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明 邱 瑤 張均強
[電子科技大學 成都 611731]
近年來,隨著信息技術生態體系的完善,互聯網行業作為其典型的行業應用領域,迎來了繁榮發展的黃金期。以騰訊、阿里巴巴、百度、京東、字節跳動、螞蟻金服、美團點評、拼多多等為代表的優質互聯網企業快速涌現,截至2019年年底,我國境內外上市互聯網企業總數已高達153家,總市值約11.12萬億元。互聯網浪潮的興起,一方面顯示了其強大的財富聚集效應與網絡外部性特征,并吸引了大量社會資本入駐;另一方面,也喚起了社會對互聯網企業成長邏輯的普遍關注,并激起學界對互聯網企業網絡外部性產業經濟特征的興趣[1~2]。那么,互聯網企業的網絡外部性特征是否會影響其能力組合配置,并最終引致其成長績效的變化呢?
對于網絡外部性是否會促進企業成長績效的提高這一問題,Katz等在寡頭壟斷模型下,考察了消費者對網絡外部性強度的預期與企業成長績效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企業聲譽將決定上述兩者的均衡關系[3]。Palma等在構建網絡外部性模型的基礎上發現,在存在網絡外部性的市場中,企業將從需求的快速增長中獲利[4]。周沫等基于Salop圓周市場模型發現,正向網絡外部性將加劇競爭程度,進而減少企業利潤,負向網絡外部性的增加將引致企業利潤的增長[5]。通過觀察可以發現,上述研究未能針對網絡外部性與企業成長績效間的關系給出一個確定性的結果,同時,也并未考慮到能力組合配置。
在能力組合配置研究方面,相關文獻已經考慮了企業如何在動態環境中配置靜態能力(技術能力)與動態能力。王淑敏以300家中國企業為樣本,分析了技術能力與動態能力配置對企業成長績效的影響機制[6]。鄭剛等通過案例分析法探討了后發企業發展過程中的技術能力與動態能力演化[7]。林亞清等通過對廣東省10余個城市的186家企業樣本研究發現,制度支持有助于動態能力的發展,而技術能力將負向調節上述兩者的關系[8]。這些研究結果表明,靜態能力與動態能力都是確保企業成長的重要能力。與以上研究不同的是,本研究將在互聯網企業的背景下,基于理論方法考察靜態能力(現有業務能力)與動態能力的最優配置。
對于動態能力,其影響因素一直是學者們重點關注的領域[9~10]。按照構成,動態能力的影響因素可分為外部與內部兩類[11]。外部因素方面,已有研究主要關注政策、市場對動態能力需求的影響。譬如,Golgeci與Malik等指出,國家制度發展與政府政策是影響企業動態能力選擇的重要因素[12~13]。謝治春與Girod等則通過實證分析驗證了產業環境對動態能力需求的影響。內部影響因素方面,已有現有重點考察了企業自身資源與能力的約束[14~15]。如劉貴文等與林萍在論證企業資源、動態能力與創新的關系時指出,資源與動態能力間存在正相關關系[16~17]。Mikalef等與Gabriel等則發現IT技術、運作能力都將促進動態能力效用的提升[18~19]。
基于上述研究,學者們進一步考察了動態能力對企業成長的影響。Teece等構建了一個關于企業動態能力的系統理論框架,揭示了動態能力對企業成長及其可持續競爭優勢的內在影響邏輯[20]。緊接著,Salvato等與Fainshmidt等從員工機動性與業務選擇靈活性視角,分析了動態能力對企業成長的積極作用[21~22]。基于公司整體視角,Roberson等認為動態能力將從微觀與宏觀兩個層面影響企業成長[23]。隨后,朱曉紅等與盛永祥等通過案例分析與數學建模的方式驗證了動態能力對企業成長績效的正向作用[24~25]。此外,一些學者還嘗試運用案例研究[26]與實物期權模型[2]等方法對互聯網企業的成長機理進行探討,試圖打開“動態能力影響企業成長”的機制“黑箱”,以進一步豐富理論研究成果。
