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母親

肖麗

如今我的父母已故去多年，但他們善良、正直、勤奮的高尚品德，成為了良好的家風。我們肖家將世世代代相傳下去。

在我兒時的生活中，對父母親的記憶，大概要從我六七歲上小學起，才漸漸明朗清晰起來，那是一個開始記事的年齡。

在童年的記憶里，我的母親喻平，知性、優雅、善良、能干;父親肖宗商，儒雅、風趣且知識淵博。以后，我因逐漸知事而慢慢知道了他們的人生軌跡。

父親與母親的結婚照，時間是1954年。他們的眉宇間散發著濃濃青春氣息和革命的朝氣。

母親是1940年代高中畢業生，祖籍湖南省湘西州永順縣王村鎮，那是湘西一個具有兩千多年歷史、文化厚重、民族風情濃郁的土家族村寨。村后面有一條河叫“猛洞河”，如今已開發成了旅游景區。這里也是著名導演謝晉執導的電影《芙蓉鎮》的拍攝地，因為這個緣故，如今王村也稱“芙蓉鎮”。

母親在湖南省城長沙讀高中時接觸了進步人士，豆蔻年華的她，因反對封建禮教逃婚，18歲便從湖南步行到貴州貴陽，參加了地下黨革命活動;后秘密赴云南羅盤參加了滇、桂、黔游擊縱隊，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解放初期參加土改，任土改中隊長兼大隊秘書;后調興義縣委組織部等部門工作;1952年任興義縣婦聯副主任。母親長得漂亮，寫得一手好字，文章更是煥彩，工作能力很強，熟悉她過去經歷的人們，都說母親曾經是興義專署有名的“女才子”。以后母親調安順專署農業局工作，因工作業績突出，常獲省農業廳領導稱贊。

兒時記憶中的母親，永遠都在忙工作，成天加班或下鄉，平日里與我們親近的機會很少。我們幾姐弟小時候都是由保姆帶大，我至今仍保留著一張署有“歡送媽媽下放勞動鍛煉”標題的照片，是我與媽媽、保姆及大妹肖敏的合影。小時候，我常常抱怨在家里難有與母親歡娛的時光，這或許就是那個時代職業婦女的家庭生活常態。長大后成為職業婦女的我，才由此明白和理解了她們那一代人的理想、抱負及對工作的敬業精神。

母親屬于那種不怒自威、外柔內剛，既嚴厲又溫柔，既有愛心又有智慧的女性。母親對我們姐弟妹教育很嚴格，她要求我們從小要樹立誠實、善良的品格，不準說謊，不能偷懶。因此在我們幼小的心靈里，就知道了說謊是最可恥的事;母親還要求我們從小要養成做事認真、嚴謹、講究衛生的習慣。在我們家里，所有的生活用具都必須擺放整齊，清洗干凈。有一個細節至今我仍然清楚地記得，家中如有客人來吃飯時，小孩端菜時手指不能伸進菜碟，盛菜時要把菜碟邊上的油污用洗碗布擦干凈。如今我講衛生、愛干凈、做事一絲不茍的習慣都是受母親的影響。

除此之外，母親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無論工作多忙，都穿戴得干凈、整潔、有品位，在那個不提倡穿著個性化的年代，母親仍然會在頭上別一枚白發夾，脖子上圍上一條白底夾紅細斜條紋的圍巾，腳蹬一雙黃色的無袢皮鞋，走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別致而優雅。有時就是身穿灰藍色列寧裝時，她也會內穿一件白襯衣，翻出雪白衣領，顯得格外精神。我在主編《情系云天》這本家書時，采訪過原安順地區農業局的一些老前輩，談起對母親印象，他們說當年的母親，很像電影《青春之歌》中的女主人翁林道靜。細想也是，母親與林道靜的人生經歷頗有許多相似之處，都是逃婚出走，后來都參加了地下黨，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雖然家中孩子多，經濟也不是很寬裕，但母親卻把我們四姊妹打扮得干凈漂亮。至今我仍記得母親給我買的一件綠色燈芯絨衣裳，是斜扣布袢的款式，很別致，讓我歡喜了好久。

