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扎染在現代審美理念下的創新與實踐

王健華，劉素瓊，林文明

（1.金陵科技學院 藝術學院，江蘇 南京 211169；2.江蘇華藝服飾有限公司，江蘇 海安 226600）

扎染是通過針或線對紡織品進行縫綴捆綁后再染色獲得花紋圖案的一種傳統手工印染技藝，圖案獨特、色彩和諧、富有層次，花型變幻無窮、令人遐思，不僅體現了藝術與技術完美結合的整體美，更折射出民族文化的光輝，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和較高的藝術價值，在民間有著“沒有針線的刺繡”“不經編織的彩錦”的美稱。

誕生于古代社會染整技術相對低下時期的傳統扎染，是一種建立在“物理防染”原理之上的簡單樸實的民間技藝[1]，以簡單易操作且能賦予服裝特殊藝術效果的優勢，得到了不同地區、不同民族的喜愛和廣泛應用，在亞洲、非洲、歐洲等地相繼出現并流傳。今天，在我國以少數民族為主的偏遠地區，傳統扎染仍然是滿足民眾物質與精神需求的重要手段。

1 傳統扎染技藝的特征

1.1 傳統扎染工藝的典型技法

傳統扎染技法是將織物事先進行捆綁或縫扎再浸入染料染色顯花，由扎花和染色兩個主要技術組成。扎花的目的是對織物做好防染保護，常見的手法是捆扎、縫扎和夾扎，對最終圖案呈現的形態起到關鍵作用。染色是顯花的重要手段，多用浸染工藝完成。針對扎花技術要點，傳統扎染工藝主要有以下3種形式和典型技法。

1.1.1 圓形捆扎

圓形捆扎的藝術造型原理是通過點的疏密排列構成千變萬化的圖案形態。扎花方法是揪起織物某一點，以其為中心用線進行捆繞處理。歷史上流傳的圓形捆扎工藝主要有魚子纈、鹿胎纈兩種，具體的制作方法：將圖案點輕輕勾入鉤針，用手將布料輕輕往外拉，然后將所扎線頭壓在大拇指下面，繞扎3～5圈后，用繞線板穿過繞線圈，重復兩次后用力抽緊扎線使之成結。用這種方法制作的圖案或形如魚子、或形如梅花鹿的花紋，因此獲得“魚子纈”“鹿胎纈”之美稱。以“魚子纈”“鹿胎纈”方法生產的產品，工藝精湛，外觀精美高雅，色彩自然滲透、與立體浮雕融為一體，是高檔服裝和高檔室內配套的理想面料?！棒~子纈”“鹿胎纈”扎法費時費力、非常煩瑣，工藝成本高。用圓形捆扎點粒造型工藝制作的“魚子纈”“鹿胎纈”紋樣如圖1、圖2所示。

圖1 “魚子纈”效果

圖2 “鹿胎纈”效果

1.1.2 縫扎

縫扎技法的藝術造型特點是以線構面，通過線的自由造型和排列構成各種具象或抽象的圖案形態，具體的手法有平縫、折縫、柳縫。制作時，依據圖案的造型走針，平縫的針距一般在0.5～1.0 cm，針距越小，呈現的圖案越精致。折縫受到折疊后面料厚度的影響，要適當放大針距，一般根據圖案的造型特點設計。在具體的產品設計生產中，縫扎技法主要用來展現具象的花型。

1.1.3 夾扎

夾扎技法是傳統夾纈工藝的一種簡化形式，用兩個木板（雕花板）將織物夾在中間，并用繩線固定以達到防染的目的。夾扎技法呈現的圖案造型具有連續、面構成的特點。因為夾扎法大多要對面料進行反復折疊處理，在具體操作時要注意折疊的方式和折疊后的厚度。折疊方法有屏風式折疊法、九宮格式折疊法、米字格式折疊法等，用這些折疊方法染出的圖案呈二方連續、對稱效果。這種折疊方式只適合染小幅面料，而且面料不能太厚。如果面料太大、太厚，用此折疊方法則面料中間部分不容易上色。對較大、較厚的面料可采用折紙方法折疊，也就是將面料各個部分分散折疊再染色，這樣面料折疊后不至于太厚，能均勻上色。