綜合而言,以上研究較好地揭示了企業動態能力選擇的影響因素以及動態能力對企業成長的作用機理,為現實企業在特定情境下的動態能力構建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參考,但現有文獻仍存在以下不足:(1)側重于以傳統企業為研究對象,忽略了信息時代以互聯網企業為代表的新型企業組織在動態能力培養過程中的所展現的獨特性。事實上,互聯網企業所處的行業具有典型的網絡外部性產業經濟特征,這一特征改變了互聯網企業的經營環境,進而對互聯網企業的動態能力選擇及其成長產生了重要影響。(2)較為孤立地考察了內外部關鍵因素對企業動態能力選擇的影響以及動態能力與企業成長績效之間的內在聯系,未能將內外部關鍵因素、企業動態能力選擇與成長績效納入到統一模型框架中,進而無法考察產業經濟特征、企業動態能力構建與成長績效之間邏輯一致的關系。
綜上,本文擬從現有業務能力(反映企業當前業務經營能力)和動態能力(反映企業未來業務開發能力)兩個維度對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的綜合水平進行刻畫。在此基礎上,引入成本預算約束機制,由此構建了一個成本預算約束條件下的關于網絡外部性、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配置以及成長績效的綜合分析框架,用以揭示網絡外部性、能力組合配置與互聯網企業成長績效間的最優匹配關系,進而為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的選擇及其可持續成長提供有益的決策參考。
為描述網絡外部性產業經濟特征對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配置及其成長績效的影響,做如下的基本假設:
假設1:為滿足用戶需求,互聯網企業A將根據自身的專業能力向下游目標市場提供相應的產品或服務。在此過程中,行業的網絡外部性強度、互聯網企業A所表現出的現有業務能力水平以及該能力的邊際產出等都會影響到最終的收入規模。基于這一邏輯,令互聯網企業A現有業務能力所帶來的收入規模為y1=(a1+θ)x1。其中,x1表示為互聯網企業A的現有業務能力水平,a1表示為現有業務能力的邊際產出系數,θ表示為互聯網企業A所處行業的網絡外部性強度。當θ→0時,y1=a1x1,此時互聯網企業A現有業務能力所帶來的收入規模將主要受到現有業務能力水平及該能力的邊際產出的影響。
假設2:面對日益復雜的外部環境,為提高適應性,發掘新商機,互聯網企業A還將培養動態能力。類似于假設1的處理,令互聯網企業A的動態能力為x2,該能力對應的邊際產出系數為a2。綜上可得,培養動態能力給互聯網企業A帶來的收入規模為y2=(a2+θ)x2。
假設3:對互聯網企業A而言,不管是現有業務能力的維系,還是動態能力的培養,都需要付出相應的成本。便于分析,令現有業務能力x1與動態能力x2的成本分別為。其中,r1與r2分別為相應能力的邊際成本系數,r1≤r2。顯而易見,動態能力可以更好地應對環境的不確定性,因此它的培養需要投入更多資源,耗費更多的成本支出。
假設4:事實上,現有業務能力與動態能力作為兩種典型的企業能力類型,普遍存在于各行各業中。因此即使網絡外部性θ→0,互聯網企業A也會同時致力于現有業務能力的維系和動態能力的培養。此時,現有業務能力和動態能力帶來的成長績效分別為,進而可得關于a1與a2的約束條件:a1≥(r1x1)/2,a2≥(r2x2)/2。在現實中,企業的盈利水平往往取決于現有業務能力。這意味著,與動態能力相比,現有業務能力更容易變現。因此,進一步令a1≥a2。
假設5:鑒于企業的成本投入往往有限,令互聯網企業A在能力維系或培養方面投入的總預算為固定常數c,且c≥c1+c2。這意味著,互聯網企業A在配置能力組合時,需要在充分考慮自身成本預算約束的前提下分配資源要素,以實現成長績效的最大化。
基于上述假設,互聯網企業A的決策行為可表示為:

