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影響因素研究*

—朱春陽 馬海嬌—

一、問題的提出

影視產業生產具有高度象征意義的內容產品，影視劇具有經濟價值的潛力，同時承載著文化價值的傳播功能。“美國電影向全世界所有國家詮釋美國的生活方式，其價值從政治、文化和商業的角度而言都無法估量。”①在嚴峻的國際創新競爭與積極的國家政策雙重驅動下，如何實現“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產業國際競爭力是衡量國家競爭力的重要指標，并最終需要通過產品的市場占有額進行檢驗。2001年，國家廣電總局發布《關于廣播影視“走出去工程”的實施細則》，明確指出培育我國影視節目國際競爭力是未來發展的重要目標。②劉奇葆曾經提出，文化產品“賣出去”要比“送出去”的效果好。同時，一個國家或地區的文化影響力的產生主要是通過對外文化貿易的方式來實現的。回顧過去20年中國影視產業“走出去”的發展成果可以看到，我國電影、電視劇、動畫的年產量均居世界前列，但國際競爭力并不強，情況不容樂觀。③2006年—2016年的中國電視劇進出口數據顯示，我國除2015年實現小額貿易順差之外，歷年均為貿易逆差。作為全球國際貿易第一大輸出國，中國過去20年表現出明顯的國際貿易順差，電視劇卻在對外貿易中呈現出如此反常的景象。究竟有哪些因素影響著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競爭力的生成？它們又是以何種力量結構作用于中國電視劇國際貿易的具體實現過程的呢？針對這些問題，現有研究多主張從邁克爾·波特在《國家競爭優勢》中提出的鉆石模型出發，探討生產要素、國內需求、相關產業、企業戰略等結構內部四要素與政府、機會兩個外部要素如何相互作用，并如何影響電視劇產業國際競爭力的形成與發展。然而，在對相關影響因素探討中，各因素在影響力的關系結構內部具體分布卻往往語焉不詳。因此，確定中國電視劇國際競爭力各個影響要素的關系序列，是探究國際競爭力形成機制的關鍵所在，對于產業政策優化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對這一核心問題的討論與回應是本文的邏輯主線所在。

二、相關研究領域的評述

從既有研究文獻來看，影視劇產業國際競爭力影響因素的研究多以邁克爾·波特“鉆石模型”作為框架，并在此基礎上進行細節上的修訂。波特認為，一個產業的競爭力水平由四個因素決定——生產要素，需求條件，相關產業和支持產業，企業的戰略、結構和同業競爭，而政府的作用是通過優化上述四要素的關系結構而推動產業競爭力的提升。④其中，Joseph和Carolan的研究認為，美國、澳大利亞、中國內地、中國香港地區的電影產業中只有美國具備“鉆石模型”中的四個主要因素，產業競爭力最強。⑤祁述裕從生產要素、需求狀況、相關產業、企業戰略、政府行為五個方面構建文化產業國際競爭力評價指標體系。⑥李春梅認為提升電視劇產業競爭力需解決政策、產業、需求、文化、技術問題。⑦受韓國文化產業發展路徑的影響，政策被認為是后發國家實施追趕戰略的關鍵所在。有研究者通過對亞洲國家文化產業集聚發展模式的比較，認為文化產業發展的內在增長引擎源于政府主導性的發育和成長。⑧相關影響因素的研究大致分布如下：

在涉及生產要素的討論中，人才要素成為關注重點。影視劇生產是創意度極高的知識密集型產業，影視劇全產業鏈中的各個環節對人才的依賴性都很強，需要集聚大量的創意型人才。例如，吉莉安·道爾認為文化產業的比較優勢并非自然形成的，來源廣泛的資金、人才、資源和設備為美國影視劇產業提供巨大的競爭優勢。⑨而在韓國，文化產業振興院主要職責是培養優秀的專業人才、開發專業應用技術、制定相關政策，從而形成韓國影視劇產業的國際競爭優勢。⑩

