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貨幣懸案

馬嵐熙

虛擬貨幣誕生已有十余年。這種“財產”只在全世界的網絡中運行，采用區塊鏈技術來控制貨幣的生產和轉移。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購買和交易這類數字加密貨幣，數字貨幣交易所誕生了。這類交易所本是平臺，但為了交易便利，又成了“存放”數字貨幣的最大倉庫。紀錄片《別信任何人：虛擬貨幣懸案》講述的就是“倉庫”鑰匙丟失、財富不知所蹤的故事。

數字貨幣交易所“失竊”早已不是新聞。2014年，當年世界最大比特幣交易所Mt.Gox被黑客攻破，交易所里85萬個比特幣被盜，直接導致Mt.Gox破產。

本片中，“受災”的交易所QuadrigaCX位于加拿大。其聯合創始人兼CEO名為杰拉爾德·柯登。他于1989年出生在加拿大，從小就熱衷研究計算機和網絡技術，2010年，柯登在多倫多的約克大學斯古里克商學院拿到工商管理本科學位，從商學院畢業的他卻沒有選擇去傳統企業或公司任職。因為，從2008年剛上大學開始，一種神奇的虛擬貨幣——比特幣，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對這種虛擬加密貨幣懷有濃厚興趣的他，一直想找一份和比特幣有關的工作。憑著對比特幣的了解和熱愛，2013年11月，柯登創辦了虛擬貨幣結算公司QuadrigaCX，自己擔任CEO。從此，柯登開始了經營虛擬貨幣的事業。

隨著比特幣在世界范圍內的大熱，QuadrigaCX公司的業務擴張非常迅猛，每天要經手世界范圍的大量加密貨幣支付業務（主要是比特幣）。然而，像很多新興技術一樣，當時的比特幣無論技術還是運行機制都不夠成熟，無可避免會產生各種問題。2017年6月，QuadrigaCX公司對外宣布，因為他們智能合約上的一個小錯誤，公司損失了價值1400萬美元的以太幣（也是數字貨幣的一種）。這件事讓柯登更加堅定要進一步在技術上提升加密貨幣的安全性——用片中受訪員工的話說：“柯登想擁有更好的鎖和獨一無二的鑰匙。”

盡管上一年出現了安全問題，2018年QuadrigaCX公司的業務依舊沒有受到影響，并已成為加拿大規模最大的加密貨幣交易公司，擁有多達11萬名客戶。客戶暫時放在交易所的各種幣的價值，已經高達兩億美元。為了保障客戶的交易安全，QuadrigaCX采用了一套“熱錢包”和“冷錢包”的管理機制。“熱錢包”與系統相連，以自動化的方式處理用戶各種存幣和提幣的需求。而更多的幣，放在一個完全跟互聯網隔絕的“冷錢包”里，這個錢包的密匙全部放在線下，因此黑客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盜取這個線下的密匙。只要不出現用戶大規模提幣的情況，“冷錢包”里的幣幾乎都可以不用動。

“用戶的幣放這里是安全的。”不論柯登還是客戶們都這樣認為。“熱錢包”里只放一小筆錢，供日常用戶提幣交易使用，而更大量的暫存在交易所的加密貨幣則被柯登轉到“冷錢包”里。這樣一來，從安全保障上來說，就算交易所的系統被黑客攻破，黑客也只能盜走跟系統連接的“熱錢包”里的一小筆錢。至于“冷錢包”，柯登采取了最高的安全措施：只有他一個人以其“生物特征”+“線下密碼”方式進行管理。具體密碼連自己最親密的人也沒有透露。于是，柯登本人成了QuadrigaCX公司，乃至整個加密貨幣行業的“系統安全性基礎設施”。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個“設施”竟然如此脆弱——2018年12月9日，不到30歲的柯登到印度旅行時，意外因為克隆氏癥突然去世。

在暴病身亡之前，有關柯登個人最火的新聞是他在2018年6月8日的婚禮，新娘為詹妮弗·羅伯遜。新婚當月，他們聯系了“印度天使之家”，提出要捐助一個孤兒院。印度一個牧師接手了這個任務。在收到杰拉爾德和詹妮弗匯到的第一筆錢后，牧師給孤兒院建了一座房子。紀錄片顯示，這個橄欖綠的單層房子坐落于印度特倫甘納邦，地理位置十分偏僻。但這一筆善款只夠購買施工材料，其他承諾的錢卻再也沒有匯來。牧師不得不依靠自己的積蓄和當地人的捐款維持孤兒院的運行。

而在柯登這邊，新婚本是人生得意事，他卻蹊蹺地突然立了一份遺囑。這份遺囑立于2018年的11月27日，他表示在自己死后將會把大約960萬美元的財產留給他的妻子，并讓詹妮弗成為他所有資產的唯一執行人。他甚至提到要把他所有的飛行里程和獎勵積分都留給妻子。