下面求解互聯網企業A的最優決策行為。對于最優化問題(1),首先構造一個拉格朗日函數:

偏導數條件為:

命題1 給定假設和參數,存在如下結果:
證明:


對于式(5)與(6),由a1≥a2可得:,。
命題1反映了網絡外部性對互聯網企業現有業務能力、動態能力及成長績效的影響。企業資源充足時,互聯網企業將不斷增加對能力組合的投資,并將資源向“現有業務能力–動態能力”組合中的現有業務能力傾斜,以滿足市場需求。而當企業資源有限時,相比于傳統企業,互聯網企業所處的行業一方面具有典型的網絡外部性產業經濟特征,另一方面又具有明顯的復雜快變性,這給互聯網企業適應外部環境帶來了巨大的挑戰。因此,為應對環境復雜性,提高自身柔性,互聯網企業會進一步加大資源要素向“現有業務能力–動態能力”組合中的動態能力的傾斜程度。命題1的結果為實踐者提供了一個有益的管理建議:當互聯網企業所處行業的網絡外部性強度增大時,管理者應分析并合理配置資源,以提高互聯網企業應對外部環境的能力,進而提高成長績效。
命題2 給定假設和參數,互聯網企業A的最優解結果如下:
證明:


從命題2可知,現有業務能力與動態能力的邊際產出系數會影響到互聯網企業成長過程中的能力配置選擇,進而影響其成長績效。具體而言,在企業資源有限的前提下,隨著現有業務能力邊際產出系數的提高,為實現成長績效最大化,互聯網企業會把資源要素更多地投入到現有業務能力的維系中。相類似的,隨著動態能力邊際產出系數的增大,互聯網企業則又會加大動態能力的培養力度,以確保其成長績效達到最優的資源投入產出比。命題2的經濟含義是:對存在能力組合的互聯網企業而言,當某一項能力的邊際產出系數提高時,互聯網企業應將資源向該項能力傾斜。企業資源有限時,可通過適當減少對另一項能力的投入要素來保證高產出能力的水平,進而實現最優成長績效。
命題3 給定假設和參數,互聯網企業A的最優解結果如下:
證明:


命題3給出了現有業務能力與動態能力的邊際成本系數對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配置與成長績效的影響。隨著現有業務能力邊際成本系數的增長,互聯網企業維系現有業務能力所需的成本支出也在相應的增加。為保證成長績效保持最優水平,互聯網企業會將資源要素投入到產出比更高的動態能力培養上。相類似的,當動態能力的邊際成本系數增大時,企業在降低能力組合中動態能力水平的同時,會逐漸提高能力組合中現有業務能力水平。而對互聯網企業而言,無論是能力組合中現有業務能力還是動態能力邊際成本系數的提高,都意味著自身經營成本的上升,并最終導致企業成長績效受損。命題3的經濟含義是:互聯網企業最優能力組合的選擇與各個能力的邊際成本系數密切相關,對邊際成本系數較小的能力應優先發展,反之,對邊際成本系數較大的能力應盡量降低其所占比重。
命題4 給定假設和參數,互聯網企業A的最優解結果如下:
證明:


對于式(25),由c≥c1+c2可得:。
命題4表明,現有業務能力和動態能力都是互聯網企業實現可持續成長的重要保證。當成本預算充足時,互聯網企業能最大限度滿足能力組合培養、維系對資源的要求。實際中,大部分企業都面臨著成本預算緊張的問題,為應對經營環境快速變化的干擾,發掘和抓住新商機,互聯網企業往往會優先選擇培養動態能力。當成本預算逐漸提高時,互聯網企業自身可支配的人、財、物等資源變得相對寬裕。此時,互聯網企業會逐漸將更多的資源要素投入到現有業務能力的維系上。隨著現有業務能力維系力度的加大,互聯網企業的現有能力將發揮出最佳的產出狀態,最終確保互聯網企業獲得最優的成長績效。總的來說,命題4的經濟含義是:互聯網企業增加成本預算,可以促使企業提高現有業務能力與動態能力水平,尤其是提升現有業務能力的作用程度與范圍,提高互聯網企業競爭優勢,進而得以實現成長績效的提升。
綜合命題1~4可以發現,反映互聯網企業應對當前市場競爭有效性的現有業務能力和應對未來環境不確定性變化干擾的動態能力,共同影響著互聯網企業的成長績效。因此,科學配置能力組合是互聯網企業實現可持續成長的關鍵。在能力組合的配置過程中,網絡外部性強度、現有業務能力與動態能力這兩種能力各自的邊際產出系數和邊際成本系數、能力維系和培養的總成本預算,都會影響到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的最優配置水平。因此,互聯網企業需要全面考慮上述因素帶來的綜合影響,并在此基礎上做出科學決策,確保其實現可持續的成長。
為清晰、直觀地展示網絡外部性強度(θ)、現有業務能力與動態能力各自的邊際產出系數(a1與a2)和邊際成本系數(r1與r2)、成本預算c對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配置及其成長績效的影響,本節將采用Matlab軟件對各個命題進行驗證。仿真驗證時,根據假設約束(a1≥a2,r2≥r1,c≥c1+c2),以及對騰訊、阿里巴巴、百度等互聯網企業的現實考察與實踐總結,默認θ=2,a1=6,a2=5,r1=1,r2=2,c=20。當涉及具體變量分析時,則相應調整該變量取值。
注意到,在θ、a1、a2、r1與r2的上述取值范圍內,,最優解為情形(Ⅱ)。當c取55與85時,,最優解在情形(Ⅰ)下取到。
由表1可見:1.隨著網絡外部性強度系數θ由1增加至4,現有業務能力x1由5.408 7減少至5.335 7,這表明網絡外部性強度系數與現有業務能力的最優水平呈負向關系,而動態能力x2與成長績效π(x1,x2)則分別增加了0.083 1與23.198,說明網絡外部性強度系數與動態能力的最優水平、成長績效水平間存在正向關系,即網絡外部性的增強將對互聯網企業的動態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從而驗證了命題1。

