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業界的澳洲翻譯本科口譯教學多維透析
——蒙納士大學榮譽院士秦潞山教授訪談錄

焦鵬帥 秦潞山

（1.西南民族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四川成都;2.澳大利亞秦皇翻譯公司，澳大利亞墨爾本）

秦潞山教授，蒙納士大學榮譽院士、兼職研究員、澳大利亞勛章獲得者，澳洲五級特級口譯員、國際同傳協會(AIIC)會員、澳大利亞中文翻譯協會(CITAA)主席；國內中科院大學、東南大學、四川大學、天津外國語大學等院校的客座教授，長期擔任澳洲官方領導人出訪陪同口譯員，參加聯合國等大型國際會議翻譯實踐數百場，翻譯各類著作數十部。他曾任皇家墨爾本理工大學翻譯生業界導師，并在蒙納士大學、麥格理大學、天津外國語大學、天津大學等大學做過專場講座。

本文針對澳洲翻譯本科中的口譯教學與口譯實踐的關系、翻譯資格認證考試及翻譯政策制定、口譯能力培養、理論與實踐的關系、文學翻譯的未來等相關問題請教于他，以期為國內的翻譯本科口譯教學及MTI口筆譯教學與發展提供啟示和參考。訪談是通過電子郵件進行的。為方便行文，筆者問題以序號列示，秦潞山教授簡稱“秦”。

1. 秦教授，您從事口譯實踐20余年，經常為澳中兩國領導人做陪同翻譯和國際重大會議提供同傳服務，現在又在從事口譯教學，您認為口譯實踐與口譯教學的關系是什么樣的？您在長期口譯實踐和教學過程中最大的感受又是什么呢？

秦：我主要還是從事翻譯實踐，包括口譯和筆譯。口譯教學只是在特邀情況下，去大學做專題講座。我覺得口譯教學，最重要的是教學設計一定要按照實踐中具體案例來完成，千萬不能脫離實踐。要考慮到翻譯實踐中的多種情景，精心設計，最好能有實際案例，既不能太簡單，又不能太難。口譯學生畢業后，要能馬上投入使用，所以口譯教學中，一定不能把教英文精讀課文的方式用到日常教學中；不能讓學生拿著精讀的課文來做口譯，或者只是簡單地把英文精讀課文請人朗讀后，讓學生來做。“學以致用”應該是口譯教學中最重要的原則。口譯教學一定要為學生將來的口譯實踐起到關鍵的夯實基礎的作用，讓學生一出校門，就能在工作中發揮口譯員作用。

至于在口譯實踐與教學過程中的感受，我覺得口譯實踐讓你感受到職業生涯的多姿多彩。我們做口譯工作的，如果不是在某個機構中做全職，那么大部分人的口譯任務，都非常多樣，涉及領域極多，總是在逼著你學習，不斷提高自己。通過口譯，你會學到很多知識，深入了解很多領域。比如在國際會議中，發言人常常是某一領域的世界專家，他們聚在一起，就某些專題闡述全球最前沿的觀點。口譯員在這個過程中，不但為與會者提供翻譯服務，同時自己也在了解最新的知識，這是很開心的過程。在教學領域，我覺得能把自己幾十年來的經驗教訓，分享給學生，幫助他們少走彎路，盡快提高他們的水平，也是件非常開心的事。

2.看到您的簡歷里用的是業界導師(mentor)，請問這種稱謂的具體內涵是什么？您能否介紹一下澳洲翻譯教學中的業界導師制。另外，業界導師與學界導師的區別是什么？二者是如何互動的？

秦：業界導師制是澳大利亞某些高等院校實行的翻譯碩士生制度。根據該制度，攻讀碩士的同學，必須有兩個導師：一個是學界導師(supervisor)，一個是業界導師(mentor)。大學考慮到不少碩士生都是大學應屆畢業生直接升讀的，沒有經驗，還要選擇畢業論文的方向，或者選擇將來的就業方向，如果有業界導師的指導，對他們來說可能會很有幫助。畢竟，學生在課堂上學到的知識有限，遇到的情況也不是真實生活中的翻譯情況。

業界導師一般都是在翻譯行業有豐富經驗的職業譯員，經歷過各種各樣的場合，對澳大利亞本國、本地翻譯行業有深入了解。業界導師也都是澳大利亞聯邦翻譯局(NAATI)認證譯員，級別是三級(專業級)及以上(高級或特級)。因此，就導師的資質而言，他們既有翻譯局授予的專業級別，又有豐富經驗，對在讀碩士生來說，會很有幫助，能幫助他們選題，向他們解釋業界中遇到的各種問題，向他們提供真實的翻譯案例、資料、素材，讓學生對行業情況有深入認識。

