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料庫的高職聾生語文課程改革研究*

何洪義

(浙江特殊教育職業學院 杭州 310023)

聾生最先習得的第一語言是手語，而漢語(或其他語言)即使開始學習更早也只是較晚習得的第二語言[1]。聾生學習第二語言時容易將母語的思維定式套入目的語，產生語際偏誤[2]。由于自身的漢語水平及表達能力有限，聾生對語文課程學習往往興趣不濃。高職聾生語文教學難度加大，師生課堂互動難以進行。如果采用原本以教師講授為主的教學模式開展教學，教學效果必然大打折扣。而基于語料庫的研究方法擁有實證和量化兩大優質特點，其應用價值在多個研究領域都受到肯定，尤其是在語言教學和研究中更是備受推崇。目前，英語語料庫的建設相對完善，基于語料庫的英語教學和研究方面已經取得了較為豐碩的成果。以當下在高校中較為流行的美國當代英語語料庫(Corpus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English，以下簡稱COCA)為例，在知網以“COCA”為關鍵詞搜索得到的外國語言文學領域的研究論文數量達2000余篇，研究內容涉及字詞比較研究、教學方法的改革、英語教材的編撰和教師素養的提高等。而漢語的基于語料庫的研究也日益受到關注，尤其是在“漢語熱”的背景下，運用語料庫方法針對不同國別留學生的字詞偏誤分析、國別化教材研究和教學手段改進等方面的研究也日趨深入[3]。特別是在北京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Center for Chinese Linguistics，以下簡稱CCL)、北京語言大學漢語水平考試(HSK)動態作文語料庫等漢語語料庫的出現和完善之后，基于語料庫的漢語教學和研究也日漸成為趨勢。在這一相對成熟的實踐基礎上，有必要將語料庫的方法引入高職聾生的語文課程中，建設并使用目的語語料庫和中介語語料庫，以期擴大語料庫方法的推廣范圍，提升高職聾生漢語書面語表達能力。

一、不同類型語料庫的介紹

(一)目的語語料庫

目的語語料庫指的是學習者最終想要達成、掌握的目標語種的地道語料集合，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如中國學生在學習英語過程中使用的英國國家語料庫(British National Corpus，簡稱BNC)、COCA等都被視為他們的目的語語料庫。這類語料庫搜集了大量把目的語作為母語使用者的真實語料，因起步較早，這些英語語料庫的語詞規模都已過億，收錄的范圍包含口語、小說、流行雜志、報紙以及學術文章等。目的語語料庫在教學改革中的使用范圍非常廣泛，涵蓋詞匯、語法等，可以在聽力、閱讀、寫作教學和口語表達方面發揮重要的作用。在語料庫的支撐下，大學英語教學改革的深度、廣度和力度都將得到極大拓展，為大學英語教學改革的進一步深化提供了新的契機[4]。對于正在習得漢語的高職聾生而言，地道的漢語語料對他們來說就是目的語語料庫。這類語料庫主要有北大CCL語料庫[5]、北京語言大學BCC語料庫(以下簡稱“北語BCC語料庫”)[6]等，搜集和整理了包括文學、微博、報刊、科技、綜合和古漢語等多領域的地道漢語語料，真實且全面地反映了當今中國社會的語言生活。值得一提的是，這類語料庫始終緊跟社會語言的時代變遷，不斷更新、擴大。

(二)中介語語料庫

中介語指的是學習者在學習目的語過程中的一種嘗試，既不是第一語言(母語)，也不是第二語言(目的語)，中介語語料庫是習得過程中學習者的真實語料集合。中介語語料庫中存在大量的“不成型”的句子或者段落，真實反映了學習者在習得目的語過程中所發生的偏誤現象。目前國內較為完善的中介語語料庫主要是針對外國留學生的漢語中介語語料庫，包括暨南大學華文學院留學生書面語料庫(簡稱“暨大書面語料庫”)、北京語言大學HSK動態作文語料庫(簡稱“北語HSK作文語料庫”)、中山大學漢字偏誤標注的漢語連續性中介語語料庫(簡稱“中大中介語語料庫”)等。這類語料庫因為收集的范圍有限且極具針對性，因此在規模上遠不及目的語語料庫，建設質量也有待提高，但是對語言教學和研究的教師和學者仍具有極大的使用意義。在這種情況下，針對高職聾生的中介語語料庫建設困難重重，目前特殊教育高等院校和普通高校的特殊教育學院都在陸續嘗試建立針對各自學校聾生的語料庫，但是因為條件受限且各校各年級聾生的學習背景差異較大，尚未在聾生漢語語料庫的建設方面形成合力。本文涉及的針對高職聾生的語料庫為浙江特殊教育職業學院語文教師自建的小規模高職聾生漢語書面語語料庫。

