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葉丹 傅悅
(1.南京林業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0037;2.安徽大學外語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翻譯理論家James Holmes將翻譯研究分為純翻譯研究和應用翻譯研究,其中應用研究包括四部分:譯者培訓、翻譯工具、翻譯政策、翻譯批評[1]。作為翻譯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翻譯教學研究對翻譯理論研究和實踐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它與翻譯理論研究相互構建相互促進,然而,與翻譯批評相比,翻譯教學研究仍顯不足。近年來,雖然國內有關翻譯教學方法的研究發展迅速,但是依然出現了課程安排不合理、教學與實踐相脫節、CAT技術推廣力度不足等問題[2],整體相對滯后于西方的翻譯教學研究,不利于翻譯人才的培養,與國內日趨旺盛的翻譯市場需求相脫節。
同時,在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驅動的翻譯技術正在改變翻譯教育的形態[3]。翻譯教學研究發展滯后,又面臨著新的大環境,提升翻譯教學的有效性至關重要。因此有必要總結國內外翻譯教學研究現狀,提出國內研究需要改進的地方,以期促進翻譯研究和翻譯實踐的發展。囿于篇幅,文章聚焦翻譯教學研究的重點之一——大學翻譯教學。
截至目前,大學翻譯教學研究的CNKI核心期刊(含C刊)論文共計157篇,其中發表于《中國翻譯》的篇數最多(13篇),《中國教育學》次之(9篇)。開翻譯教學研究先河的文章發表于1996年,作者何淑貞在文中探討了翻譯教學的意義、地位和方法[4]。此后穆雷[5]、蔡基剛[6]等諸多學者從翻譯教學的學科建設、大學生掌握翻譯技能的必要性等諸多角度對大學翻譯教學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但與翻譯理論研究和翻譯策略研究相比,仍不夠體系化。近五年,相關研究聚焦于教學策略和技巧、“互聯網+”時代背景下的教學模式創新、跨文化思維和翻譯技術教學。
就時間跨度而言,翻譯教學研究經歷了近三十年的發展,如圖1所示。引證文獻是指引用該文的文獻,從1997年到2021年,諸多研究者引用了核心期刊文章。從發文數量上看,近二十五年內,每年論文數量相差不大,呈現較為平穩的狀態,但總的論文數量逐年增加,近十年引證文獻的頻次較高。近年來,大學翻譯教學的研究不斷為研究者們所重視。

圖1 總體趨勢分析
就成果來源而言,相關論文來源廣泛,如圖2所示,主要出自《中國翻譯》(8.28%),其他分別來自《中國教育學刊》(5.73%)、《上海翻譯》(5.1%)、《教育與職業》(4.46%)、《外語與外語教學》(3.82%)。除了《中國翻譯》和《上海翻譯》翻譯學術界的專門類期刊以及《外語與外語教學》外語類核心期刊,相關研究主要集中發表于教育教學類期刊?!吨袊逃龑W刊》面向基礎教育領域,主要選題有基礎教育重大理論政策研究、基礎教育改革與發展研究等。北大核心來源期刊《教育與職業》面向教育工作者發行,主要關注中國職業教育的發展情況。除此之外,還有《外語電化教學》《實驗室研究與探索》等核心期刊??梢姺g教學研究是外語界和翻譯界關心的研究問題,成果來源較為多元。

圖2 來源分布
此外,翻譯教學研究的學科分布呈現有聚焦和多樣化的特點,如圖3所示。相關論文99.36%屬于哲學與人文科學,54.78%屬于社會科學Ⅱ輯,其他分別屬于經濟與管理科學、信息科技和農業科技。例如,在哲學與人文科學類研究中,蔡基剛指出在中國加入WTO、英語實用性的剛需增長的背景下,《大學英語教學大綱》并未重視翻譯能力的培養,由此提出從“重視大學英語翻譯教學,提高學生英語應用能力”的研究視角去探索人才培養路徑[6]。研究指出為加強學生翻譯能力的培養,需要從哪些層面改善課堂。在社會科學Ⅱ輯類別,楊艷君提出隨著國家間經貿往來帶來的翻譯任務愈來愈多,需要“將工作坊模式嵌入英語翻譯教學”,從實踐環節倡導將教學和實踐更加緊密結合[7]。

圖3 學科分布
就關鍵詞共現網絡而言,“翻譯能力”出現的頻率最高,為68次,如圖4所示。“翻譯教學”居其次,出現32次,而“翻譯經驗”“大學翻譯教學”等出現的頻率僅3次,“英語教學體系”“大學英語詞匯”等出現的頻率僅為2次。目前的研究主要關注了“翻譯能力”,忽略“英語教學體系”等方面的研究,缺乏體系化探索。與翻譯教學相關的“英語教學體系”主要包括翻譯教學層次、各層次學生應達到的基本目標、主要專業課程設置等[8]。目前為數不多的研究包括黃忠謙和袁立新[9]對翻譯電化教學模式的探討。

