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鵬,陳夢渝,毛顯強
(1.重慶大學公共管理學院,重慶 400044;2.北京師范大學環境學院,北京 100875)
2015 年7 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四次會議通過了《環境保護督察方案(試行)》,首次以黨中央、國務院的名義對地方黨政干部履行環境保護職責的情況進行督察。而后兩年內,中央環保督察以河北為試點迅速覆蓋全國,問責逾18 000名地方干部①數據來自《中國環境報》。,第二輪中央環保督察也于2019 年啟動,展現出了制度化和常態化趨勢。督察主體的權威性、督察實踐的高壓性和制度化與常態化趨勢共同體現出中央治理環境問題和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堅定決心,重塑了央地激勵結構,迫使地方干部將環保目標置于行為策略的優先級考量,從而有效地提高了地方的環境執法力度[1,2]。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當前,中國經濟進入增速換擋、結構調整的新常態,面對資源瓶頸和環境約束,引導創新向有利于資源節約、環境保護的方向發展,實現綠色創新的突破是中國經濟可持續高質量發展的必然要求[3]。《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綱要》指出,要“大力發展綠色經濟”“構建綠色技術創新體系”。可見,綠色創新是實現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雙贏的關鍵[4]。中央環保督察打破了地方保護主義,使企業面臨強環境規制壓力,將對企業資源再分配和技術創新等活動產生影響[5]。科學分析中央環保督察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對于進一步深化環境治理體系、推進工業企業綠色低碳轉型等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基于2007—2018 年中國A 股上市工業企業綠色專利數據,利用雙重差分(DID)模型探究中央環保督察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及影響機制和有關異質性表現,并進一步探究其對企業綠色創新質量的影響,為我國后續相關政策優化提供決策參考。
1.1.1 環境規制與綠色創新
環境規制與綠色創新的關系一直是學術界存有爭議的焦點問題。傳統新古典經濟學家認為環境保護與技術進步的關系是零和博弈,環境規制迫使企業承擔高昂的治污費用,擠出了企業用于創新的資金,造成了企業創新能力和生產效率的下降[6,7]。但Poter[8]認為外部環境成本的內部化雖然在短期內增加了企業的生產成本,但是卻能“倒逼”企業發現潛在的技術改進空間,刺激企業通過綠色創新提高能源使用效率、減少污染排放,最終綠色創新帶來的“成本補償效應”能夠部分甚至全部抵消企業在環境規制上的“遵循成本”,使企業更具競爭力。“波特假說”得到了許多外國學者的實證支持[9,10]。
不少學者開展了以中國為實證研究對象的環境規制與綠色創新關系研究。由于企業層面綠色創新數據可得性的限制,早期相關研究主要基于中國地區和行業層面,結論也存有爭議。其中,張成等[11]、景維民和張璐[12]、蔡烏趕和李青青[13]認為環境規制到達一定水平時“波特假說”可在中國實現,而王超等[14]發現中國環境規制無法帶來重污染行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改善。近年來,隨著越來越多環境政策的出臺和相關數據可得性的增強,學者們逐漸重視環境規制與綠色創新的因果識別,并開始了基于企業層面的討論。涂正革和諶仁俊[15]認為排污權交易在中國未能帶來波特效應,而齊紹洲等[16]、Cui 等[17]、宋德勇等[18]發現我國排污權交易試點政策顯著誘發了企業的綠色創新。王曉祺等[19]發現新《環境保護法》顯著促進了重污染企業的綠色創新。陶鋒等[20]以環保目標責任制為研究對象,發現其顯著促進了綠色專利數量的擴張。
1.1.2 中央環保督察的相關研究
另一類與本文密切相關的研究是關于中央環保督察的討論。中央環保督察從一出現便引起了學界的高度關注[1,2,21],學者們對中央環保督察的探討是從分析其“是什么、為什么、怎么做”開始的[1,21],之后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其對環境績效的影響,并且證實了其在改善環境治理績效上的積極作用[2,22-24]。少數文獻探討了中央環保督察的經濟效益。其中,諶仁俊等[25]、趙海峰等[26]分別發現中央環保督察能顯著改善上市企業的績效和全要素生產率。
1.1.3 文獻小結
通過文獻梳理發現:第一,現有探討中國背景下環境規制與綠色創新的文獻多聚焦行業或地區層面,且大多忽視了環境規制度量指標與綠色創新存在的雙向因果關系而較難提供準確的定量分析。第二,現有中央環保督察相關研究集中于對其內涵、原因等的定性分析和對其減排績效等的考察,鮮有評估其綠色創新效應的文獻,缺乏中央環保督察對綠色創新作用機制、綠色創新質量和異質性表現等的深入分析。鑒于此,本文爬取了2007—2018 年中國滬深兩市A 股上市工業企業的專利數據,通過專利分類號識別出綠色專利,整理并構建了企業級的綠色專利數據庫。在此基礎上,利用DID 模型深入探究中央環保督察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和作用機制,并且進一步考察其在異質性主體中的表現和其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質量的影響,以求在現有文獻的基礎上做出有益補充。
中央環保督察的權威性、高壓性、持續性使其作為強有力的信號重構了央地激勵結構,提高了地方官員對環保法律法規和政策的執行力度,加大了企業的合規壓力。一方面,企業不得不購買污染防治設備并支付相關設備的操作和管理費用、繳納排污稅費以及支付其他治污支出,以達到環保法律法規的要求,強大的合規壓力會“擠出”企業用于綠色創新的資金,對綠色創新造成負面影響。另一方面,環境成本的嚴格內部化也會“倒逼”重污染企業發現潛在利潤空間,刺激其通過綠色創新減少對原有污染性生產方式的依賴,提高能源使用效率,進而彌補環境遵循成本,創造競爭優勢。然而,創新項目本身投入大、投資周期長、風險高,綠色創新相比一般的創新,風險更難以預估[27]。因此,企業進行綠色研發的強度還與其對綠色創新預期收益的判斷相關。中央環保督察通過提高各地對環保法律法規的執行力度使企業間面臨的環境規制壓力趨同,并且降低了綠色創新產品在未來的不確定性,從而有效提高了企業對綠色創新預期收益的判斷值,進一步誘發了企業的綠色研發行為。具體而言,以往地方政府在環境執法上的“逐底競賽”現象使企業意識到,行業內其他企業面對的規制力度很有可能是松懈的,綠色創新并不能帶來競爭優勢,反而還會因為高投入和高風險對企業產生不利的影響,形成“劣幣驅逐良幣”的局面,所以不愿進行綠色創新。各地區環境執法力度的增強使企業認識到行業內其他企業都無可避免地將面臨當地政府的強執法力度,這在緩沖了企業綠色研發過渡時期風險的同時,也會讓綠色創新“成本補償效應”帶來的競爭優勢更為明顯,企業綠色創新的預期收益因此增大。此外,各地區環境執法力度的增強讓企業深刻認識到中央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堅定決心,有效降低了綠色創新產品在未來的不確定性,減少了綠色創新產品的市場風險,使得企業管理者對綠色創新的預期收益持更加樂觀的態度,從而更加積極開展綠色研發,以期憑借綠色創新的先行優勢創造差異化收入[28]。在預期收益效應的驅使下,環境規制的“倒逼”效應會發揮得更加突出。
如圖1 所示,本文分析發現中央環保督察對綠色創新可能是抑制效應,也有可能是激勵效應,究竟結果為何正是本文所要驗證的問題。

