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衛成,劉 宇
(太原理工大學建筑學院,山西 太原 030024)
傳統民居的營造技藝蘊含著一個時代特定地點的精神文化,反映了原住民對其特有的居住環境及建筑材料的深層次理解,并跟隨時代的變遷而改變,這使得傳統民居展現出真實性、創造性和連續性。
張家塔村的發展反映了地區家族文化的興衰史,也集中體現了清代不同時期方山地區古民居建筑的特色、風格和演變過程,通過研究張家塔村民居建筑營造技藝,不僅可以挖掘古村文化價值,還可以為其提供因地制宜的保護措施,更好地傳承其歷史文化,協調文化與發展的關系,提升古村落核心競爭力。
山西省方山縣屬晉西地區,縣城呈南北長東西窄之勢,東與關帝山相鄰,西交臨縣,北連興、嵐二縣,南接離石區。介于東經111°2′50″~111°34′3″,北緯37°36′58″~38°18′27″。縣境內有忻磧線、三西線、開麻線、大方線公路通過,沿大方公路距呂梁市48km。
張家塔古村位于方山縣峪口鎮,距縣城約21km,整個地區多黃土、多荒山、多溝壑,氣候干旱,且水土流失較為嚴重。地表層覆蓋特有的“離石黃土”,隨著地殼運動和雨水反復沖刷,形成了現有的地貌。2016年12月,張家塔村被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等部門列入第四批中國傳統村落名錄,為山西省首批100個旅游扶貧示范村。
方山縣屬典型的溫帶大陸性氣候,因季風和氣團的影響,形成了明顯的季節差異,四季分明。春季多風少雨,夏季酷熱而多陣雨,秋季涼爽干燥,冬季寒冷而漫長。
張家塔村地層古老,大部分范圍屬于古生界地層,絕對高度在海拔1 000~1 400m,相對高度為100~200m,境內大多為山地、坡地和溝谷地,植物主要以中生或旱生草本植物為建群種,如沙棘等。湫水河屬于張家塔村的過境河,且地下水資源較為豐富。據史料記載,張家塔村村民前后共挖掘過龍王廟水井、西門井、布袋溝水井等7口大井,供村民生活和灌溉使用。
張家塔村傳統民居院落通常以三合院或四合院為單元組成,院與院之間有通道、臺階相連(見圖1)。院落組成主要分為3個部分:大門、左右廂房和正房。由于張家塔村所處的位置為特殊的山地地形,張家塔村人在房屋建筑方面充分發揮聰明才智,因地制宜,既保留傳統建筑樣式,又與山地相適應。

圖1 民居布局(圖片來源:作者自攝)
張家塔村傳統民居建筑大多數為磚木混合結構,正房與廂房多為窯洞,在窯洞前做廈檐,起到遮陽擋雨的作用;南面一般是單坡或雙坡硬山瓦房,大門開在瓦房明間。正房上臺基一般比廂房高二三踏步,南面次之。其建造方式不僅采光舒適,同時也符合我國古代北面為尊的封建禮教思想。
張家塔村傳統建筑結構類型多樣,不僅有黃土高原常見的靠崖窯和錮窯等類型,還有北方常見的磚木混合結構類型,兩者相互結合,又形成了窯上窯等混合樣式。在規模上,張家塔村傳統民居基本為一進院落,少數為二進或三進院落。
張家塔村傳統民居的整體營建依山就勢,窯洞層列。窯洞作為黃土高原常見的住宅類型,充分利用黃土本身的力學性能,形成了圍護結構與支撐結構。窯洞不僅建造成本低,還具有冬暖夏涼等特征。張家塔村窯洞因地制宜,有土窯、接口窯和錮窯等多種形制,展現了古人就地取材的聰明才智和遵循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營建理念。
