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香
(天津職業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天津 300410)
聯合國把普惠金融(Financial inclusion)定義為能有效、全方位、方便地為社會所有階層和群體提供服務的金融體系。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加快普惠金融體系建設、引導金融回歸服務實體經濟是深化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內容。隨著數字技術的進步,以及數字基礎設施的不斷完善,數字普惠金融的可獲得性持續提高,經濟較落后地區居民也可以利用互聯網獲取金融服務。數字技術與金融服務的結合進一步提升了金融服務的普惠性,有利于推進獲取金融服務的機會均等和商業發展的可持續性,對于擴大消費、刺激投資、提高區域經濟發展平衡性具有重要作用。
數字普惠金融降低了中小企業獲取金融服務的門檻,為促進地區創新創業水平的提高帶來了新的機遇,特別是對于那些金融發展水平相對滯后的地區。創新創業項目具有風險高、周期長的特點,容易受到外源性融資限制,融資約束對企業創新的限制得到了學術界普遍關注(張璇等,2017;Hall 和Lerner,2010;錢雪松等,2021)[1-3]。數字普惠金融能為中小企業在融資、分散風險、優化資金配置方面提供相對于傳統金融更好的服務。那么,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能否促進區域創新創業水平,成為提升區域創新能力提升的新動能?
對普惠金融、數字普惠金融和創新創業之間關系的實證研究表明,數字普惠金融通過降低服務獲取成本和提高服務種類促進企業創新(萬佳彧等,2020;梁榜和張建華,2019)[4-5],從而促進區域創新創業水平,且這種影響具有地區和行業異質性(馮永琦和蔡嘉慧,2021;徐子堯等,2020;任碧云和劉佳鑫,2021)[6-8]。而且在一定的發展水平內,數字普惠金融對區域創新效率的提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鄒輝文和黃友,2021)[9]。本文可能的貢獻在于:已有文獻在研究中采用了不同來源與不同維度的區域創新或創業指標,如專利授權量、新注冊企業數量等。本文采用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發布的“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指數”進行研究,該指數包括三項總維度得分和七項子維度得分,較全面地衡量各地區創新創業水平差異,本文能夠為數字普惠金融對區域創新創業的影響提供進一步的經驗證據。
無論從家庭還是企業的視角看,金融發展不足都會導致企業面臨更嚴重的融資約束,影響企業的創新創業活力。流動性約束、融資渠道單一、金融信息來源不足等都會制約家庭創業,而中小企業由于信息披露不足以及信息可靠性低等因素,難以獲得投資者的認可,從而導致中小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等問題長期存在。建立在規模經濟基礎上的傳統金融難以解決家庭和中小企業創新創業難題,在一定程度上阻礙區域創新創業活動的開展。建立在數字技術之上的數字普惠金融服務使得獲取金融服務的門檻降低,便于傳統金融機構難以滲透的落后地區和低收入人群獲得金融服務,滿足其創新創業融資需求。有證據表明數字金融水平提高改善了農村居民的創業行為,使得創業機會更加均等化(張勛等,2019)[10],電子支付、在線信貸服務、在線投資服務等大幅度提升了信息透明度,能夠為企業(特別是初創企業)提供更好的信息保障,尹志超等(2019)[11]發現,移動支付對家庭創業和企業創業概率具有顯著的提升作用。網絡信貸不僅擴展了創業融資渠道,而且在期限、利率和手續方面更加靈活便捷(廖理等,2018)[12],能夠更好地滿足中小企業創新創業融資需求。同時我們還注意到,由于本文樣本地區覆蓋了全國31 個省市自治區,地區間經濟發展水平、數字基礎設施等差異較大,數字普惠金融對創新創業的影響強度在不同區域可能存在較大差異。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待檢驗命題。
待檢驗命題:數字普惠金融發展能夠提升區域創新創業水平,但這種促進作用的強度在區域間存在差異。
1.計量模型
本文利用2011—2018 年地級市面板數據檢驗數字普惠金融對地區創新創業的影響。計量模型設置如下:

其中,innove 代表創新創業水平,index 為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control 為一系列控制變量,包括經濟規模、經濟發展水平、FDI 流入占比、科技支出和傳統金融發展水平等。
2.變量與數據來源
(1)創新創業水平。區域創新創業水平用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發布的“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指數”衡量。本文利用了三項總維度得分和七項子維度得分,覆蓋了“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指數”全部指標①數據來源:https://www.cer.pku.edu.cn/datacenter/lrlxcxcyzs2018gksj/index.htm(2021 年3 月15 日可訪問)。。
(2)地區數字普惠金融指數。采用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發布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衡量。指數包括數字金融服務的覆蓋廣度、使用深度和數字化程度三個維度。為保證回歸分析結果的可靠性并識別數字普惠金融促進區域創新創業發展的驅動力來源,本文同時使用了總體指標和分項指標。
(3)控制變量。經濟規模用地級市GDP 總額衡量,經濟發展水平用地級市人均GDP 衡量,科技支出為地級市公共財政預算支出中的科學技術支出項目總額,FDI 流入占比為外商直接投資與當年GDP 之比,傳統金融發展水平用地級市金融機構各項貸款余額占GDP 的比重衡量。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2011—2018 地級市數據)以及Wind 數據庫,漏缺數根據由地方統計年鑒補充。
上述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1 所示。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2 給出了數字普惠金融對區域創新創業影響的基準回歸結果?;鶞驶貧w包括了全部283 個地級市樣本,考慮到各地級市個體差異的存在,本文采用了固定效應模型。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與預期一致,數字普惠金融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無論是在區域創新創業三種總維度指標上,還是七種子維度指標上都是如此,說明數字普惠金融水平的提高會促進區域創新創業水平的提升。例如數字普惠金融指數提高1%會導致創新創業總量指數得分增長0.825%,新建企業提高0.315%,VCPE 投資數增長0.668%等。結合前面的理論分析,隨著全國范圍內互聯網的普及以及數字化技術的不斷完善,特別是基于信息技術的信用體系不斷完善,企業與金融機構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水平得以降低,科技與金融的深入融合增加了金融服務種類,服務提供方式也日趨多樣化。一方面降低了企業獲得低成本優質信貸的門檻,資金提供者與需求者之間的交易成本下降;另一方面非銀行信貸提供機構大量產生,擴大了企業的融資渠道,從而有效促進了創新創業水平的提高。
在控制變量中,經濟規模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其原因很容易理解,由于地區創新創業指標以新企業進入數、外來投資筆數和專利數等“絕對量”為主,經濟規模大的地區,企業數量、人口數等也較高,導致這些衡量創新創業水平的變量上升。另外我們還注意到,外資流入占GDP 比重和傳統金融發展水平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這和已有文獻的基本結論是一致的,外資流入可以通過技術溢出效應和示范效應促進當地技術水平提高、激發創新創業,傳統金融的發展同樣可以緩解企業融資約束,促進區域創新創業水平的提高。值得關注的是經濟發展水平(用人均GDP 衡量)的影響,其回歸系數顯著為負。也就是說在控制了其他變量的情況下,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區域創新創業水平是下降的。其實這點并不令人意外,在國內市場高度一體化的背景下,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創新投入的邊際收益更高,從而導致發達地區創新資源向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的流動。
為考察數字普惠金融對創新創業影響的區域差異性,本文按照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將樣本地級市分為三組進行異質性分析,回歸結果在表3~表5 中展示。從中我們可以得到如下兩個結論。第一,數字普惠金融在三個地區都對區域創新創業水平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除了在東部和西部地區的個別模型中意外,數字普惠金融對總維度指標和子維度指標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第二,在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的中西部地區,數字普惠金融對創新創業的促進作用更強,表現在除了商標授權數模型以外的模型中,中西部樣本回歸系數和顯著度均高于東部地區。