二、不同類型語料庫在高職聾生語文課程改革中的應用

(一)引導高職聾生學習檢索目的語語料庫，構建漢語自主探究學習模式

在日常教學過程中，高職聾生普遍存在注意力不持久、理解運用能力較差等現象，體現在課堂上，聾生經常會心不在焉、基本無互動，課后作業也很難順利完成，這主要是因為高職聾生在自主分析、解決問題方面體現出的能力遠弱于健聽學生。究其原因，在于聾生觀察語言現象、分析語言的能力較為薄弱。因此，在教授漢語的過程中，有必要引導聾生掌握多種自主探究學習方法，其中，檢索目的語語料庫就是一種很好的手段。讓聾生在學習新詞、新成語或者新的表達句型之前，主動去搜索目的語語料庫，自主獲得該詞、該成語或者該句型的地道語料，嘗試根據這些地道的語料發掘整理這些詞、成語或者句型的搭配規則和內在含義。這不僅可以改進傳統的以教師為中心的知識傳授型教學模式，而且可從根本上提高高職聾生的學習驅動力。聾生會根據自己的發現主動去尋找語言現象背后的邏輯關系，拓寬學習路徑，構建漢語自主探究學習的模式。如在講授“固然”這個詞時，可在正式上課之前布置學習任務，讓聾生自主檢索目的語語料庫——北語BCC語料庫，尋找相關例句并嘗試挖掘其使用規則。聾生根據任務要求登錄北語BCC語料庫檢索網站，以“固然”為關鍵詞進行檢索，發現共有15485個例句，這其中包含：

1.拍案叫絕之余，找來試題一對照，這才發現，某些作文固然“優秀”，但不是偏離了命題要求，就是鉆了命題要求的空子，有的甚至有抄襲之。【北語BCC語料庫/科技文獻】

2.帥哥美女固然“養眼”，但一部電視劇如果僅憑幾個明星是難以征服觀眾的。【北語BCC語料庫/文匯報】

3.中國家庭之情形何如固然一言難盡，但其不為龔君所笑者殆幾希矣。【北語BCC語料庫/文匯報/周作人精選散文集】

聾生在搜集整理目的語語料庫中“固然”的語料之后，嘗試分析該詞的意思及其在句子中的位置等，并形成自己的分析報告。在自主預習的前提下，課堂上再組織聾生開展小組探討、分組匯報等形式的活動，教師根據各組的匯報進行總結和概括：(1)“固然”是一個表達作者或者說話人特定語氣的連詞，常與“但是”“卻”“可是”等詞搭配使用；(2)“固然”的用法相對正式、書面，常出現在報紙、文學作品中；(3)“固然”一般情況下用在主語和謂語之間，僅在少數情況下用在主語之前。這種教學模式不但能大大提升教學效果，且能從深層次提高聾生自主探究學習的能力。此外，由于當下創建的語料庫穩定性較強，且長期免費開放，因此這種自主檢索目的語語料庫的能力能夠幫助聾生在今后漫長的學習、工作中理解和掌握更多的詞語與表達，促進高職聾生的可持續發展。

(二)整合分析目的語語料庫中的真實語料，促進教學內容及時更新

語言是人類社會特有的產物，其發展和社會的變化密不可分[7]。但是由于時代久遠與編者的地域、喜好等限制，教材中的例句或者錯誤示范也會出現晦澀難懂或與當前社會語言環境脫軌的情況。高職聾生的語文教材/講義更是如此。由于針對這一群體的語文教學研究起步較晚且未形成統一的教學標準，其適用的教材/講義數量很少。加之各地聾生的招生情況、地域及認知水平等存在差異，高職聾生的語文教師往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整理并準備教學內容，這其中就包括各類例句。這種情形下很容易出現例句質量低、與語言實際不相符等問題。一方面，聾生會對這類例句毫無興趣；另一方面，教師也很難讓聾生通過這些例句有所發現進而開展相關教學工作，教學效果也因此大打折扣。在這種情況下，語文教師如果能夠使用目的語語料庫進行檢索，搜集適合教學內容的真實語言環境的例句，不但能夠擴大可選擇的題材范圍，提升聾生的學習興趣，而且能夠讓聾生更為準確全面地了解掌握漢語事實，獲得更為貼近實際的交際語境。以北大CCL語料庫為例，由于其與計算機學科的聯動，搜集的語料包含現代漢語語料和古代漢語語料，語料涉及的文獻時間從公元前11世紀至當代，所涉及的文獻種類也應有盡有，教師可根據教學內容需要整理展示目的語語料。仍以“固然”為例進行搜索：