圖1 中央環保督察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的機制分析
本文以2007—2018 年中國A 股上市工業企業為研究樣本。在各種行業中,環境規制對重污染行業生產成本的影響要遠大于其對其他行業生產成本的影響[29],并且重污染行業更有可能受到中央環保督察小組和當地環保部門的監督審查[30]。因此,中央環保督察給重污染行業帶來的合規壓力遠大于給其他行業帶來的壓力[16,30]。本文借鑒諶仁俊等[25]的研究,以2010 年發布的《第一次全國污染源普查公告》為依據,將工業行業區分為21 個重污染行業與20 個其他行業①因篇幅限制,正文中未詳細列示行業劃分具體結果。若感興趣,可向作者索要。,以此劃分本文的實驗組和對照組。本文剔除了連續虧損(ST 和*ST 企業)和關鍵變量缺失的樣本觀測值以確保數據的有效性,最終獲得2655 家企業共計19 062 個觀測值,其中重污染行業企業1492家,其他行業企業1163 家。
本文利用編程語言Java,從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知識產權局爬取了樣本企業的專利信息,反復核對后建立專利數據庫。在此基礎上,參考齊紹洲等[16]的做法,利用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于2010 年推出的“國際專利分類綠色清單”與本文建立的專利數據庫進行匹配,進一步識別出綠色專利。本文其他企業級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
本文構建的DID 模型如下:

