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辰璐
我的家鄉在天津,卻有兩年沒能回去看看了。
很多年前,父親離開老一輩人遠走他鄉,與母親落戶青島,然后有了我。此后幾家人相隔兩地,只有臨近年關時,我們一家才飛回天津圖個團聚。老輩人每年都念叨著“這跟牛郎織女似的一年一會,可要把人想死”。于是,年復一年的日子都滿是思念。
團圓的日子本就不多,可是更沒想到突發狀況。本來已經訂好了三張機票,我卻只能拿著退款,沒換來團圓。大年之夜幾家人手機連線,看起來都是笑盈盈的臉,一片其樂融融的祥和氛圍,可看不見的是屏幕外差點兒落淚的奶奶。在有些冷清的大年夜里,我滿心想的全都是天津的紅色。在我為數不多的回憶里,天津就是一個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城市。城市里的對聯是紅的,福字是紅的,吊錢兒也是紅的。紅色在每家每戶門前張揚,把人們因置辦年貨四處奔波而漲紅的臉眏得愈發可愛。年初一一大早一定是要被鞭炮吵醒的,留給我眷戀被窩的時間可不多,馬上就要爬起來加入噼里啪啦的大隊中。出門那滿街滿地的紅啊,好像來年的幸福平安都擠在一節節顆粒飽滿的炮仗里被炸出來,而后又傳遞到一間間紅彤彤的小房子里。可惜啊……我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難掩相思。
但顯然,事與愿違了。八個月說慢也慢,看著日歷有二百四十多天呢??烧f快也真快,沒能回天津卻又要經歷分別,這使原本就壓在我心頭的沉甸甸的相思又愈重了幾分。唉,我時常感嘆:旁的人思鄉,是思念一座城市,抑或只思念那一間屋子。可我想起家來,卻不知是思念天津多些,還是眷戀青島多些。我或許需要雙倍的時間來彌補這離別的日子,但實在可惜,如今我像個身無分文的流浪者,內心向往著千山萬水,可現實里卻哪兒也去不得。
夏去秋來,金黃的秋葉簌簌紛飛,青島也應該與我離開時不同了。蔚藍的海水逐漸冰涼了吧!溫柔的海風逐漸凜冽了吧!寂靜的海浪也逐漸喧囂了吧!可沙灘還會是溫暖的,因為青島秋天的太陽一向活潑。隨著季節的變換,我好像又遺失了一座心里的城市,在這金黃的秋色中迎來了更濃烈的思念。我撥通電話,去尋找那來自幾百公里外的聲音。電話接通的時候,爸爸和媽媽說他們正在海邊公園秋游,在曾與我一起走過的路上來來回回。我記得小路兩邊樹木旺盛,花香也芬芳,順著路慢慢往前走,眼前會漸漸浮現出一片波光粼粼的海,跟你親切地打著招呼。我仿佛看見了那一片波光,可眨眼間它又不見了,終于只有幾行眼淚濕了紙巾……
“一位英雄,經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額頭是水成巖削成還是火成巖?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蘚?廈門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與記憶等長,一座無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盞燈在樓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記憶?!惫磐駚?,太多的筆墨因故鄉而揮灑,太多的詩篇因思念而寫就。所有人的心中大概都有一片回不去的故土吧!我們將它留作堅持生活的慰藉。遠望天際,如果那是家的方向,那也就是心安的歸途。人猶樹木,也如草葉,生命總是要落葉歸根的。古語有云:“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痹谕馄吹挠巫忧嗌郎下淞硕嗌賶m土,衣襟上沾了多少淚水,一腔熱血又落得幾分嘶啞。可是如今有故鄉在,我們這些旅人也就有了眷戀的土壤,能安居休憩的港灣。我知道,月明星稀之夜,在一個停滿了船舶的碼頭上,會有一座綠色的小島正酣甜地睡去,那里昏黃的路燈也在黑夜里無聲地安眠,等我歸鄉。
即便現在的我生活在外鄉,正回憶著過往,懷念著故里,期盼著重逢,這所有的所有都令我百感交集,但我仍然珍視著正在發生和擁有的一切。如今,每一個情感洶涌的瞬間,每一個輾轉難寐的夜晚,都會作為生命漂亮的注腳。我堅定地期望在未來的某一天它們能成為最美好的回憶,指引著我走向幸福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