1.2 傳統扎染藝術的特色

扎染制品在染色過程中，由于扎線的縫綴力度不同，織物承受壓力的松緊不同，色漿浸滲于織物紋理中的程度不同，可產生深淺虛實、變化多端的色暈肌理。同時，因扎花依賴手工扎制而成，又賦予了扎染“偶然性”“自由性”“唯一性”與“手工暖意、人文關懷”的文化藝術內涵。從圖案色彩的藝術特征來看，“單色、點造型、規則構成”是傳統扎染藝術的主要形態[2]。傳統扎染整體呈現出一種樸實自然的藝術特征。

2 現代審美理念下的扎染技藝

傳統扎染從誕生之初就體現了“取法自然、天人合一”的造物思想，與當時的社會審美及印染技術水平密不可分?；瘜W染料的發明與普及使扎染在色彩上達到了萬花筒般的表現力；各種印花水洗染整工藝的發明創造賦予扎染在視覺上推陳出新的可能；新的生活方式、文化藝術審美思想，更是打破了傳統扎染工藝思維與技法的界限，使之產生豐富的藝術表現[3]。受現代科技、文化思潮的影響，傳統扎染在工藝技法、染藝形態上呈現新的特征，并以一種全新的藝術形態出現在時尚舞臺上。

2.1 寬泛、集成創新的工藝技法

在傳統扎染工藝中，對面料實施扎花造型處理以達到特殊防染效果的“扎花”，是其區別于其他工藝的重要特征之一。抓住“扎花”的造型原理，改變固有的“扎花”形態，創造新的“扎花”方法，使傳統扎染在工藝技法上呈現寬泛、集成創新的新趨勢，如打結法、纏繞法、器具夾染法、扎印法等。

2.1.1 打結法

打結法是不使用繩線捆綁，通過自身嚴實緊密的打結產生阻斷染料浸入的作用、實現“防染”效果的一種方法，一般可分為長條打結、邊角打結、斜角打結和多點打結等。具體操作時，要注意結打得不能太緊，也不能太松，太緊不易解開，太松染不上花紋。打結法整體呈現一種自由隨意的藝術風格。

2.1.2 纏繞法

纏繞法可分為辮子纏繞法、擰麻花纏繞法、卷壓纏繞法、彈簧纏繞法。辮子纏繞法是將面料的局部編成辮子；擰麻花纏繞法是將面料朝一個方向擰，然后對折使面料纏在一起；卷壓纏繞法是將面料卷在光滑的圓棍上，卷完后用線固定一端，接著將卷緊后的面料向棍固定緊的一端擠壓，再用線固定使其不能反彈；彈簧纏繞法操作很簡單，先將彈簧拉開，再將面料卷到彈簧上，卷好后，將彈簧放開使其回縮到原樣。打結法和纏繞法染出的圖案充滿原始、手工、隨意、浪漫的鄉村風情，圖形抽象、樸實、豐富，技法柔性多變，極具藝術表現力。

2.1.3 器具夾染法

器具夾染法與傳統扎染中的夾扎原理相同，不同之處在于器具的選擇。在新觀念的影響下，一切工具、器件都可能成為使用對象，賦予扎染全新的藝術視覺表現。器具夾染法常使用木板、夾子、棍子、硬幣、鑰匙等輔助工具，具體方法是使用兩個相同的輔助工具分別夾住面料，再固定好輔助工具即可。器具夾染法可與折疊扎染法結合使用，通過松緊、面積、部位的控制和變化，可以產生異彩紛呈的染色滲化效果，圖案造型抽象寫意、靈動多變，具有西方現代派藝術的形式美和中國畫的大寫意風格。