式中,i和t分別表示企業和時間。被解釋變量為ProGreenPatit,表示i企業在t年的綠色專利申請數量占當年申請專利總數的比重,該值越大,表明企業當年綠色創新水平越高。本文用比值而不是絕對數衡量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原因在于:相較于比值,絕對數易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比值能有效地剔除中央環保督察以外的促進企業創新的不可觀察到的因素帶來的影響[16]。此外,專利授權耗時較長,且存在更多不確定性[31],采用專利申請數據可以更及時、可靠地反映企業的創新水平。
Treati為組別虛擬變量,當企業所在行業為重污染行業時,取值為1,否則為0。Postt為政策試點前后虛擬變量,2016 年及其之后為1,否則為0。的系數β1為本文關注的核心系數,反映出中央環保督察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凈影響,如果其顯著為正,則證明中央環保督察促進了重污染企業的綠色創新。Xit為控制變量集合,參考齊紹洲等[16]、張璇等[32]的研究,本文選擇企業規模等9 個變量作為控制變量②因篇幅限制,正文中未詳細描述控制變量。若感興趣,可向作者索要。。εit為隨機誤差項,模型中控制了時間固定效應γt、行業固定效應δ j,以及個體固定效應μi。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Winsorize)以消除極端值影響。此外,本文回歸分析采用了行業層面的聚類調整標準誤差。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企業綠色專利申請占比的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0.06 和0.16,反映出中國上市工業企業整體綠色創新水平偏低,并且企業間綠色創新水平差異較大。其他變量的取值均在合理范圍內。

表1 描述性統計
3.1.1 平行趨勢檢驗
運用DID 模型需保證兩組企業在政策實施前綠色創新水平的發展趨勢一致。本文借鑒蔣靈多和陸毅[33]的做法,保留中央環保督察實施之前的樣本構建如下模型:

其中,Yeart為虛擬變量,比如當年份是2015 年,Year2015賦值為1,否則為0。其他變量與模型(1)的含義一致,回歸時以2007 年為基期。結果顯示,的系數均不顯著,說明兩組企業在中央環保督察前滿足平行趨勢假設。
3.1.2 預期效應檢驗
中央環保督察實施前中國也實施了其他的環境政策,意味著重污染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可能已經存在預先增長的趨勢,這會使本文的估計結果出現偏差。同樣參考蔣靈多和陸毅[33]的研究,本文分別將2008年至2015 年中各年作為實施政策的年份構建交乘項進行DID 估計,發現交乘項的系數均不顯著,表明中央環保督察實施前不存在預期效應①由于篇幅限制,正文中未列示平行趨勢檢驗和預期效應檢驗結果。若感興趣,可向作者索要。。
基準回歸結果見表2。第(1)列中加入了控制變量,并控制了時間和行業固定效應,交乘項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第(2)列在第(1)列的基礎上加入了個體固定效應,以進一步控制不隨時間變化的個體因素,結果顯示交乘項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為0.01,與第(1)列的結果基本保持一致,表明平均而言,中央環保督察使重污染企業的綠色專利申請占比提升了0.01。在本文描述性統計部分中,樣本企業綠色專利申請占比的均值為0.06,相較之下,中央環保督察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影響頗大。