1)祖宅 據史料記載,張家塔村祖宅最早由趙山與次子用康共同修建,使用的是最普通的建筑材料磚和灰,正房為兩眼接口土窯,東西廂都是磚窯,后因子嗣增多,又有后人進行擴建。其院南后修建磚窯,東南方向建2層木樓,正屋則加蓋廈檐。整個祖宅被后人改裝成精致大方的四合院。
此院祖宅始建于1704年,擴建于1760年,前后修補歷經百余年,是整個張家塔建筑群中的最早院落,也是張家塔人的傳承之院。
2)趙氏宗祠 趙氏宗祠建于1894年,整體布局坐北向南。北向為枕頭窯,其上蓋3間1米多高樓,高樓上未設陽臺;西面是先祖神堂,由趙睿之開始依次排列;樓的東面則用作祭祀。東西廂均為3間平房,供后人讀書居住之用,大門上額鑲有“趙氏宗祠”石碑一塊。趙氏宗祠是本村公共建筑中所剩的唯一一座建筑,因種種原因,現在只剩下正房和大門。
3)中院 張家塔整體建筑群呈輻射狀格局,祖宅之東院落因在村子正中心而得名“中院”。其修建時間為1840年,歷經10余年修建完成。中院布局為坐北朝南,共修5孔磚窯,東西廂各3眼窯洞。大門修在南屋正中間,因立在石階上而得名“懸空門”,其中門、框的材料均為松木,門楣上雕有“管扇”,可以控制門扇的移動。本院曾為清末武生趙煥居住,現在院里仍有練功石一塊,后此院土改時歸公。
在中國傳統村落中,營建房屋是一個家族乃至一個村落的大事,其營造技藝方方面面都有講究,本文對張家塔村傳統民居營造技藝進行分析,歸納其營建智慧。
臺明基本上是磚砌臺幫條石壓沿,垂帶相對于明間柱軸線,非常講究。其木結構檐廊采用的是比較老式的柱下獨立基礎做法,土窯洞與黃土相連基本不做地基處理,但是磚窯和磚木混合的建筑都會做地基處理,柱礎石均力鼓形,高度在10~20cm。部分院落均有室外樓梯,以愛德堂為例,其樓梯踏步和欄桿等都是用石材砌筑而成,并且頭尾會有石雕。也會運用石材構件道路鋪裝、排水甬道、拴馬石等。
張家塔村整體建筑墻體構造具有地方特點,內為土坯而外包磚,其營建方式在建成之后易出現穩定性不足的問題,但是實地調查發現,因墻體破壞而造成的倒塌現象幾乎沒有,許多木結構已損壞的建筑墻體反而保存得較為完整,這與中國傳統殘壞現象“墻倒屋不塌”恰恰相反。張家塔村民居墻體之所以如此耐久,主要原因在于其做法特殊。張家塔村傳統民居不像其他傳統居民墻體內用土坯砌筑,而是在作為填充的土坯墻中間加設木龍骨后再砌筑土坯,從而將二者包實。此種做法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墻體強度,其工藝手法值得借鑒學習。
張家塔村傳統民居墻體內部設置煙道,超過的部分形成煙囪。墻磚砌筑方式為五順一丁。大部分院落不做專門的院墻,而是以建筑物后墻直接代替。在細部處理方面,張家塔村許多民居墻體留有貓道,多在門或窗的下檻,以方便農家貓的出入。貓道在入戶門邊框的墻體側面開口,并高出地面一部分,且在拐彎后通往家內。此種做法不僅避免了雨水的沖入,而且規避了黃風直接吹到屋內。
張家塔村傳統民居在地面做法上,室內外均為條磚十字縫鋪墁,縫隙以白灰相填,其邊界鋪設和大面鋪裝區別明顯,哪怕是已毀壞的建筑,也可以分析清楚原有的邊界,這為將來的修復提供了非常好的依據。
張家塔村傳統民居建筑大多數屬于窯洞式建筑,大致分為依山就勢的土窯、平地而起的錮窯和內挖一半外接一半的接口窯3種,部分還會采用磚木混合的做法。窯洞的開孔數目一般以3孔或5孔居多,少數會出現4孔、6孔、7孔等不符合傳統做法的情況,這種情況很可能是主人后期開挖用來儲藏之用。