在涉及需求要素的討論中，較大的國內市場規模被認為是文化產品在國際貿易競爭中的一個重要的天然優勢。國內觀眾對電視劇產品的需求不僅可以激勵本土相關企業進行改進與創新，而且本土市場的補償有助于電視劇產品以低成本出口，呈現“共同消費”特征。Norihiro和Manabu以日本為例的研究發現，廣播電視人口覆蓋率、人均收入與廣電產業利潤正相關。對于中國而言，如何發揮中國超大國內市場規模這一天然優勢成為研究者關注的一個重要議題。但也有部分研究認為，影視劇產業的國際成功與國內需求要素關系一般。例如，韓國國內市場需求相對有限，但韓劇卻形成了“韓流”這一現象級產業成就；同時，也正是囿于國內市場的狹小，韓國電視劇產業選擇了一條拓展國際市場的新路線，并獲得相當大的成功。

企業是從事產業競爭的主體，產業國際競爭優勢最終體現于產業內企業的經營能力。波特在討論“鉆石模型”運行機制的時候認為，鉆石模型最終的目標是推動一個國家的產業呈現不均衡的分布，并形成以企業間創新關系網絡為支撐的新型產業集群。在涉及影視企業要素的相關研究中，研究者認為，影視產業具有高風險、高投入的特征，集團化有助于節約成本、分攤風險、擴大收益。迪斯尼等具有全球競爭實力的文化產業集團成為提升美國文化產業國際競爭力的有力保證；同時，Gary等指出，在英國廣電產業成長階段和初步發展階段，廣電產業集聚效應明顯，產業集群對廣電產業競爭力影響較大。反觀我國，電視劇制作機構發展整體弱小，難以發揮行業引領作用。因此，單獨的一個企業或集團很難保持競爭優勢，只有形成有效的“產業集群”才能使產業競爭優勢長久保持并發展，產業集群化應該成為未來我國影視產業國際競爭力培育的政策規制方向，以影視產業集群方式促進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形成。

政策往往在后發國家實施追趕戰略的過程中被寄予厚望。研究者認為，在影視劇產業的發展和國際貿易中，政府扮演著護衛隊和筑路人的角色，盡可能為影視劇作品的拍攝、發行、放映、輸出創造條件，如美國等文化發達國家主要通過財政與稅收政策為文化產業發展創造寬松的政策環境和條件。就我國電視劇產業發展情況來看，其目前陷入“供大于求”卻“好劇難求”的雙重困境，中國電視劇產業需要“減量”與“探新”并舉。政府如何為影視產業獲得競爭優勢創造有利的政策環境，是一個值得特別關注的議題。

在影視產業國際競爭力扶持方面，各國除采取進口限制政策外，主要是在出口環節進行大力扶持。例如，英國成立國家電影籌資公司、英國電影生產基金會，并通過相關減稅政策支持英國電影產業發展。新貿易理論認為，國家可以通過補貼、進口限制等方式幫助本國產業建立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優勢。但卻認為長期的、大面積地實施出口補貼或者刺激出口政策，會帶來負面影響，從而走向政策制定者意圖的反面。近年來，為幫助影視產業更好地參與國際貿易競爭，我國提出出口獎勵和補貼、稅收支持、金融支持、服務保障支持及體制改革支持等扶持政策，但并未及時有效扭轉影視產業進出口貿易的逆差格局；同時，扶持政策刺激了影視企業大量制作影片，以在多項補貼中獲益，但中國影視“走出去”卻依然困難重重。

