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五唯”立新標以前沿突破作為一流學科的新標準

劉益東

一、一流學科建設刻不容緩

一流學科建設頭等重要，刻不容緩。為什么這么說呢？

1.與國際先進水平的差距

我國面臨兩大挑戰，一個是科技的自立自強，另一個是教育的自立自強。有兩組數據大家可以看一看：一是“2：20”，是指進入21世紀以來，截至2021年，我國得到2項諾貝爾獎，日本得到20個;第二個數字是“860-1”和“2400-190”，是指迄今中國科學院院士有860位，其中只有1個是諾獎得主，即楊振寧先生;美國科學院院士有2400名，在世的諾獎得主是190名。由此可見，我國的整體學術水平與發達國家相比相差比較懸殊。但在本國的學術話語權方面，我國院士遠高于美國院士。這些差距和區別，是我們必須直面的。此外，現在用來統計科研實力的方式，如論文數量、PCT國際專利數量等，也大大掩蓋了實際差距。

有效科研時間也反映了差距。我國的有效科研時間較少。一些戴著高端帽子的科學家，雖然掌握著很多資源，但是已經不進實驗室了?？萍际犯嬖V我們，世界上的一流工作都是那些科學家安安靜靜、心無旁騖，多年如一日，十年磨一劍，在實驗室、在辦公室里做出來的，是“熱愛+天賦+專注+堅持不懈”的結果。而我國的科技界是相對浮躁的。大家想一想，如果甲和乙同樣聰明，但是甲的有效工作時間是乙的2倍，長此以往，乙還有機會在競爭中取勝嗎？由此可知，我們距離國際領先水平的差距有多大，越是前沿，差距越大。

2.現行評價標準的不足

“五唯”不破，一流學科難成。本報告中述及的一流指的是世界一流。衡量一流人才的標準應依據代表作，其代表作是原創突破性成果的，即為一流人才。但長期以來，在“四唯”“五唯”的導向下，一流人才的標準成了“數數”（統計論文數量及刊物等級、基金、頭銜等），成了以頂刊論文數量論英雄，由此認定、延攬大量優秀學者。這些學者擅長跟進，在我國科技引進吸收、擴大規模階段大有作為。但他們是優秀學者，不是杰出（一流）學者。只有一流學者才能做出原始創新、顛覆性創新。潛心專研、以做出原創突破為己任的杰出人才往往不符合以往的一流人才條件，正如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得主本庶佑所說，真正一流的工作往往沒有在頂級刊物上發表，這是因為一流的工作往往推翻了已有的定論，評審員會給你提很多負面的意見。頂刊論文不等于頂級成果，重大項目不等于重大成果。大學和學科排名也靠計量統計，結果高層次人才入選者和引入單位各得其所，但卻無助于學術進步?！皵禂祪染硐葳濉笔刮覈钕輧染砘膶W術平庸困境。即使知道頂刊論文不等于頂級成果，也由于學科的內卷化而積重難返，使破“五唯”成為非常困難的事。

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現行的學科評價標準，主要反映國內相對水平，較少反映國際相對水平。國際相對水平，主要使用ESI、自然指數來衡量，但因為ESI排名、自然指數排名所反映的是整體的平均水平，不是科學前沿水平，而科學的競爭力是由前沿水平決定的，不是由平均水平決定的，所以ESI排名、自然指數排名也不能準確反映國際相對水平。此外，我國的一流學科建設指的是世界一流學科建設，但是我國的評估標準卻主要反映的是國內相對水平，與我們的初衷不一致。同時，我國的學科評估中，學術帶頭人權重較低。這些因素導致我國的學術不能反映學科前沿的真實狀況，從而出現“只見一流學科，不見一流學者”的怪現象。

3.一流學科的核心特征

什么是一流學科？一流學科的核心特征只有一個，就是突破、引領、發展，這種學科才是一流學科，不是各種數據好看。實際上，學科水平是由學術前沿水平決定的，世界一流學科的核心特征是原創突破、引領發展。前沿突破可作為一流學科的標準。因此，對于認定一流學科而言，不需要面面俱到地堆砌數據，也不用糾結如何衡量與國際前沿的差距有多大，只要認定是否做出前沿突破，因為突破就可能引領發展，或局部引領發展，這樣的學科就是一流學科或準一流學科。這樣就把衡量國際相對水平的難題轉換為認定是否做出前沿突破，以此破解制定一流學科標準之難題。