表2 DID估計結果
第(3)列進一步考察了該影響的動態邊際效應。Year2016、Year2017、Year2018 分別表示樣本處于2016 年、2017 年與2018 年,結果顯示,2018 年所在交乘項的系數開始正向顯著,表明這一效應的影響滯后兩年,其滯后的原因是企業從做出綠色創新反應到形成綠色創新研發產出需要一定的時間間隔。
為了考察結果是否具有穩健性,本文進行以下四類穩健性檢驗:①改變因變量。本文將企業當年申請綠色專利數加1 后的自然對數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②改變行業污染屬性度量方式。本文借鑒傅京燕和李麗莎[29]的研究,計算中央環保督察實施前2012—2015 年②2011 年后,中國行業劃分有所調整。為保證行業數據的連貫性,這里只采用2012—2015 年的數據計算工業行業污染排放水平。此外,因“水的生產和供應業”相關數據缺失嚴重,故此回歸中剔除了位于該行業的企業樣本。中國各工業行業的污染水平,然后以其中位數劃分重污染行業與其他行業,重新構建實驗組與對照組進行估計。納入計算的污染物共計五類,即COD、氨氮、SO2、煙粉塵以及固體廢物。③克服樣本選擇偏誤。為克服實驗組和控制組的變動趨勢存在系統性差異,降低雙重差分法估計偏誤,本文進一步使用傾向得分匹配雙重差分(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 -Difference in Difference,PSM-DID)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而言,本文以2016年之前上市并且經環保督察后沒有變更過行業的工業企業(共計1730 家)為樣本,以其經環保督察前一期數據運用Logit 模型估計傾向得分,在共同取值范圍內,采用“一對一”可放回近鄰匹配確定實驗組企業與對照組企業①因篇幅限制,正文中未詳細列示傾向匹配的結果。若感興趣,可向作者索要。,然后進行DID 估計。④排除同期并行的其他政策的干擾。同時期并行的其他環境政策可能會對本文的估計結果造成干擾,為識別和解決這一問題,本文檢索了同時期其他的環境政策。一是去產能政策。本文參考諶仁俊等[25]的研究,剔除樣本中屬于去產能重點行業②去產能重點行業包括鋼鐵、煤炭、電解鋁、平板玻璃、水泥、煤電6 個行業。的企業進行估計。二是大氣污染防治強化督查。從2017 年4 月開始,原環保部對京津冀及周邊地區和汾渭平原地區開展了高頻率的大氣污染防治強化督查,這很有可能導致本文的估計結果出現偏誤。本文剔除位于大氣污染防治強化督查省份③大氣污染防治強化督查省份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山東、河南、陜西,共7 個。的企業在中央環保督察后的樣本觀測值進行估計。以上回歸結果均表明研究結論是穩健的,具體結果見表3。

表3 穩健性檢驗
為驗證中央環保督察通過提高地方環境執法力度進而對重污染企業的綠色創新產生影響,本文借鑒任勝鋼等[34]的做法,采用各省份環境行政處罰案件數量的對數作為當地環境執法力度的代理變量進行檢驗。表4 報告了回歸結果。結果顯示,無論控制其他影響因素與否,中央環保督察均顯著促進了地方環境執法力度的提升,即中央環保督察通過提升地方環境執法力度進而促進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得到有效驗證。

表4 機制檢驗
4.2.1 產權性質
相對于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更易獲得財政扶持和政策傾斜[31],兩類企業在中央環保督察下的綠色創新表現很有可能具有異質性。本文分組檢驗了這兩類企業,發現中央環保督察只顯著促進了非國有重污染企業的綠色研發(表5)。這一異質性效應可能歸因于以下三個方面:①國有企業政治關聯度高,易受到地方官員的庇護。在應對中央環保督察時,相較于國有企業,地方政府傾向于對非國有企業采取更為嚴格的執法力度。目前正在開展的第二輪中央環保督察在第一輪的基礎上加入了對大型國有企業的督察,這一行動與本文的分析結果相吻合,并可在一定程度上克服這一不足。②國有企業在財政支持上具有很大優勢,存在嚴重的預算軟約束問題[35],這使其對中央環保督察帶來的合規壓力并不敏感。③易受庇護的國有企業市場化程度低、創新意識薄弱,傾向于購買現有的排污設備來應對嚴格的環境執法,而不是通過綠色創新的方式。而自負盈虧、市場化程度高的非國有企業創新意識相對活躍,往往通過綠色創新來彌補合規成本以求在市場上獲得更具競爭力的地位[34]。

