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寫好母親？

我們在寫作文時，和史鐵生先生一樣，經常會把選材敲定在母親這個人物上。史鐵生寫母親，感情飽滿、真摯，讀來讓人感動不已。除了情感真摯之外，他的文筆和技巧非常值得我們挖掘和學習。我們對母親的愛也是同樣真摯的，如果我們寫得不夠動人的話，問題大概就出在文筆功夫上。今天我們就從文筆的角度來探討《秋天的懷念》一文中，史鐵生在運筆的時候潛意識里暗藏在水面之下的，他本人也許覺得不足為道的構思秘密。

典型文段一：

母親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地聽著我的動靜。當一切恢復沉寂，她又悄悄地進來，眼邊紅紅的，看著我。

這是本文中母親頭一回出場的鏡頭。作者給了一個長鏡頭，并且把鏡頭搖得很慢。我們來看下母親的表現。母親一共有四個動作，分別是：“躲出去”“聽動靜”“進來”和“看著我”。

鏡頭的慢體現在每一個動作都有細致的刻畫，都不凌厲、不迅疾。前三個動作分別修飾一到兩個狀語：怎樣躲？“悄悄地”躲;在哪里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聽;怎樣聽？“偷偷地”聽;何時進來的？“當一切恢復沉寂”后進來的;怎樣進來？“悄悄地”進來。此處再次用到“悄悄地”這個副詞。事實上，我們發現，母親的前三個動作：“躲”“聽”和“進”的狀語從“悄悄地”到“偷偷地”，又回到“悄悄地”，連起來就是一條低低的、起伏不明顯的短曲線，由這條短曲線刻畫出來的母親顯得過于隱忍和小心翼翼。一個“就”字可見母親的這套動作是常做的，她經常用這套操作對付“我”的“暴怒無常”，看來母親已經習慣隱忍了。

而最后一個動作“看著我”是沒有狀語的，“眼邊紅紅的”不是“看”的狀語，是單獨描繪的一個神態細節，是作者給到的一個特寫鏡頭。這個特寫特到“眼邊”，讀后可知母親剛剛一定哭過，但是也一直強忍著，如此才會抑制住那“紅紅的”恣意泛濫。需要哭卻不能放聲大哭，這種壓抑的隱忍是最苦的。

所以，從“就”字到“眼邊”這個小小的特寫細節，已經在為后文母親的驟然離世埋下伏筆。而每一個動詞的狀語，到每一個動詞的看似不經意的描繪，也在為后來母親“她出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的震撼和淚點一層層鋪墊著。

技法助力：鋪墊的把控

寫母親的作文，如果沒有成功調動自己的和讀者的情緒，那么就失敗了。你沒有產生愛、想念、崇拜、愧疚等情感，你為何要動筆寫母親呢？你寫完后不能把你對母親的愛、想念、崇拜或者愧疚傳遞給讀者，那你雖動了筆，豈不是白白地動了？你動筆前就要想好，行文到某處，情緒是要達到一個高潮的，讀者不知道你的情感高潮在何處，但你知道，所以你在寫母親的每一個鏡頭的時候，都要把控好情緒。如果你想表達愛、想念，那你就鋪墊母親關心疼愛你的言行;如果你想傳遞崇拜和尊敬，那你就鋪墊母親的優秀和付出的細節;如果你想表達歉意或者愧疚，那你就鋪墊母親的隱忍和包容的點滴。切記無需表露具體情感，只需鋪墊言行細節，情感等后文再爆發出來。

典型文段二：

母親撲過來抓住我的手，忍住哭聲說：“咱娘兒倆在一塊兒，好好兒活，好好兒活……”

如果說剛才“躲”“聽”“進”“看”是很慢的節奏，那么這里的“撲”“抓”“說”的節奏就十分快。母親的情緒也隨著節奏的變快而變得慌張、焦急，形成了情緒反差。內容對比著展開，節奏也緩急有聲。

技法助力：對比的妙用

作文中的人物互動與生活中人和人的互動是不同的。生活瑣碎漫長，人和人的互動大可漫無目的，畢竟來日方長。但是文章皆囿于篇幅，人物互動必須要截取生活里最動人的片段，絕不能讓他們散漫言行。這時，就需要一把好剪刀，來把零零總總的生活進行剪裁。

此文中，史鐵生選擇了一把好用的剪刀：對比。我們先來梳理一下文中是如何用對比展開人物互動的：我暴怒無常，母親卻隱忍而小心翼翼;母親動情地約我去看花，而我無情地拒絕;母親喜歡花，可是在我癱瘓后，她侍弄的花都死了;母親出場時所有的動作輕緩卑微，當我情緒激動地拒絕她時，母親的一系列動作就變得焦心而急促;母親早已病重，但我一無所知;我寂寥地看著落葉，母親卻來擋住它們然后約我去看花;我的勉強答應和母親的喜出望外;我的煩躁和母親的絮叨;春天的約會失敗，秋天的相約終于成功;約會成功，可是母親去世了;全文幾乎都在寫母親約我去看花，可是最后推我去看花的卻是妹妹;我一直覺得癱瘓后的自己可活什么勁兒，但最終還是好好地活著……