就既有的研究來看，對于影視產業國際競爭力影響因素的討論相對靜止、孤立，對各因素之間的互動情況、各因素影響力序列結構等情況的討論較少。這一研究狀況與“鉆石模型”作為同類研究的主導性分析框架帶來的問題有很大關系。“鉆石模型”以產業內部四要素與產業外部兩要素作為討論框架，單獨把這些要素理清楚，勞動量就很大了，再進一步討論各要素之間的互動關系，以及互動的績效，會讓研究設計變得更加復雜。因此，在使用“鉆石模型”的時候，很多研究止步于對各要素的分別討論，而對“鉆石模型”最為關注的要素間關系結構、互動機制的探究相對偏少。這導致對各要素的分析呈現出碎片化的結果，實際上等于“肢解”了一個有機的完整理論，是對一個理論的“謀殺”。同時，這樣的平行論證分析框架，對各部分的分析缺乏一個可測量的指標體系，研究者雖然花費了巨大的精力，但最終很難解釋一個產業國際競爭力形成的真正原因。我們團隊之前對這一問題的解決方案是退而求其次，以影視產業是否最終形成以企業間創新關系網絡為支撐的產業集群作為評價產業各要素是否有效互動的一個績效指標。雖然波特自己也認可“鉆石模型”提出的目的是推動一個產業在資源流動中實現聚合，并形成具有創新能力的產業集聚區，但這樣的處理在簡化了研究中很多復雜環節的同時，也容易因為以影視產業集群替代整個產業層面的討論而疏漏一些產業層面的關鍵要素和關鍵關系。基于上述考慮，本文擬引入新的研究方案，以灰色關聯分析法來重點討論影視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與各個主要影響因素的關系結構，并和之前的相關研究形成互補關系，以期成為該領域的一個新的探索參考方案。

三、研究方案設計

（一）研究方法：灰色關聯分析法

1982年，鄧聚龍教授提出灰色系統理論。這是一種研究小數據、定性問題的新方法。該理論以“部分信息已知，部分信息未知“的“小數據”“貧信息“不確定性系統”為研究對象，主要通過對“部分”已知信息的挖掘，提取有價值的信息，實現對系統運行行為、演化規律的正確描述和有效監測。如果用“黑”表示信息末知，用“白”表示信息完全明確，則“灰”就常常被用來表述一部分信息明確、一部分信息不明確。灰概念是“數據少”與“信息不確定”兩種概念的整合。灰色系統理論認為，盡管系統的信息不夠充分，但作為系統必然是有特定功能和有序的，有某種外露或內在規律的。另外像隨機量、無規則的干擾成分、雜亂無章的數據列，從灰色系統的觀點來看，并不被認為是不可捉摸的，而是能夠整理出規律的。灰色系統方法論著重研究概率統計、模糊數學所不能解決的“小樣本、貧信息、不確定”問題，并根據信息覆蓋，通過序列生成尋求現實規律，其特點是“少數據建模”。該理論已經在社會學、經濟學、地理學等多學科領域得到實踐與認可。

灰色關聯分析法（GRA）是一種用灰色關聯度順序（稱為灰關聯序，GRO）來描述因素間關系的強弱、大小、次序的研究方法。其基本思想是以因素的數據列為依據，用數學的方法研究因素間的幾何對應關系。GRA實際上也是動態指標的量化分析，充分體現了動態意義。灰色關聯分析法通常根據參考數據列和若干比較數據列的幾何形狀相似程度來判斷其聯系是否緊密，相似程度即“灰色關聯度”。關聯度越高，影響因素對因變量的影響程度越大；關聯度越低，影響因素對因變量的影響程度越小。就中國電視劇產業而言，相關產業數據可獲取性差，時間序列較短，無法構成足夠大的樣本數量，具有“小數據”“貧信息”“不確定”的特點。此類數據不適合使用回歸分析、方差分析、因子分析、主成分分析等統計分析方法。灰色關聯分析法的優點在于對樣本數量的多少、樣本有無典型概率分布規律、變量之間是否存在線性關系等沒有特別要求。因此，引入灰色關聯分析法量化研究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影響因素的關系結構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二）相關指標選取說明

1.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指標體系構建

測量國際貿易競爭力的指標主要包括貿易競爭力指數（TC）、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RCA）、顯示性競爭比較優勢指數（CA）、Michaely指數（MI）、國際市場占有率（IMS）、服務貿易開放度指數（STO）等。研究根據國家統計局的統計數據選擇TC指數作為測量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的指標。TC指數＝（Xij－Mij）/（Xij＋Mij），Xij為i國j產品的出口，Mij為i國j產品的進口，Xij－Mij為i國凈出口差額，Xij＋Mij為i國j產品的進出口總額。