世界一流學科分兩個等級：一是以公認的原創突破來引領學科的發展，定為A++;二是確認為原創突破（尚未得到公認，確認方式是用“互聯網+代表作”評價法），認定其可能引領學科發展，可定為A+。顯然這個A+的含金量高于以往學科評估的A+。

原創突破得到承認分三種情況：公認、半公認和未公認。因為完成原創突破有三個環節，即做出來、正式發表、獲得承認，在沒有得到承認之前不算“原創突破”。若以獲得大獎得到公認為標準，則涉及范圍比較窄，不能作為一流學科的新標準。因此，關鍵是如何讓半公認、未公認的原創突破得到及時承認，讓其成為一流學科的新標準，以發揮重要作用。

實際上，要使原創突破獲得及時承認非常困難。在科技史上，因為非共識而受到權威打壓的例子比較多。因為大材大用的科學家也分兩種：一種嫉賢妒能，因為學術立場、利益沖突等打壓他人;另一種，德高望重、心胸開闊、提攜后人，科學史上這樣的例子也不少。

原創突破獲得及時承認需要依賴同行評議，但同行評議就像“太陽圍著地球轉”一樣，是想當然的事情。實際上的同行評議，根本不適合這種大規模職業化的科學事業，不適合當代科研職稱晉升、成果評價、項目資助等需要短時間做出評價決定的情況，但是路徑依賴卻一直延續至今。同行評議的根本缺陷是不能對問世不久的創新成果予以公平準確的評價，創新程度越高，就越做不到。同行評議不是“伯樂選千里馬”，而是“老千里馬選小千里馬”。學術評價不像其他領域那樣具有“伯樂和千里馬”關系的形成條件，比如文學評論家與作家、影評人與導演、樂評人與作曲家的關系。在科學領域，沒有伯樂和千里馬的關系，只有同行關系，同行是有利益沖突的，同行評議的問題十分嚴重。普朗克科學定律說明了這種情況：科學新真理并不是通過說服反對者來取得勝利，而是因為它的反對者最終死去，而熟悉它的新一代將成長起來。這種特色，筆者稱之為“閨蜜法則”——你可以做得好，但是不能做得比我好。B9E61A73-98EF-49C7-A577-E7B571212128

更嚴重的是，我國的原始創新成果明顯偏少，而人才帽子卻明顯偏多。許多高層次人才沒有做出過原始創新，讓他們去評價別人的原始創新，結果可想而知。正如中國工程院前院長徐匡迪院士指出的：搞項目評審、專家投票，往往把顛覆性技術“投”沒了?！胺烙约蒂t妒能”在“中材大用”和“唯帽子”群體里比較普遍，“中材大用”者是原始創新、基礎研究和一流學科建設的巨大障礙。

4.開放評價法的特點

為實現學術評價客觀化，筆者于2004年提出了開放評價法，試圖繼承同行評議的優點并克服其缺陷。開放評價包括規范展示、規范確認、規范推薦。它有五大特點：其一，由評價專家和同行專家及相關專家共同組成評議組;其二，評價專家及相關專家負責規范認定、查新和知識地圖前沿定位及多元價值評價，同行專家負責挑顛覆性錯誤;其三，面向用戶，在前兩項工作的前提下，用戶承認比同行承認更重要，用戶不會“同行相輕”，不會嫉賢妒能，用戶需要最好的;其四，規范展示受評成果（包括上網公示），用程序化的規范確認代替主觀評價，對具有特征鮮明的突破性成果來說更加有效;其五，用開放評價法實現評價結果可重復與客觀化，即按照開放評價法的規范和流程，不同評議組能得出基本一致的評價結論。關于學術評價，筆者的策略是“抓大放小”，即用開放評價法甄選出完成突破性成果的前沿學者作為學術帶頭人，然后由其組織和評價團隊成員。當利益沖突較少時，學術帶頭人可憑借眼光和經驗給出比較客觀的學術評價。

“互聯網+代表作”評價法是開放評價法的簡明版，它包括四個要點：第一，拔尖人才的代表作是突破性成果（包括原始創新、顛覆性創新等突破性成果）;第二，網上規范展示突破性成果及其突破點四要素，即突破什么、怎么突破的（通過提出和解決什么問題實現突破）、突破的結論、突破所開辟的新領域及其意義;第三，通過查新和同行挑顛覆性錯誤進行把關確認;第四，用原創概念、原創問題或一句話作為標志點來凸顯其突破性成果的核心貢獻。