大學要求學生通過與業界導師的會面來了解專業譯員所譯文本和情境的復雜性和多樣性，最終完成論文時，必須體現出他們在課堂上所沒有學到的技能。業界導師一般在碩士一年級下學期與學生見面。澳大利亞的翻譯碩士不少是一年半學制，因此學生在總計三個學期中的第二個學期，與業界導師見面。獲得資料和幫助后，他們可以選擇論文方向，在第三個學期完成論文。完成論文時，學生與學界導師溝通很多，要接受學界導師的指導。

業界導師跟學界導師的互動，主要體現在學生身上：學生從業界導師這里獲得所需的資料或確定方向，然后接受學界導師的指導，最終完成論文和學業。業界導師跟學生見面時間很靈活，學校一般規定由業界導師自己決定在哪里見面，可以在學校，也可以在導師跟學生約定的地方。見面頻次一般為四次。學生的論文選題來源主要是國際機構中的經濟資料、商業機構的宣傳材料和招股說明書、采礦公司的技術資料、政府機構的社會保障住房資料、殘疾衛生資料、警察法醫法院資料、移民就業資料等，選定題目后，學生再決定如何寫論文。

3.就您在澳洲的經驗，您能否談一下澳洲翻譯本科的課程設計指導思想及具體內容？通過本科學習，翻譯本科口譯畢業生應達到什么水平？能達到什么水平呢？

秦：澳大利亞院校開設翻譯專業，一般要通過澳大利亞聯邦翻譯局的批準，否則畢業生就得不到翻譯局認可的級別資質，如果沒有級別資質，那么就很難，甚至不可能在本地找到翻譯工作。澳大利亞全國得到聯邦翻譯局認可的院校分兩類：一類是公立大學，一類是私立院校。公立院校開設的課程，從專科、本科，到碩士都有；而私立院校一般就開設專科。聯邦翻譯局批準在2019年1月1日招生的全澳院校有：

全澳各高校截至2019年開設翻譯課程及級別一覽表①

續表

續表

澳大利亞跟英國一樣，大學本科課程大部分是三年。因此在課程設計上，與大學本科是四年的國家會有不同。從以上的課程來看，澳大利亞開設的翻譯課程，專科、本科、碩士都有。文憑課程跟高級文憑課程，都屬于專科類的課程，也就是說，學時不需要大學本科的三年，文憑課程一般一年結束，高級文憑有一年到兩年的；而本科則是三年，本科之后還有研究生證書和研究生文憑課程，這一般是一年；而碩士一般是一年半。學習時長不同，課程內容也有所不同。比如文憑課程，可能就是筆譯單向，例如英文到中文的筆譯，這樣課程時長就比較短。

翻譯課程設計方面，也與中國有所不同。首先，學生學翻譯，母語非英語的學生，英文要過關，雅思成績一般在6.5或以上；母語是英語的學生，中文水平要達到高級水平。在某些大學(如蒙納士大學)，英語為母語的學生，首先要在漢語專業完成學業后，才能就讀翻譯專業。這樣，學生不會把太多時間用在基本的語言學習上，他們可以把精力集中在翻譯的理論、技巧和實踐方面。

大部分大專、大學開設的翻譯課程，都會申請澳大利亞翻譯局的認可。換句話說，學生讀完翻譯局認可的大學課程后，只要通過大學的考試，就能自動獲得翻譯局認可的級別；而翻譯局授予的級別，也是澳大利亞整個社會所認可的。因此，學生畢業后就能在業界開始工作。在澳大利亞，如果沒有獲得翻譯局所授予的級別，做翻譯幾乎是不可能的，這也是整個行業的所謂持證上崗制度。如果某大學所開設的翻譯課程，沒有得到翻譯局的認可，那么翻譯專業的學生畢業后，雖然可以獲得大學的資質，但是得不到翻譯局認可的級別。他們需要單獨向翻譯局提出考試申請，通過考試后，方可獲得翻譯局認可級別，這樣才能開始從事翻譯工作。

澳大利亞翻譯本科的課程設計，主要以由簡到難，以服務業界為宗旨。學生要上中英文化知識課程、專業翻譯課程、翻譯理論課程。經過三年翻譯本科學習，學生要對口筆譯基本概念有所了解，要掌握基本口筆譯技能。畢業后，學生如果愿意深造，可以繼續就讀研究生證書、研究生文憑、碩士研究生等。本科畢業后，學生如果就讀的課程得到翻譯局的認可，那么學生一般能獲得二級翻譯(level 2)資質，也就是助理翻譯(para-professional)；圓滿完成學業的學生，可以就讀三級翻譯(level 3)課程，從而獲得專業翻譯資質。三級翻譯課程，有的大學是本科課程，有的是研究生證書課程、研究生文憑課程或碩士課程。

