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未來迷茫的男生

楊敏毅

這天，我接待了一家三口。“余數（化名），快進來，見見老師。”爸爸用命令的口吻在門口說道。

這時，我才發現一位身材高挑、目光警覺的大男孩出現在門口。

“兒子，好好參觀一下，你看這里環境優美、設施一流，你如果能來這樣的學校讀書真是太幸福啦！”媽媽主動對兒子介紹。

我明白了，原來這對父母對孩子說是去參觀一所新學校，并沒有告訴他是來做心理咨詢的。于是，我干脆當起了“講解員”，帶男孩一家人樓上樓下地參觀，并介紹心理中心的多種設施。余數饒有興致地參觀了每個功能室，他最感興趣的是宣泄室，在征得我同意后，一個人留在了宣泄室體驗。

15分鐘后，余數打開門走了出來。我問他：“感覺如何？”他肯定地回答：“爽！”

他爸爸說要接個電話離開了咨詢室，他媽媽說去一趟衛生間也離開了我們。咨詢室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因為他沒有做心理咨詢的愿望和準備，所以，我只能從參觀的感想談起。“參觀了心理咨詢中心，你有何感想？”他搖搖頭，不說話。

“你搖頭想表達什么？不喜歡？還是不想談？”我進一步地問。

“我爸媽怎么還沒回來？”余數問我。

“爸媽不在身邊，你是不習慣還是有點害怕？”我又問。

“他們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算是什么意思！”余數略顯不安地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他們很快會回來的，你再等一下，我們也可以隨便聊聊啊。”我邊安慰邊穩住他。

“我不知道可以聊什么。”余數茫然地說。

“你平時有什么特長愛好？除了讀書之外，對哪些事兒最感興趣？”我開導他。

“我喜歡下棋，還會吹薩克斯。小時候練過書法，彈過鋼琴。”余數一一報出。

“你太厲害了，文武雙全啊！”我有些驚訝地說。

眼前這個小伙子，與他爸爸事前向我描述的一無是處的形象根本無法吻合。

“最近，高一年級的學生都在參加學業考試，你考得如何？”我小心地把話題轉到學習上來。

“不知道。”余數小聲地說。

“你不知道自己的考試成績？”我問。

“我沒有參加考試。”余數還是小聲地回答。

“沒考？為什么？據我所知，不參加學業考試，無法參加高考。”我驚訝地問。

“爸媽說我不能在上海參加高考，必須回老家。但也不知道回老家后能不能考。”余數一臉茫然。

此時，我意識到，余數的問題可能就出在對未來的未知上。沒有目標哪來希望？沒有希望談何動力？沒有動力怎會努力？沒有努力談何收獲？

此刻，我非常想了解父母的教養方式和余數的成長經歷。

“我想與你父母聊聊，你能聯系他們嗎？”我問。

“那我去找他們。”余數像得到解脫似的跑了出去。

其實，余數父母并未走遠，他們只是想創造機會，讓我與余數單獨談談。

余數的父母告訴我，余數沒有上海戶口，不能在上海參加高考，但也不知道是否可以在老家參加高考，因為他是一個沒有戶口的超生子。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女兒，但爺爺奶奶盼望有個孫子，所以，偷偷地生了余數。在那個年代，國家推行的生育政策是一對夫婦只能生育一胎，也就是執行獨生子女政策。因為他倆都是公務員，違反計劃生育政策會被處罰并開除公職，所以，一直以來他們對余數的身世總是十分謹慎地隱瞞。家里只要有陌生人來敲門，他們的第一反應是對他說：“快！藏起來。”有時為了躲避檢查，他會被送到鄉下親戚家寄養。他多次問父母：“為什么我要躲起來，姐姐就不需要？”為了保險起見，父母從沒告訴過他真正的原因。

爸爸告訴我：“自己因為工作調動來到上海，通過關系讓兒子進入名校讀高中，希望他在一流的學習環境中有更好的發展。但令人失望的是，他自我封閉，不與同學來往，不與老師交流，學習成績越來越差，期末考試成績全部亮起了‘紅燈’。他的智商肯定沒有問題，但真不知道為什么學習成績會這么糟糕。”

家長總以為送孩子進入名校學習，孩子自然就能成為優秀學生。家長沒有關注孩子在面對新的城市、新的學校、新的同學和老師時，能否融合;在面對新的教材、新的課堂、新的教學方式時，能否適應;在遇到困難與不適時，是否能找到求助的對象和突破的方法;在遭遇挫折與打擊時，是否能獲得勇氣和力量。

余數進入名校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和挑戰，父母的付出與期望對他來說，是極大的壓力。一個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里的人，是不可能有追求目標的勇氣和意志力的;一個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和優勢在哪里的人，是不可能有信心和自制力的。

我把余數請回到心理咨詢室，面對他們一家人，我對余數的爸爸媽媽說：“現在，我向你們提一個要求，各自說出兒子的3個優點。”

大約思考了5分鐘后，余數的爸爸說：“我覺得兒子下棋水平還可以，國際象棋、圍棋和中國象棋都會幾招。他的薩克斯吹得也不錯，在學校演出時受到大家的好評。他的電腦技術也可以，能當我的老師。”

聽完丈夫對兒子的夸獎，余數的媽媽接著說：“我覺得兒子很懂事，每到我過生日時，他總會給我準備小禮物。他生活基本自理，在老家學校住讀期間，衣服都是自己洗。還有，我覺得兒子很有孝心，對長輩有禮貌，從上海回老家總要給爺爺奶奶帶禮物。”

聽完余數父母的回答，我說：“擁有這樣一個兒子你們還不滿足嗎？孩子身上有一些問題，該檢討的可能是我們家長。我的建議是：盡快解決孩子的戶口問題，落實高考歸屬地。幫孩子樹立目標，補習課程缺漏，讓孩子更有底氣、更有信心地迎接考試。相信他會是一個出色的學生。”

本案例中，孩子的父母自身非常成功，對孩子寄予的期望很高。但由于家庭教育中存在問題，孩子的成長受到影響，孩子的發展受到制約。

分析一下余數同學的成長經歷，可以看到父母對他傾注了大量心血。他能文能武，離不開父母精心的培養。孝敬長輩的品質、獨立自理的能力也是父母言傳身教、家庭教育潛移默化的結果。但作為一個超生的孩子，從小就處于謹慎躲藏、缺乏安全感的環境中，因此對他人難以做到敞開胸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家長在教育孩子的同時，要看到家庭教育中的不足。改善孩子的成長環境、改變家長的教養方式，是解決孩子成長問題的關鍵。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