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筆禮的當代實踐與意義

◎金茹雪

傳統禮儀是中華優秀歷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著豐富的表現形式，涉及人生的方方面面。中國素有“禮儀之邦”之稱，但近年來，隨著中國現代化進程的加快以及與西方社會交流的日益密切，人們的價值觀念受到沖擊，禮儀觀念漸漸變得淡薄，基于這種現狀，對傳統禮儀的復興與傳承的研究值得人們關注。

一、開筆禮溯源

開筆禮是傳統禮儀元素在當代被復興、構擬和重組的典型代表，其來源于傳統文化，但也加入了現代人的創新與發展。它一般在每年開學前舉行，儀式主體是初次入學的孩童。

盡管開筆禮近些年來才被廣泛應用和實踐，但它卻并非當代人憑空創造出來的禮儀，其中融合了多種古代的禮儀環節和程序。

與當今的開筆禮不同，古代的“開筆”并不是為孩童舉辦的，時間上也與現在的開學前夕不同，而是選在農歷大年初一舉行。

古代的開筆禮重在祈求一年的幸福、順利與祥和。而當今我們所討論、傳承的開筆禮則是一種開學時的禮儀儀式，它融合了古代的多種禮節。相同的是，當代開筆禮也同元旦開筆禮一樣，有祈愿順利吉祥的寓意。

開筆禮可以追溯到古代的“入泮禮”和古代大學的開學儀式。

“入泮禮”是古代開學禮的一種形式。從“入泮”這個詞來看，泮宮與入學有著密切的聯系。劉濤在《清代地方生員 “入泮 ”述概》一文中寫道：“因為學宮中有半橢圓形的水池，也叫泮池，故稱進學為‘入泮’。”新入學的學子需要對孔子進行拜謁，《清代科舉考試述錄》記載“各府、州、縣奉到學政發下的新生名單后，即通知新生定期穿戴雀頂藍袍，齊集官署大堂設宴簪花；在府、州、縣的帶領下，前往孔廟謁圣，再至學宮拜謁本學學官。”

“入泮禮”具有悠久的歷史，如今開筆禮當中的“過泮橋”、拜謁孔子等圣賢的環節均是借鑒“入泮禮”。因此，開筆禮和“入泮禮”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開筆禮的另一起源是古代學子進入學堂的儀式。《禮記》中有關于學子入學儀式的記載：“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學鼓篋，孫其業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未卜禘不視學，游其志也。時觀而弗語，存其心也。幼者聽而弗問，學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倫也。”

這一段話闡述了古代大學的入學儀式。

在古代開學儀式中，孩童們要進行釋菜禮，要吟誦名篇，還要“入學鼓篋”。當代開筆禮中的拜先賢、吟誦經典和擊鼓鳴志可以與這幾個環節一一對應。

二、開筆禮基本儀式

近年來，隨著開筆禮廣泛的應用，這種禮儀的儀式慢慢固定下來。

筆者整理了2010—2019年10年間105篇有關開筆禮的新聞報道和時事評論，其中可查的開筆禮儀式共有92場。根據這92場儀式，筆者統計出儀式內容及其重復次數，見表1。

開筆禮儀式重復次數統計表（2010—2019）

2015 5 1 1 7 5 4 1 3 8 1 0 1 2016 3 0 0 4 2 2 1 2 3 2 0 1 2017 8 0 0 8 5 3 1 3 8 3 0 1 2018 10 0 0 11 6 5 3 7 8 0 0 0 2019 7 1 1 8 9 4 5 2 11 2 1 0共計次數 64 7 8 78 50 43 11 36 74 25 3 11

