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京劇團商業模式調查研究

[ 作者簡介 ]

李樹杰，男，河北保定人，北京師范大學珠海校區國際商務與管理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小金融機構運行、國際金融與經濟內外均衡、投融資問題。

[ 摘要 ]

在梳理WZ京劇100多年的發展脈絡基礎上，通過深入調研天鵝京劇團的運行情況，介紹當下民營京劇團在WZ具有的規模及其采用的家族式治理模式、關系式營銷模式、開源節流的盈利模式。同時發現民營劇團在弘揚傳統文化、豐富百姓文化生活、教化民眾、促進和諧穩定等方面發揮的獨特社會作用。類似京劇團也存在藝術水平欠提升、演員老齡化、設備老舊、演職員部分權益未落實等問題，需要政府扶助提升其藝術水平、加大財政支持力度、監督劇團落實演職員權益和檢查財政補貼的利用效果。

[ 關鍵詞 ]

民營京劇團;模式;社會效益問題;政策建議

中圖分類號：F2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2-0407.2022.07.008

筆者奔赴WZ市采取全天候“客串跟團”的方式對該市的天鵝京劇團進行了為期10天的調查研究。對WZ京劇的發展簡史、天鵝京劇團的現狀、運行模式、社會效益、存在問題和困難等進行論述，并提出一些對該類民營劇團如何完善管理以及國家應該給予哪些扶持措施等方面的政策建議。

1 現當代WZ市的京劇發展歷程

WZ的京劇發端于光緒年間（大約在1894年前后），福建的戲劇團來WZ演出，當時又稱“新劇”。福建戲中的京調班雖不是京城嫡系，但與京戲相近。后來，“新福建班”“老榮升班”相繼來WZ演出，效果極佳，深受WZ百姓喜愛，為至今100多年的WZ京劇大發展提供了可能。

清末民初，京劇逐漸風靡全國，WZ的京劇亦日漸興盛。光緒和宣統年間，先后有“詠霓社”“改良會”“金福連”等京劇社團紛紛在WZ上演京劇劇目，深受WZ百姓的追捧。抗日戰爭爆發后，WZ各地一些有識之士為了抗日，還把京劇作為宣傳武器。1936年，WZ聯中的教師和學生為了支援百靈廟的抗日義勇軍，經過精心策劃和準備，在五馬街中央大戲院舉行了大型義演活動。還成立了“復興劇團”，排練演出了《花木蘭》和老舍編劇的《忠烈圖》等劇目，宣揚愛國主義精神。新中國建立后的1951年，WZ的京劇團進行了合并。改革開放后，WZ兩個劇團先后撤銷。隨著國營京劇團的撤銷，民間京劇團日漸活躍，既在市區占有了新市場，又在鄉鎮村鞏固了原有市場。據擔任“WZ市民間職業劇團協會”會長的胡先生介紹，經過三十年的發展壯大，目前WZ的民間職業劇團（民營劇團）已經達到70多家，從業人數達3 500多人，觀眾總數超過1 000萬人次。20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末，一個劇團每天演出（兩場）的“戲金”為800～1000元，一位演員每天最高工資為30元。時至今日，一個劇團每天的“戲金”達到1萬元以上，龍套演員的日工資為100多元，一般演員為200元，若是主角，至少400元以上。WZ的所有民間劇團皆屬自負盈虧，大部分劇團的運營狀況不錯。

2 WZ市天鵝京劇團的發展現狀

天鵝京劇團成立于2004年，注冊于WZ市，至今已有14年的發展歷史，其注冊信息顯示，天鵝京劇團是一家個人獨資企業，從事行業是“文化藝術業”，董事長為杜波先生，團長為黑曉欣女士。迄今為止，該團已經匯聚了演職人員近30人，生旦凈末丑、琴鼓鐃缽镲，甚至設備管理員、道具和服裝“箱倌兒”等劇務人員也都有人擔任，在當地算是一個中上等規模的民間京劇團。其骨干演員全部受過戲劇院校的專業訓練;部分演員則是從國家或地方國營京劇團來WZ兼職“掙外快”、全職“跳槽”或退休后“再就業”進入劇團演出的;還有幾位“臺柱子”，雖非科班出身，但亦曾拜在國家級京劇名家之下，受到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多年的教導。目前，該京劇團可以演出的劇目多達30多部。總之，該團的整體藝術實力強勁，非一般小劇團可比。經過14年的發展，天鵝京劇團積累的固定資產用財務管理上的“歷史價值”衡量已經達到50多萬元，這些固定資產既包括服裝、道具、行頭，也包括燈光、音響設備、戲臺構件、箱柜、桌椅、廚具等等。

