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方言中 式量詞重疊的特征分析

湖南省省內的方言有湘方言、西南官話、贛方言、客家方言以及湘南土話，其中，湘方言是最主要的方言。湘方言中AXA式量詞重疊的形態較為多樣化，并且表達的語法意義較為豐富，是頗具特色的量詞重疊形式，也是湘方言在量詞運用上的一大特色。湘方言中的AXA式量詞重疊在不同片區呈現出差異，其在長益片和婁邵片運用較多，而在辰溆片、衡州片以及永州片運用較少。湘方言中AXA式量詞重疊中的X存在著不確定性，各方言間用字不統一。此外，X對表遍指義的量詞重疊影響較小。

一、湘方言中不同地區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湘語的分區（稿）》（鮑厚星、陳暉，2005）對湘方言的分區進行了調整，將湘方言劃分為長益片、婁邵片、辰溆片、衡州片、永州片五個部分。據調查，湘方言中各個方言片區的AXA式量詞重疊形態較為多樣化，表現為“AXA”式量詞重疊中的“X”并不是固定項，而是變項，可以是“是”“把”“什”等，并且AXA式量詞重疊的語義較為多樣化。

（一）長益片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長益片包含了長株潭小片、益沅小片、岳陽小片三個部分，主要涉及長沙、益陽等部分市區。

1.長沙話中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長沙話中AXA式量詞重疊的形態主要是“A是A”“A什A”，如“餐是餐”“擔什擔”等。（蔣協眾，2014，2017）從語義的角度看，長沙話中AXA式量詞重疊可以用來表示遍指義、量多義、完整義以及計量方式等，例如：

表遍指義：餐是餐下是吃小菜。（每餐都是吃蔬菜。）

表量多義：他屋里今天請的客怕莫有桌是桌。（他家今天請的客人莫怕有一桌。）

表完整義：白酒他也是瓶什瓶地吃。（白酒他也是整瓶整瓶地喝。）

表計量方式：西瓜還是擔什擔地賣劃得來些。（西瓜還是論擔賣劃得來一些。）

2.益陽話中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益陽話中AXA式量詞重疊的形態主要是“A什A”，如“個什個”等。（崔振華，1998）從語義的角度看，益陽話中AXA式量詞重疊可以用來表示遍指義、量多義、完整義以及計量方式等，例如：

表遍指義：間什間教室都坐滿噠人。（每一間教室都坐滿了人。）

表量多義：他在長沙住咖年什年。（他在長沙都快住了一年了。）

表完整義：他一買水果就是箱什箱的。（他買水果總是整箱整箱買的。）

表計量方式：他屋里豬崽口姐窠什窠賣。（他家的小豬論窩賣。）

（二）婁邵片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婁邵片包含了湘雙小片、漣梅小片、新化小片、邵武小片、綏會小片五個部分，地理區域范圍較廣，涉及婁底、邵陽、新化、漣源等部分市區。

1.婁底話中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婁底話中AXA式量詞重疊包括“A次A”“A賜A”“A把A”幾種形態，如“句次句”“年賜年”“條把條”等。（蔣協眾，2017）從語義的角度看，婁底話中AXA式量詞重疊可以用來表示遍指義、量多義、量少義、逐一義以及完整義等，例如：

表遍指義：我場賜場都輸，老婆要罵我個。（我每場都輸，老婆會罵我的。）

表量多義：天上個大雁群賜群個。（天上的大雁成群結隊的。）

表量少義：我賜他打嘎回把回唧。（我只被他打了一兩回。）

表逐一義：話要句賜句個講。（話要一句一句地說。）

表完整義：他年次年嘎不回來信個。（他一年到頭都不會來信的。）

2.邵陽話中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邵陽話中AXA式量詞重疊包括“A數A”“A算A”等幾種形態，具體用例如“塊數塊”“根算根”等。（蔣協眾，2017）從語義角度看，邵陽話中AXA式量詞重疊可以用來表示遍指義、量多義、逐一義、完整義以及計量方式等，例如：

表遍指義：咯滴衣衫隻倒隻都小哩。（這些衣服件件都小了。）

表量多義：其散把告花子個糧食升是升。（他給叫花子的糧食都是一升一升的給。）

表逐一義：江邊洗蘿卜，隻卯隻來。（江邊洗蘿卜，一個一個地洗。）

表完整義：咯滴米買得好，煮起個飯粒卯粒唧。（這些米買得好，煮得飯一整粒一整粒的。）

表計量方式：你個糖是斤是斤賣還是兩是兩賣？（你這樣的糖論斤賣還是論兩賣？）

3.新化話中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新化話中AXA式量詞重疊包括“A散A”“A把A”，例如“隻散隻”“根把根”等。（蔣協眾，2017）從語義的角度看，新化話中AXA式量詞重疊可以用來表示遍指義、逐一義、量少義、數量的分指以及反復、接連不斷等，例如：