2.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影響因素指標體系構建

（1）生產要素。高級生產要素測量指標包括：全國廣播電視從業人員數量（X1，萬人），文化、體育和娛樂業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X2，元），全年電視劇播出部數（X3，萬部），電視劇播出數（X4，萬集），影視劇制作時間（X5，小時）。

（2）需求要素。研究將需求要素細分為觀眾規模、消費能力。觀眾規模測量指標：有線廣播電視實際用戶數占家庭總戶數比重（X6，%），互聯網寬帶接入用戶（X7，萬戶）。消費能力測量指標：人均國內生產總值（X8，元），居民消費水平（X9，元），城鎮居民人均教育、文化和娛樂消費支出（X10，元），農村居民人均教育、文化和娛樂消費支出（X11，元）。

（3）企業要素。研究選取第三產業對GDP的貢獻率（X12，%），第三產業就業人員構成（X13，%），文化及相關產業機構數（X14，個），文化、體育和娛樂業法人單位數（X15，個），文化傳媒行業并購交易情況（X16，億美元）作為企業要素的測量指標。

（4）行政壟斷政策要素。研究選取生產完成并獲得發行許可電視劇數量（X17，部數），生產完成并獲得發行許可電視劇數量（X18，集數），《電視劇制作許可證（甲種）》機構數量（X19，家），持有《廣播電視節目制作經營許可證》機構數量（X20，家）作為行政壟斷政策的測量指標。

（5）配額與補貼政策要素。研究選取預算文化體育與傳媒支出（X21，億元），國家文化出口重點企業（X22，家），國家文化出口重點項目（X23，個），進口電視劇播出部數（X24，萬部），進口電視劇播出集數（X25，萬集）作為配額與補貼政策要素的測量指標。

（三）模型構建：灰色關聯方法的具體應用

1.確定參考數列和比較數列

研究以2006—2016年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指數（TC指數）作為參考數列，即母序列，記為X0i()。生產要素、需求要素、企業要素、行政壟斷、配額與補貼要素下的指標作為比較數列，即子序列，記為Xj i()。

2.計算比較數列和參考數列的絕對差

3.計算灰色關聯系數

對關聯系數定義為：

minminΔj i()表示兩級最小差；maxmaxΔj i()表示兩級最大差；ρ為灰色分辨系數，取值范圍為［0，1］，一般取ρ＝0.5。

4.計算灰色關聯度

四、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影響因素模型分析

（一）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指標分析

TC指數指標均值在－1～1之間。剔除通貨膨脹等宏觀因素波動的影響，TC指數越接近0，競爭力越接近平均水平；越接近－1，競爭力越薄弱；越接近1，競爭力越強。2001—2006年是中國加入WTO的過渡期，在國際貿易制度的法律框架下，我國逐步完善文化貿易政策。入世過渡期結束后，我國電視劇產業的國際貿易競爭力表現不佳：只有2015年實現貿易順差，TC指數0.12，其余年份TC指數均為負數，競爭力較弱。

表1 2006—2016年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TC指數

（二）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影響因素灰色關聯度分析

通過對我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的TC指數與25項指標數值進行無量綱化處理，比較序列與參考數列TC指數之間的灰色關聯度如表2所示。

表2 2006—2016年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影響因素的灰色關聯度

（續表）

關聯度表示比較序列的各項指標與參考序列之間的相似關聯程度，關聯度值介于0～1之間，該值越大表示比較序列的指標與參考序列相關性越強，意味著兩者之間關系越緊密。25項指標中，全國廣播電視從業人員數量、全年電視劇播出部數、有線廣播電視實際用戶數占家庭總戶數比重、第三產業對GDP的貢獻率、第三產業就業人員構成、文化傳媒行業并購交易情況、《電視劇制作許可證（甲種）》機構數量、國家文化出口重點項目、進口電視劇播出數、進口電視劇播出數對我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的影響極其顯著，灰色關聯度達到1。國家文化出口重點企業灰色關聯度達到0.999，電視劇播出數，農村居民人均教育、文化和娛樂消費支出，生產完成并獲得發行許可電視劇數量灰色關聯度高達0.998。比較序列中19項因素與我國電視劇產業的TC指數之間灰色關聯度在0.95以上，與我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關系密切。文化、體育和娛樂業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影視劇制作時間，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關聯度一般。文化及相關產業機構數，文化、體育和娛樂業法人單位數關聯度比較低。

