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角度看“文身”

張田勘

文身并非新鮮事，但近年來一些相關事件引發了不少關注。中國消費者協會公布“2020——2021年度消協組織維護消費公平十大典型案例”，其中一起是一名13歲少女文身案，商家未經監護人同意，擅自為未成年人文身而引發投訴。2021年12月30日，體育總局重新修訂的《中國足球協會國家隊運動員管理辦法》提出，嚴禁國家隊及U23國家隊運動員有新的文身，對已有文身者，勸誡其自行清除文身。

人類演化到今天，擁有光潔的皮膚是適應環境并取得生存優勢的結果。光潔的皮膚又給人一種選擇，可以在皮膚上按自己的意愿描繪美輪美奐的畫作。從法律角度看，成年人文身是個人的權利。不過，在從演化、文化、健康等更多的角度觀察和理解人類的皮膚后，我們可能會在“文身問題”上做出更符合自身利益的選擇。

人類的祖先曾經也有類似動物的毛發，但為何會慢慢演化成全身光潔的“祼猿”呢？達爾文在其《人類的由來》中提出一個假說，人失去大部分毛發是性選擇的結果，因為人們偏好毛發較少的異性，所以毛發較少的人變得更為常見。

不過，以審美和性吸引力來解釋人為何演化出了光潔的皮膚有點因果倒置。事實上，人是因為生存而演化出光潔的皮膚后，才以光潔的皮膚為美，并因此演化出感知上的強烈的性吸引力，并融合到生殖與生存中。

320萬年前的阿法南方古猿是人類的祖先，他們可以直立行走，已經從非洲的森林遷徙到大草原。在大草原上直立行走的人類需要捕獲獵物才能生存，除了需要工具，還需要較快的奔跑速度，這個需求就與毛發脫落的演化有關。

20世紀90年代，英國科學家利用數學模型提出了一個假說，人在空曠地帶生存需要減少毛發，以降低體溫，否則會導致大腦溫度過高，使思維受損，難以集中精力狩獵或躲避野獸攻擊。古猿直立行走時上半身被陽光直接照射，長時間奔跑追逐獵物也會使體溫升高，因此需要降溫。

此外，人類是現存的排汗最旺盛的靈長類動物，皮膚上的汗腺約為500萬個，一般人一天大約要排出0.5升汗水。出汗是保持身體涼爽的重要途徑，無毛和汗腺就成為人類演化出光潔皮膚的重要原因。

在“裸猿”形成的過程中，為了讓光潔的皮膚可以抵御陽光的暴曬，人體演化出另一種機制：大約120萬年前，MC1R基因出現。MC1R基因全稱為黑色素皮質素受體1（MC1R），可以調節黑色素的生成和調控黑色素細胞修復紫外線造成的DNA傷害，以減少陽光對皮膚的損傷。

針對“為何人會演化出光潔的皮膚”，科學家還提出了另一個假說——為了減少寄生蟲和微生物。毛發是寄生蟲和微生物天然的寄居處，減少毛發也能降低人類患病概率，并使生育率上升，從而保持人類種群的繁衍和延續。這個假說也自然銜接了性吸引力和擇偶需求。

盡管有很多假說，但迄今還沒有一種得到嚴謹的科學證實。不過，人類演化出光潔的皮膚總體上是適應環境和生存的需求，這一觀點得到了廣泛認同。

光潔的皮膚也為人的創造性提供了一個極佳的界面，文身隨之產生。世界上很多民族都曾有崇尚文身的歷史階段。最初，出于對野獸和神秘事物的崇拜，人們把獅子、老虎、獵豹、孔雀、雷電等圖案刺在身上，表達對這些事物的崇拜，并希望借這類文身獲得更多的力量和庇護。

在一些歷史時期，文身是人的階層劃分和地位高低的象征符號。西周時期，刺青（文身）是一種對犯罪懲處的符號，在罪犯的臉上刺字稱為“黥”或“墨”，也是一種恥辱的象征。納粹德國曾在猶太人身上刺上特殊的猶太標記，以明示身份，也是一種恥辱印記。文身也曾在某些社會組織和幫派體系中流行，以示對某一組織的忠誠，同時借以區分小群體和他人的關系。如今，一些普通人也會文身，有人文身言志，有人文上某人的昵稱、形象表達愛意。

人們把自己光潔的皮膚當作畫布，可能會對皮膚健康造成影響。文身所使用的染料有很多是難以確切得知其成分的。今天，人們使用的大多數染料分為無機和有機兩類。一般而言，無機染料比有機染料更容易帶來健康風險，例如，紅色為含汞的材料，黃色為含鎘的材料，綠色為含鉻的材料，藍色為含鈷的材料，它們是否會導致某些疾病，現在有很多爭論。即便這些染料無害，在文身過程中，也面臨感染和染病的風險，如可能會染上艾滋病、皰疹、濕疣、乙型肝炎等傳染病。

文身的過程中，要用顏料填充針刺入皮膚，針的振動頻率高達每分鐘3000次，能將顏料刺入皮膚的真皮層以保證圖案不褪色。顏料進入皮膚后會破壞一小部分組織細胞并留下異物，即顏料。人體會將這種刺入當作異常損傷，免疫系統開始運作，將各種免疫細胞輸送至那些帶有少量顏料的細胞組織處。部分免疫細胞會將微量的顏料轉移至淋巴結消解掉，其他免疫細胞則會與剩余顏料結合，并長期留在皮膚細胞組織內。這個免疫修復過程會反復多次，在未來可能造成對免疫系統功能的影響。

皮膚的真皮層中分布著大量汗腺，它們也會受到文身的影響。美國密歇根州阿爾瑪學院盧凱克耶爾教授的團隊對10位健康年輕男性進行了相關研究。這些志愿者的上半身某一側有文身圖案，另一側干干凈凈。研究人員在志愿者文身部位和對照部位都貼上帶有硝酸毛果蕓香堿的化學劑貼片，以促進汗腺分泌。之后，研究人員立刻換上螺旋形的小圓盤收集汗液。這些志愿者會攜帶這些圓盤20分鐘，其間他們的皮膚會大量出汗。

實驗結果表明，志愿者身體兩側的出汗量并不均勻，有文身一側皮膚出汗量還不到無文身一側皮膚的一半。兩側皮膚汗液的組成成分也存在很大差異，文身部分的皮膚汗液中的含鈉量是無文身皮膚的兩倍。無論是新文身還是老文身，它們對皮膚出汗功能的影響都是一樣的。

研究結果證明，文身干擾汗腺出汗，從而影響人的正常生理功能。皮膚排汗功能的變化與文身對其造成的永久性改變有關。細胞組織內留存的染料可能堵塞了部分汗腺。但還有一種可能是，組織內逗留的免疫細胞減緩了汗腺的正常功能，同時改變了文身處皮膚下細胞組織的化學環境，使得周圍細胞中的鈉元素進入汗液，最終導致了汗液含鈉量的增高。

在美麗、健康的胴體上添墨加彩，真的是一件值得做的事嗎？請結合以上的科學研究及自身需求，給出你的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