3 WZ市天鵝京劇團的商業模式

天鵝京劇團的商業模式主要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3.1 企業治理模式

就像一個工商企業一樣，一個劇團生存得好與壞，關鍵要看“當家人”的經營管理能力及其延伸出來的商業模式，其中最重要的是治理結構。從公司治理結構上看，天鵝京劇團是實行“夫妻店”式管理的家族企業。董事長負責京劇團的戰略規劃、戰略實施和調整，比如在大型固定資產投資、主要劇目的增減、市鎮村“臺口”的選擇等方面，就由董事長負責。京劇團團長主要負責劇團全部日常管理事務，如某個劇目的演員選擇和搭配、表演質量和社會效益的把關、拓展“新臺口”的具體營銷、成本的控制以及利潤目標的實現等工作。此外，劇團在一些關鍵崗位上安排了一些親友和當地人任職，形成了一種除董事長和團長監督之外的隱形監督機制。

在筆者看來，劇團管理機制從縱向看缺乏頂層設計，從橫向看分工又不夠明晰，職責分工欠缺精細化，所以演出的時候，團長擔當了包括演出指導、部分劇務服務、道具和行頭裝扮、化妝等很多瑣碎工作，有時甚至不得不客串上臺，擔當配角或“龍套”。整個劇團就像是由團長擔任家長的一個大家庭。

3.2 企業營銷模式

天鵝京劇團的營銷模式既不是靠媒體廣告，也非完全依賴“口碑”宣傳，主要還是靠過去的“老關系”向鎮村拓展演出業務。這種“老關系”表現為兩類人，一類是職業“經紀人”，他們專門為劇團與鎮村牽線搭橋;另一類是身在各個鎮村負責寺廟事務，大多負責聯絡京劇團的本地村民，當地稱他們為“頭人”。為了吸引觀眾，天鵝京劇團一般多是安排“文戲”與“武戲”搭配演出，比如先上演《穆柯寨》《白水灘》《三岔口》等武戲。休息片刻，接著上演《狀元媒》《望江亭》《四郎探母》《蘇三起解》等文戲。這樣就能同時滿足年輕觀眾和年老觀眾的各自愛好。由于演員的敬業程度和表演水平較高，加之村民其他的娛樂文化生活較為匱乏，每場京劇演出還是吸引了相當數量的鎮村民前來觀看。這都為京劇團以后再來演出積攢了口碑。

3.3 企業盈利模式

天鵝京劇團的盈利模式可以簡單描述為“開源節流”，具體內容如下。

3.3.1 所謂“開源”，就是不斷拓展客戶群體，即盡量聯系更多的擬聘請京劇團演出的市鎮村，增加獲取收入的來源。當然，一旦承接的鎮村演出任務較多，為了使演出不沖突，必須提前安排好“演出日程表”。接著就是按照演出日程配備演出資源，包括主演、配角、伴奏、龍套、道具、燈光等。

另外，按照當地約定俗成的“規定”，一天的“戲金”是給晝、夜兩大場的勞務費，一共為15 000元，有的能給到20 000元。如果劇團只是白天演出，而晚飯后不再上演，則鎮村只給一半的“戲金”。為了增加收入，天鵝京劇團每天都是上演兩大場，白天一大場，晚上一大場。一般每一大場戲包括兩到三個劇目。

天鵝京劇團的第二大開源渠道是向當地文化部門申請“送戲下鄉財政補貼”。根據演出次數，該劇團每年可以向當地文化部門申請到財政補貼在數萬元不等。

天鵝京劇團的第三大開源渠道是增加勞動強度，即增加演出天數，爭取每天都有演出。這樣天鵝京劇團每個月會比國營京劇團起碼多掙8到10天的錢（國營劇團每周的星期六和星期日是休息日）。

