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 李加妮



【內容提要】進入新時代以來,紅色文化傳播在廣度和深度上都取得了良好效果,但作為紅色文化傳播的靈魂——紅色人物的塑造似乎還存在著臉譜化、扁平化、單一化的傾向。2021年恰逢建黨100周年,黨內最高榮譽“七一勛章”首次頒發給29名來自基層的黨員,《中國青年報》作為享有廣泛影響的團中央機關報和全國性大報,相應在客戶端和報紙端推出了“七一勛章”人物報道專欄。本文將“七一勛章”專欄的紅色人物報道作為研究對象,從新聞敘事學的敘事主體、敘事視角、敘事結構、敘事意義等方面分析了“七一勛章”專欄的敘事模式,總結其采用的敘事策略,相應地提出了未來紅色人物報道改進方向。
【關鍵詞】紅色文化? 紅色人物? 新聞敘事? 建黨百年
紅色人物主要是指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從民族獨立走向國家富強和民族復興的艱苦奮斗的過程中所涌現出來的英雄模范,對國家和社會作出過重大貢獻且具有深遠的意義和影響,是紅色文化的創造者①,也是紅色文化中最靈動最打動人心的部分。通過報道紅色人物的事跡,能使得紅色文化傳播和革命愛國主義精神入眼入心入行,《中國青年報》作為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的機關報,在全國享有廣泛的聲譽和影響力,也是紅色文化傳播的主力軍。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建黨100周年,象征著走過百年卓絕歷程的中國共產黨邁入了下一個新發展階段。在此期間,按照中央統一部署,《中國青年報》等中央主流媒體推出了“七一勛章”專欄,專門報道黨內最高榮譽“七一勛章”獲得者,是延續紅色人物精神,拓展紅色文化傳播深度的有效舉措。
新聞敘事學是新聞學和敘事學碰撞融合而成的學科,主要探討的是新聞報道的文本結構和生成機制以及背后的意義生產。本文以新聞敘事學為理論支持,從敘事主體、敘事視角、敘事結構以及敘事意義的角度,對《中國青年報》報紙和客戶端中的“七一勛章”專欄展開研究,試圖從敘事學視角探析新時代下《中國青年報》塑造紅色人物的方式,從理論的高度對紅色人物報道中的素材、角度以及敘事意義進行有效指導,發現其中可圈可點以及可改進的方面,借此為新時代下人物報道敘事模式的革新提供實踐新思路。
一、敘事主體:隱蔽的記者與公開的人物
敘事者是在新聞報道中向廣大受眾表達新聞事實的行為主體②,敘事者在文本中呈現的樣態以及敘事者的文本表達方式和參與程度會直接影響文本的呈現狀態。在新聞敘事中,這個敘事主體不僅僅是記者,還有人物。而依據記者在文本中的呈現轉態,記者分為兩種情況:一是隱蔽的敘事者,即故事雖是由記者講述,但記者本人并不出現在新聞中;二是公開的敘事者,即記者成為新聞報道中的一個人物出現在敘事文本中。人物則劃分為事件的當事人,以及當事人的相關人員。
從上表可以看出,《中國青年報》紅色人物報道敘事者主要有三類:隱蔽敘事者、當事人、相關者,且沒有單一的敘事主體,至少都是兩個敘事者及以上進行敘述,其中,隱蔽敘事者和當事人相結合一起敘述的比例最高。在敘述人物時,通過多主體的交織,期望能從多方面、立體的展現人物形象。例如在講述“渡江戰役”英雄馬毛姐時,除了隱蔽的講述人和馬毛姐自身之外,還有馬毛姐的女兒劉光林,當事人自身的講述極具現場感,仿佛讀者正在馬毛姐對面進行對話,而通過劉光林的敘述,讓人能更近距離的觸摸到馬毛姐的精神。記者作為隱蔽敘事者,通常隱蔽于幕后,無聲地描繪人物形象,但在需要鮮明突出人物特點和品質時,記者會立馬讓位于當事人或者相關人,借用其與故事與生俱來的親密感,使得所呈現的文本更為生動和直觀,以此觸發讀者共鳴。
二、敘事視角:全知視角與限知視角共存
“事件無論何時被描述,總要挑選一個觀察點,即看待事情的一定方式、一定角度”。③即敘事視角,也就是敘事者敘事事件所采用的角度,而這種角度包含著敘事判斷和明顯隱蔽的情感傾向。④
而對敘事視角的劃分有多鐘,此處,筆者以熱奈特的三分法為依據和參考,將《中國青年報》“七一勛章”專欄中的人物報道具體分為,記者的全知視角、人物內視角、客觀外視角。記者的全知視角是以俯視的視角對人物進行全知性的描述,包括對人物發展趨向清晰以及對人物的心理和行為做出評價。人物內視角是指敘事者處于事件之中,即采用事件內人的眼光來敘事,內視角又可分為:固定性人物有限視角,即一個敘述者以一個固定人物的視角進行敘述;轉換式內聚焦,即以敘述者的角度對多個人物進行敘述;多重式內聚焦,即多個人物從各自的視角進行敘述。⑤