對比的好處遠不止造就波瀾，對比仿佛是一把漏勺，從生活的鍋里撇去湯湯水水，直接舀出兩顆丸子置于盤中，它剪裁掉了大量漫無目的的瑣碎，讓兩個有鮮明區別的畫面于一個瞬間暴露在燈光下。對讀者來說，這種沖擊力是巨大而直接的，所以對比是很棒的剪裁手段。

典型文段三：

別人告訴我，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話是：“我那個有病的兒子和我那個還未成年的女兒……”

后來妹妹告訴我，她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來覆去地睡不了覺。

文中妹妹告訴我母親的病情和別人告訴我母親的遺言是側面描寫的手法。側面描寫較之正面描寫，將產生怎樣不同的力量呢？如果描寫的是令人愉快的事，那么側面描寫會使這件事變得加倍愉快，如果描寫的是令人傷心和遺憾的事，那么側面描寫則會讓人更痛心不已。

技法助力：側面描寫的角度調控

側面描寫是相對于正面描寫而言的。其中的“側面”是可以調控角度的：

以旁面寫正面。就是通過對周圍人物的描繪來表現所要描寫的對象。比如你寫爸爸，寫鄰居，通過寫他人的語言、動作、神態來補充描寫被你忽略了的媽媽。這時，媽媽的形象會更顯真實。

以對面寫正面。如《社戲》中寫“我”因為看戲等得不耐煩而興味全無，沒有正面寫“我”掃興，而是寫舞臺上演員的臉在自己眼中變得模糊了。假如你想寫媽媽雖然很嘮叨，但是她似乎只是對你嘮叨，對別人總是言簡意賅的。那么你可以寫你爸爸經常向你抱怨媽媽說個話怎么老是點到為止，再寫鄰居有時候會在跟媽媽聊完天之后留下一個不解的神情，愣在原處好半會兒。這樣寫，媽媽對你的嘮叨里所蘊含的慈愛就出來了。

以反面寫正面。如果你想寫媽媽的勤勞、付出，那你可以寫自己和爸爸有多么懶惰，可是家里又有多么干凈，這樣，媽媽勤勞的形象就出來了。

如果我們再寫母親，思路和技法上有了些許的改變和進步，母親的形象變得更加可愛和動人，那我們就一起謝謝史鐵生先生吧。

佳作示例

哦，我就在幸福里

海門中南東洲國際學校 張瑜宸

“丫頭，理好了嗎？”“快點呀，急死人了。”“天都黑了，快點呀！”本屬于周末的大好心情，在媽媽的催促聲中煙消云散。對于在縣城上學的我，周末是難得可以回家的機會。本還想放松放松，老媽卻把我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我戀戀不舍地從市區的家坐車回海門，墨跡還不是因為舍不得家？到頭來還要催這催那，怎么這么煩？為什么我的老媽總是那么無情？為什么她從來都不能讓我感到幸福？

這么一想，心里更委屈了，我拎著又鼓又重的書包，沖到媽媽面前，“煩不煩呀？”書包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誰知正中媽媽腳踝，她的腿明顯軟了一下，又趕緊立正，時間仿佛停滯了兩秒。她原本充滿銳氣而又嚴厲的眼神，在眼皮幾次微微的顫抖后，變得十分柔和，眼里的那團光剛被一盆冷水澆滅，失望在眼框里打轉兒。她沒再說話，只是背起我的包，再拎上一大包重重的裝著生活用品的袋子，出門去按電梯。

汽車發動引擎的嗡嗡聲，很快蓋住了我片刻的不知所措。回想媽媽剛才的催促，而我只不過不小心扔到了她的腳，頓時委屈又大過了心中本就不多的愧疚。

今天的車上沒有往常歡快的聊天聲，有些不習慣的我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媽媽。我通過前排的反光鏡正正好好地看到了媽媽的臉。她只是認真地盯著前方的路，沒什么表情。我的眼神剛準備離開，一個想法又把我拽了回來，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看過她了，迫于自認為長大了的害羞。我也好久沒和她對視過了。

城市里耀眼的燈光照進車里，此刻鏡子里的媽媽格外清晰：媽媽的眼下有一塊重重的陰影，她的眼袋那么深，可她昨天還把最愛的面膜送給了以前教過我的老師。她的嘴唇干得發裂，而她的唇膏早已“借”給了我這個丟三落四的“馬大哈兒”，已然不知所蹤。而媽媽耳垂上的耳環還是那個最樸素的款式，她有多久沒逛街了？……曾經，媽媽是一個多么愛美的女人！很明顯，她已經為了我忽略了太多。我沒有再看也沒有再想，因為那雙像攝像機的眼睛已經模糊不清，恍惚間，反光鏡里的媽媽朝我微微一笑，一股暖流更讓我的羞愧洶涌而至。

離海門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她每天下班后堅持來回接送我——只是為了我可以和在家里一樣，每天放學后都能見到媽媽，她就為了我這點矯情的安全感……我明白媽媽催我，只是想讓我到學校后能夠早點兒休息。做錯了事，她也不罵我，那是一位深情的母親的涵養和包容……

頓時，我想明白了一切！陰暗的車里變得明亮了，是媽媽的光吧！她對我的關心早已不是一朝一夕，而此時，我才明白，原來我一直就生活在幸福里！

（指導教師：夏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