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奔跑

高博銳

流水要爭先，靠的是綿綿不絕；我們即使普通，只要不離場，都會隨著時代的潮水不斷向前。

——題 記

他的故鄉，是連綿起伏的的云貴高原。放眼望去，是無窮無盡的綠色波濤，這波濤將他與外面的世界斬斷。

他像大山中無數的普通孩子一樣長大。他隔著一個山頭對著伙伴引吭高歌，歌聲可以穿透峽谷，在大山的松林間繚繞；他看見清澈溪水里的魚兒，隨著水流去向遠方。他在山野之中上上下下遠遠近近地奔跑，但最終只是回到了起點。

他幫著父母撿柴，燒火，洗衣服。為了找到更好燃燒的柴火，他要把大半座山找遍。他在撿柴的空閑里，看著樹冠之間透露出的天空，高遠湛藍，偶爾還有遷徙的候鳥飛過。這時候，他就思忖：大山之外，和這里共享同一片天空的，是怎樣的世界？

時光在他的指尖流逝，不知不覺就到了要去上學的年齡。娘用顫抖的手一針一線把裝著學費的布包縫在他衣服的內側，爹不說話，一口一口地抽著煙。他被爹牽著離開了這里。這條毫不起眼的土路，會將他帶到怎樣的遠方。

他第一次到縣城，流連璀璨的夜晚。山村的晚上，只有幾點煤油燈隱隱照著小小的茅草房；但這里，燈光像流動的火焰一樣絢麗。同樣的，那鱗次櫛比的樓房也不知是村落的多少倍，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也不知是村落的多少倍。

他走進了學校。他班上的同學與他相似，他們的啟蒙教育來自于父母，來自山中的鳥鳴與溪流的歌唱。他們同樣憧憬著外面的世界。

在一節平常的體育課上，他奔跑的姿影引起了老師的注意。他的步態像輕盈的鶴，他的爆發像迅捷的豹，他的耐力像奔波的馬，他好像是為了長跑而生的。他不斷地奔跑，奔跑，從縣城跑到市里，從市里跑到省城，最后到首都。

他在跑得渾身無力的時候，眼中總是恍恍惚惚浮現出爹娘的身影。他擔憂他們能不能打好柴火，能不能有一個好的收成。他在體訓中心吃著隊醫為他定制的營養餐的時候，想著爹娘好久才可以吃上一回肉……

他奔跑，奔跑。

隨著自己變高，爹娘匯來的錢款數也變得多了，信的話語洋溢著喜悅與幸福。在信里，他看見了故鄉的變化：有了電，夜晚也是一片光明；修了公路，汽車也是川流不息；蓋起了小洋樓，修起了漂亮的村民中心。他收到的還有一張娘的照片，娘參加了村里的腰鼓隊，在慶豐收的晚會上演出。大紅的衣服配上大紅的腰鼓喜氣洋洋，歡笑的面孔和喜慶的氣氛相映成趣。

他領了工資，第一次給爹匯款時，他感覺自己長大了。爹娘用這錢買了手機，他在手機中看見那不再破舊貧困的家鄉和不再愁容滿面的爹娘時，他哭得像個孩子。

幾個月后，他再次走到了聚光燈下。發令槍響，他不遺余力向前奔跑，奔跑，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