表5 異質性分析
4.2.2 當地環境規制水平
中央環保督察實施前,不同省份的環境規制水平存有差異,中央環保督察的綠色創新效應是否會因此而表現出異質性是值得關注的問題。鑒于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將中央環保督察實施前一年各省份SO2去除率、COD 處理率、固體廢物處理率進行線性標準化和等權重處理相加后的值作為各省份環境規制水平的代理變量,并以該值中位數劃分高低組進行分組檢驗(表5)。結果顯示,中央環保督察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只在高環境規制水平地區樣本中顯著。這可能是因為在高環境規制水平的省份,地方保護主義相對較弱,中央環保督察的到來可以更有效地糾正原有不當的激勵結構,當地企業面臨的合規壓力更大,進而更積極尋求通過綠色創新降低成本、獲取競爭優勢。
高質量的綠色專利能更有效支撐我國工業實現綠色轉型升級,因此中央環保督察能否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的質量產生積極作用非常關鍵(表6)。首先,本文參考張杰、鄭文平[36]的研究,采用專利知識寬度度量專利質量。具體計算方法為:patentknowedge=1-∑α2,α表示專利分類號中各大組分類所占比重,patentknowedge 的值越大,代表企業創造專利所運用的知識寬度越大,其專利質量就越高。然后,分別根據均值法和中位數法將知識寬度指標匯總到“企業—年份”層面,以此衡量企業當年申請綠色專利的質量。本文區分高環境規制水平地區和低環境規制水平地區進行分組檢驗,發現在高環境規制水平地區,中央環保督察顯著促進了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質量的提升,而這一效應在低環境規制水平地區樣本中并不顯著。結合上文的分析可以得出:中央環保督察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依賴于其所在地原本的環境規制水平,其所在地原本環境規制水平高、地方保護主義弱,中央環保督察對綠色創新的積極效應才能得到有效發揮。

表6 中央環保督察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質量的影響
本文運用上市工業企業綠色專利數據構建DID 模型以控制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實證檢驗了中央環保督察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研究結論如下:①中央環保督察顯著提高了重污染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并存在兩年的滯后。②機制檢驗表明,中央環保督察通過強化地方環境執法力度作用于企業綠色創新。③異質性研究表明,中央環保督察對綠色創新水平的促進效應只在非國有企業樣本和高環境規制水平地區樣本中顯著。④在高環境規制水平地區,中央環保督察還帶來了當地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質量的顯著提升。根據此項研究,本文的政策啟示如下:
第一,繼續落實“黨政同責”原則,持續推進并強化環保督察工作。中央環保督察是中國環境治理體系改革的試驗田,它的成功充分說明了在中國環境分權體系下采取監管集權的治理策略,利用中央權威加強對地方政府的監督和控制、改變其激勵結構是改善中國環境績效的核心和提高經濟績效的重要推力。接下來,在總結第一輪與目前已經開展的第二輪中央環保督察經驗的基礎上,持續保持高壓態勢,不斷推進中央環保督察工作,并將其法制化,以期充分發揮環保督察對綠色創新的積極作用,進一步促進中國工業企業整體綠色研發質量的提升。
第二,加強對國有企業的督察力度,推動國有企業市場化改革。本文發現,中央環保督察并沒有促進國有企業的綠色創新。在之后的督察中,應注重加大對國有企業的督察力度,在國有企業業績考核中賦予環保目標更大的權重,嚴格實施環境保護的“一票否決權”,同時對造成重大環境影響的相關負責人進行嚴厲追責。此外,進一步推動國有企業市場化改革,使國有企業對市場提供的效率改進信息更敏銳,刺激其通過綠色創新改善經營績效、提升競爭力。
第三,加強對低環境規制水平地區的督察力度。本文發現,中央環保督察在低環境規制水平地區并未發揮其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的積極影響。因此,政府可對相關地區實行重點督察、重復督察,以有效糾正央地激勵結構。
第四,提供更多促進綠色創新的配套政策。本文的結論說明了環境規制在中國能否實現波特假說,關鍵在于政策的設計。中央環保督察對企業綠色創新的激勵作用不單是通過“倒逼”效應而產生的,還在于其通過提高地方環境執法力度減少了各地區環境執法力度“逐底競賽”的可能性和綠色創新產品研發在未來的市場不確定性,提升了企業對綠色創新收益的預期,進一步激發了企業的綠色創新意愿。未來應注意提供更多促進綠色創新的配套政策,持續為企業釋放積極的投資預期,降低綠色創新的不確定性和風險,引導企業開展綠色研發,從而助力中國工業實現綠色轉型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