張家塔村的民居窯洞通常進深約7m,深于同地區的窯洞,其建造方式是為了將窯洞更好地進行功能分區,在其進深足夠的情況下,可滿足多口之家的食宿和起居需求。張家塔村修建的窯洞與窯洞之間均為單獨個體,該方式也是為了適應張家塔村人多而地窄的特點。在張家塔村的許多窯洞前均可見木質檐廊,其廊柱一般高約4m,此種做法不僅可以起到夏日遮陽擋雨、冬季擋風避雪的作用,而且能增強其整體立面美感,再加上廊檐下的雕刻,使得窯洞整體變得更加美觀大氣。
張家塔村傳統民居建筑在門窗設置方面頗有地方特點,無論是窯洞還是磚木混合結構的建筑,各間均有門連窗。門常為實踏小板門,而窗戶多是立框內包鑲花檻窗,檻窗里再裝隨時可以拆卸的實心窗板,不僅極大提升了保暖系數,也提高了安全系數。它的雕刻異常精美且富含農家情趣,上半部分還會開有天窗或斜窗,天窗做法同檻窗做法無異,斜窗則多是固定扇不開啟。門窗在造型上通常與窯洞弧線呼應,給人一種美的感受。窗扇基本上用轉軸鉸接,固定扇是用可抽取的帶雕刻的小木銷固定,也可拆卸,方便修理和清潔。磚木結構的房屋有少數裝隔扇連檻窗,院落大門通常選用實踏板門,選材敦厚,關門時將大門門閂插入兩頭墻體預留的孔洞內,非常牢靠結實。
張家塔村傳統建筑的屋面一般為布瓦屋面,用筒、板瓦蓋頂,屋邊三壟收口,其屋面均有正脊無垂脊,檐頭附件隨屋面瓦件形式,不釘瓦釘。總體外觀上,屋面的弧線模糊,絕大多數為前檐單坡出水,與民間俗語“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念相印證。
匾額是張家塔村傳統民居建筑的主要裝飾構件之一,村內絕大多數院落大門上都設有匾額,有木制匾額或石刻匾額(見圖2),其位置均在院落大門門頭走馬板上。其內容豐富多變,有的是詩禮傳家、安居樂業,有的是處世哲學、講學教化,如“化善澤祥”“為善樂”等,還有的是對美好情景的描述,反映其樂居情懷,如“西輝遠映”等。最具特色的是當鋪院主院匾額,內容為“慎德居”“忠信篤敬”等,反映了張家塔村人內斂和修身以治國的家國情懷,以及對田園生活的自得。

圖2 石刻匾額(圖片來源:作者自攝)
張家塔村傳統民居建筑上的雕刻種類豐富多樣,按照其材質屬性大致可分為木雕刻、磚雕刻和石雕刻3種類型。木雕大多存在于木質檐廊斗栱栱翹、雀替等部位,還有少量的小木雕如香爐、如意等,直接用鐵釘釘在承重木構上。磚雕主要在分布在建筑物的墀頭部位和瓦件等處,雕刻內容豐富。石雕數量較少,出現在柱礎、拴馬樁等處。各類雕刻的內容圖案豐富,有農耕場景、花草鳥獸等農村常見的吉祥圖案,不僅體現了古代勞動人民追求幸福生活的美好情懷,也通過這種方式調節了不同的氣氛場合給人以美的感受。
古村落作為中華文化遺產的載體之一,既是歷史與物質要素的結合體,又是村域建筑精神文化的傳承體。本文以張家塔村為例,從其民居營造特點出發,對張家塔村傳統的民居營造技藝進行分析,雖然它只是一個村域建筑,但其特有的因地制宜的營建方式,不僅滿足了當地居民的生活需求,而且豐富了當地建筑文化特色,形成了特有的建筑風格。張家塔村傳統民居的營造處處體現著古人追求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從單體建筑到總體布局,從雕刻藝術到整體構造,從物質文化到精神屬性,無不體現著中國傳統建筑特有的個性。對張家塔村民居營造技藝的記錄,不僅是為了保留這一優秀的歷史遺存,為其將來的保護修建作準備,更是對該時期的民族精神文化進行保存,是日后研究傳統建筑文化精神的重要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