圖4 關鍵詞共現網絡分析(此圖篩選出現頻次≥30的關鍵詞)
綜上所述,隨著中西文化交流的深入和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的實施,包括英語專業和非英語專業在內的翻譯教學重要性日益凸顯,相關研究的路徑趨向多元,出現了以下四個主要研究方向:
首先,聚焦翻譯課堂中的教學策略和技巧。周雪婷從多元智能角度,倡導將多元智能理論與翻譯教學結合,通過運用網絡多媒體、網絡資源如在線詞典和語料庫等多元化工具輔助翻譯教學。同時她認為多元智能理論將幫助確立以學生為主、積極的個性化教學模式[10]。任務型教學法是另一個研究角度。富蘇蘇、李榮美將任務型教學法應用于翻譯教學中,以不同的任務活動切實提高學生的翻譯能力[11]。此外,翻譯與其他語言技能和批判性思維的融合也是一個重要研究角度。葉峰提出語塊對語言的熟練運用具有重要的作用[12]。趙莉主張重視口語訓練、詞匯學習和教師的激勵性評價法[13]。俞敬松、闕穎強調了學生的自主查證能力,包括翻譯策略的批判性思考、信息資源獲取及查證工具的合理運用等方面[14]。馬倫主張譯文和原文在文體層面的對應,提出要注重培養學生的文體意識,習得相應的翻譯策略[15]。
其次,翻譯教學模式創新也是諸多學者關注的研究方向。穆雷首次劃分了“教學翻譯”和“翻譯教學”的界限[16]。穆雷認為,“教學翻譯”僅僅是一種教學手段,主要是指幫助學生分析原文的詞匯和語法,并理解原文;而“翻譯教學”有著教學目的,即培養學生的翻譯能力[16]。顯然,這兩個概念的劃分,使翻譯教學中問題的提出和解決更加具有針對性。連彩云等針對市場對翻譯人才的需求,提出在翻譯碩士專業研究生教育中采取校企合作教育培養模式,倡導產學研合作教學[17]??淀樌碚J為傳統的高校翻譯教學模式在教學理念、方法、評價上存在諸多問題,難以滿足現實需求,不能體現時代進步性,而“互聯網+”實用性強、使用便捷的優點可以改善這一現狀[18]。
再次,“跨文化思維”角度下的翻譯教學研究是第三種主要的研究方向。蘇廣才、李雙娟強調了培養學生理解中西文化差異能力對翻譯的重要性[19]。劉亞蘭認為針對學生普遍缺乏文化對等意識的情況,教師應著重引導學生提高此意識[20]。董艷則強調跨文化思維可以提升翻譯教學的層次[21]。她主張閱讀原版英文資料、下載時事新聞資料和與英語母語者交流等三種培養跨文化思維的方法,同時她建議在此基礎上開展校企合作,給學生提供學以致用的機會。孫振亮指出,翻譯教學課堂中應充分運用功能對等理論,重視翻譯過程中的跨文化闡釋,促進學生對跨文化思維的深層理解[22]。
最后,翻譯技術教學是新興的研究方向。趙覓指出,“互聯網+”時代教育信息化成為必然趨勢,翻譯教學應以互聯網信息技術為支撐,構建以學生為中心的課堂和多種方式配合的教學模式,重點培養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23]。在人工智能時代,王華樹、李瑩指出在《翻譯專業本科教學指南》中,雖然已明確“翻譯技術”在翻譯專業教育中的核心課程地位,但是在實際教學中存在課程建設滯后、教學資源匱乏等諸多問題,并提出建設屬于翻譯技術教學的課程體系、組織教師參加技術培訓等相應對策[24]。曹達欽、戴鈺涵探索了翻譯技術實踐的環境建設,以西安外國語大學為例進行了案例分析,并提出了關注其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性[25]。崔啟亮提出翻譯技術教學案例資源建設需要遵循四個原則,即目標性原則、時效性原則、真實性原則和適用性原則,認為資源建設未來將向智能化、數據化和云端化方向發展[26]。
綜上所述,中國的學者從多元的角度對大學翻譯教學展開了研究,既有傳統的翻譯教學策略探討,也有“互聯網+”特別是人工智能技術背景下的翻譯技術教學研究。但是仍有諸多方面需要教育研究者繼續探索,包括翻譯技術教學研究中理論的應用與融合、訪談數據如何充分融入研究和定性分析的深入等。
國外翻譯教學研究的核心期論文共計413篇,其中發表于Inted Proceedings的篇數多達31篇。國外進行翻譯教學研究的文章最早發表于1996年,Carrove研究了CAT應用于翻譯教學的可能性和有效性[27]。 此后 Aguado-Gimenez[28]、Zheng[29]等諸多學者從翻譯策略、功能翻譯理論等不同角度進行了研究。相對國內研究而言,國外研究呈現出更加多樣化的視角和較為豐富的理論框架。
但國外研究中聚焦英漢或漢英翻譯的翻譯教學研究所占比例很小,相關核心期刊論文僅22篇,多發表于Advances in Social Science Education and Humanities Research的篇數最多(4篇),其次為Asia-Pacific Education Researcher(2篇)。與國內研究從教學策略到教學技術的轉變不同,國外研究呈現出從教學原則到教學策略的轉移。首篇相關文章發表于2002年,作者Zhong[30]提出在翻譯教學中用選擇性的表達取代準確話語。此后 Yan[31]、Chen[32]等多位學者從深度學習法、非文學翻譯教學等角度對大學翻譯教學進行了較為深入的探討。近二十年來,相關研究逐漸聚焦于教學策略技巧和實證研究。
就時間跨度而言,國外大學英漢漢英翻譯教學研究經歷了2002年至2021年近二十年的發展。從發文數量上看,每年論文數量不一,呈現有起有伏的狀態,但總的論文數量逐年增加。如圖5所示。和國內研究類似,近年來翻譯教學的研究日益受到研究者們的重視。