別信任何人：虛擬貨幣懸案

這份遺囑立的有些奇怪。他年僅30歲，也沒任何跡象表明他身患重大疾病。更奇怪的是，這份遺囑立下后的12天，他就“一語成讖”在印度去世。紀錄片著重強調了這幾個日期：11月30日，在立完遺囑的三天后，他們從加拿大飛到了新德里，開始他們的蜜月慈善之旅。12月8日，這對夫婦來到了印度的度假勝地齋普爾，入住一家五星酒店。他們總共訂了四晚的房間，準備從那里去特倫甘納邦，參加自己資助的孤兒院的開幕儀式。

但是，12月8日，在柯登夫婦到達齋普爾不到24小時，柯登就被宣告死亡。根據加拿大當地報紙報道，柯登夫婦在8日的傍晚入住酒店。隨后不久，柯登就聲稱自己肚子疼。酒店替他找來了駐店醫生診治，該醫生建議他去醫院找專科醫生治療。醫院的一份聲明寫到，杰拉爾德在晚上9點多被送到醫院時，大家認為他的癥狀只是游客們在印度常會遇到的腹瀉。但顯然情況比他們想象的嚴重多了。杰拉爾德當晚無法離開醫院，而是入住了一個單人病房。《印度時報》后來取得了一份診斷書，一位名為Jayant Sharma的醫生寫道：柯登遭受了“感染性休克，腸穿孔、腹膜炎和腸梗阻”，被診斷為“克羅恩病”。

盡管沒有法醫尸檢，但2018年12月10日清晨，印度警局出具證明：排除他殺。當地政府出具了死亡證明。紀錄片中提到了一個細節：在印度如果有一個外國人死亡，常規做法是把尸體從死亡醫院直接用救護車送到另一家醫院進行防腐處理，再運尸體回其原籍國。可柯登的“尸體”卻從醫院直接運回了酒店，這個細節有點奇怪。有兩個年輕男性自稱是酒店員工，找到MGMC醫院的一位醫生，請她對柯登的尸體進行防腐處理。這位醫生因為尸體不是直接從死亡醫院運來的，拒絕了要求。被拒絕后，他們又找到了對手續要求沒那么嚴格的SMS醫學院。這個醫學院的主任說他確實看見了尸體。但實際給這具尸體進行防腐處理的是另一個普通員工。此后，SMS醫學院出具了證明。

12月10日，也就是柯登死后第二天，詹妮弗從酒店退房，帶著柯登的尸體趕回加拿大。詹妮弗把柯登的尸體帶回了加拿大新斯科舍省的哈里法克斯，因為柯登是這里的居民。12月12日，詹妮弗在哈里法克斯代表QuadrigaCX，向法院提供了一份書面證明。她講述了柯登的死亡經過，并提到QuadrigaCX有11.5萬名用戶的價值1.47億美元的資產會因柯登之死受到影響。據柯登妻子透露，他沒來得及留下遺言，更沒來得及透露公司的“冷錢包”，也就是QuadrigaCX公司“金庫”的唯一密匙。

為了打開“冷錢包”，把客戶的錢拿出來償付給客戶，公司工作人員和柯登妻子進行了長達數周的努力，但最終以失敗而告終。由于打不開“冷錢包”，用戶的錢也等于被“凍結”了，最終QuadrigaCX被訴上了法庭。安永會計師事務所接受委托進行清算調查，發現了更大的問題：早在2018年4月，QuadrigaCX除了其中一個“冷錢包”之外，其他所有錢包都突然被清空，且設定為休眠狀態。技術人員對于唯一的那個“冷錢包”進行了破解，發現這個“冷錢包”居然在柯登去世前六天，也被徹底清空。

問題在于，知道錢包密鑰的人就只有柯登一個，其他人進行這項操作的可能性基本為零。因此不少客戶開始懷疑柯登把這些比特幣偷偷轉移了，然后“詐死”。隨后的警方調查中，發現他家的保險箱也不翼而飛了。因此，許多虧了錢的客戶請來律師要求加拿大警方對柯登進行開棺驗尸。但是，加拿大皇家警方并沒有足夠的法律依據進行驗尸。紀錄片到這里就告一段落，然而這一有關數字貨幣的懸案仍困擾著當地警方和加拿大法律界：首先，將客戶的錢轉入僅有自己知曉密鑰的“冷錢包”，這個操作是否合法？即使是“冷錢包”，也應當是一個賬戶體系;客戶個人也應當在“冷錢包”內有對應的賬戶，并且有最終的處置權和資金變動的知情權。其次，虛擬貨幣絕不應當是法外之地。加拿大法律界事后反思，如果及時進行相關立法和執法實踐，也許能夠避免這一懸案造成的億萬元損失。最后，無論柯登是“真死”還是“詐亡”，僅憑他一個人就可以移轉、控制和管理巨額的他人財富，這很明顯存在著金融監管方面的漏洞——普通基金公司在代客理財時，需要遵守的繁復多樣的規章制度，在柯登這里竟然蕩然無存。“有關部門對此或許應當給予足夠的反思和改進”。紀錄片最后建議道。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