4.至于教育目的中關于受教育者未來的社會價值的規定，固然對受教育者的發展起著定向的作用，但不能說它是教育目的的核心部分。【北大CCL語料庫/當代CWACAEM0016.TXT】

5.他覺得他在那一方面欺騙他的父親是不對了，并不是因為他怎么愛他的父親(固然他不能說不愛他)，他覺得這樣是卑鄙，像老鼠在獅子睡著的時候偷嘆一口氣的行為。【北大CCL語料庫/現代戲劇曹禺 雷雨.TXT】

6.王怒曰：“道固然乎，妄其欺不谷邪？吾與子言人事，子應我以天時；今天應至矣，子應我以人事。何也？”【北大CCL語料庫/02春秋國語.TXT】

從展示的語料可以看出，以“固然”為關鍵詞搜索到的語料范圍極為廣泛，涉及文種也相當豐富，但是需要注意甄別，尤其是例句6中的“固然”到底為何意，這也是語文教師在使用目的語語料庫來擴充夯實教學內容時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同時，語文教師還需根據所教授聾生的實際水平篩選適合的語料作為例句，避免出現語料過于復雜導致聾生難以理解的狀況。

此外，目的語語料庫還可以極大地促進語法教學的“可視化”。眾所周知，語法教學對于漢語教學來說至關重要，但是實際教學中的難度不言而喻。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由于語法教學相對抽象，聾生很難掌握，所以語法教學對于聾生而言更是難上加難。使用目的語語料庫可以使原本抽象的語法概念更為清晰明了地展現在學習者面前，讓他們直截了當地獲取語法知識。譬如離合詞概念里的“洗澡”，如果通過簡單的概念介紹和講解，一般聾生很難理解并掌握，但是通過目的語語料庫就能很清晰地展示其語法特點。直接在北語BCC語料庫以“洗......澡”進行搜索，共得到“洗冷水澡”的語料341例，“洗熱水澡”的語料192例，“洗一次澡”的語料114例，具體的語料展示如下：

7.今晚真好，水到現在還是熱的，讓我不需要洗冷水澡。【北語BCC語料庫/微博】

8.希望每個同志痛下決心，洗一個澡，把思想提高一步，給今后毛澤東思想打下思想基礎。【北語BCC語料庫/人民日報】

9.六月間不洗幾個澡那還成壞學生嗎？我們寧愿意挨打也去洗。【北語BCC語料庫/逃的前一天】

從上述語料與具體的檢索結果中可以看出離合詞“洗澡”的基本用法及常見搭配，在這一過程中，聾生的學習也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三)探究中介語語料庫中偏誤語料的表層結構，提升自身教學科研能力

相較于普通高職院校的語文教師，特殊教育高職院校(針對聾生)的語文教師需要更加注重聾生語言訓練方面的教學，尤其是習以為常的詞語辨析、語法點的講解等，都需要按照聾生的實際特點和掌握情況來進行預判和研究。如何快速了解聾生當下的漢語能力，教學中應當把哪些內容作為重點和難點，一系列的問題都可以通過建設高職聾生的中介語語料庫得到解決。語文教師可以通過收集聾生的日常筆談和考試過程中的寫作內容等自建高職聾生語料庫，這些語料都是聾生真實語言水平的反映，通過分析這些語料能夠迅速了解聾生的學習情況，并根據分析結果適當調整教學安排及教學內容。通過自建的高職聾生語料庫，教師可以借助SPSS等軟件進一步分析聾生對重點、難點詞語的掌握情況，用詞頻率排序及其他日常難以發現的語言問題。如：