表1 各系數變動下的最優解
2.隨著“現有業務能力–動態能力”組合中某項能力邊際產出系數的增加,該項能力的最優水平也將相應提高,能力組合中另一能力的最優水平則將不斷降低。例如:隨著現有業務能力x1的邊際產出系數a1由 5增加至8,x1由5.164 0增加至5.668 2,而能力組合中的動態能力x2則由2.582 0下降至1.983 9。這意味著在資源有限的前提下,為實現成長績效最大化,互聯網企業會將資源向能力組合中產出效率更高的一方傾斜,這與命題2相符。
3.“現有業務能力–動態能力”組合中某項能力的邊際成本系數與該項能力自身的最優水平呈負向關系,而與能力組合中的另一能力存在正向關系。以現有業務能力x1為例,隨著其邊際成本系數r1的增加(由0.5增長至2.0),其最優業務能力水平x1不斷下降(8.194 4下降至3.365 6),而最優動態能力水平x2則不斷增長(由1.792 5增長至2.944 9)。這意味著“現有業務能力–動態能力”組合中某項能力邊際成本的上升將迫使互聯網企業將資源要素轉向績效更高的另一能力,與命題3的結論一致。
4.隨著成本預算c由15增加至35,能力組合中的現有業務能力x1由4.657 8增加至7.114 9,動態能力x2由2.037 8增加至3.112 8。當成本預算c由55增加至85(企業資源充足,在其他參數給定的前提下,可視為無窮大),互聯網企業的最優現有業務能力x1與動態能力x2保持不變。可見,在企業資源有限的前提下,隨著成本預算的增加,能力組合中的能力均實現了增長,且現有業務能力的增長幅度大于動態能力。這說明在隨著成本預算的增加,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中的最優水平將得到有效提升,其中現有業務能力的增長幅度更大,與命題4契合。
注意到已有文獻較少以互聯網企業為研究對象,并且較少關注網絡外部性產業經濟特征、企業能力組合配置與其成長績效間的內在關系這一不足。本文首先從現有業務能力和動態能力兩個維度對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的綜合水平進行刻畫,在此基礎上引入了成本預算約束機制,進而構建了成本預算約束條件下的關于網絡外部性、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配置以及成長績效的綜合分析框架,用以揭示網絡外部性、能力組合配置與互聯網企業成長績效間的一致性邏輯。研究結果表明:
1.受網絡外部性影響,互聯網企業比傳統企業更注重動態能力的培養。隨著網絡外部性強度增加,互聯網企業將逐漸提高“現有業務能力–動態能力”組合中動態能力的培養力度,以更好地應對環境不確定性,發掘和把握商機。
2.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中的各項能力,與其對應的邊際產出系數和邊際成本系數之間分別存在著顯著的正向和負向影響關系。當能力組合中某項能力的邊際產出系數較高時,互聯網企業將優先配置該能力所需的各項資源要素,以提高企業成長績效;而當能力組合中某項能力的邊際成本系數較高時,互聯網企業則會有針對性地減少對該項能力的資源要素投入比例,以降低該項能力的成本上升對成長績效帶來的負向影響。
3.當成本預算緊張時,互聯網企業會優先選擇培養動態能力。而隨著成本預算的逐漸寬裕,互聯網企業會加大對現有業務能力的維系力度。最終,通過調整能力組合的配置調整,互聯網企業可以在成本預算約束的條件下達到最優的投入產出比。
這些結果,首先,刻畫了網絡外部性強度和能力組合(現有業務能力與動態能力)特性(邊際產出與邊際成本)對互聯網企業成長績效的影響,填補了現有國內文獻較少考慮“網絡外部性、能力組合對互聯網企業成長績效的影響”這一不足。其次,考察了網絡外部性對互聯網企業能力組合選擇的影響,為以后相關互聯網企業業務選擇問題的研究提供了一個理論參考。最后,在實踐行為中,為互聯網企業在面臨網絡外部性影響、能力組合配置等問題之后的成長績效最優化決策提供了方法上的參考。
需要指出,本文僅僅是構建了成本約束條件下網絡外部性、能力組合配置與互聯網企業成長績效之間的統一分析框架,力圖揭示互聯網企業實現成長績效最優的路徑。但上述研究并未考慮行業競爭強度帶來的影響。事實上,由于網絡外部性的存在,互聯網行業“贏者通吃”效應極為明顯。在此背景下,行業競爭強度往往會直接影響到互聯網企業的能力組合配置,進而影響其成長績效。因此,在未來研究中,需要進一步引入反映行業競爭強度的變量,以進一步豐富研究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