大學開設的課程很多，有選修課，也有必修課。必修課包括翻譯理論、專業方向翻譯學習、基本翻譯技巧等；選修課包括社區翻譯、商業翻譯、中文文學、中國現代概況、實習等很多科目。在上社區翻譯、商業翻譯等課程時，很多大學會聘請相關行業的從業人員來授課，比如社區翻譯中涉及醫院、社工等領域時，大學會請醫院的醫生、護士以及社區服務機構中的社會工作者等專業人士來講課，介紹實際工作中用到翻譯的情況，介紹他們常用的詞匯，有時候還會做實際演示，學生可以參與。另外，學校會要求學生做專題項目，即由幾個學生合作完成某些項目。有些學校還會帶領學生到翻譯實戰現場去觀摩，比如法院是常常需要翻譯的地方，老師會帶學生到各級法院、不同法庭去觀摩。無須預約，師生直接就可以去看法庭里面的翻譯是如何在現實場景中工作的。這樣，學生畢業后，對于將來可能從事的工作，都有了大致的接觸和了解。

學生畢業后，能掌握基本的技能，包括總結、記憶強化、筆記法、公共演講等技能。學生的測評分由平時作業分、書面考試分、口試分、模擬現場翻譯分等組成。總之，澳洲的翻譯教育有著規模化、系統化、標準化、普及化、職業化、市場化和應用化等特征，并且其職業資格與NAATI的翻譯執業資格考試相銜接，使得其培養更具有目的性和針對性。

4.據您了解，翻譯本科階段達到同傳標準的學生比例能夠占到多少？

秦：我個人認為，翻譯本科階段，還屬于打基礎的階段。在澳大利亞，相當多的大學本科翻譯課程，都是澳大利亞翻譯局認可的二級課程，即助理翻譯級別的，也就是說本科畢業后，一般來說，學生能夠具備的資質水平是助理翻譯；當然也有學校開設的課程得到翻譯局三級翻譯的認可，也就是專業翻譯級別的認可。但是即使這樣，學生要能做同傳也是相當困難的。國際口譯界對達到同傳標準的認定，一般是要受過同傳研究生課程的專門訓練，要做夠一定數目的磁帶小時數(tape hours)，然后才能開始進入同傳行業。所謂的磁帶小時數，是指學生或者譯員在成為同傳之前，需要接受的磁帶錄音聽譯時間，這是指磁帶的錄音時間，并非自己的聽譯口譯時間。不同的機構對磁帶小時數有不同的要求，有的要求至少300小時，也有要求1000小時的。做過相當時長的磁帶小時數后，學生對翻譯領域、題材、口音、語速等要素，都有比較好的理解和掌握，實地做同傳時，就有了比較好的基礎。

因此，本科階段因為沒有專門的同傳訓練，而且所開設的本科課程一般還處在基礎階段，再加上學生大部分都沒有翻譯實戰經驗，要達到同傳標準，應該非常困難。當然并不是說沒有受過同傳訓練就不能做同傳，因為當年二戰結束后，紐倫堡和東京審判戰犯時，第一次開始大規模使用同傳，當時的同傳都是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譯員，不過，他們幾乎都是實戰經驗非常豐富的交傳譯員，沒有剛剛畢業就去做的。

5.據說全澳洲只有極少的幾位中文五級特級翻譯，您就是其中一位，您在這個行業已經卓有建樹，在您看來，一個合格同傳口譯員，或做到國際知名同傳需要哪些能力？如何對學生進行這些能力的培養？

秦：我覺得要想做同傳，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上專門的同傳專業學校，比如美國蒙特雷國際研究學院(Monterey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中國北外、上外高翻學院等專門培養中文同傳的學校；另外靠自學，經過大量的實戰，積累豐富的經驗后，申請加入國際同傳協會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Conference Interpreters，AIIC)，成為合格的同傳譯員。加入AIIC的要求非常嚴格，基本的要求就是，你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要有同傳工作合同證明)、要有同行認可(與你語言至少有一種相同語言、其中一種語言必須是作為母語的英文、跟你一起做過會議同傳、入會時間超過5年的AIIC三名會員為你簽字、認可你)才能提出申請，申請經過AIIC評審委員會批準后才能加入。同傳界很多人認為，合格的同傳，應該是得到AIIC認可的譯員。而要做到國際知名，那要看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機遇，這幾個是缺一不可的。

