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野,劉 建
當前,解決中國退役運動員生計問題的關鍵仍然是如何進行就業安置或由其自主創業,而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需要社會支持。中國和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有關弱勢群體問題的解決經驗表明,社會支持可以增加弱勢群體的生計資本存量,可以改善弱勢群體的生活狀況,這對解決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生計問題具有可借鑒意義。因此,本文圍繞社會支持與生計資本的相關關系,對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現狀與社會支持現狀進行評價,為促進中國退役運動員就業和解決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生計問題提供理論參考。
Chamber等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首次提出“生計”這一概念,認為生計是一種謀生的方式,是建立在個人能力、有一定的經濟和社會資源基礎上的[1]。世界環境和發展委員會在20世紀80年代末發布的相關報道中首次提出“可持續生計”這一概念[2],之后又有多位學者[3-4]對“可持續生計”這一概念的內涵進行了界定,同時還針對當時的鄉村貧困人口建立了多個可持續生計分析框架。其中:英國國際發展署于2000年提出的可持續生計分析框架(SLA框架)[5]被眾多社會組織和學者所采納。SLA框架為研究貧困人口如何利用政策、如何實施有效的生計策略、如何提高生計資本存量等提供了思路和手段。SLA框架在中國被廣泛用于分析失地農民和失海漁民的生計問題,并且形成了一系列理論研究成果。運動員退役與農民失去土地相似,都需要通過重新擇業維持日常生活,兩者性質相同。因此,可持續生計理論和SLA框架可以用來分析中國退役運動員的可持續生計問題。本研究依據SLA框架構建了中國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分析框架(見圖1)[6]。

圖1 中國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分析框架[6]
關于社會支持的研究性文獻最早出現于20世紀60年代后期。近70年來,不同學科的學者從不同理論視角界定的“社會支持”的定義有所不同,具有代表性的定義有:1)社會支持是一種主體與客體之間有益的互動交流與交換活動[7-10];2)社會支持是一種幫扶活動和幫助行為[11-12];3)社會支持是一種來自他人的贈予和幫助[13-15]。概括而言,社會支持是指一定范圍的社會關系網絡運用一定的物質手段或精神手段對弱勢群體進行無償幫助的行為的總和。一般是指來自個人自身以外的各種支持的總和,是與弱勢群體生存相伴隨的社會行為[16]。本研究將社會支持定義為:弱勢群體中的個人得到政府、社會組織和其他人的幫助和利用幫助的過程。
社會支持體系是一個復雜的多維度體系,社會支持體系由支持主體、支持客體、支持類型、支持手段構成[17]。支持主體包括政府、企業、社團、個人,社會支持客體主要是弱勢群體[18]。支持類型取決于支持主體擁有的資源狀況,不同的支持主體提供不同類型的支持,同時支持類型對支持手段起決定作用。目前,一部分學者將社會支持的類型分為:情感性支持、工具性支持、信息性支持、評價性支持、物質性支持、經濟性支持、陪伴性支持、行為性支持、撫育性支持[19-21]。綜觀不同學者對社會支持的分類,由于研究視角不同存在不同支持類型相互包含的現象。而中國大部分學者比較認同肖水源關于社會支持的分類,即將社會支持分為客觀支持、主觀支持、支持利用度[22]。具體而言,客觀支持也稱支持客體獲得的實質性支持,包括物質、資金、信息、技術、教育、平臺等方面的直接援助;主觀支持也稱領悟性支持,包括支持客體在情感和態度方面感受到的支持;社會支持利用度是支持主體對支持客體提供的支持的利用情況。
1.3.1 生計資本與社會支持的構成
本文運用德爾菲法構建了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指標體系和社會支持評定指標體系,并運用層次分析法確定了各級評價指標的權重(見表1)[23]。在本研究中,中國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由社會資本、資金資本、人力資本、運動技能資本和物質資本構成。由表1可知,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按照一級指標權重系數由大到小排序依次為人力資本、運動技能資本、資金資本、社會資本和物質資本。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社會支持由主觀支持、客觀支持和社會支持利用度構成,按照一級指標權重系數由大到小排序依次為客觀支持、主觀支持和社會支持利用度。從社會支持能增加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的角度來看,雖然運動技能資本(也稱競技能力資本)的權重系數較大,但是由于運動技能資本主要是在役期間通過訓練和比賽形成的,不可能通過社會支持增加運動技能資本存量,因此,其不是社會支持的重點。此外,由于物質資本的權重系數僅為0.075,所以也不是社會支持的重點。因此,提高人力資本水平、拓寬獲得社會資本的渠道、增加資金資本是中國運動員退役后需要的主要社會支持。對于中國退役運動員獲得的社會支持而言,客觀支持的作用最大,權重系數為0.506,主觀支持和社會支持利用度次之,權重系數分別為0.274和0.220。基于以上,中國退役運動員需要的社會支持應該以人力資本、社會資本和資金資本為主,提供的社會支持要以客觀支持為主、主觀支持為輔,同時提高中國退役運動員對社會支持的利用度是解決其生計問題的基本思路。