2.1.4 扎印法

扎印法包括扎花和印花兩個主要流程，實質是將傳統扎染中的染色環節用現代印花的方式實現。將面料按照不同的扎花防染處理，再用轉移印花對其進行“上色”處理，因為數碼印花工藝操作便捷、圖案素材豐富，用印代替染的方式，使傳統扎染產生了萬花筒般的藝術效果。

2.2 絢麗豐富的色彩表現

傳統扎染的色彩以單色為主，受到現代工業印染技術推廣的影響，在不同色彩表現以及不同材料表現方面呈現絢麗豐富的全新藝術特征。首先，在色相、明度、純度方面表現更加豐富，或鮮亮華麗，或暗黑時尚，莫蘭迪色系的高級灰感、熒光炫目的時尚色彩，打破了傳統扎染固有的色彩認知。其次，在單色、雙色、多色等配色的形式上更為自由，或通過同一色彩的明度漸變染多個色彩組合，或通過鄰近色、同類色、對比色的組合賦予現代扎染色彩強烈的視覺沖擊力。

2.3 自由抽象的圖案表現

傳統的扎染圖案以花、鳥等具象的圖案為主，隨著潮流觀念的變化，扎染圖案逐漸與現代元素相結合，由具象轉變為抽象，由物象轉變為幾何，呈現自由化、多元化的趨勢。在題材上，不拘泥于某個特定的形式和元素，波普、超現實主義等現代主題風格均可以成為創作的題材與靈感來源；在構成上，不再只有二方連續，四方連續、適合紋樣等構圖方式，或以不規則形狀、不規則地排列，或以單一的抽象圖案、夸張的比例作為視覺中心分布，或通過切割圖案的手法等營造服裝的設計感，打破了傳統扎染拘謹、程式化的構圖方式，呈現一種新的圖案表現形式。

3 現代服裝設計中的扎染藝術表現

現代審美理念下的扎染有很大的創作空間，不同的染化材料、面料、工藝組合以及再造、解構等現代設計手段賦能，使其獲得獨特的創意和無限的可能，極大地豐富了扎染的藝術視覺體驗。傳統扎染正逐漸從過去慣識的“傳統”“民間”“手工藝”向“文藝”“潮范”等形象轉變。近年來，傳統扎染在服裝設計、家紡設計、空間裝飾、平面設計等現代設計領域得到了廣泛的應用，如美國品牌Advisory Board Crystals（簡稱Abc.），日本品牌Blue Blue Japan、Visvim Indigo Camping Trailer以及國內的弄影、ICICLE、速寫等時尚品牌，紛紛將傳統扎染工藝作為品牌差異化設計的一種技術手段。品牌Abc.推出的一款采用水晶注入染料和手繪方式結合制作的衛衣如圖3所示，其獨特的涂墨筆觸以及水晶體材料閃閃發光的肌理讓服裝充滿現代感。品牌études 2020春夏系列的扎染套裝如圖4所示，色彩鮮艷，圖案自由、抽象、具有張力，視覺沖擊極強，賦予服裝潮范的當代審美。

圖3 Abc.水晶感扎染衛衣

圖4 études 2020春夏扎染套裝

4 基于解構理念的扎染服裝設計實踐

傳統扎染是一個民族發展的歷史見證，其色彩構成、紋樣題材、造型、審美意趣與所處的社會政治環境、生產力水平、文化價值理念、生產生活方式等密切相關。重新審視當下的社會生態環境與民眾生活方式，打破傳統固定的審美思維意識，充分運用現代造型語言展開創新設計，是傳統藝術在當代實現活態傳承與創新發展的關鍵。解構是現代審美和設計手法的一種重要形式，其原理是運用現代主義的語匯，用分解的觀念，對傳統要素以打散、顛倒、減去、疊加、重構等方式進行新的組合排序，從而產生新的藝術形式。運用解構設計理念指導現代扎染服裝設計創作具有現實意義。