6.美國著名翻譯研究學者道格拉斯·羅賓遜(Douglas Robinson)在其著作《如何成為譯員：速成翻譯教程》(，2003)中認為翻譯教學僅僅培養學生的文本轉換能力遠遠不夠，而更應強調翻譯教師和學生的社會存在，即把翻譯教學視為一種社會活動，在社會網絡的視域中考察翻譯教學，教給學生如何在社會網絡中工作，如何與客戶或翻譯公司打交道，如何研究翻譯市場，如何維護自己權益，如何了解目標語文本讀者的期待等等。您認為傳統的以文本轉換為中心的翻譯技巧教學與羅氏所提出的新型社會網絡翻譯教學之間的關系是怎樣的？澳洲的翻譯本科教學在社會化接軌方面又是如何處理的？

秦：我非常認同羅賓遜的觀點。翻譯跟其他學科不同，不像理科，有很多發明，需要很多研究，因此理科有很多研究機構，也聘用很多研究人員，可以常年從事研究工作，形成所謂的“象牙塔”。然而，翻譯很像工程、法律、會計等工作，它是一門專業服務，雖然也有人專門做翻譯研究，但是大部分翻譯都是提供服務的，因此翻譯的培養要與服務方向掛鉤。

我們看到，由于網絡的出現，社會形態發生了變化，越來越多的譯員變成了自由職業者，因此譯員需要跟翻譯公司打交道，直接與客戶打交道，需要開發市場，需要建立起自己的客戶群，需要報價收錢，需要做的事情非常多，非常雜。西方英語國家跟世界上的其他國家都不一樣，他們沒有一兩種主要的外語。跟其他國家會談時，很多時候就使用英文。在美英澳加新等國家，中文、西班牙文、日文、法文、阿拉伯文等語言都一樣重要(跟其他國家不同，他們的主要外語一般都是英語)，所以大部分機構都不養專職譯員，而是臨時聘用譯員，這樣就催生了大批自由職業譯員。

其實，自由譯員，就像一個微型公司，靈活度非常大，要面對的事情也很多。自由譯員可以專門給某個翻譯公司工作，或者有自己的一兩個客戶。這樣的譯員，面臨的營銷、開發、會計、收錢、報稅等情況就比較簡單。但是這么做風險也比較大，客戶太少，或者只給一家翻譯公司工作，如果客戶或翻譯公司因為某種原因，不能給你派單了，那你會碰到極大的麻煩，就會面臨著失業。因此，譯員要擺脫這種情況，就需要去研究市場，推介自己，培育客戶……要做很多事情。

在這方面，澳大利亞做得非常好。在翻譯職業方面，這主要得益于澳大利亞長期以來就是一個以自由譯員為主的國家，因此，在翻譯教學中，學校很重視翻譯在實踐中從業能力的培養。這包括大學除了開展以文本轉換的技巧翻譯教學之外，還會請業界有經驗的老師來上課，專門講授業界碰到的問題，講解翻譯輔助軟件的使用，介紹與翻譯相關的行業，解答多語種排版等領域的諸多問題。有些翻譯院校的老師，幾乎全部是業界從業譯員，這樣，老師在授課過程中，肯定會涉及自己的從業經驗。

另外，從政府的角度來說，澳大利亞是全世界最早由政府成立翻譯局的國家。翻譯局的成立，就是通過法律對翻譯資質、翻譯課程加以認證。這樣，澳大利亞政府部門、法院、警察、醫院等機構，都要求譯員必須具備翻譯局認可的資質。譯員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需要如何獲得資質(而不是學了外語就去做翻譯，而且整個社會也知道要聘用有資質的譯員)、如何與不同的翻譯公司打交道。澳大利亞譯協專門設有學生會員類別，學校也鼓勵學生加入譯協，參加譯協舉辦的各種活動。

澳大利亞譯協(Australian Institute of Interpreters and Translators (AUSIT))與澳大利亞翻譯局(NAATI))現在都要求學生畢業后達到一定數目的專業進修(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PD)分數。換言之，學生在校期間，對這些都要有所了解，而且畢業后需獲得資質(并非永久資質，而是三年有效)。三年期內，譯員必須參加足夠的PD項目，資質在三年后才能獲得續展。而PD項目主要由譯協主辦，涵蓋各個領域，包括特別專題，比如如何加入工會保護自己的利益、如何把自由譯員職業當作微公司來運作、如何報稅等等；當然還有其他領域可以獲得PD，這些PD全部與翻譯行業有關。因此，翻譯不僅是文本的轉換，那只是基本而且重要的組成部分，要做好翻譯，工作還相當多。