五、結果討論與政策建議

（一）創新者應成為激勵機制優化中的首要激勵對象

全國廣播電視從業人員數量（X1，萬人）與電視劇產業國際競爭力關聯度高達1，說明人力要素是我國電視劇產業國際競爭力的重要影響因素。但是，文化、體育和娛樂業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X2，元）的關聯度為0.837，相對較低。Florida提出創意階層的概念，將創意設計、藝術表演、音樂、電影電視等行業的工作者看作是創意階層。隨著世界經濟社會的發展，“土地紅利”“人口紅利”向“知識紅利”轉型，兼具知識和技術的創意人才對產業競爭力的有效提升發揮著決定性作用，尤其是以創新為驅動的電視劇產業。伴隨著資本和勞動力的流動性不斷加強，傳統研究認為吸引行業人才的重要因素是薪酬待遇。越來越多的研究提出為充分發揮創造潛能，創意階層更看重啟發靈感的工作環境。滿足薪酬待遇等基本保障的基礎上，高層次人才更加看中的是研究的條件和發展的機會。不同于通過執行規定獲得報酬的勞動階層和服務階層，創意階層主要通過創意創新獲得報酬。創意創新對于現實的“生態環境”要求更高，需要更具包容性、開放度的產業環境。我國電視劇產業內尚未形成良好的發展環境，尤其是作為影視行業創作核心動力的編劇在我國的生存環境并不好。我國專業編劇從業人數保守估算超過14萬，但是每年僅有3%的編劇有作品得以落地播出。劇本創作雖然是核心制作環節，編劇卻是價值鏈上最薄弱的一環，這背離了知識產權時代的總體走向。基于上述情況，建議應盡快建立起以作為“創新者”的生產者為中心的創新激勵機制，在電視劇產業利益分配的格局中優先保護“原創者”的利益。尤其是伴隨著IP熱的興起，基于版權激勵的創新者權益保護如何實現從傳統經濟環境向新經濟環境的轉向，是當前迫切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

（二）大中小共生、寡頭壟斷：從集團化向集群化躍遷的產業架構優化

文化產品國際貿易的研究認為，文化產品的文化貼現和國內市場大小的交互作用是擁有最大的國內市場的國家在國際文化貿易當中最具競爭優勢的核心原因。中國作為全球人口超級大國，超大國內市場規模無疑是國際貿易天然優勢的重要來源。這也是波特在“鉆石模型”中推崇生產要素與需求要素的原因所在。既有研究表明，大國經濟特征對培育國際競爭力的作用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一是有利于在國際談判中占據有利地位和獲得貿易條件之利；二是對出口產業的規模經濟支撐；三是當出口產品在國際市場上受阻，國內市場可以為出口商品提供一個緩和的平臺；四是大國富有潛力的市場是吸引國際生產要素的重要因素。但中國這一超大國內市場規模天然優勢又是通過何種機制才能得以實現呢？很顯然，這與影視企業的運行機制與產業環境密切相關。