客觀外視角是敘事者處于事件之外,只單純從外部記錄人物的相貌、行動、表情及環境等,既不呈現任何人的內心想法與情感變化,也不對新聞事實進行評頭論足,呈現一個純客觀的視角。
在紅色人物報道中,全知視角一直是常用視角,但是單一的全知視角會使得報道失去層次感和立體感。在“七一勛章”的紅色人物報道中,復合視角占比最大,全知視角加上單一的內聚焦的復合視角占比63.6%,例如在講述黃寶妹的事跡時,文章中多次出現“黃寶妹把滿腔熱情投入到積極生產勞動中”“黃寶妹脫穎而出”“黃寶妹虛心學習”“黃寶妹熱愛這份事業”“黃寶妹渾身不舒服”這樣的心理描寫或帶有價值傾向的評價,但除此之外,還有黃寶妹自身視角和他人視角,例如黃寶妹說,“雖然老了,但我可以發動大家一起,努力為社會再作一點貢獻。只要我還能走得動,就會繼續講好黨的故事,講好中國故事!”而聽過她講座的青少年說,“黃奶奶的人生故事和道德風采,就是一本鮮活的書”。其次為單一全知視角,占比18%。記者在進行紅色人物報道時,已經經過大量的資料收集、積累和訪談,因此,對紅色人物的人生歷程和關鍵節點上的心態已經了然于心,用上帝的俯視視角來描繪人物信息,能夠為紅色人物增添情感的濃度,在較短篇幅內高效反射出紅色人物的思想以及行為的價值。與此同時,因為紅色人物本就是社會正向楷模,所以記者在判斷時基本都是正面詞匯。此外,多重內聚焦視角也是真實的復現人物形象和事件場景的常用視角,從不同相關人的角度出發,如兒女、同事、學生、百姓以及青年等,盡力還原人物的原貌,擺脫記者“一言堂”,增加新聞的客觀性。
三、敘事結構:單向與縱橫交錯并重
不管是何種類型的敘事文本,必然都是由細微的序列相互交織而組成的。序列是構成故事或新聞事件的必不可少的結構單元,小的序列通過鑲嵌、交叉和連接構成大的結構。而序列之間的連接也有一定的原則。本文以托多洛夫論述序列關系的三個承續原則:時間、空間和因果結構為參考,將《中國青年報》“七一勛章”欄目的人物報道敘事結構分為:縱向的時間序列、橫向的空間序列、橫縱交錯的因果序列。
“七一勛章”欄目所報道的紅色人物一生坎坷和傳奇并重,多是跨世紀跨年代的甚至參加過革命的老黨員,人生經歷豐富,而報道紅色人物時最重要的也就是將這些多彩的經歷講述于讀者。
從上述表格可以看出,縱橫的因果結構和縱向的時間序列結構幾乎是各占一半。縱向的時間序列是以時間的順序或倒序為基準來推進情節發展,這種線性單向敘事結構可以非常清晰地梳理人物人生經歷,使得讀者在短時間內對人物有一個清晰的認知,“七一”勛章專欄在采用這種模式時,在開篇會直接點出人物獲得的榮譽,而后以時間順序為線索闡述人物入黨以來的貢獻和事跡,例如在講述92歲英雄王占山的故事時,開頭就點出王占山的榮譽,再引用王占山的話表達其精神,而后以時間為軸梳理王占山自19歲以來參加的戰役,以及在戰役中做出的貢獻和戰后任職及作為。以時間為畫筆勾勒人物經歷,就像徐徐鋪開一張卷軸畫一樣,使讀者對紅色人物的思想發展和經歷想法有鳥瞰全局的觀察,知其過往,才能解其今貴。而縱橫結構則在梳理人物過往時重點介紹其中對紅色人物產生巨大影響的事跡,從橫切面剖析人物,突出影響紅色人物發展的關鍵節點,更為細膩深刻,例如在報道吳天一時,不僅從時間上梳理其醫學成就,還從他是如何為青年人樹立榜樣這個維度側面反應他的崇高精神。這種縱橫模式在為人物的品性發展提供邏輯支持外,也使得讀者更為真切的觸摸到了真實的人物。
四、敘事意義:表層符號與深層原型沉淀
新聞話語是意識形態的棲身之所。曾慶香認為,新聞話語對受眾的意識形態塑造是一種無痕的“意義化”過程。通過一系列字符的組合,新聞報道悄然地將意識形態藏于其中。⑥
(一)語言符號
“七一勛章”專欄在報道紅色人物時,在標題的撰寫上,傾向于為紅色人物賦予特殊奉獻角色,例如將張桂梅比作“擎燈人”,崔道植是“中國刑警之魂”,黃寶妹比作“紡織仙女”,吳天一是生命的保護神,黃大發是“當代愚公”,而在通訊主體的撰寫上也有一貫的思路,以榮譽附以人物引語開頭,以人物貢獻簡介為主體,以人物對青年的寄語或人物對青年影響結尾,價值導向清晰明確,是從隱性的“意義化”的角度來詮釋新聞事實、構建人物形態的,期望通過意識形態的植入,讓讀者尤其是《中國青年報》的重要受眾——青年感受人物的可貴精神,并以紅色人物為行動模范,將自身命運發展融入社會主義建設中。
(二)原型沉淀
除卻隱形的意識形態,在新聞話語的意義建構深層肌理中還存有民族烙印——原型。原型是一種集體無意識的民族心理傾向,話語是其外在表現形式,從本質上來說,它是一種穩定的對外在事物的認知方式、認知角度和認知結果,是根植在種族心靈深處,會持續繼承下去的。因此能喚起某種認同感,是構建一個民族和文化必不可少的因素,其不僅出現在文學作品、神話、宗教以及個人的幻想與夢境中,同樣也會沉淀在新聞話語中,參與新聞的意義構建與傳播。⑦