圖5 發文數量與出版年份
研究所屬的學科方向呈現更加多樣化和跨學科的特征。超過半數的論文屬于教育與教育研究方向(54.55%),另有36.36%屬于語言學,18.18%屬于社會科學和其他主題,其他分屬商業經濟學、人文藝術其他專題、生物技術應用微生物學、通信、計算機科學、食品科學技術、政府法律、情報學與圖書館學和文學等不同學科,有些論文體現了學科交叉的特征,如圖6所示。例如,“Lexical Features and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English Translation About Tourist Texts Based on Corpus”這篇關于旅游翻譯理論和教學的文章兼顧了微生物學和食品科學技術兩個研究方向。另外,“Back Translation in Improving Students'Awareness of Textual Cohesion When Teaching Chinese-English Translation”屬于翻譯研究與情報學及圖書館學研究的結合。

圖6 不同研究方向的論文數量
就期刊種類而言,相關論文來源廣泛,如圖7所示。主要來自Advances in Social Science Education and Humanities Research(18.18%)、Asia Pacific Education Researcher(9.09%),其他分別來自2013 The Four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and Education Application ICEA 2013 PT 2(會刊)、Advances in Education Research等,各占總數的4.55%。Advances in Social Science Education and Humanities Research是關注社會科學、教育和人文領域的核心期刊,另一本核心期刊Asia PacificEducation Researcher則重點關注亞太地區的教育經驗及創新成果。

圖7 不同來源出版物中相關論文數量
研究產出的國家/地區如圖8所示。相關論文81.82%源自中國大陸,9.09%屬于澳大利亞,4.55%產自中國臺灣。對大學中英兩個語種的翻譯教學研究,大多數成果仍出自中國研究者,很少有國外學者關注。