表1 中國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和社會支持的一級評價指標權重系數
1.3.2 研究假設與結構模型的構建
基于以上,本文提出假設:社會支持正向影響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根據該假設建立了社會支持影響生計資本的結構模型(見圖2)。在該模型中,“社會支持”“生計資本”為潛在外生變量,“主觀支持”“客觀支持”“社會支持利用度”“人力資本”“社會資本”“資金資本”為潛在內生變量。

圖2 社會支持影響生計資本的結構模型
本研究的相關數據主要采用問卷調查法獲取,由預調查數據和正式調查數據2部分構成。預調查和正式調查均在2015—2018年之間進行。調查對象為6個省份的退役運動員(內蒙古自治區、遼寧省、吉林省、江蘇省、福建省、重慶市)。問卷發放有2種方式,一種方式是在6個省份的退役運動員轉型培訓會現場發放紙質問卷;另一種方式是由參加培訓的退役運動員向其熟悉的退役運動員轉發電子問卷。其中:預調查時共計發放問卷232份,回收有效問卷為208份,有效問卷占比為89.7%;正式調查時共計發放問卷612份,回收有效問卷為548份,有效問卷占比為89.5%。
為了揭示潛在變量之間的相互關系,本文采用結構方程模型對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社會支持(自變量)和生計資本(因變量)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該模型包括測量模型和結構模型,測量模型為公式(1)和公式(2),結構模型為公式(3)。

式中:X為可觀測外生變量,Λx為潛在外生變量,ξ為潛在外生變量載荷矩陣,δ為外生變量的誤差。
式中:Y為可觀測內生變量,Λy為潛在內生變量,η為潛在內生變量的載荷矩陣,ε為內生變量和外生變量變動的誤差。

式中:Β為潛在內生變量,Γ為潛在外生變量的路徑系數矩陣,ζ為η的殘差。
2.3.1 《退役運動員社會支持評定量表》
肖水源在1986年編制了《社會支持評定量表(SSRS)》。該量表經過長期應用,重測信度為0.920,其中的各條目一致性在0.890~0.940之間,信效度較高,適合中國退役運動員使用。本文使用的《退役運動員社會支持評定量表》是筆者在參考《社會支持評定量表(SSRS)》的基礎上,結合中國退役運動員的日常生活、就業或創業的特點以及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生計問題主要依靠就業或創業來解決的實際修訂而成,具體修訂過程為:1)篩選量表題項。采用項目分析法和評判標準對《社會支持評定量表(SSRS)》進行修訂。除了退役運動員對“當前日常生活的滿意度”(第5個題項)和“對退役補償金是否滿意”(第9個題項)2個題項刪除外,其他題項均保留。2)檢驗量表的信度。采用克隆巴赫系數(也稱為α系數)進行信度檢驗。運用軟件“SPSS20.0”對預調查問卷進行統計分析的結果顯示,《退役運動員社會支持評定量表》的α系數為0.803,其中:主觀支持的α系數為0.843、客觀支持的α系數為0.796、社會支持利用度的α系數為0.861,均大于0.650,說明該量表信度較高。3)檢驗量表的效度。采用探索性因子分析法進行效度檢驗。首先,檢驗KMO值和Bartlett球形檢驗值是否符合研究要求。退役運動員的社會支持的KMO值為0.781(>0.600),Bartlett球形檢驗值為908.174,自由度為45,顯著性檢驗結果為0.000(p<0.050),說明該量表符合探索性因子分析條件。其次,對《退役運動員社會支持評定量表》進行探索性因子分析的結果顯示,前3個因子特征根值均大于1,且累計貢獻率約為72.39%(>50%)。最后,使用正交旋轉法中的最大變異法進行因子旋轉(見表2),結果顯示,3個公共因子的載荷值均大于0.500。以上說明《退役運動員社會支持評定量表》的結構效度良好。4)檢驗量表與模型的擬合度。對《退役運動員社會支持評定量表》中的3個公共因子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的結果表明,模型各個擬合指標均達到適配標準值(見圖3),擬合指標值分別為:χ2=52.548、χ2/df=1.642、GFI=0.981、AGFI=0.967、RMSEA=0.034。