企業是從事國際市場競爭的主體，產業國際競爭優勢形成的關鍵在于產業內企業創新能力的提高。文化傳媒行業并購交易情況（X16，億美元）與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關聯度為1，說明我國電視劇產業需要一批具有實力的企業集團參與國際競爭。這也是當前國際貿易的一個普遍特征，即超大跨國集團成為國際貿易的主平臺。電視劇產業作為文化產業的重要分支，第三產業對GDP的貢獻率（X12，%）、第三產業就業人員構成（X13，%）與電視劇產業國際競爭力的關聯度都高達1。但是，文化及相關產業機構數（X14，個）的關聯度僅有0.469，文化、體育和娛樂業法人單位數（X15，個）的關聯度為0.619，關聯度較低。國內競爭的企業數目隨產業規模而定，競爭者多并不代表產業競爭力大。X14、X15兩項指標說明我國文化影視產業內相似度高的小微型企業數量的增加反而會加劇產業內的無效競爭，引發行業內耗。但從世界范圍內來看，中小企業又是文化產業創新發展不可或缺的重要構成。就目前中國影視產業的情況來看，多數中小型影視企業存在融資模式上過度依賴政府、無法實現資本整合、發行網絡區域性分割等問題，這導致我國影視企業規模化程度較低，呈現出散兵游勇、各自為戰的問題。傳統市場環境下，影視劇產業優勢的形成主要通過規模化、集團化經營和完善的產業鏈實現。伴隨著互聯網的興起，以奈飛（NETFLIX）、迪士尼流媒體平臺等為代表的新型資源整合平臺正在悄悄改變原有好萊塢巨頭公司主導的產業格局。中國作為后發國家實施追趕戰略，一方面要構建大型影視產業集團；同時，參照美國好萊塢模式、印度寶萊塢模式，并考慮奈飛等新技術平臺的創新模式，以形成技術創新驅動的大中小共生、寡頭壟斷的新型影視產業架構。其中，影視集團作為擴張平臺，在做好區域市場的基礎上，積極尋求國際市場的拓展；以影視產業園區為代表的影視集群則作為聚合平臺，吸收來自全國乃至全球的優質資源和生產要素。集群是資源自由流動的結果，即資源從效率低的環節向效率高的環節聚合集群的結果。最終提高整個行業的資源配置效率，進而獲得面向國際市場的競爭力。2022年4月10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發布。全國性統一市場的建立有利于推動行政區域市場壟斷與企業間合作壁壘的消解，為資源從效率低的環節向效率高的環節聚合創造良好的產業環境，有利于“全球—地方”創新網絡的良性發育，進而推動中國電視劇“走出去”的市場機制優化。

（三）以原創內容激勵為中心的生產—流通機制優化

全年電視劇播出部數（X3，萬部）關聯度為1，排名第3。電視劇播出數（X4，萬集）關聯度為0.998，影視劇制作時間（X5，小時）關聯度為0.724。因此，電視劇的類型與國際競爭力的關聯比制作時間更緊密。影視劇作為特殊內容產品，持有《電視劇制作許可證（甲種）》《廣播電視節目制作經營許可證》的制作公司具有進行電視劇制作優勢地位。《電視劇制作許可證（甲種）》機構數量（X19，家）關聯度高達1，《廣播電視節目制作經營許可證》機構數量（X20，家）關聯度為0.976，生產完成并獲得發行許可電視劇數量（X17，部數）關聯度為0.998，生產完成并獲得發行許可電視劇數量（X18，集數）關聯度為0.95。2019—2021年度全國《電視劇制作許可證（甲種）》機構數量銳減40家，減幅達35%，頭部制作公司優勢凸顯，中小影視制作公司作為跟隨者生存空間日益受到擠壓。制作許可證、經營許可證導致我國電視劇產業存在較高的結構性進入壁壘，某種程度上降低了我國影視劇生產領域的壟斷程度，進而犧牲了部分中小型影視企業的創新活力。結合X3、X4、X5三項指標，我們認為，中國電視劇產業缺少的是高質量的影視作品和豐富的作品類型，而非影視劇劇集數量，過多的數量產出反而是資源浪費。例如，美國電影生產總量只占世界電影產量的6%—7%，卻占據世界總放映時間的一半以上。我國電視劇產業應該鼓勵原創內容，制作類型多元的影視故事、生產優質的影視內容，形成以原創內容激勵為中心的生產—流通機制優化取向。