7.關于翻譯本科教學質量評估，我想NAATI應該代表著權威測試結果，能否請您為國內考生介紹一下NAATI考試的一些情況？

秦：NAATI是全國口筆譯認證局(National Accreditation Authority for Translators and Interpreters)的簡稱。在澳大利亞，大家就簡稱為“那提”或者翻譯局(并非把NAATI的每個字母都讀出來)。NAATI是澳大利亞聯邦政府與各州各領地政府于1977年成立的，翻譯局董事會主席和董事，都是由聯邦政府和各州各領地政府任命的。目前翻譯局董事會的9名董事，分別為聯邦各州各領地政府中的9位部長(或其代表)，比如在董事會就有代表聯邦政府的董事，其他各州和領地情況也是如此，由各州各領地部長或代表擔任董事。NAATI本身并不提供翻譯服務，不過NAATI有譯員網頁，客戶可以免費瀏覽，獲取網頁中譯員的資料，與譯員直接取得聯系。NAATI的工作，就是為希望在澳大利亞從事口譯、筆譯的人士提供標準和資質的認定服務。

NAATI通過兩種方式向翻譯授予資格，一種是認證(accreditation)，另外一種是認可(recognition)。要獲得認證，可以參加NAATI的認證考試、就讀NAATI許可的課程，或者向NAATI要求對海外取得的資格予以評估(屬于國際口譯筆譯機構的會員或者在翻譯行業水平極高的人士一般可以獲得批準)。在澳大利亞，獲得翻譯資格的人，67%是通過就讀翻譯局認可的課程獲得的，30%是通過考試獲得的，另外3%是因為具備海外資歷而得到認可的。翻譯局認證的語言，超過110種，其中包括國際語言和土著語言。翻譯局的認證考試，96%是在澳大利亞本國完成的，2.5%是在海外完成的。

如果中國的考生想要獲得NAATI的認證，可以在中國國內參加NAATI的考試，具體考試的申請手續，可以到www.naati.com.au 里面了解；目前在海外國家參加專業水平翻譯(三級翻譯)考試，筆譯單向考試費是1234澳元，口譯雙向也是1234澳元(2012年9月的數據)。如果希望對考試結果進行復查，那么可以提出申請，由NAATI請另外的批卷官(不是原始的批卷官)復查，并寫出報告。獲得NAATI認證后，有效期為三年。三年期內，譯員必須參加PD，完成驗證(revalidation)才能繼續保持譯員資格。獲得NAATI的相關資質后，申請移民時可以獲得加分(詳情請查閱翻譯局網站http://www.naati.com.au/migration.html 和移民局網站www.immi.gov.au)。

8.我們知道國內的翻譯本科專業設置始自2006年，至今也有十六年了，而澳洲的翻譯本科歷史相對悠久，呈現出您所說的“規模化、系統化、標準化、普及化、職業化、市場化和應用化等特征”，就您所了解的，國內翻譯本科專業建設應從澳洲的翻譯本科發展過程中汲取哪些經驗和教訓呢？澳洲政府對于推動翻譯本科專業的發展都有些什么樣的政策支持呢？

秦：從澳大利亞的經驗來看，我覺得無論是專科、本科還是碩士，最重要的是跟業界掛鉤。澳大利亞的院校開設的課程，全部都是得到聯邦翻譯局批準的，沒有翻譯局的批準，院校開設課程中的畢業生，是得不到翻譯局授予的翻譯級別的。所以，從一開始，就要制定完善的制度。

其次，要注意課程設置的多樣化。澳大利亞開設的翻譯課程，雖然大部分都是大學開設，但不全部都是本科，有文憑課程(一年)、高級文憑(兩年)、本科(三年)、研究生證書和研究生文憑(本科后一年)、碩士(一年半)，這樣能滿足不同人群的需求。有些人可能只需要讀單向的課程，比如只讀英中筆譯；或者不需要很高的水平，比如因為工作性質，只需要助理翻譯級別，這樣就沒必要進行三年甚至四年的學習。

第三，課程的設置一定要以業界為導向。因為學生畢業以后是需要立刻就能工作的，如果設置的課程一味地接近文學，太理論化，學生畢業后是難以勝任實際工作的。當然有人會做理論方面的翻譯，他們可以專攻某個領域。