圖3 退役運動員的社會支持模型路徑系數

表2 《退役運動員社會支持評定量表》的因子正交旋轉結果
2.3.2 《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量表》
本文使用的《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量表》是依據可持續生計理論結合本研究前期構建的“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指標體系”修訂而成的。初始量表由人力資本、資金資本和社會資本3個維度13個題項構成。筆者對初始量表的修訂過程為:1)篩選量表題項。除了將前期構建的“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指標體系”中的“當地就業支持度”(第4個題項)“社會捐助”(第7個題項)“退役補償”(第8個題項)3個題項刪除以外,其他題項均保留。2)檢驗量表的信度。運用軟件“SPSS20.0”對預調查問卷進行統計分析的結果顯示,《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量表》的α系數為0.786,其中:社會資本的α系數為0.881、資金資本的α系數為0.811、人力資本的α系數為0.854,以上各變量的α系數均大于0.650,說明《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量表》信度較高。3)檢驗量表的效度。首先,檢驗量表的KMO值和Bartlett球形檢驗值是否符合研究要求。分析結果顯示,《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量表》的KMO值為0.730(>0.600),Bartlett球形檢驗值為1 151.202,自由度為45,顯著性檢驗結果為0.000(p<0.050),說明該量表適合做探索性因子分析。其次,對《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量表》進行探索性因子分析的結果顯示:前3個公共因子特征根值均大于1,且累計貢獻率約為74.42%(>50%)。最后,使用正交旋轉法中的最大變異法進行因子旋轉(見表3),結果顯示:3個公共因子的載荷值均大于0.500。以上表明,《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量表》的結構效度良好。4)檢驗量表與模型的擬合度。對《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量表》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的結果表明,模型各個擬合指標均達到適配標準值(見圖4),擬合指標值分別為:χ2=35.958、χ2/df=1.240、GFI=0.987、AGFI=0.975、RMSEA=0.021。

圖4 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模型路徑系數

表3 《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量表》的因子正交旋轉結果
運用軟件“AMOS21.0”計算社會支持影響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的初始模型擬合指數,計算得出初始模型擬合指標值分別為:χ2=0.245、χ2/df=1.286、GFI=0.894、AGFI=0.984、RMSEA=0.023。χ2、χ2/df、AGFI和RMSEA均達到適配標準,只有GFI擬合指標值未達到理想適配標準,由此對模型進行了修正。修正后的結構模型擬合指標達到適配標準,模型擬合指標值分別為:χ2=0.535、χ2/df=0.820、GFI=0.997、AGFI=0.989、RMSEA=0.000。修正后的結構模型表明,社會支持對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本研究的假設成立。
使用《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評價量表》對548名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進行評價(見表4)。由表4可知,548名中國退役運動員生計資本平均得分為19.97,不同類型生計資本得分分別為:人力資本平均得分為8.38,社會資本平均得分為5.38,資金資本平均得分為6.21。可見,548名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較少,而且其中的人力資本、社會資本、資金資本也均較少。

表4 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評價結果(n=548)
使用《退役運動員社會支持評定量表》對548名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社會支持進行評價(見表5)。由表5可知,548名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社會支持平均得分為19.86,不同類型的社會支持得分分別為:主觀支持平均得分為12.12,客觀支持平均得分為4.36,社會支持利用度得分為3.38。可見,548名中國退役運動員得到的社會支持較少,并且不同類型的社會支持均較少,說明548名中國退役運動員可獲得的社會支持有待改善。

