯的訓練經歷做出補充?！暗藭r此刻，58歲的費尤教練選擇相信這個2001年6月出生的年輕人;‘你知道我在訓練場上看他進過多少個這種球嗎？看膩了！”教練對薩格斯進球后的評價，從側面體現了他在平日訓練中扎實的基本功和過人的天賦。

體育新聞報道的新聞源不僅來自于難以預料結果的賽事，還來源于人物身上的故事。按照新聞素材靈活轉變敘事情境，能夠拉近讀者和人物之間的心理距離，人物仿佛與讀者面對面交流，將自己的背景故事娓娓道來。

四、營造“驚奇與懸念”——善用敘事語法

敘事語法是指存在于所有敘事作品之中的共同抽象語法規則，敘事語法中的驚奇與懸念是指作者通過將故事往預期相反的方向講述，以及留下伏筆設置懸念，造成讀者的驚奇、意外之感。驚奇與懸念在具體的文學和影視作品中，常常相伴發生，故事往往是由驚奇和懸念混合帶來預期上的刺激感。

（一）體育新聞報道需要“驚奇與懸念”

在運動場比賽中，任何結果都是可能發生的。競賽對手之間的實力越接近，雙方的競賽水平越高、其懸念性越強，這種未知的懸念也正是大眾熱愛體育賽事、體育活動的原因之一。當下的各個移動端體育平臺、電視臺體育頻道等通過體育賽事現場解說的形式，將觀眾收看體育比賽時激動人心的體驗推上頂峰。而對于紙媒而言，還原現場的感覺有所難度。因此，體育新聞報道需要抓住“驚奇與懸念”，即通過轉變敘事語法，為讀者營造出比賽現場振奮人心的場景。在《籃球先鋒報》對選手薩格斯的報道中，作者寫道：“90比90，這記倉促的出手意味著什么？第二個加時？還是，UCLA重新獲得50%的勝算？”接下來，作者沒有立馬呈現出最后一記三分球贏得比賽，而是筆鋒一轉續寫岡薩加教練對隊員的評價，將這個懸念留到了最后。《決戰最后的四十秒》中，作者描寫最后一棒接力選手鄭晨“化險為夷”贏得了比賽?！班嵆糠潘闪藘刹?，窮追不舍的日本選手不破弘樹伺機要趕上。”“我的右腿抽筋了，這會兒是關鍵時刻……”報道將選手遇到狀況但最后贏得比賽這一細節，用驚奇與懸念的敘事語法呈現。

（二）善于營造“驚奇與懸念”

除了還原比賽現場的場景，在體育新聞報道中通過敘事語法的“驚奇與懸念”，即能夠營造出報道的風格和場景感。體育比賽中的結果往往充滿不確定性，但比賽過程中的規則、動作等往往是固定的。相較于出彩的大型賽事，更多的小型普通賽事如何變得精彩有可讀性，需要善用敘事語法敘述。除了像《決戰最后的四十秒》報道中，將贏得比賽的結果放在選手遭遇臨場困難之后，語句中對于尋常動作、狀態的細節描寫也尤為重要。比如中國新聞獎體育新聞獲獎作品《上小潭村34年每年舉辦運動會》用簡練的語言描寫了群眾體育活動的場面，現場感很強?！捌古仪蚺_邊，一老一少兩個人激烈對壘;籃球架下，五六個農民跳起來搶著籃板球。嗬，好一幅農家健身圖！”

“驚奇與懸念”是小說、戲劇等文學作品中常見的敘事語法，在體育新聞報道中，也需要通過它還原比賽現場，將故事中的細節放大。通過營造讀者預期以外的驚奇感和懸念感，增強整篇報道的層次感。

五、結語

面對網絡碎片化資訊的沖擊，不僅僅是傳統體育報刊，以文字為主要報道形式的傳播媒體，都應當深耕報道內容。除了以上的三種敘事手法，報道的內容還能夠善用人物對話、轉喻和隱喻等敘事手法，進一步提升內容的豐富性，這也是基于以圖像符號為主的傳播大行其道的環境下，文字符號傳播未來的一種趨勢和走向。在講好故事的過程中，遵循新聞敘事原則的同時，巧妙運用敘事學中的敘事時間、敘事情境以及敘事語法，提高內容的可讀性和趣味性，在海量的碎片化資訊中傳達更多有價值的深度故事。無論是網絡平臺新聞，還是傳統報刊報道，只有在講好故事的道路上不斷探索，才能發揮文字的力量，留住更多的讀者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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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季晗靜，廣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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