表3 東部地區回歸結果

表4 中部地區回歸結果

表5 西部地區回歸結果
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三個二級指標衡量了數字普惠金融不同維度的發展,相應的也會對區域創新創業具有差異化影響。本文用三個二級指標分別進行回歸,考察數字普惠金融促進區域創新創業發展的驅動力來源。表6 展示了二級指標回歸結果。結合表2 的結果進行分析,我們可以得到如下兩個結論。第一,數字普惠金融對區域創新創業促進作用的來源是服務覆蓋廣度和使用深度,而數字化水平并沒有提升區域創新創業。一個可能的原因是,數字化水平衡量的是數字技術應用的水平,而數字技術只有和金融服務深度融合,才能在促進區域創新創業中發揮重要作用。第二,從回歸系數比較上看,數字普惠金融使用深度相比于覆蓋廣度具有更強的促進作用。該指標衡量的是互聯網金融服務的實際使用情況,顯然如果企業和個人僅僅開設電子賬戶而不使用,難以發揮數字普惠金融在融資和風險分散方面的重要作用,也就無法有效促進地區創新創業水平的提高。

表6 數字普惠金融二級指標回歸結果
由于是多項二級指標回歸的綜合結果,未回報觀測值數量和R2等統計量,各項原始回歸結果備索。
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創新創業的影響可能存在滯后性,特別是對于周期較長的創新創業活動,如發明創造從研發到獲得專利授權往往需要較長的時間。而且模型中也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即各地區的創新創業活動(特別是數字金融領域創新創業活動)對當地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的影響,從而導致內生性問題。對于內生性問題,已有利用省級數據進行研究的文獻,利用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發布的省級層面的互聯網普及率作為工具變量進行處理(謝絢麗等,2018;馮永琦和蔡嘉慧,2020)[13][6],但該數據在地級市層面上則難以獲得。因此本文采用數字普惠金融變量的滯后項進行回歸,一方面可以考察其對創新創業影響的滯后效應;另一方面由于前一期的數字普惠金融會影響當期的創新創業,但當期創新創業不會對前一期的數字普惠金融產生影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變量內生性問題。
表7 給出了滯后項回歸結果,包括了數字普惠金融總體指標和各個二級指標。從總體指標看,在考慮了滯后效應和內生性問題后,數字普惠金融對于地區創新創業大部分指標仍然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而從二級指標的影響看,覆蓋廣度和使用深度對地區創新創業的影響也保持正向且顯著,而且使用深度的影響程度高于覆蓋廣度。同時數字化水平的影響和表6 一樣不顯著,甚至在個別模型中出現了較為顯著的負向影響??傊诳紤]了滯后效應和內生性問題后得到的回歸結果與前面的分析結果高度一致。

表7 數字普惠金融滯后項回歸結果
由于是多項二級指標回歸的綜合結果,未回報觀測值數量和R2等統計量,各項原始回歸結果備索。
本文利用2011—2018 年283 個地級市面板數據,研究了數字普惠金融對區域創新創業的影響。主要結論有:首先,數字普惠金融水平提高對區域創新創業水平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其次,上述作用在東、中、西三個地區均顯著,但在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的中西部地區,數字普惠金融對創新創業的促進作用更強;最后,促進作用的來源是服務覆蓋廣度和使用深度,而且數字普惠金融使用深度相比于覆蓋廣度具有更強的促進作用,數字化水平并沒有提升區域創新創業。在考慮了滯后效應和內生性問題后,上述結論是穩健的。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于進一步健全數字普惠金融體系,強化其對創新創業的支持作用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上述結論具有如下政策含義:首先,進一步健全數字普惠金融體系,強化其對創新創業的支持作用,特別是要提高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質量。促進數字普惠金融與傳統金融機構的合作與融合,發揮數字普惠金融的技術優勢、信息優勢和平臺優勢,結合傳統金融機構的規模經濟優勢,優化結構,提升覆蓋范圍。其次,由于地區數字金融對創新創業具有更強的促進作用,大力提升這些地區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力度,對于提升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和發展活力、降低區域間發展差距具有重要的意義,因此要加大當地數字技術基礎設施建設,引導高素質人才流向中西部地區,縮小地區間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差距。最后,由于數字普惠金融覆蓋廣度和使用深度是促進區域創新創業重要因素,因此不僅要鼓勵數字金融機構開展多層次金融服務,而且要鼓勵傳統金融機構開發新型數字金融產品,提升數字普惠金融覆蓋廣度和使用深度,為中小微企業創新創業提供更好的融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