第四，學生學習期間，要做大量的實戰。翻譯一定要練習，要觀摩，這樣才能提高。學生要了解實戰中，其他翻譯是如何工作的，而不只是聽老師講，自己沒有實戰是不行的。

第五，授課的老師，幾乎都有實戰經驗，都有翻譯局認可的資質。因為他們有實戰經驗，因此在授課時，就能有的放矢，不至于脫離實際。有些院校還允許老師每年在教學之外，到校外做一定時間的口譯或者筆譯，與業界保持密切的聯系。因為是學校允許的，因此其他老師也不會有意見。翻譯教師不少都不是全職的，而是在業界聘請的兼職教師，因為翻譯行業本身的特點就是實踐，因此從業界聘用兼職老師，對學生益處極大。

第六，學生畢業前、畢業后，院校一般都鼓勵他們加入譯協，更多了解業界動態，不會讓他們對業界產生不切實際的看法。加入譯協，也能幫助學生知道如何才能以符合職業道德的方式工作，也能更多地了解如何成功地做好自由職業。

第七，澳大利亞的翻譯工會，是澳大利亞專業工程師、科學工作者、經理人工會(Association of Professional Engineers, Scientists and Managers Australia)的組成部分；

雖然澳大利亞是世界上第一個開展翻譯立法管理、持證上崗的國家，但是，有些方面做得還不夠。澳大利亞國家小，翻譯市場主要局限在社區翻譯和商業翻譯領域，當然也有外交翻譯、文學翻譯、本地化翻譯，但畢竟是少數。所謂的社區翻譯，是指當地民族社區民眾需要翻譯服務時，由政府免費(偶爾也有收費的情況)提供翻譯服務。這一塊的翻譯市場份額極大，大部分學生畢業后，都會從事社區翻譯。社區翻譯涉及的領域包括患者到醫院看病、當事人到法院打官司、家長到學校開家長會、福利金領取人到福利部領取福利、警察與民眾的案件、路政局考駕照、移民、難民案件上訴仲裁等。商業領域的翻譯，跟中國的情況很相似。由于翻譯領域主要局限在社區和商業領域，因此院校在培養譯員時，就會對外交翻譯、文學翻譯、本地化翻譯、醫學翻譯和法庭翻譯等，重視不夠，這幾個大的領域，應該作為專門課程由學生選修，而不僅是課堂上講幾次而已。在這方面，中國在課程設計時，可以考慮避免澳大利亞出現的不足之處。澳大利亞法庭翻譯的專門培訓，不少都是由翻譯公司自己專門開設，請專門機構來介紹，其實這個培訓，可以歸到院校里面。

政府對翻譯專業的發展是間接的支持，澳大利亞移民部會公布移民職業清單；因為澳大利亞是移民國家，翻譯一直都很緊缺，尤其是新到移民、難民比較多的民族，比如非洲某些語言，澳大利亞非常緊缺。因此，以前如果在其他國家獲得澳大利亞認可的翻譯資質，都可以直接移民澳大利亞。現在雖然不能直接移民，但是如果得到澳大利亞翻譯局的初級翻譯以上資質，移民時可以加分。另外，給政府部門、法院等機構工作，必須是翻譯局認可的譯員；這些都是推動翻譯事業發展的政策支持。

9.有人說文學翻譯在西方已經是“明日黃花”，漸趨邊緣化，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如何“擴大學生人文視野、健全人文知識結構、培養人文情懷，且充分考慮到市場對于復合通用型人才的需求”？（侯燕萍，2017：32）

秦：我覺得文學翻譯在英文國家依然很受歡迎，英文國家和非英文國家作品也都經常互譯，相互交流。這種趨勢一直不斷。畢竟，某種語言的優秀作品，其他國家的讀者也非常希望讀到。過去幾年從其他語言譯到英文、風靡全世界的作品包括瑞典語的《千禧年三部曲》(Millennium Trilogy)、意大利語的《亞歷山大三部曲》(Alexander Trilogy)、葡萄牙語的《煉金術士》(The Alchemist)，這些作品風行全球，每部作品都有翻譯成數十種語言，不少還拍成電影。

2012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作家莫言，著作也是由中文翻譯成瑞典文和英文的，而且都是由瑞典文跟英文母語人士翻譯的，由此可見文學翻譯的生命力。

