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溫熱潮來襲，印度煤電危機凸顯

2022年6月12日，在新德里炎熱的一天，人們走過阿克薩達姆神廟

近一個多月以來，馬爾（Sandeep Mall）經營的一家位于德里周邊的工廠，一直面臨嚴重的停電。該工廠有50多臺機器用于生產工程用品，覆蓋航空、汽車、采礦、建筑等行業。

馬爾表示，每次斷電，機器卡殼，加工到一半的產品就會變成客戶拒收的半成品，一切又必須重新開始。雖然其工廠備有柴油發電機，但其用電成本是電網價格的3倍。

“停電削弱了我的競爭力，削薄了我的利潤。完全就是一團糟，非常令人沮喪。”馬爾說道。這是他十多年來所遇到的最嚴重停電。

今年4月以來，印度各地出現斷電事故。工廠停滯，學校關閉，隨之而來的是各類示威活動。民意調查組織Local Circles數據顯示，參與調查的全國322個地區超過2.1萬人中，有2/3的家庭遭遇過停電狀態;另1/3的家庭則每天經歷兩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的停電。

2022年6月11日，在阿格拉炎熱的夏日，游客們參觀泰姬陵時在遮陽傘下躲避陽光

包括馬爾工廠所在的哈里亞納邦，至少有9個邦正面臨長時間停電的困擾。而電力供不應求的主要原因是煤炭短缺。

作為世界第二大煤炭生產國和消費國，印度全國約有1/2的電力來自煤炭，有世界上最大的煤炭開采公司，但人均消費量并不高。

目前，印度主要進口的是國內無法獲得的用于煉鋼的煉焦炭。但由于其煤炭進口量不及消耗量的1/4，因此煤炭一直存在短缺問題。

這并不是印度首次遭遇煤電問題。去年10月，印度就已面臨危機：全國燃煤電廠中，一半以上處于庫存極低水平，或低于正常水平的25%。

而今年4月以來，印度多地遭遇熱浪，北方與中部地區的最高氣溫均沖破40攝氏度，平均氣溫也創下120多年來的最高紀錄。這導致印度電力需求飆升至歷史最高水平。

發電多的邦因為各種原因，不愿將多余的電輸送至發電少的邦。

在俄烏沖突背景下，全球煤炭和天然氣價格飆升，大量進口煤炭變得難以承受。現階段，印度至少108家燃煤火電廠的煤炭庫存量告急。

此時，印度鐵路部門再次增加了與貨運列車共享同一軌道的客運量，導致全國范圍內運送煤炭的貨運列車進一步減少。

“這場危機較去年更嚴重，因為（煤炭）需求實際上非常高。一場風暴已經形成。”一家德里智庫的學者Rahul Tongia說。

但Tongia也指出，此次煤電危機并不意味著印度的煤炭在絕對意義上耗盡。他認為，電力屬于季節性需求，而建立電力儲備需要龐大的時間與財力成本，因此印度以往均采取進口煤炭的方式來加強供應。“但是，僅通過加強供應也無法輕易解決持續幾個月的庫存短缺問題。”

目前，政府表示正盡其所能地確保供應。煤炭部稱，世界最大的煤礦公司印度煤炭公司的產量增加了12%。印度政府也在4月份向發電公司運送了4970萬噸煤炭，較去年同期增長15%。

此外，鐵路也取消了1000多列旅客列車，以將更多的煤炭運送至燃料匱乏的工廠。

但能源專家Daljit Singh在《印度煤炭的未來》一書中指出，印度的煤炭和電力之間存在“功能失調”。

印度的發電廠通過多種渠道采購煤炭，其一系列的定價機制令人眼花繚亂。一家電廠在同一地點為同一煤炭支付的價格可能會有所不同，這取決于該電廠是私有還是政府所有、訂購日期以及與大量配電公司是否存在電力購買協議。

印度許多電力公司被債務問題困擾。“這使得政府更傾向于自己擁有發電廠。”Singh說道。

作為印度最大的雇主，鐵路部門通過對煤炭運輸（其運輸的最大商品）收取高昂的費用，得以下調客運的乘客票價。Tongia表示，這僅是其中一個例子。“在印度煤炭生態系統中，許多扭曲的現象造就了目前贏家與輸家的局面。這使得相對于對基本面進行變革，對市場的變革反而要困難得多。”

此外，由于基礎設施投入不足，且各地之間缺乏協調，發電多的邦因為各種原因，不愿將多余的電輸送至發電少的邦。這導致印度至今仍有許多人“無電可用”。

國家火電公司的燃煤火力發電廠附近的十字路口

目前，印度已承諾到2030年，將可再生能源的發電量增加到450千兆瓦，以擺脫對煤炭的依賴。但可再生能源的興起，還不足以應對煤炭使用量的持續增長。Tongia認為，印度的首要任務應該是推行煤炭清潔化，而非直接讓煤炭從能源結構中消失。

印度在發電的動力煤上一直面臨著難題：印度動力煤灰分高、熱值低，屬劣質品種，其中發熱量低于4800卡的煤炭，產量占比高達70%以上。

由于印度的煤炭灰分高達35%或更多，污染相當嚴重。綠色和平組織數據顯示，這導致每年超過10萬人死亡。

指望清潔煤，是個遙遠的念想。有專家將度過眼下短期危機的希望，寄托于雨季的到來：“每年的這個時候，南亞，也就是印度和巴基斯坦，會在季風來臨之前迎來最熱的天氣，這些地區可能會繼續受到熱浪的侵襲，直到6月和7月季風降雨的到來。”

印度經濟已經受到缺電的沉重打擊。有業內專家表示：“如果工業部門的電力供應被削減，制造業的復蘇或至少再推遲一個季度。”

農業方面，已有部分旁遮普農民開始封鎖道路，呼吁政府每天至少提供8小時電力以滿足農業用途。如果持續的停電導致世界第二大小麥生產國印度糧食歉收，那么在俄烏沖突本就引發國際糧食危機的背景下，國際糧價與國際糧食安全情況恐怕更不容樂觀。

此外也有分析指出，高企的煤炭、石油、天然氣價格，可能進一步推高通脹壓力。印度一家研究機構的高級主管Shumita Deveshwar日前表示，印度經濟在能源價格高企、通脹上升、新冠疫情（包括就業率低）的影響下，令人擔憂。

馬爾說，自他的小工廠于27年前開始運營以來，停電就是家常便飯，但目前嚴重的持續停電，已經讓他筋疲力盡。“這根本沒法做生意。在我們創造了就業機會并且交納了稅款之后，這就是我們得到的回報嗎？”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