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稅政策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研究
——基于制造業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

李 珂，袁浩然，李 偉

（湖南工商大學，長沙 410215）

0 引言

減稅是助力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政策工具。 2008 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首次提出“結構性減稅”后，國家又出臺了一系列減稅降費政策。理論上，減稅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解決由稅收帶來的價格扭曲問題，提高資源配置效率，激勵科技投入，加強企業自主創新。那么，現實中減稅政策是否確實促進了我國企業自主創新進而提高生產率？該問題引起學界、業界的高度關注。

現有文獻認為，減稅政策提高企業生產率的作用機理主要體現在：研發的稅收激勵政策可降低企業研發的邊際成本，增加企業內部的現金流；旨在鼓勵創新的專項減稅政策能夠有效刺激企業增加研發支出，帶來更多的專利技術和新產品開發，提高企業的競爭力；降低企業的經營成本，增強企業的盈利能力，引導企業擴大投資，激發企業活力，推動企業做大做強。現有文獻對減稅政策效果的評估所得到的結論并不一致：一是減稅政策對制造業發展產生積極作用；二是減稅政策對制造業發展作用不大，原因是過多的優惠政策會導致稅制扭曲，反而對企業研發支出造成負面影響，甚至是消極影響。

相關研究文獻較為豐富，為本文理論研究提供了重要參考，但也存在有待深化的方向，如現有文獻多以一項減稅政策為考察對象評估其政策效果，而近年來我國推出多維度的大規模減稅政策，科學評估多項減稅政策交叉重疊的綜合效果成為當務之急。本文以制造業上市公司為例，運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評估減稅政策提高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效果。

1 政策背景與研究假設

本文重點考察流轉稅與企業所得稅減稅政策對制造業上市公司經營行為的影響。

2008 年，企業所得稅和外商投資企業與外國企業所得稅合并，簡稱為“兩稅合并”。將內資企業、外商投資企業與外國企業所得稅由名義稅率33%降到25%，并統一了稅前扣除標準與方法。同時，為了應對2008 年的全球經濟危機，順應全球減稅趨勢，2009 年實現增值稅轉型，由生產型直接轉為消費型。增值稅轉型后，消費型的增值稅大大減輕了企業尤其是制造業企業的稅收負擔。

2012 年在上海進行“營改增”試點，2016 年在全國范圍內全面實現“營改增”。這改變了過去營業稅與增值稅并存導致的增值稅抵扣鏈條不完整、難以實現增值稅稅收中性的情況，也改變了各行業稅負不均衡的現狀，同時較大程度減輕了制造業企業稅收負擔。2017 年、2019 年又先后兩次將增值稅稅率由17%降到13%。

為了鼓勵企業自主創新，國家相關部門出臺規定，對研發活動中實際發生的研發費用但未形成無形資產計入當期損益的，在按規定據實扣除的基礎上，再按一定比例加計扣除；形成無形資產的，按照無形資產成本再加計一定比例在稅前攤銷。2013 年，對符合條件的企業加計扣除50%，2015 年將該優惠政策擴大到整個制造業，2018 年將研發費用加計扣除比例提高到75%。

增值稅與企業所得稅是我國稅制中的兩個重要稅種，在稅收中占比分別達到36.8%、23.6%（2020 年），也是制造業納稅人負擔較重的兩大稅種。增值稅與企業所得稅減少將減輕企業稅收負擔，激勵企業加大研發力度，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增強企業營利能力。由此，本文提出假設：減稅政策能夠有效促進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提高。

2 數據、變量與模型設定

2.1 數據來源與處理

本文使用的A 股上市公司數據來自Wind 和CSMAR數據庫，選取制造業2000—2019 年財務數據。為了排除異常值，剔除了財務狀況異常的公司（即ST 公司）數據和上市不足3 年的公司數據，并對連續型變量進行了兩端剔除1%的異常值縮尾操作。

2.2 模型設定與變量

本文采用面板數據模型對樣本數據進行實證檢驗，模型設定如（1）所示：

式（1）中，被解釋變量

Y

是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下標

i

和

t

代表企業、年份；關鍵解釋變量

Tax

是企業稅負，包括流轉稅、企業所得稅；

X

是除稅負外影響企業生產率的其他指標，包括資產負債率、營業收入增長率、固定資產更新、資產規模與資本密集度；

Year

為時間固定效應，控制特定年份宏觀經濟對企業經營的沖擊；

firm

代表企業固定效應，以控制樣本企業不隨時間變化的固有特征，如企業文化、企業領導人能力等。

本文用Levinsohn-Petrin 方法（簡稱LP 法）計算的企業全要素生產率衡量企業生產率，流轉稅用實際稅收負擔率（營業稅金及附加/營業總收入）衡量、企業所得稅為實際稅收負擔率（所得稅費用/利潤總額），控制變量包括資產負債率、固定資產增長率、資本密集度、總資產周轉率、營業收入增長率、固定資產凈額與托賓Q 值。表1 報告主要變量的基本信息。