3.3.2 所謂“節流”，就是奔著節約的原則，開展成本控制和成本管理等措施。首先，嚴格控制演職人員的工資標準，按照按勞分配、按質分配的原則制定工資標準。比如按日工資計算，合格武生的日工資最高，是400元;青衣、老生、花臉、小生和武丑都是300元;而文丑就是250元;龍套一天是150元。其他工作根據強度和難易程度，日工資各不相等，比如司鼓、京胡、音響師都是300元;其他伴奏和劇務等人員的日工資為150～200元。

其次，嚴格控制工資發放人員數量，盡量要求演職人員一人飾多角，一人擔多職。在該劇團，不同角色臨時“鉆鍋”飾演別的行當的情況是常有的事。連音響燈光師都要偶爾上臺客串個“小花臉”之類的角色。另外，劇團沒聘請專門的化妝師，每位演員都要學會對著鏡子自己化妝和包頭。場地秩序的維持和管理責任委托給邀請演出的鎮村派專人負責。這樣又可節約部分人手和工資的支出。

最后，壓縮費用支出。為了節約成本，天鵝京劇團主要在以下五個方面壓縮支出：一是減少食宿支出。在飲食上，天鵝京劇團多采用大鍋熬菜加米飯。要求演職人員自帶被褥和帳篷，且多免費居住在演出的廟堂廂房里。二是化妝用的膏粉和小道具也要求演員自帶。三是用于演出的桌椅等，要求邀請演出的鎮村提供。四是作為演出場地的廟宇不用支付場地租金。五是演員從原駐地往返WZ的交通費京劇團只給報銷一程，而對于來劇團演出時間較短就離開的演職人員，京劇團則不予報銷交通費。演職人員從原駐地與WZ之間的旅途不給予生活補貼。如果是國營京劇團，上述五項成本都是由劇團承擔，而民營京劇團對上述五項成本精打細算，轉移負擔，與國營京劇團相比，大大節約了費用成本。

根據團長介紹，該團一年主要在春秋兩季演出，斷斷續續也能演2個月左右，年營業收入在80萬元左右，然后從中扣減掉京劇團按照上述各項“節流”后的成本，該劇團一年盈利在20萬元左右，再加上政府補貼，該團的營業利潤率能達到25 %左右。

4 劇團演出帶來的社會效益

4.1 弘揚中國傳統文化

京劇之所以在200多年來長盛不衰，除了其膾炙人口的臺詞和抑揚頓挫的曲調，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每個劇目、每個唱段無不滲透“仁義禮智信”“德孝治天下”“弘揚真善美”“揭露假惡丑”等中華傳統文化因素。天鵝京劇團成立14年以來，堅持為WZ鎮村送京劇，對在遠離京城的南國大地傳承京劇國粹和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發揮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4.2 豐富百姓的業余文化生活

雖然中國的鎮村文化生活日漸豐富，欣賞影視和網絡娛樂節目變得越來越方便，但適合中老年人欣賞的內容明顯供給不足。天鵝京劇團送戲下鄉的做法，無疑大大豐富了中老年人的業余文化生活（在春節、元宵節、中秋節、勞動節、國慶節等重要節假日尤為明顯），這從觀眾場場爆滿的熱情可見一斑。

4.3 宣傳和教育群眾

京劇之所以受到那么多鎮村領導和百姓的支持和關注，根本原因是京劇的情節和唱詞具有仁德俠義、樂善好施、扶危濟困、懲惡揚善等積極向上的正能量。鏗鏘有力、悠揚婉轉的臺詞，對于宣傳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的核心價值觀都是絕佳的教育素材。

4.4 促進社會和諧穩定

近些年，中國經濟一直保持著較快的發展速度。盡管每個人在經濟增長中的獲得感都有所增強，但由于人與人之間的主客觀原因存在差異，必然導致分配上的差距。加上近些年村鎮閑置勞動力導致的隱性失業問題長期存在，給社會的和諧穩定帶來一定的影響。天鵝京劇團送戲下鄉的做法，對于充實當地百姓的文化生活和促進當地的社會和諧穩定一直發揮著表率的作用。

5 京劇團存在的問題和困難

5.1 劇團缺乏“導演”或“藝術總監”

