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艾莉森 江殷潔 Maya Allison Jiang Yinjie

1.第59 屆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展覽現場,圖片由Seeing Things 攝影工作室攝影師伊斯梅爾·努爾(Ismail Noor)拍攝
“穆罕默德·艾哈邁德·易卜拉欣在日出與日落之間”——2022年第59屆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展覽
2022年4月23日—11月27日
展覽地點:第59屆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展館
阿聯酋國家館理事說:“威尼斯阿聯酋館自2009年首次亮相以來,旨在向世界宣傳該國的文化景觀”,在您看來阿聯酋“文化景觀”的獨特之處是什么?與往屆相比,本屆展覽“穆罕默德·艾哈邁德·易卜拉欣:在日出與日落之間”所展示的“文化景觀”的傳承性和變化性有哪些?
在這里工作了十年,我開始重視對于事物表象的不同看法。文化景觀的變化非常快,不過我們正在進行的工作卻是深入且持久的。拿穆罕默德的工作來說,40年來,他幾乎一直在進行不間斷的創造性調查。因此,在這個展館中,我們既看到了這位藝術家在過去幾十年里對他作品深入而堅定的投入,也看到了他的作品在當下的精神性。展覽呈現的有當代作品,還有一些作品所采用的工藝,是從阿拉伯半島沿海居民的悠久歷史中演變而來的。
此次威尼斯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采取了國家館指定藝術家,再由藝術家提名策展人的方式。您被穆罕默德提名為策展人,請問在策展過程中,您是如何與藝術家進行配合的?
罕默德被選為代表阿聯酋參加2022年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時,按要求他要提名一位策展人。他提名我為策展人,對此我感到既驚喜又榮幸,我欣然接受了挑戰。我知道和他一起工作將是一段非常愉悅的旅程,因為我曾經有過和他一起工作的愉快經歷,自2014年我第一次邀請他參加一個展覽以來,這是我們合作的第5個項目。這次威尼斯項目的工作再次重溫了我和他在之前項目中的合作火花:我們都信任彼此對其作品的解讀,并且不羞于辯論。我問了很多問題,他都回答了,但我最享受的時刻是在項目的布展階段——決定哪些圖像放在哪里,以及如何最好地呈現它們,在這個階段我們幾乎不需要說太多就能達成共識。布展工作結束后,我們開始交談,聊天話題從他的貓到關于藝術的形而上學問題、藝術家的角色、藝術在這里與在美國的意義對比等。對話鼓舞人心,令人精神振奮。在我們的會面結束后,我內心很感激自己能有機會策劃這次展覽。

2-3.第59 屆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展覽現場,圖片由Seeing Things 攝影工作室攝影師伊斯梅爾·努爾(Ismail Noor)拍攝
當前,世界正面臨諸多的沖突與挑戰,對此,參加本屆威尼斯雙年展的藝術家也做出了回應,不少作品都透露出痛苦、不安等情緒。本次威尼斯雙年展的國家館設計或作品有是否有給您留下深刻印象的?
我贊同當今世界正面臨深刻的沖突和挑戰這一觀點。然而,我的感覺是,最有趣和最具啟發性的作品具有根植于神話、自然、細微的特定體驗和景觀的特質,這幾乎與我們在看電子屏幕時被負面信息轟炸、淹沒的感覺完全相反。在這方面,兩個鄰國——沙特和阿曼,都展示了出色的作品——穆罕納德·尚諾(Muhannad Shono)的史詩級作品《教義樹》()給人感覺就像走在一條沉睡的巨龍旁邊!愛莎·斯多比(Aisha Stoby)的策展工作讓第一屆阿曼館的項目得以啟動,并介紹了阿曼特殊又特有的創意社區的結構。尼亞芙·奧馬利(Niamh O’malley)在愛爾蘭館的作品也激發了我的想象力,該作品輕描淡寫卻又發人深思。

4.2009 年威尼斯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展覽“第二輪”現場,圖片由Seeing Things 攝影工作室拍攝

5.2011 年威尼斯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展覽“第二輪”現場,圖片由Seeing Things 攝影工作室拍攝

6.2013 年威尼斯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展覽“在水上行走”現場,圖片由Seeing Things 攝影工作室拍攝