表遍指義：本散本咯書都爛了。（每一本書都爛了。）

表逐一義：你把菜碗散碗個端來。（你把菜一碗一碗地端來。）

表量少義：其一個月吃餐把餐肉唧。（他一個月只吃一兩餐肉。）

表數量的分指：個散個咯過來拿書。（一個一個地來拿書。）

表反復、接連不斷：我們組散組咯輪流上班。（我們一組接一組地輪流上班。）

4.漣源話中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漣源話中AXA式量詞重疊包括“A是A”“A打A”，例如“箱是箱”“本打本”等。（彭春芳，2007）認為，“A是A”也可表示為“A式A”。（陳暉，1999）從語義的角度看，漣源話中AXA式量詞重疊可以用來表示方式義、量多義以及計量方式，或者用來描述一種狀態，例如：

表方式義：你把滴橘子箱是箱唧箇裝者。（你把這或那些橘子一箱一箱地裝著。）

表量多義：你有箱打箱衣裳，還要買衣裳？（你有一箱子的衣服，還需要買衣服？）

表計量方式：點土佢擔式擔唧向屋里擔。（這些土她一擔一擔地向家里挑。）

表描述一種狀態：今日中午滴魚隻是隻唧箇，煮底好。（今天中午煮的魚是一條一條的，言外之意是沒有煮碎，煮得好。）

（三）辰溆片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辰溆片主要分布在沅江中游地區，包括了辰溪縣、溆浦縣、瀘溪縣等地區。（鮑厚星、陳暉，2005）蔣協眾基于語料的收集調查，提出“在辰溆片湘語中，量詞的重疊式與普通話差不多，多直接采用AA式重疊，很少采用AXA式重疊的形式”。①此外，在相關研究辰溪、溆浦等地方言的著作、論文中，也少有論及AXA式量詞重疊的。可見，AXA式量詞重疊在湘語辰溆片中并不常見。

（四）衡州片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衡州片包含了衡陽小片和衡山小片兩個部分，衡陽小片包含了衡陽市、衡陽縣以及衡南縣等地區，衡山小片包含了衡山縣、衡東縣以及南岳區等地區。（鮑厚星、陳暉，2005）由于方言調查的限制，對于衡州片區方言量詞的調查還不夠。目前能找到的用例，是衡陽話中的AXA式量詞可以按“A咯A”式重疊，例如“串咯串”等。（蔣協眾，2017）相關調查還有待進一步深入。

（五）永州片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永州片包含了東祁小片和道江小片兩個部分，其中，東祁小片包含了東安縣、冷水灘區、芝山區、祁陽縣和祁東縣等地區。（鮑厚星、陳暉，2005）其中，祁陽縣、祁東縣屬于新劃入的地區，有些學者依舊會將其劃為婁邵片，目前仍存在爭議。

1.祁陽話中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祁陽話中AXA式量詞重疊主要有五種形式，即“A是A”“A打A”“A夾（咖）A”“A又A”“A嗎A”，用例如“只是只”“球打球”“沓夾沓”“它又它”“它嗎它”等。（李維琦，1998）從語義的角度看，祁陽話中AXA式量詞重疊主要可以用來表示量多義等，例如表量多義：幾年財運好，票子沓夾沓。

2.祁東話中AXA式量詞重疊的概況

祁東話中AXA式量詞重疊主要呈現為“A夾A”式，用例如“只夾只”等。（李文軍，2008）從語義的角度看，祁東話中AXA式量詞重疊可以用來表示逐一義、量多義以及計量方式等，例如：