用“互聯網+代表作”評價法可以實現原創突破的及時認定，因此可以確立以原創突破論引領的一流學科新標準。原創突破作為一流學科的新標準，凸顯了一流學者的決定性作用。一流學者是一流大學的決定性因素之一，但一流學者更是一流學科的決定性因素，沒有之一?？萍际泛涂蒲刑攸c都表明，一兩位一流學者及其團隊，就能撐起一個一流學科。因此一流學科評估應該加大學術帶頭人的權重，沒有一流學者作為學術帶頭人，就不可能有一流學科。

科技史和科研特點還表明，越高水平的學者越能用一項標志性代表作反映其水平并作為自己的學術招牌，如諾貝爾科學獎、菲爾茲數學獎等權威大獎所獎勵的都是一項具體的科研成果。美國等發達國家的科學院院士評選，要求候選人至少有一項成果特別突出。之所以被稱為拔尖人才、頂尖人才（即一流人才），就是因為有“尖”，“尖”就是突破性成果。對原創突破的及時認定將解決一流人才的及時認定。

二、如何建設一流學科？

1.要有一個啟動方案

通過啟動方案，和雙管齊下建設一流學科。以頂刊論文數量可以選出優秀學者，但是難以選出一流學者。學科評估是指揮棒，如果仍然以ESI量化指標為主，則無法實行以原創突破論英雄的一流人才標準，仍將深陷“數數”循環的陷阱。

2.要自上而下

破“五唯”的關鍵在于確立兩個新標準，即以原創突破論英雄的一流人才新標準和以原創突破論引領的一流學科新標準，兩者相輔相成，以克服目前學科評估標準主要反映國內相對水平、較少反映國際相對水平的局限。只有學科標準變革了，大學才有積極性延攬這樣的人才，如果學科標準還是ESI排名，大學肯定還會以頂刊論文數量論英雄，而對做出原創突破的人才不感興趣，除非他已經獲得了權威學術大獎。

3.要自下而上

有條件的地區和大學要設立開放教育特區或基礎研究特區，新人新辦法，實行兩個新標準，以十年磨一劍論英雄，以原創突破論英雄，以學者學術招牌的“一把劍”替代人才帽子，認真盤點十年磨一劍原創成果，延攬真正的一流人才，建設真正的一流學科。

如何盤點十年磨一劍的原創成果，讓一流人才及時勝出？對此，要及時認定原創突破，甄選一流人才作為學術帶頭人?！盎ヂ摼W+代表作”評價法能夠讓“十年磨一劍”及時勝出。在互聯網上只要列出四項內容：突破性成果核心貢獻一句話及突破點四要素，發表的系列論文論著等，獲獎、轉載、引用、評論、受邀大會報告和學術演講等學界反饋，國際同類工作的盤點比較。如此，水平高低一目了然，原創成果及一流人才都可以及時認定，成為一流學科建設的決定性因素。

三、新標準帶來的新機遇

一流人才新標準與一流學科新標準的實施，將導致一流學科和一流大學重新洗牌，希望后來居上者可以利用的機遇有四項。

1.一流人才標準回歸正途的機遇

以原創突破論英雄，替代以頂刊論文數量論英雄。長期以來“四唯”“五唯”標準盛行，誤將頂刊論文等同于頂級成果。實際上，一流人才的標準是做出原創突破。近年來，我國政府強調推行代表作評價制度和“十年磨一劍”精神，以十年磨一劍做出的突破性成果特征突出，將其作為一流人才標準，將讓為數可觀的大材小用、大材中用者脫穎而出。

2.一流學科標準改革的機遇

目前學科評估標準只反映國內相對水平，不能反映國際相對水平，以是否做出前沿突破來衡量學科的國際相對水平作為新標準勢在必行，以做出突破性成果為特征的一流人才，成為一流學科建設的決定性因素。

3.面向用戶的一流學科建設的機遇

建設一流學科應該雙管齊下，自上而下的面向教育部學科評估和雙一流建設固然重要，自下而上的面向用戶的一流學科建設也同等重要，用戶都希望向最好教師學習，一流人才成為重中之重。

4.開放教育革命的機遇

開放教育革命的核心是精英教育普惠化和前沿學習，教師精英化，然后再普惠，通用的大IT+和網絡組織形式使得一流人才具有一榮俱榮的核心地位，延攬一兩位一流人才及其團隊足以讓學科成為一流學科，擁有一定數量的一流人才足以讓大學成為一流大學。

總之，凡是有一定實力的大學和城市，應率先響應政府號召，讓已經十年磨一劍的完成人及時勝出并予以延攬，在延攬一流人才的競爭中搶占先機，只要延攬一兩個一流學者團隊，建成一流學科，即可后來居上，異軍突起！B9E61A73-98EF-49C7-A577-E7B571212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