媒體運用原型雖然是一個無意識的過程,但對于受眾而言,一旦進入原型的“情境”,人們會獲得一種“身心愉悅”的釋放感。“似曾相識”對于處于同一文化中的人來說,更加利于傳播。⑧《中國青年報》“七一勛章”欄目中的紅色人物報道敘事也是構建于英雄原型敘述方式的基礎之上的。在中國的傳統神話中,英雄原型具有鮮明特征:一是英雄原型,面對災難和困難,依靠自身不懈努力,最終“救萬世于水火”,如夸父、女媧等;二是滅人欲、大公無私的神格原型,⑨例如神農和大禹;三是濃厚的愛國主義和辛勤勇敢的民族精神原型,如愚公等。這幾種原型是中華民族自小就耳濡目染的,不僅深值于中國民族的心理認知中,還存在與各種紅色人物的報道中,不斷激活人們的認同。
從“七一勛章”的樣本中,可以看到,各個原型分布均勻,每一篇紅色人物報道都是構建于原型之上,采用英雄原型的人物敘事有在“渡江戰役”中不畏槍林彈雨六次橫渡長江運送3批解放軍登岸的馬毛姐和治沙不止的石光銀等,在報道中呈現諸如馬毛姐和石光銀等人面對困難的艱難程度,以及如何依靠自我的力量突破“重圍”,喚起受眾潛意識中的英雄崇拜,和傳承已久的“人定勝天”意識,隨之產生傾佩之情,使人物形象愈顯厚重。采用神格原型的有數十年如一日的為社區做志愿服務的王蘭花和李宏塔等,“七一勛章”在報道紅色典型人物時,常愛強調人物的無私、一心為公、道德高尚、清貧一生等,賦予人物神格特征,例如李宏塔擔任廳長時,所居房屋也只有簡陋的兩室;采用民族精神原型的有一心愛國在自己的領域為國獻力的瞿獨伊、王書茂等。通過描述瞿獨伊在牢獄中的堅強、講述王書茂一心為國,勤勞團結人們一起守護南海的故事,以及藍天野將一生奉獻給文藝事業,來喚起人們心中的凝聚力和精神共鳴,尋求人們的民族認同感。
從文章標題、結構到背后原型,無一不是在刻畫紅色人物對社會的貢獻、對黨的忠誠,潛意識輸入青年的人生價值在于服務人民,建設社會主義社會,在文本中常凸顯教導意味,而忽視內容的貼近性和對受眾的吸引力,必然會使得紅色人物塑造呈現出刻板化、僵硬的模板傾向,仿佛所有的紅色人物力量無窮能克服所有困難,永遠的大公無私、勤奮勇敢,心中永遠只有工作和社會,沒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這樣塑造出來的紅色人物形象距離讀者太遠,太縹緲,其可貴的影響力也難以“輻射”至讀者心中,甚至會使得新聞的客觀性受到質疑,導致民眾產生抵觸情緒。
五、結語
新時代背景下,想要真正發揮出紅色典型人物的魅力,使其精神內化為民眾的精神,媒體在報道紅色人物時,就要跳出俯瞰的全知視角,邀請多位人物進入敘事,積極吸納融媒體敘事方式;了解受眾的閱讀習慣,從小切口、從人人皆有的情感入手去報道。在構建敘事意義時,也要擺脫說教念頭和一味順從根植于心理結構的原型,要真正體會貼近時代,貼近受眾的精神,以此為指導來報道紅色人物,讓紅色典型人物從遙不可及的神格英雄,變成食人間煙火的親近“鄰居”,從止步過去到照進現實,真正將紅色人物的精神發揚光大。
【本文系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習近平法治思想國際傳播力提升研究” (項目編號:31512240305)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渠長根.紅色文化概論[M].北京:紅旗出版社,2017.
②歐陽明.新聞報道敘事原理研究[M].武漢: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6.
③④⑥曾慶香.新聞敘事學[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5.
⑤黃杰渝.《時代先鋒》專欄中先進人物通訊的敘事學研究[D].四川大學,2007.
⑦歐陽明.新聞報道敘事原理研究[M].武漢: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6.
⑧⑨周津丞,楊效宏.大眾媒介話語的原型沉淀——以突發性公共事件為中心[J].江西社會科學,2010(06).
作者簡介:陳博,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報主編、編審;李加妮,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新聞與文化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
編輯:文? 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