表逐一義：只夾只拿。（一個一個地拿。）

表量多義 ：票子沓夾沓。（錢一沓一沓地。）

表計量方式：裝起袋夾袋。（裝成一袋一袋地。）

總而言之，永州片的方言點調查，開展得還不夠，缺少有代表性的方言調查點，并且有關量詞重疊的語料較少，不利于湘語量詞重疊的整體性研究。

二、湘方言中AXA式量詞重疊的特征分析

基于語料的收集、整理、分析，可以窺究湘方言中AXA式量詞重疊的形態是較為多樣化的，并且重疊后的語義也較為豐富，頗具特色。

（一）發達型與不發達型

湘方言中不同片區AXA式量詞重疊的使用情況并不統一，有的片區使用較為發達，而有的片區稍顯薄弱。蔣協眾在《湘方言中的量詞重疊及其主觀性》中基于語料的分析，將湘方言區分為“AXA式占優勢型”“AA式占優勢型”以及“兩種重疊式勢均力敵型”，并認為婁邵片湘語屬于AXA式占優勢型，辰溆片湘語屬于AA式占優勢型，而長益片湘語屬于兩種重疊式勢均力敵型。在長益片和婁邵片中，都有典型的方言點來對AXA式量詞重疊進行探討，語料較為充足，說明在這兩個片區中，AXA式量詞重疊的現象本身是較為普遍的。例如，長沙話中的“餐是餐”“擔什擔”;益陽話中的“個什個”;婁底話中的“句次句”“年賜年”“條把條”;邵陽話中的“本倒本”“粒卯粒”“頁是頁”……而辰溆片、衡州片以及永州片AXA式量詞重疊的用例很少，語料不夠。在AXA式量詞重疊語料稍顯豐富的永州片區中，祁東話和祁陽話也可被劃為婁邵片，完全沒有爭議的語料很少。因此，基于語料事實的分析，湘方言中的各語言片區AXA式量詞重疊的使用情況可以劃分為發達型和不發達型兩類，前者以長益片和婁邵片為代表，后者以辰溆片、衡州片和永州片為代表。

（二）中綴的不確定性與影響性

湘方言AXA式量詞重疊中的X是較為多樣化的，可以是“是”“什”“次”，等等，沒有固定的選項，并且有些中綴的讀音非常相近，例如在長沙話中常寫作“A是A”，在益陽話中常寫作“A什A”，“是”與“什”的讀音很接近。最初記錄這些語料時，多會標注語音，并找一個讀音相近的字充當中綴，具體可以參見《湖南方言研究叢書》中的記載。因此，湘方言AXA式量詞重疊中的中綴是沒有經過考本字的，存在著不確定性。目前，在各類書籍、論文中，AXA式量詞重疊的語料記載很少會標注語音，一般直接使用漢字。單獨看這些中綴，充當的是助詞，與其本身的含義無關，加上中綴后的量詞重疊的語義可能會產生變化，試比較：

①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新化;劉卓彤，2007）

②個散個咯過來拿書。（新化;劉卓彤，2007）

例①中“個個”具有遍指義，強調“每一個”，而例 ② 中的“個散個”表數量的分指，強調“一個接著一個”。

量詞重疊加中綴后，語義也可能不發生變化，試比較：

③間間房子下掃瓜哩。（漣源;彭春芳，2007）

④間什間教室都坐滿噠人。（益陽;崔振華，1998）

例③和例④中“間間”與“間什間”表達的語法意義一致，都是在強調“每一間”，具有遍指的意味。即中綴X對表遍指義的量詞重疊影響較小，這種現象可能與量詞重疊后最基本的語義是遍指義有關。

此外，相同的AXA式量詞重疊替換中綴后，可以表示不同的語義，試比較：

⑤其一個月吃餐把餐肉唧。（新化;蔣協眾，2017）

⑥餐是餐下是吃小菜。（長沙;蔣協眾，2017）

例⑤中的“餐把餐”表示量少，而例⑥中的“餐是餐”表遍指義，指“每一餐”。

綜上所述，湘方言中AXA式量詞重疊的語法意義呈現較為復雜的狀態，加中綴后語義可以發生變化，也可以不發生變化，該現象一般限于表遍指義的量詞重疊中;此外，替換中綴后的量詞重疊的語義可以發生變化。因此，除了表遍指義的量詞重疊外，中綴X對其他語義下的量詞重疊有著較為重要的影響。

三、結語

湘方言中AXA式量詞重疊在長益片和婁邵片運用較為廣泛，而在辰溆片、衡州片以及永州片較為薄弱。湘方言中AXA式量詞重疊的中綴X較為多樣化，在不同方言中表現不一，存在不確定性。據考察，湘方言中AXA式量詞重疊的中綴X對表遍指義的量詞重疊影響較小，有無中綴X都可以表示遍指義。

注釋：

①蔣協眾：湘方言中的量詞重疊及其主觀性，武陵學刊，2017第4期，第131-136頁。

參考文獻：

[1]鮑厚星，崔振華，沈若云，伍云姬.長沙方言研究[M].湖南：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

[2]崔振華.益陽方言研究[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

[3]陳暉.漣源方言研究[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

[4]彭蘭玉.衡陽方言語法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

[5]鮑厚星，陳暉.湘語的分區（稿）[J].方言，2005

（03）：261-270.

[6]蔣協眾.湘方言重疊研究[D].湖南師范大學，2014.

[7]劉卓彤.新化方言重疊式研究[D].江西師范大學，2007.

[8]彭春芳.湖南漣源楊家灘話重疊式研究[D].中央民族大學，2007.

★基金項目：本文系湖南省社科基金項目“漢藏語轉折范疇的類型學研究”（項目編號：20JD029）;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研究生科研創新項目“網絡新語的建構機制研究”（項目序號：5）的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毛桂，女，碩士研究生在讀，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研究方向：漢藏語系類型學、網絡新語機制）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