表5 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社會支持評定結果(n=548)
本研究發現,對于中國退役運動員而言,社會支持對生計資本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其影響程度取決于社會支持體系的完善程度。目前,中國退役運動員得到的社會支持較少,當務之急是要加強社會支持體系建設,加大社會支持力度。社會支持體系建設主要有支持主體、重點支持對象、支持方式和支持內容幾個方面。支持主體要盡可能多元化,社會支持體系運行機制完善的重點是明晰社會支持的各個系統的層級結構、理順層級結構之間的相互關系、明確支持主體的職能以及建立協同支持機制等。如果要建立一個主體多元、職責分工明確、層級銜接順暢的退役運動員社會支持體系。首先,要進一步強化我國地方政府對退役運動員自主擇業的主導性作用,進一步完善各級運動員的退役保障政策,引導和鼓勵多方面支持主體積極支持退役運動員的就業或創業。其次,要進一步發揮社會組織和基層政府部門的支柱性作用,在就業或創業信息、就業崗位、就業或創業技能培訓、就業或創業平臺、物資捐贈等方面向退役運動員提供支持。最后,要進一步使每一名退役運動員的社會關系發揮基礎性作用,在情感支持、物資捐贈、相關就業或創業信息等方面向退役運動員提供支持。
在2003年以前,中國退役運動員再就業的形式主要以政府安置為主。自2003年我國政府相關部門發布《自主擇業退役運動員經濟補償辦法》之后,退役運動員的就業形勢發生了根本性變化,以往的以政府安置為主逐漸轉變為自主擇業(包括自主就業和自主創業),所以退役運動員只有自主擇業成功才能在社會立足,從而才能謀生。因此,對退役運動員的社會支持要立足于改善退役運動員的生活狀況,補齊退役運動員在不同階段自主擇業的短板,找準影響退役運動員自主擇業的突出問題,提供精準支持。本研究的分析結果表明:548名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較少,其中的人力資本、社會資本和資金資本也均較少。而社會支持會影響退役運動員的人力資本、社會資本和資金資本,社會支持尤其對退役運動員的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的影響較為明顯。因此,應重點向退役運動員提供的社會支持是,提高人力資本水平和增加社會資本。而要提高退役運動員的人力資本和增加社會資本,就要發揮專業性體育院校的教育培訓資源優勢,成立由我國地方政府部門牽頭、專業性體育院校和相關企業共同參與的“退役運動員自主擇業促進聯盟”,形成我國地方政府提供政策保障、專業性體育院校進行就業或創業培訓、相關單位提供就業崗位或為退役運動員自主創業提供條件的全鏈條支持體系,補齊退役運動員的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的短板,進一步促進退役運動員就業或創業。
本研究表明,社會支持對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產生正向影響作用。這說明社會支持越多,退役運動員可利用的社會支持就越多,退役運動員的生計資本存量也就會越多。從不同的支持主體而言,由于不同的支持主體擁有的資源不同,所以社會支持的類型會有較大的差異。具體而言,我國各級體育局、教育局、民政局、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局、工商局等職能部門對退役運動員的支持應以制定相關政策、提供教育培訓、引導輿論和資金資助為主;街道與社區居委會對退役運動員的支持應以就業或創業培訓、提供就業或創業信息為主;非政府組織(民營性的各類基金會、各類民辦社團,各類企業等)對退役運動員的支持應以資金資助、物資捐贈、就業或創業技能培訓、技術指導、就業或創業信息提供、就業或創業平臺搭建為主;退役運動員的社會關系中的個人(家庭成員、教練、隊友、親戚、朋友等)對退役運動員的支持應以就業或創業信息分享、情感陪伴為主。對于退役運動員自身而言,無論支持主體提供哪類支持,都需要退役運動員自身具有利用社會支持的能力,通過提高社會支持利用度來提升自身的生計資本存量,在運用政策、參加培訓、使用資金、利用信息、把握機會等方面要有主動爭取、主動求變、主動應變的意識。
一些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經驗表明,社會支持已經成為解決弱勢群體、貧困人口生計的有效途徑,有些經驗有一定的借鑒意義。但是對于中國退役運動員而言,人力資本存量少(基礎性知識資本)和人力資本功能缺少(專業性知識資本)、運動技能資本應用領域有限、社會資本和資金資本匱乏等現象普遍存在。尤其在我國三級訓練網中的“塔基”運動員和“塔腰”運動員中以上現象更為多見。對此,我國政府相關部門要給予高度重視。2003年以來,自主擇業正在成為中國退役運動員的主要謀生途徑,但是自主擇業要求退役運動員具有相應的就業或創業條件。而就業或創業條件的具備要有一定的社會支持,因此,完善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社會支持體系至關重要,但是對退役運動員的社會支持又是一項具有長期性的系統性工程,要求既要將運動員從在役訓練到退役擇業整個職業生涯全鏈條地納入到社會支持體系中,又要針對不同個體、不同體育項目、不同地區進行統籌安排,還要有政府相關部門、高校、社會團體、個人等多元支持主體的協同參與,所以,以上各個方面在實踐中還有待于進一步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