4.1 解構色彩

對傳統扎染色彩進行解構的具體思路是用減去或增加的手段，賦予現代扎染新的色彩印象。傳統扎染的色彩主要為單色、類似色、藍白色、紅褐色，減法的思維可以從降低染液的飽和度和濃度著手，使顏色在明度上更加清亮，如天青、豆綠、鵝黃等淺亮色系，既能增加柔美感，又符合國際流行趨勢，如圖5所示的唯美浪漫的天青色漸變禮服裙設計（設計者：吳友瓊）。加法的思維可以從增加染料種類著手，豐富色系，增強色彩之間的對比，配色打破傳統固定的格局，從而呈現新的藝術感，如圖6所示的街頭潮范的多色扎染連身裙設計（設計者：夏雨欣）。值得注意的是，在色彩的加法設計中，多色尤其是三色以上的色彩組合和對比色的配比方案，一定要遵循色彩搭配的基本原理和規律，要了解色彩調和的規律，充分利用調和色，把握色彩面積大小調和要素。

圖5 天青色漸變禮服裙

圖6 街頭潮范的多色扎染連身裙

4.2 解構圖案

解構主義是從邏輯上否定歷史上的基本設計原則（如美學原則、功能原則等），又稱新構成主義[4]。傳統扎染圖案有一些固定的格式（樣式），具體體現在紋樣的造型和布局構圖兩個方面。解構圖案的基本思路是將傳統扎染原本的格局打散重組，同時對其面積大小進行調整和分配，按照設計者的意圖，在新的畫面歸納和重構。一般打散重組有兩種形式，一是將造型元素提煉出來進行新的編排，二是將不同的圖案拼接形成一個圖案。無論哪種表現形式，都要遵循形式美原理，注意元素和元素之間的明暗、輕重、疏密等形式要素，如圖7所示的文藝風格的藍色連身裙設計（設計者：王賽紅）和圖8所示的現代時尚小禮服裙設計（設計者：余熙平）。

圖7 文藝風格的藍色連身裙

圖8 現代時尚小禮服裙

4.3 解構工藝

解構工藝的基本思路是對傳統扎染的主要工藝技術進行重構。傳統扎染工藝要領由扎和染以及先扎后染構成，按照解構設計中的打散疊加重構理念，可以對扎花和染色兩個工藝環節加以改變，也可對工藝的先后順序以及工藝反復的次數進行改變。一切可以使面料實現“防染”效果的現代材料和方法都可以應用扎花，染色也可不限于傳統的浸染，染、印、刷、噴等能使織物上色的方式都可以納入染的范疇。此外，按照減法設計的解構思維，只扎不染，只需要保留扎花（扎縫后產生的立體浮雕效果），也能令人耳目一新，如圖9所示的扎印工藝時裝設計（設計者：孫雨）和圖10所示的“只扎不染”立體浮雕藝術感創意裝設計（設計者：丁科爾）。

圖9 扎印工藝時裝

圖10 “只扎不染”立體浮雕感創意裝

藝術表現力極強的傳統扎染有取之不盡的藝術靈感來源，運用打散重構、減法、疊加等解構設計方法，在當代科技文明、流行文化的基礎上，對傳統的色彩、造型、工藝等進行創新設計，可以塑造出全新的藝術效果。

5 結語

在工業時代、信息時代，科技的迅猛發展使生產技術、制造等行業快速發展，也帶來了獨特的現代生活方式和當代新的審美思潮。個性化、多元化等現代審美理念影響下的傳統扎染，在工藝技法、生產制造、色彩圖案藝術風格、材料等領域呈現更多的可能和創作空間。傳統扎染工藝承載著厚重的文化歷史及匠心情懷，在合理保護傳承的基礎上，融入現代生活，運用現代設計方法，充分開展工藝技法創新、圖案和色彩表現創新，順應時代變化，煥發新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