7.2015 年威尼斯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展覽“1980—今天在阿聯酋的展覽”現場,圖片由Seeing Things 攝影工作室拍攝
這個時代充滿了不確定性,“黑天鵝事件”頻發,此次威尼斯雙年展開幕式比預計時間有所推遲,世界形勢的不確定使此次展覽得以順利開幕顯得更具意義。您認為藝術對于社會的意義或影響是什么?
藝術不是理性的、符合邏輯的、可預測的或客觀的。然而藝術為我們提供了一些有意義的東西。人們常常引用格哈德·里克特(Gerhard Richter)的話,藝術是希望的最高形式。當世界像現在這樣不理性、不可預測時,它會提醒我們,我們對生活的控制是多么有限(在我看來,我們曾經擁有對生活的控制其實是一種錯覺)。我們在現實生活中得以生存、吸收養分甚至繁榮壯大的方式,有一部分是因為藝術。
您是紐約大學阿布扎比美術館的創始執行董事和紐約大學阿布扎比分校的首席策展人,并且您還策劃了許多阿聯酋的藝術項目。此次策劃的阿聯酋國家館展覽項目,跟其他展覽項目相比,有什么不同之處嗎?是什么契機讓您跟阿聯酋的藝術產生了深厚的聯系?
作為一個面向國際觀眾的策展人,我必須努力用作品自身的方式來展示它——一個由國家展館組成的雙年展可能會傾向于只從國家角度來看待藝術,但毫無疑問藝術會超越國界,它比國界問題更為復雜,甚至挑戰國界。從另一方面看,這也是我長久以來對阿聯酋藝術環境感興趣的原因,藝術的構架不同,它的意義也會發生改變。所以,當我在阿布扎比的薩迪亞特島上展示穆罕默德的藝術作品時,游客和當地居民會通過我們所處環境的所有因素來解讀它:沙漠,快速發展的城市中心,一個用來挑戰、反思和為文化和教育機構建立新模式的場所。此外,尤其是在欣賞穆罕默德的作品時,游客可能會帶著他們對阿聯酋地區的各種認知:該地區古老的巖石藝術、珊瑚和粘土建造的土坯房,或童年玩的“茶色”彈珠游戲。所有這些因素都在他的雕塑中得到了引用。

8.2017 年威尼斯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展覽“石頭剪刀布:在游戲中的位置”現場,圖片由Seeing Things 攝影工作室拍攝

9.2019 年威尼斯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展覽現場,圖片版權:芭芭拉·扎農(Barbara Zanon)
當我在威尼斯一個國家館展示相同的藝術作品時,參觀者可能會從我稱之為阿聯酋的“一般新聞網絡視角”來解讀,在這一視角下的國家,伊朗、沙特阿拉伯、黎巴嫩、敘利亞、以色列、巴勒斯坦,都變成了一個被稱為“中東”的整體幻想,海灣合作委員會則是一個擁有石油財富和閃亮建筑的次區域。作為一名策展人,我很有興趣去討論這個問題,我想要去區分阿聯酋的細微差別和復雜性,因為它自己的文化框架非常獨特,我前面提到的所有其他國家也是如此。但這之后,在某種程度上,我就陷入了給藝術作品及其國家“試鏡”的陷阱,讓藝術品擔負起了營銷的重擔。
所以,此次威尼斯雙年展的策劃工作不同之處在于,我必須努力讓自己不要給藝術增加其他負擔。事實上,藝術只是藝術本身,它以自己的方式存在著。無論藝術走到哪里,我希望參觀者能欣賞藝術本身,并讓它成為一扇門,幫助大家去發現藝術誕生的這個世界的復雜性。
您曾說研究阿聯酋藝術史的過程改變了自己作為策展人的看法。在您看來,阿聯酋藝術史的獨特之處是什么?請結合您自身的策展實踐談談您對策展人這一身份的看法。
策展培訓包括學習評估、評價、研究藝術作品及講述藝術作品的故事。對于當代藝術策展人來說,它包括制定框架來判斷藝術家對特定展覽的參展意愿和相關性。我在美國使用的許多判斷指標在這里并不存在,或者只是最近才出現的——比如商業畫廊展示、學術畫廊展覽歷史、主要國際藝術出版物的評論等。然而,自從我們有記錄以來,非常值得重視的藝術實踐一直在這里進行,尤其是在20世紀80年代及之后出現的幾代藝術家中。直到最近,藝術史才開始具有“國際藝術世界可讀性”(通過策展人通常依賴的指標進行判斷)。從歷史上看,過去人們也一直在創作藝術,但藝術的書寫才開始。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機會,我可以重新思考我對該地區藝術史的理解,也可以找到新的方法去從事藝術本身。我認為藝術是永恒的,但藝術的命名和制度化發生在石油發現后的工業化時期及后面的現代化和全球化時期。誰最開始將藝術命名為“藝術”?什么時候命名的?為什么這樣命名?
自我在這里工作以來,每隔幾年,我都會有一段時間來深刻反思我是如何理解我所做的事情的。例如,2015年,當我在紐約大學阿布扎比的大學畫廊策劃一場由斯拉夫人和韃靼人集體舉辦的大型展覽時,我親身體驗了他們的作品是如何被不同的觀眾以不同的方式解讀的,這些作品中摻雜了伊斯蘭、波斯和中亞的元素,以及“藝術界內部的玩笑”。因為我們阿聯酋的觀眾群體是如此的多樣化,阿聯酋的人口組成包含了200多個民族——帶領一個團體參觀作品意味著我將隨時同時體驗多種不同的解讀。多年以后,我策劃了一個調查展覽,該展覽記錄了阿聯酋藝術先鋒的崛起,在這之后,我發現陳列在展覽中的某些作品有其他含義,但我在當時展覽的時候并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意識到這些含義?只是因為它們根植于當地的文化,而熟悉這些文化的人并沒有留意,因為對他們來說這些含義太明顯了,以至于沒有人想到這對我來說可能并不明顯。這件事改變了我與穆罕默德一起合作時處理威尼斯雙年展項目的方式,因為我感到我有責任從作品本身的背景出發制定解讀框架,首先要詢問和傾聽,質疑我自己的闡釋等。杰出學者梅·達巴格(May Al-Dabbagh)將她的過程描述為“理論化”——基于藝術作品的背景制定解讀框架,而不是用基于其他事物的框架來解讀。
所有圖片經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阿聯酋國家館惠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