表1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上市公司2013年開始統計研發支出，共有樣本14 325 個，企業并不是每年都有固定資產投資，所以固定資產額樣本共19 764 個，其他指標均是21 844 個樣本。

3 實證結果與機制檢驗

本文首先考察流轉稅、企業所得稅實際稅負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表2 提供了回歸結果（只匯報了本文需要關注的變量系數）。表2 中的回歸結果均使用的是全樣本，并控制了時間固定效應和個體固定效應，（1）列顯示當年流轉稅、企業所得稅回歸系數，考慮到遺漏變量會造成回歸結果不可信，將上期流轉稅稅負、企業所得稅稅負及可能影響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一系列控制變量加入模型，（2）列、（3）列分別報告回歸結果。（3）列結果顯示，流轉稅稅負系數在10%的水平下顯著，系數為負，流轉稅實際稅負提高1 個百分點，企業全要素生產率降低1.59 個百分點；企業所得實際稅負系數同樣為負，在1%水平下顯著，企業所得稅實際稅負提高1 個百分點，企業全要素生產率降低0.07 個百分點。值得注意的是，前期流轉稅系數同樣為負，且在1%水平下顯著，表明流轉稅稅負會影響企業下一年度的經濟行為。表2 的回歸結果顯示流轉稅和企業所得稅實際稅負對制造業企業生產率有負向影響，但不能簡單地認為2008 年以來的減稅政策有效提高了制造業生產率，二者是否存在因果關系需要進一步證實。

表2 稅收負擔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回歸結果

考慮到上市公司披露財務報表中的流轉稅實際稅負并未包括增值稅，而2008 年、2012 年與2016年3 次大規模減稅均以增值稅為重點，所以本文設置2008、2012、2016 年減稅政策虛擬變量，分別考察3次降稅政策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表3 中的回歸結果均使用的是全樣本，因為減稅政策虛擬變量考察的是某一時段政策對變量的沖擊，所以未控制時間固定效應。表3中（1）（2）（3）列分別報告2008年、2012年、2016年減稅政策對制造業生產率的影響結果，2008年增值稅轉型、2012 年“營改增”試點與企業所得稅研發扣除、2016 年企業所得稅研發扣除與“營改增”全行業實施的3 次減稅政策，其系數均為正。2008 年與2016 年兩次減稅政策效果在1%水平下顯著，2012年“營改增”試點的作用效果并不顯著，其主要原因是試點地區、試點行業均有限，由此可以推斷減稅政策能夠有效促進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提高。

表3 減稅政策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回歸結果

最后，本文通過減稅政策對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機制進一步驗證上述結論。依照減稅理論，流轉稅減稅政策通過降低企業成本，擴大企業固定資產投資，改進生產技術，提高生產率；企業所得稅減稅政策通過激勵企業研發支出與創新投入，提高生產效率。下面檢驗我國減稅政策對企業固定資產投資與企業研發支出的影響。表4 顯示的是減稅政策對企業投資的影響，3 次減稅政策的系數均為正，系數的顯著性均為在1%水平下顯著，減稅政策對投資的影響在0.6～0.7 個百分點，減稅政策對投資的影響程度與政策的實施力度、政策內容、政策目標有關。比如，2008 年增值稅類型由生產型轉為消費型，企業購置、建造固定資產的進項稅能夠抵扣，盡管當時面臨全球經濟危機的沖擊，其對企業投資的影響力仍然強于2016 年增值稅稅率減稅政策。

表4 減稅政策對企業投資的影響回歸結果

表5 顯示減稅政策對企業研發支出的影響，3 次減稅政策的系數均為正，系數均在1%水平下顯著，減稅政策的實施對企業研發支出的影響差異增大，最高的是2008 年，較低的是2016 年。

表5 減稅政策對企業研發支出的影響

4 研究結論與啟示

本文以我國近年來多次減稅政策為研究對象，利用2000—2019 年A 股上市公司數據構建固定效應模型，檢驗減稅政策對制造業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首先考察流轉稅負、企業所得稅負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其次構建虛擬變量進一步考察2008年、2012 年、2016 年3 次較大規模減稅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最后通過減稅政策影響企業投資規模、研發支出檢驗減稅政策發揮作用的機制。本文結論包括：流轉稅、企業所得稅負擔是影響企業生產效率的重要因素；我國減稅政策通過直接影響制造業企業投資、研發支出而間接影響企業生產效率。

基于實證得到的結論，本文有3 點啟示：首先，稅收負擔仍然是影響我國制造業生產效率提高的重要因素，落實現行的減稅政策并在財政承受范圍內繼續減稅能有效提高我國制造業生產效率，實現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其次，可通過減稅培養稅源進而增加稅收，實現“減稅—企業高質量發展—稅源擴大—稅收增加”的良性循環；最后，減稅政策推出的時機、內容是影響減稅效果的重要因素，當前經濟背景下應加大激勵企業創新的減稅政策執行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