圖8 研究產出的國家/地區
國外針對漢英或英漢翻譯教學的研究盡管起步較晚,但視角多元,成果不可小覷。相關研究主要可以劃分為以下五個方向:教學策略方法、翻譯評價標準、課堂反饋、思維方式差異和翻譯課程類型。
就教學策略方法而言,現有研究主要集中于語用能力和文化素養的培養以及多媒體等科技手段的應用。首先,就提高學生的語篇銜接意識這一角度而言,Zhao于2013年強調了回譯有助于鍛煉學生的語篇銜接意識,運用回譯的方法可以提高整體譯文水平[33]。在多媒體技術的層面,2014年,Huang在中國的翻譯教學發展和翻譯人才培養仍不容樂觀的背景下,分析了多媒體技術應用于翻譯教學的現狀[34]。在篇章翻譯法的層面,2014年,Qin將篇章翻譯法與句子翻譯法相比較,指出篇章翻譯法的重要性[35]。在功能教學法方面,2016年,Yuan分析了《背影》和《紅樓夢》的譯文,提出功能翻譯教學法是一種全新且實用的翻譯教學方法,它可以培養學生,特別是研究生的學習策略和能力[36]。就語用翻譯能力這一角度而言,2017年,Chen、Huang認為語用翻譯能力由五個部分組成,分別是雙語交際能力、翻譯知識能力、策略能力、超語言次能力和工具能力[37]。就文化因素而言,2017年,Wang主張在教學中充分理解和掌握文化因素的內涵能有效提高教學質量[38]。2020年,Shan提出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在英語翻譯教學中,教師可以通過備課、學生課前準備和課堂活動以及課后鞏固全過程參與的方式培養學生使用漢英雙語語料庫的能力[39]。
第二,有些學者從翻譯評價標準出發,探討翻譯課堂中的評價標準。2002年,Zhong提出,翻譯不是為了識別源語的單一含義,而是為了培養學生自主思考、重構知識體系的能力,有選擇地表達比單一地傳達原文意思更加重要[40]。2020年,Wang探討了文學翻譯課程的練習該采用怎樣的評價標準,認為除了錯誤分析法和量表法,文化和美學特征也是評估譯文練習好壞的一個重要標準[41]。
第三,在課堂反饋方面,學者們進行了教師糾正性反饋策略和同伴反饋等方面的實證研究。Deng在2016年通過實證研究發現,在線同伴反饋的實際效果并不理想[42]。2020年,Yu等的課堂數據揭示書面糾正性反饋策略有助于提高譯文的準確度,適度的應用能夠促進翻譯教學[43]。
第四,部分學者強調應當在教學中重視翻譯涉及的思維方式差異和文化差異。2016年,Li認為對比分析思維方式有助于翻譯教學,能夠提高學習者的興趣[44]。2007年,Yan提出,盡管深層學習法已被廣泛采用,指導者依然可以加強深層學習法在培養學生翻譯能力中的應用[31]。
最后,在翻譯的課程類型方面,國外研究體現出口筆譯并舉的特點。首先,在筆譯教學層面,2010年,Chen認為,在中國大學非文學翻譯的課堂上,與詞匯和語法的訓練相比,學生對語篇的理解和轉換沒有得到很好的訓練,因此教師應特別注意引入文本類型的教學[45]。Ma強調在文學翻譯教學中文體研究方法的重要性,認為作為文學翻譯的一個重要因素,文體學至今缺乏系統而細致的研究[46]。其次,從口譯教學角度出發,Chang在2018年比較了通過交付量表的樣本和沒有通過交付量表的樣本,發現語法和詞匯錯誤的類型沒有太大差異[47]。2019年,Su認識到過于頻繁的師生互動會扼殺學生積極思維,提出了適當改進合作教學互動模式,即在溝通中分配更多的談話時間給學生、鼓勵學生輪流發言和邀請學生共同加入IRF(Initiation-Response Follow-up)的話語模式[48]。
綜上所述,中外對翻譯教學進行了多個角度的探討,共同關注教學策略和技巧、文化對等意識和翻譯技術教學等,都呈現出方興未艾的趨勢。國內的翻譯教學研究主要關注漢英兩種語言的轉換,國外探討翻譯教學的研究成果頗豐,但聚焦英漢兩種語言的較少。國外相關論文總數從2002年的1篇發展至2021年的22篇,國內相關論文總數從1996年的3篇發展至2021年的157篇。中外相關論文總數都在逐年增多,中外對翻譯教學的重視程度皆不斷加深,不同的是,國內翻譯研究的起步略早于國外,相關論文數量遠多于國外,重視程度遠高于國外。就最新的趨勢而言,中外都聚焦于人工智能時代下翻譯技術的應用,翻譯技術教學領域在國內外研究中具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值得注意的是,國內外研究存在不同的偏向。國內研究偏向于基于以往文獻的創新改良,而國外更偏向于實證研究。在所用理論框架上,國內研究結合的有《大學英語教學大綱》《翻譯專業本科教學指南》等指導文件和Albrecht Neubert提出的翻譯能力“5個參數”等國外理論框架。國外研究結合的有communication strategies(CSs)、PACTE's translation competence model(Process in the Acquisition of Translation Competence and Evaluation)、written corrective feedback(WCF)等理論,以國外理論框架為主。
在翻譯技術的研究上,中外研究者在翻譯教學研究領域雖已取得不少成果,但仍存在以下空白之處:第一,聚焦翻譯技術教學領域研究的訪談數據未能充分融入,定性分析有所欠缺[24],跨學科結合有待深入,在探索其教學規律和教學方案上存在很大的發展空間。同時,研究與各類學科特色(如醫藥、政法、農林)充分結合,研究還可以進一步細化、更加有針對性。此外,也沒有展開廣泛的案例分析研究,缺少可以參考的數據。第二,針對翻譯技術教學中教師信念和學生思維能力培養的研究較少,在具體案例分析上存在較大探索空間。第三,“跨文化思維”和“互聯網+”相結合的研究幾乎為零,是一大研究空白。翻譯教學研究依然存在的諸多空白之處有待學者們繼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