由表1可見，92場開筆禮儀式中，最常見的環節是朱砂啟智，共重復了78次，最弱的環節是送紅雞蛋，共3次。

開筆禮的核心主題有三個：重視讀書、尊重師長與祈愿吉祥。

根據主題，可以對儀式做如下區分。

（一）體現出重視讀書的儀式。

1.正衣冠

“正衣冠”一般是開筆禮中最先進行的環節。在這個環節里，孩童們在教師的組織下端正地站好，教師為孩子們整理好衣飾的細節，確保儀表端正。

2.凈手凈心

“凈手凈心”指在儀式現場為孩子們準備好盛滿清水的水盆，孩子們用清水仔細凈手。有些地方還采用柚子葉泡水凈手。這一環節是為了教育孩子們莊重嚴肅地對待讀書學習這件事。

3.登泮橋

古時候，跨泮橋也被人們稱為跨鰲橋，據說跨過此橋，在科舉考試中就能獨占鰲頭，一帆風順。開筆禮中設置的登泮橋這一環節也正是取這個寓意，通過登臨泮橋，祈愿學童們將來在學業上取得一定的成績。

4.朱砂啟智

“朱砂啟智”即在孩童額頭用毛筆點上朱砂，意在啟迪智慧。

“朱砂啟智”起源于南北朝時期，最早是民間的一種習俗。根據《荊楚歲時記》記載，“八月十四日，民并以朱水點兒頭額，名為‘天灸’，以厭疾。又以錦彩為眼明囊，遞相餉遺。”朱砂具有安神明目的作用，點至兒童的額頭是祈愿兒童雙目明亮、遠離災難病痛。教師用朱砂在學子額頭正中點上紅痣，“痣”通“智”，朱砂點痣寓意開啟智慧。

5.擊鼓明志

《禮記》中曾有“入學鼓篋，孫其業也”的記載。入學后，學生要在聽到學校的鼓聲后打開自己的書箱，取出自己的學習用具。而在現代開筆禮中，則設置“擊鼓明志”的環節，讓孩童們通過擊鼓抒發自己的志向。這既是對古代傳統的借鑒和繼承，也是對傳統的創新。

6.誦讀經典

在誦讀經典這一環節中，學校和教師會安排孩童誦讀國學經典。誦讀文本一般選取具有教育意義的國學經典，如《論語》《弟子規》《三字經》等。

7.啟蒙開筆與描紅

“啟蒙開筆”這一環節中，孩子們在教師的帶領下進行描紅、書寫“人”字，體驗第一次“開筆”。舊時“開筆”指開始學做詩文，而在這里的“開筆”則是指孩童開始寫字。

（二）體現出尊重老師的儀式

1.拜圣賢、先師

在開筆禮儀式中，孩童們還會在教師的帶領下參拜前圣先賢。需要注意的是，這一環節由于地域不同而有所差別。參拜的圣賢有孔子、孟子等。這一儀式來源于古代的釋菜禮。

2.拜師禮

求學之際學子要向恩師行拜師禮，自古就有這個傳統，《通典》卷六七《禮典》中有關于拜師禮的記載：“天子拜敬保傅”，意思是天子也要拜師，把拜師納入國家典制中了。

3.感恩師長

部分學校的開筆禮中設置了“感恩師長”這一環節，在這個環節，學生向師長或父母敬茶、鞠躬，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三）祈愿吉祥、表達美好祝愿的環節

1.送紅雞蛋

紅雞蛋又稱“喜蛋”，人們往往在慶賀出嫁、生子等喜事時制作紅雞蛋，贈送給親戚，起到報喜和慶祝的作用。開筆禮中老師送紅雞蛋給學生也是寓意吉祥，孩子們領取紅蛋，祈愿學業有成。

2.贈送書籍

在開筆禮儀式中，教師往往會向孩童們贈送《論語》《弟子規》等國學經典，表達對孩子們的美好祝愿。

三、開筆禮在當代的傳承動力

根植于傳統的開筆禮，在當代能夠進一步實踐、發揚和傳承，是多種動力共同作用的結果。

第一，國學的復興。20世紀90年代起，國學重新受到人們的關注。對國學的復興，從根本上說是對優秀傳統文化的復興。而傳統禮儀正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開筆禮的復興與當今傳統禮儀復興的趨勢密不可分。