從以上資料可以看出，文學翻譯絕非明日黃花，人們需要吸取來自其他文化的營養，千百年來都是如此，今后也會這樣。

10.我們看到您在從事口譯、同傳之余，也不誤筆譯，翻譯了數十本著作，一直是在“兩條腿走路”，而國內口筆譯俱佳者相對較少，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秦：做筆譯還是做口譯，還是兩者兼做，這取決于很多因素。第一，譯員所在國家，有些市場對同傳極為看重，這體現在同傳價格高出交傳、筆譯很多，這樣客觀上就造成大量的人想去做同傳，而不愿意做交傳或者筆譯；第二，聘用譯員的某些單位，只有筆譯，沒有同傳，甚至連交傳也很少，這樣就造成譯員雖然希望做口譯(包括同傳和交傳)，但是實際環境不允許；第三，某些譯員自己接受的培訓就是筆譯方向或者口譯方向，因此一直就朝某個方向發展，很少顧及其他方向，久而久之，就覺得自己去從事自己不熟悉的方向，會力不從心。我自己的情況，也是客觀造成的。早年剛從事翻譯工作時，澳大利亞的市場是同傳會議不多，但是大量的是當地社區的翻譯工作。社區翻譯工作包括口譯和筆譯，即使是現在，和中國的交往大增，商業翻譯、外交翻譯、文學翻譯、會議翻譯等都有大幅增長，但社區翻譯依然占了大量的比重。因此，我一開始就是既做筆譯，又做口譯；到現在也是這樣，每年保持100-120天的口譯，其他時間做筆譯。

在澳大利亞，筆譯從翻譯公司那里得到的費用，在國際上是不算低的。如果按照每天3000字左右的翻譯速度來計算，那么筆譯人員每天得到的費用，也不低于AIIC跟聯合國談判后得到的同傳每日價格(目前略高于600美元)。

筆譯工作與口譯工作，兩者相輔相成。做口譯，尤其是同傳和商業交傳，涉及的內容常常都是某個領域最尖端的話題，而且常常是來自數十個國家的代表、專家，從不同角度闡述某個話題。通過會前準備以及開會本身，譯員會學到很多知識，這跟筆譯是不能相比的。從筆譯角度來說，譯員可以非常細致深入地了解某篇文章，而且不像口譯那樣必須在幾秒之中翻譯出來。某些詞語、概念，筆譯人員有時間深思熟慮，可以上網查資料，查閱文獻，翻譯出來的內容，就非常精準。筆譯時經長時間思考想出的名詞，在口譯時遇到，一下子就能脫口而出，而且意思也非常準確合適。

從市場角度來說，不少翻譯公司，他們既有筆譯的工作，也有口譯的工作。他們不會排斥你既做筆譯，又做口譯。

11. 看到您簡歷中所服務過的國際大型會議同傳幾百場，請問做了這么多同傳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秦：做翻譯，尤其是做國際會議，最大的感受莫過于一直在學習新的知識，讓自己的腦子保持常新狀態。大型會議大部分都是某些領域的專題會議，會議代表帶來了自己長時間的研究成果，或者代表本國的利益在會議上發言，從這些會議中，不但可以了解到某些領域的最新、最深入的知識，而且還可以了解各國、各團體的利益所在，了解到人類、自然、科學等領域的豐富知識，讓你認識到，自己不懂的東西太多，常要保持謙卑之心。喜歡語言的人，做著和語言有關的工作，感覺自己的工作受到認可，這是件非常開心的事。

12.有人說口譯、同傳是吃青春飯的，隨著年紀的增長，慢慢就會力不從心，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秦：對于這個問題，我不是太認同。所謂的青春飯、力不從心，可能是說譯員年輕時精力充沛，但是口譯員畢竟不是干體力活的，雖然體力也重要，但是體力并非唯一的考慮因素。國內政府機構里面做口譯的人，大部分都是年輕人，可能跟體制有關。某些部委，簡單的口譯工作，都會交給剛剛進來的譯員，比較重要的翻譯，就交給較為資深的翻譯。資深的翻譯做到一定程度，一般都會有其他工作，不單純做口譯，口譯之外還要做本司局的其他工作，漸漸就會轉向其他領域。而且有些人職位上還有了升遷，這樣口譯工作就會留給剛剛進來的翻譯，這也是對新人的培養。據我所知，國內單位的口譯不少都是這樣的情況。然而，國內也在發生著變化。最近十幾年，國內出現了大量的自由職業者，這和國外情況非常相似，尤其是英語國家。除了歐盟和聯合國等國際機構以外，英語國家的政府機構，極少有聘用全職人員做翻譯的，只有在需要時，才會臨時聘用，這樣的情況就造成了社會上大量的一輩子從事口譯筆譯的人員，因此各種年齡的譯員都有，并非只有吃青春飯的譯員。