（四）精準化扶持與保護政策，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主體優勢

國家文化出口重點企業（X22，家）的關聯度為0.999，國家文化出口重點項目（X23，個）的關聯度為1，預算文化體育與傳媒支出（X21，億元）關聯度為0.992，關聯度都很高。進口電視劇播出數（X24，萬部）、進口電視劇播出數（X25，萬集）與我國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的關聯度均為1，排序為前兩位。我國電視劇產業資金來源本就局限，容易發生資金斷裂，挫傷企業創新積極性，使得制作水準降低，從而走向惡性循環。世界各國，尤其是文化產業發達國家，對本國文化產業均存在不同程度的財政支持（包括補貼）和優惠政策。很多發達國家在國際貿易談判中不惜代價為影視產業發展爭取良好的環境、市場與貿易政策。為確保中國電視劇產業的跨越式發展，政府對電視劇產品進出口可以采取合理程度的限制措施和補貼扶持。同時，也要注意，我國電視劇產業借助政策法規實現提質增效的方式。政策本身無法提供經濟的增長，而只能通過作用于市場機制才能發揮作用。因此，精準化的政策扶持和保護，都應該回到市場作為資源配置主體這個起點，而不是越俎代庖。尤其是我國電視劇產業扶持和鼓勵不應該區別對待國有影視集團和民營影視企業，以至于民營影視企業作為市場經濟運行基礎的平等經濟地位待遇無法獲得。影視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生成的根本在于開放競爭環境下對生產者原創能力的扶持和對其權益的優先保護，而發揮民營影視企業的創新活力也是提升產業競爭力的重要途徑之一。

（五）積極培育與引導廣闊農村娛樂消費市場的升級轉型

需求要素中的6項指標與電視劇產業國際競爭力的關聯度都比較高。有線廣播電視實際用戶數占家庭總戶數比重（X6，%）關聯度為1。城鎮（X10，元）和農村（X11，元）居民人均教育、文化和娛樂消費支出與電視劇產業國際貿易競爭力的關聯度比人均國內生產總值（X8，元）關聯度更緊密。其中，農村居民人均教育、文化和娛樂消費支出（X11，元）關聯度高達0.998。只要傳播產品和設備是有價獲得的，接近它們的能力就一定是有限的。以往研究習慣將人口基數等同于需求要素進行分析，沒有考慮我國普通大眾尤其是農村居民的實際消費水平和購買娛樂設備的能力。娛樂、文化、教育支出是發展和享受型資料，屬于高層次消費。我國電視劇產業在資金來源、經營規模、營業利潤等方面尚無法滿足產業快速發展的需要，為實現影視劇產業的國內市場償付，需要不斷提高我國城鎮和農村居民的人均教育、文化和娛樂消費支出，尤其要關注農村消費市場。

綜上所述，中國電視劇產業國際競爭力影響因素分布廣泛而秩序顯著。本研究一方面在實證數據材料上驗證了團隊既有研究的諸多結論，同時也給同行研究展現了不少新發現，有利于從產業歷史深處打撈該領域的相關經驗，助力中國文化實現“走出去”。灰色關聯分析模型包括灰色關聯公理和灰色關聯度、灰色絕對關聯度、灰色相對關聯度、灰色綜合關聯度、基于相似性視角的灰色關聯度、基于接近性視角的灰色關聯度、三維灰色關聯度等內容。本文僅就第一層面的灰色關聯度進行了有效的檢驗，而尚未對灰色系統理論的諸多神奇與奧妙進行實證探索。期待未來能夠有機會深入追蹤下去，在上述各研究領域也有進一步的新發現。

注釋：

① ［美］奈森·嘉戴爾斯、邁克·麥德沃：《全球媒體時代的軟實力之爭：伊拉克戰爭之后的美國形象》，何明智譯，中信出版社2010年版，第42－43頁。

⑤ Howse J，McLarney C.The Big Pictures：Sources of 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in the Global Movie Industry.The Journal for DecisionMakers，vol.3，2006.pp.19－20.

⑥ 祁述裕、殷國俊：《中國文化產業國際競爭力評價和若干建議》，《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05年第2期，第50頁。

⑦ 李春梅：《中國電視劇產業競爭力研究》，上海交通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年，第52頁。

⑧ 顧江、昝勝鋒：《亞洲國家文化產業集群發展模式比較研究》，《南京社會科學》，2009年第6期，第38頁。

⑩ 孫銘欣：《新媒體時代我國電視劇國際交易的策略研究》，《中國廣播電視學刊》，2016年第1期，第9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