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世奎的集聯

馬國華

“橘柚垂芳照窗戶，樓臺倒影入池塘。”

這副書法對聯真跡是近代天津著名書法大師華世奎（1864—1942）集唐詩而成，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由承德市錐子山道觀道士、平山逸人贈送給楊作貞，楊作貞又送給了他不到十歲的外甥李景祿（天津市外貿局退休干部、會計師，曾有多篇作品發表）。

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楊作貞出生在天津市薊州區（原河北省薊縣）干八里村的普通農家里。楊作貞從小聰慧伶俐，跟其父親楊貴山讀過幾年私塾，長大后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聰明好學，十五歲去薊縣下倉鎮私人飯莊學廚藝。他一生多才多藝，尤其酷愛書畫。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后，日軍打進北平，楊作貞為躲避戰亂，逃到承德舅舅家學做生意。在此期間，楊作貞結識了錐子山道觀道士平山逸人，并拜他為師學習書畫。平山逸人是有名的畫家，見楊作貞聰明好學，便將自己的一幅山水畫和華世奎的一副書法對聯送給了他。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后，楊作貞回到老家務農。李景祿小時候經常向舅舅楊作貞學習書畫，楊作貞便將平山逸人的畫作和華世奎的書法對聯送給了李景祿。對于如何得到華世奎的這幅真跡，楊作貞當時沒有告訴李景祿。楊作貞還收藏了不少名人書畫作品，可惜這些書畫作品在他去世后全部散佚了。幸運的是，楊作貞送給李景祿的這幅作品，一直被精心保存，至今完好無損。

華世奎書寫的上聯，出自唐代詩人劉禹錫的詩作《龍陽縣歌》：

縣門白日無塵土，百姓縣前挽魚罟。

主人引客登大堤，小兒縱觀黃犬怒。

鷓鴣驚鳴繞籬落，橘柚垂芳照窗戶。

沙平草綠見吏稀，寂歷斜陽照縣鼓。

劉禹錫在詩歌里描寫的是一幅中唐時期朗州的民俗圖。劉禹錫所處的中唐時期，湖南朗州（今湖南常德）是個偏僻荒遠的小地方，僅轄武陵縣和龍陽縣，龍陽縣就是今天的漢壽縣。劉禹錫是中唐著名詩人，字夢得，人稱“詩豪”，有多篇優美詩文傳世。他和柳宗元、王叔文等人因反對宦官和藩鎮割據失敗，被貶朗州司馬長達十年之久。在此任職期間，劉禹錫積極發展生產，興利除弊，遂使龍陽百業興旺，百姓安居樂業。劉禹錫微服巡視龍陽縣，遂詩興大發，吟作此首《龍陽縣歌》，龍陽縣百姓競相傳唱。

下聯出自唐末大將高駢的詩作《山亭夏日》：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

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高駢出生于中唐禁軍世家，是晚唐詩人和軍事家，精通文墨。在戎馬倥傯之余，有多首詩文傳世。這首詩運用近似繪畫的寫意手法，寫出了夏日池塘的美麗和幽靜。

撰聯和集聯古已有之，是我們優秀傳統文化的結晶，需要很深的功力和文化底蘊。

華世奎祖籍江蘇無錫，與孟廣慧、嚴修、趙元禮并稱近代天津四大書法家，名列華、孟、嚴、趙首位，草、隸、篆俱佳。他一生書寫牌匾、對聯、條屏、碑文等書法作品繁多，均為傳世經典之作，最著名的是“天津勸業場”五個蒼勁厚重的顏體字。他的書法博采眾長，吸取了篆隸和顏真卿的厚重筆道、錢南園的骨架和力感、蘇東坡的字形結構和草書中的顫筆，具有一種深遒而內含雋美的藝術風格，端莊大方，筆力雄健，結體敦方，用筆圓轉，深受廣大民眾喜愛。

從落款得知，這副集聯是華世奎于去世那一年即1942年所寫，究竟是何原因到了平山逸人手中，現已無法得知。從上下聯來看，劉禹錫和高駢年齡相差近五十歲，寫的也不是一個地方的景色，要將其巧妙地連起來，組成一副精美的對聯，確非易事。華世奎巧妙地采擷這兩句詩集成對聯，給我們呈現了一幅詩、書、聯俱佳的夏日風景畫，可見其深厚的文化底蘊。所以，華世奎不僅是大書法家，同時也是大學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