10.生病帶給人的胃口越來越差。【高職聾生語料庫/日常筆談】

11.我的童年非常快樂，但是我的照片不超過十張多。【高職聾生語料庫/作文】

12.我到杭州才僅僅一個月，就愛上了這邊的風景。【高職聾生語料庫/作文】

例句10中的“帶給”、例句11中的“多”和例句12中的“僅僅”出現了誤用和誤加的情況。根據這些語料的偏誤，教師可以進行深層次的分析，比如例句10中聾生誤用“帶給”的原因可能是由于手語的負遷移，也可能是因為對詞語的色彩義不敏感，這些問題很難憑空想象出來，但可以根據學生的一手語料展現出來。教師根據分析和統計的結果，再反饋到實際教學中去，在涉及偏誤率相對較高的語法點上加強日常訓練，讓聾生在日常的語言訓練中牢牢掌握相關語法點。與此同時，高職聾生的語文教師經過長期的語料積累，能夠逐步對這些語料進行歸納總結，形成針對性強、貼近聾生實際的語料庫；后期對這些語料庫里的語料再進行深度的剖析和解讀，對提升教師自身的教學科研能力大有裨益。尤其是對于新入職的年輕教師而言，基于語料庫的教學研究及相應方法實施對他們快速融入特殊教育助力很大，同時也為他們后期的專業化成長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三、基于語料庫的高職聾生語文課程改革效果

目的語語料庫和中介語語料庫為高職聾生語文課程改革提供了新的技術手段，改變了原先以教師為中心的知識傳授型教學模式，逐步形成以學生為中心的知識探索型教學模式。聾生在學習過程中激發出更多的主觀能動性，能夠根據教師布置的任務去探索新知識，在語料庫中檢索、搜集自己所需要的語料，主動總結、歸納語言規律。教師不再是語言知識的講授者，而是學生學習路上的引路人。“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教授語言知識固然重要，能夠讓聾生學會如何自主地去搜索整理知識點更為重要，這將為聾生今后的可持續發展奠定堅實的基礎。聾生在課前自身探索、思考的基礎上，會全身心地投入課堂的學習中。他們往往會表現出更為活躍的姿態，更加自信地去表達自己的觀點，在團隊討論過程中也會顯得更為積極。在教師根據學生的討論結果進行總結歸納之后，聾生的記憶會更加深刻，在自身探索思考的基礎上所建立的“記憶宮殿”往往很難遺忘。后續的問卷調查也恰好印證了這一點，具體調查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149名高職聾生課程改革問卷調查

從問卷調查的結果來看，大部分數據都呈現出正向趨勢，90%的聾生覺得學習興趣有很大提高/較大提高，82%的聾生認為自己的學習動力有所提高，72%的聾生覺得自己的課堂注意力有所提高。這些數據表明，在基于語料庫的高職聾生語文課程改革之后，聾生對自身各方面的感覺和體會比較積極；在自主學習能力和解決問題能力方面，分別有80%和63%的聾生覺得有不同程度的提高，說明語料庫在聾生學習過程中真正發揮了作用，且讓他們不斷地開展自主學習，努力通過自己的思考解決問題。這兩種能力的提高對聾生將來的學習和就業也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時，通過對這些高職聾生班語文教師的個別訪談，也驗證了問卷調查的結果，即將目的語語料庫和中介語語料庫有機地融入高職聾生語文教學，對提高高職聾生的學習積極性和主動性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四、啟示

近些年，針對各個學科專業的教育改革都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但是很少有教育研究者真正關注到面向高職聾生的教育問題，針對高職聾生的相關教學配套措施亦不完善。高職聾生作為一個相對獨立的群體，需要各個方面的專家學者一起“把脈問診”，探尋更為多元的方式來幫助這一群體融入社會。語文課對于高職聾生來說意義重大。如何通過語文教學改革提高聾生的漢語運用能力，如何通過語文教學改革幫助聾生建立自主學習的意識，如何通過語文教學改革提高聾生解決問題的能力，利用語料庫就是一種相對合適的方式方法。目的語語料庫和中介語語料庫能夠為聾生提供一個廣闊的學習天地，為他們挖掘出一汪浩瀚的知識源泉，對他們的學習與就業都頗有助益。與此同時，從事高職聾生語文教學工作的教師亦可以通過對目的語語料庫和中介語語料庫的研究與利用實踐，提高自身的教學研究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