母親心地善良，修養極佳，平時說話輕言細語，凡事總替別人著想。在我們當時居住的縣委大院，母親與鄰居們關系非常融洽，在單位與同事之間也相處得很好。母親愛幫助別人。那時我們家經常有母親同事的小孩，因父母出差來我家不時小住，她從來都是毫無怨言地熱情照顧。母親最擅長做的湖南“紅燒肉”，色香味俱佳，她經常會送一碗給鄰居或同事品嘗。原安順市委統戰部副部長倪如錫品嘗后，對這一美味佳肴贊不絕口。作為長媳，她對我奶奶很孝順，而且相處極為融洽：身為長嫂，她對父親的幾個兄弟熱心關照，當時我的三叔、四叔上大學就曾得到我母親的資助。四叔考上北京地質學院后，母親專門為他縫制了一條棉褲，這條棉褲四叔保存了若干年，至今四嬸還在提起。在當今穿著講究名牌的環境里，人們很難想象，在那個人均每年只有幾尺布票買布，很多人只能穿補巴衣褲，還有人只能穿草鞋甚至赤腳走路的特殊年代，擁有一條棉褲是多么的不容易！它牽系著多少親情與關懷啊！

母親良好的修養，善良的心地，樂于助人的精神，做事認真嚴謹的態度，在我們幾姐弟幼小的心靈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為我們樹立了人生的坐標。

我的父親則是我們童年生活中的良師益友。他正直不阿，才華橫溢，樂觀幽默，而且英俊儒雅，是一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小時候，父親對我們啟迪最大的是培養我們對學習的興趣，對文體活動的愛好，對新鮮事物的探索精神。

父親祖籍貴州銅仁思南。1938年在思南讀書時，在他的班主任老師、中共地下黨思南縣委書記肖次瞻的培養下，參加了地下黨的外圍組織讀書會，還曾經作為中共思南地下黨培養的入黨積極分子。父親之后到省城就讀貴陽師范學院，解放前畢業于該校。1949年12月，父親在貴陽經地下黨人羅安仁、南下干部汪行遠、李驥等人介紹，作為青年進步學生，參加了由貴州省人民政府、解放軍第五兵團聯合組成的興仁代表團，前往興仁接收舊政權，任興仁縣政府主任秘書（當時的興仁縣，即是今天的黔西南州），還先后在興義專署、安順農校工作，曾任安順農校教務科長。

1957年，因農校精簡機構，父親要求調普通中學任教，“文革”前在安順市第三中學工作。

父親從事教育工作多年，先在中學教授語文，后改教英語。他的文章寫得很漂亮，還精通詩詞歌賦，會拉二胡和小提琴，在興義工作時曾經擔任專署機關樂隊的隊長。聽長輩們說，那時在興義，但凡有聯歡之類的活動，都是由我父親擔任指揮。我還聽說父親談戀愛時的一樁趣事：有一次母親下鄉工作，父親追到鄉下去找她，無奈一時聯系不上，父親只好露宿野外，其實母親就住在相距不遠的老鄉家。后有些朋友打趣問他怕不怕豺狼，他風趣地答道：“豺狼不咬有情人！”父親就是這樣一位幽默、浪漫而又非常風趣的人。

記得讀小學時，我的作文經常要送給父親修改，經他修改后的文章馬上妙筆生輝，常常作為范文在班上宣讀，讓我驕傲不已，暗暗慶幸自己有這么一位才華橫溢的父親。課余之外，父親還經常組織我們大院的孩子們郊游，帶我們到野外親近大自然，教我們抓小魚、捉蜻蜓，還教我們打乒乓球、游泳、拉小提琴;帶我們幾姐弟去學校觀看他主演的話劇——《年青的一代》，劇中他飾演林育生的養父林堅（是一位革命老前輩），至今我還記得他略帶銅仁方言的普通話臺詞“把它踢（貼）到墻上去”的笑談。

父親還是一個不拘一格、對生活充滿熱愛的人。有時我們睡到半夜，他會興師動眾地把我們叫起來，把家里的擺設來一次大調整，他異想天開地在床上方搭上木板，設置一片新天地，擺放他喜歡的各種書籍、英文唱片及物品，讓家里煥然一新。在我們家中墻上，掛滿他撰寫的詩詞條幅。記得當時我們學游泳時，用的都是充氣輪胎，后來父親給我們買了一個泡沫游泳圈，這在當時屬稀罕之物，我們幾姐弟愛惜極了，有鄰居來借，我們要反復叮嚀生怕弄壞了。至今父親留給我們的游泳圈雖然已經很陳舊，但每年夏天，我都會帶上它到水中暢游。長大之后，我喜歡打乒乓球、游泳、參加文藝宣傳隊，并且喜愛文學：我的弟弟妹妹分別是學校籃球隊、排球隊的主力，在學校的學習成績也都名列前茅，這些都是兒時父親對我們的影響。而我直率、較真、嫉惡如仇的性格，也是受父親潛移默化的影響。父親教給我們熱愛生活、正直樂觀的生活態度，讓我們受用終身。

如今我的父母已故去多年，但他們善良、正直、勤奮的高尚品德，成為了良好的家風。我們肖家將世世代代相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