第二，國家相關政策的出臺，促進了傳統禮儀的復興。國家政策對傳承禮儀的支持，是推動開筆禮在當代傳承和實踐的有力動力。2017年1月25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意見》對如何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提出了具體要求。《意見》提到，當前我們迫切需要深化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重要性的認識，進一步增強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迫切需要加強政策支持，著力建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體系。

第三，國民禮儀教育的普及。加大對國家重要禮儀的普及教育與宣傳力度，在國家重大節慶活動中體現儀式感、莊重感、榮譽感，彰顯中華傳統禮儀文化的時代價值，樹立文明古國、禮儀之邦的良好形象。

第四，學校注重開筆禮的舉辦。很多學校出于對學生德育的考慮舉辦的開筆禮，也促進了它的實踐與傳承。通過舉辦開筆禮，學校有意識地培養學生的明禮意識，同時幫助他們完成從孩童到學生身份的轉變。

第五，家長的支持及其對教育的重視也是開筆禮得以傳承的重要動力。中國社會歷來重視讀書，家長格外看重對孩子的教育。通過參加開筆禮，家長認為孩子能夠從儀式當中汲取一定的動力，有利于激發他們對于讀書的興趣。

四、開筆禮在當代的意義和價值

（一）賦予開學典禮以儀式感，促進孩童人格的完善

禮儀的一個重要作用就是引導、促進人格的改善，在禮儀過程中從心理和道德上讓人們具有自我約束感。開筆禮的傳承，能夠在實踐當中賦予開學禮以儀式感，培養孩童的責任感與擔當，促進孩童人格的完善。

開筆禮的設置在心理上能夠給初次入學的學童以強烈的儀式感，通過儀式的進行，孩童們可以意識到讀書學習的重要性。如同古代的冠禮、笄禮一樣，開筆禮的重要意義是它具有標記功能，通過這一特殊的儀式，標記著一個人從幼童到學子的身份和角色的轉變。

（二）有利于學校豐富素質教育的形式，全方面培養人才

素質教育是以全面提高人的基本素質為根本目的，尊重人的主體性和主動精神，以人的性格為基礎，注重開發人的智慧潛能，注重形成人的健全個性為根本特征的教育。素質教育中包括對學生創造性能力的培養以及社會公德的培養。通過參與開筆禮這項根源于傳統但卻加入現代元素的禮儀，學生可以從中感知到創新，禮儀中蘊含的對讀書的強調能夠促進他們向學生身份的轉變，賦予他們更多的責任感。

五、開筆禮傳承與實踐過程中的不足

（一）孩童由于年齡原因，對禮儀內涵理解有限

參與開筆禮的孩童年齡一般在6歲左右，還無法完全理解儀式背后的深刻含義，大多是在老師和家長的引導和鼓勵下完成禮儀。大多數參與儀式的學生對有趣味性的環節記憶較為深刻，而對禮儀內涵缺乏深入思考。

（二）開筆禮商業氣息過重

開筆禮傳承過程中，一部分主辦單位與投資商進行合作，在進行開筆禮儀式的同時也進行商業宣傳，試圖吸引更多的潛在客戶。

在開筆禮儀式上，一部分與學校進行合作的投資商會出席典禮，進行商業宣傳，如淄博市淄川區某小學南校區2014年舉辦的開筆禮，就有房地產商參與。

與投資商合作的開筆禮的一個明顯的缺陷是開筆禮內涵挖掘的缺失。在開筆禮舉行過程中，由于要進行商業宣傳，禮儀進行的過程就顯得浮光掠影，內涵挖掘不夠深入，有時甚至出現形式化、走過場的現象。

六、結語

探究中國傳統儀式在當代的實踐，要從禮儀的源頭出發。開筆禮具有悠久的歷史，同時又加入了現代人的改造，在新時代依然具有一定的價值和意義。促進開筆禮在當代進一步得到傳承的動力是多方面的，在傳統禮儀復興的趨勢下，國家、學校、家長與學生本身都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儀式的傳承與發展。但我們也需要注意開筆禮在傳承過程中出現的問題，不斷改進，使傳統禮儀在現代煥發出新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