此外，國際機構的口譯員，看重的是水平，而水平的提高，并非是年輕就有，而是通過大量的積累、長時間的磨煉才能獲得。口譯很像醫生，年輕時，精力充沛，但是經驗不足，隨著時間的過去，你會發現，老醫生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看問題很準，即使到了高齡，仍然可以工作。AIIC因為入會要求嚴格，需要有會議天數的累積，因此數千會員中，大部分都是中年或中年以上的人，一直在努力吸引新人加入。青春飯之后的譯員，仍然占了譯員的主流。其中有個會員，幾年前跟她一起做會的時候，她已經79歲，而且做得非常出色；因此，我不太認同交傳同傳是吃青春飯這種說法。

13.很多資深譯員看不起搞理論研究的學術研究，認為翻譯理論對于翻譯實踐根本沒有任何作用，或者說是靠自己大量的實踐“練”出來的，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秦：關于翻譯理論與翻譯實踐的問題，我覺得很像醫學理論和醫學實踐。翻譯和醫學都是古老的行業。人類有交流就需要翻譯，人類生病就需要醫生。早年的醫學，無論是在西方，還是東方，都有神秘色彩——理論并不多，主要靠實踐。比如，中文的醫，繁體字曾經是“毉”，可見以前很長時間，醫是跟巫師掛鉤的。醫學經過了幾千年的發展，不斷有理論家、實踐家的努力，逐漸從跟巫術掛鉤的行業，走向了現代科學，其中理論的貢獻極為重大，因為理論的指導，醫生不必在黑暗中徘徊，一代又一代的醫生可以學習前人總結的理論經驗，造福于民眾。我們翻譯行業也是一樣的，翻譯理論成果太少，從事研究的人太不足，造成翻譯很多時候都在走彎路，重復著千年以前的老路。大專院校里面開設的翻譯課程，中文翻譯理論大部分都是古時候的理論，或者“信達雅”，再就是翻譯西方的理論，這些雖然不錯，但還是不夠。就像醫學行業一樣，不少醫學院校都有附屬醫院，院校的教師很多也是醫院的醫生，醫學系統已經形成了良好的理論指導實踐的做法。我們翻譯行業，應該學習醫學這個成熟的行業，有理論，有實踐，相輔相成。

另外，翻譯理論與翻譯實踐，也像是法律教師與律師。翻譯與律師非常相似，都屬于服務行業。律師幾乎全部都需要經過大學老師的培訓，然后才能獲得學歷，獲得學歷后還要實習，然后才能從業，從業之初，經驗不足，需要打拼一段時間，然后經驗豐富了，才算走上正軌，不少人還不斷返回大學進修，補充不足的內容。沒有教師的理論指導，光靠法律學生自學，這是非常困難的。這跟我們翻譯行業也非常相似。現在的問題不是翻譯理論太多，而是理論不夠，對翻譯行業難以起到像法律教師對學生那樣的指導作用，所以我是鼓勵做更多翻譯研究工作的。

14.國內現有很多學生立志從事同傳，其中動機，我想更多的是這個行業所帶來的豐厚酬金的誘惑吧！您作為一名口筆譯資深行家，對這些學生有些什么寄語和提示呢？

秦：很高興能看到有很多學生立志從事同傳工作，這表示同傳行業人才會有保障，而且也反映出這個市場吸引人，市場也有這方面的要求。因為酬金豐厚從事同傳，沒什么不好，畢竟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從事的工作，能夠得到認可，而得到認可的方式，其中之一就是報酬。同樣做翻譯，想來大部分人都希望得到較高的報酬，這樣可以生活得更好，可以做更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所以，我是贊成因為酬金豐厚而從事同傳工作的。不過，如果僅僅因為酬金豐厚而從事同傳工作，我又是不贊成的。酬金豐厚的工作，同傳并非是最高的，還有其他很多，如果僅僅因為酬金豐厚，那么應該去從事酬金比同傳更高的工作。從事同傳，最重要的我認為是喜愛這個領域，喜歡翻譯，喜歡語言，這樣做起來才會開心，才能持久。

從事同傳工作，就要熱愛這個行業，愛護這個行業，行事要符合職業道德，共同努力，讓這個行業保持良性發展，得到社會的認可，讓譯員受益。

感謝您百忙之中撥冗接受我的訪談！

秦教授結合自己數十年的翻譯經驗與從教經歷，就澳洲翻譯本科中的口譯教學與口譯實踐的關系、翻譯課程設置、翻譯資格認證考試及翻譯政策制定、口譯能力培養、理論與實踐的關系、文學翻譯的未來等相關問題給出了他自己獨到的思考：融知識性、理論性、經驗性、實踐性于一體。特別是澳洲翻譯本科的經驗教訓可為國內翻譯本科專業及MTI教學的方方面面提供啟示與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