在參加客串幾出戲的時候，筆者發現，劇團缺乏“導演”或“藝術總監”。有的演員上場前草草化妝，個別的沒來得及化妝，還有的演員化完妝后到處溜達。另外，團長應該提前把在一個“臺口”連續演出的“戲碼”都排出順序，好讓人準備，但在筆者跟團的十天里，團長往往是今天才定明天的劇目，甚至有時是上午才告知演員下午或晚上演出什么劇目。這樣使得演員準備劇目、對戲的時間過短，“響排”的時間就更短，保證不了演出效果。

5.2 部分演員出現老齡化

影響天鵝京劇團可持續發展的另一個問題是演員隊伍存在老齡化的現象，比如飾演陳世美的演員當時已經65歲，飾演包拯的演員已經70歲，飾演蕭太后的演員已經64歲，飾演楊六郎的演員也已經63歲。演員年齡過大，其底氣和嗓音無論如何都難以達到青壯年時的聲腔水平，會影響演出質量。

5.3 劇團的部分設備和演出設施需要更新

劇團的部分設備、行頭、道具等要么老化，要么存在故障，比如“臺口”的電子屏存在故障，使近一半的臺詞顯示不出來，影響人們理解劇情;再比如，演員在往頭上戴盔頭的時候，繩子偶爾會斷。總之，演出設備、設施需要修繕或重新購置。

5.4 劇團需給演員購買人身保險

在WZ上演的京劇劇目中，一個突出特點是武戲要占一定的比例，有時能占到50 %左右。在有些武戲中，演員要做比較危險的動作表演，比如在《三岔口》中，兩個演員要從桌子里鉆出鉆入，還要從桌子跳上跳下;在《白水灘》中要做多個翻跟斗的表演，甚至要從三層桌子上翻下來。這些動作都帶有很大的危險性，對此，劇團應給演員購買人身保險，以對演員的人身安全有一個基礎性保障。

5.5 演員的食宿條件需要改善

在緊張的演出節奏中，演職員吃的一般就是一菜一飯。演員多是在免費的廟宇里找個廂房住，或干脆就在廟堂廂房的走廊里支起自己的帳篷休息。對此，劇團應改善演員的食宿條件。

6 政策建議

6.1 尋求文化管理部門對劇團表演質量的業務指導和支持

由于演員彼此之間的表演水平參差不齊，演員對劇情和歷史背景也不夠熟悉，對臺詞的掌握彼此不一致，伴奏樂隊成員之間也存在差異，建議劇團尋求當地文化管理部門的指導和支持，讓當地文化部門聘請水平較高的專業演員和伴奏師來定期對劇團進行業務指導和幫扶。

6.2 政府應加強對送戲下鄉劇團的財政補貼力度

WZ市天鵝京劇團的運行狀況基本反映了目前WZ市大多數民間劇團的狀況。該劇團有未給演員上保險、演員食宿條件有待改善、設備設施欠更新、缺少藝術總監等問題。建議當地政府可以適當加大對民間劇團的財政補貼力度，讓他們無后顧之憂地傳承國粹和傳統文化。

6.3 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門（或工會組織）應定期開展對類似民營劇團演職員的工資標準、工作強度、勞動保障等方面的檢查和落實

為了保障演職人員的正當權益，維護和諧的藝術氛圍，保證WZ京劇表演的健康和可持續發展，建議當地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門（或工會組織）會同WZ市民間職業劇團協會，定期與民營劇團的領導和員工開展協商，制定和實施適當的工資標準。

6.4 政府在提供補貼的同時，要開展對財政補貼的使用效果的檢查

盡管目前WZ市相關部門是根據民間劇團的演出場次來發放補貼的，也應從劇團的其他方面考察財政補貼的使用效果，比如開場時觀眾人數多少，堅持到最后的觀眾有多少，得到演員生活的改善情況如何等問題，當地政府相關部門還需要定期或不定期地進行督促檢查。

[鑒于本文涉及被研究京劇團的內部商業信息，故本文中的“WZ市天鵝京劇團”以及董事長和團長姓名等均使用了化名。]

參考文獻

[1]田延華. “習近平談核心價值觀”——最持久、最深層的力量[N]. 人民日報，2014-07-24.

[2]沈鴻鑫. 徽班進京與京劇形成[J]. 上海戲劇，2020（6）：48-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