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組詩)

黃 浩

端午記

端午。早上的一只布谷鳥在麥地里

一直嘶鳴；仿佛叫著一個失去魂魄的孩子

雨沒有停下的意思

躲在屋里頭的人被一只布谷鳥

撩撥得心神不寧

此時可以叫作鄉愁。

晌午；陽光潑落下來

田野里光暈浮動，如同波浪的濤聲

晃蕩得人們眼暈

可以聽到麥粒滾落的聲音

啪啪啪的爆裂聲

傍晚，金黃色的醬團滾落在平原上

金黃色的蜜餞；不，都不像

像更多的水粉顏料潑下來

潑到一幅畫上；金黃色的麥浪

端午后；麥子才有貴重的金黃色

因為麥子；濰河灘上的人們匍匐在地

躬著身子像一群贊美的人

被風吹走的人

有的人只有童年留在了濰河灘

濰河灘上只留下了他的影子

剛開始影子很長，后來逐漸模糊

直至消失不見

他們也沒有埋到濰河灘

我數遍了所有墓碑

南山和北嶺的墓地沒有他

他們出走濰河灘后再也沒有回來

也沒有關于他們的任何消息

濰河灘上的人只能有兩個歸宿

一個是住在村里

另一個是住在山梁后的墓地里

這些出走濰河灘杳無音信的人

村里年長的老人說

他們是一些被風吹走了的人

記許多年前的一個傍晚

那是個秋天

田野里一片肅靜

大片大片的玉米稈子已經倒下

紅色的玉米已經掛在屋檐下

母親在鍋里煮上了地瓜芋頭

父親還在涼拌韭菜

他們想叫這個晚餐有點意義

而爐膛里炭火正旺

爐火清晰可見；爐口明亮動人

溫暖的氣息彌漫了整個院落

不遠處的河流發出輕輕的回響

窗外，月亮正在緩緩地升起

這兩種緩慢的事物

讓我激動得要死

直到墻上的座鐘發出沉重的轟鳴

我一躍而起，跑出家門

彼時，村莊在瘦弱的月光下顫抖

一一月光金黃，金黃

我坐在岸邊，和一條流浪狗一起

洞悉了一條河流

在夜里處變不驚的生活

月光和河水會給村莊帶來安慰

夜晚，村莊終于安靜下來

月光薄薄地鋪滿了村莊上空

散碎的銀兩

一刻不停地從屋頂上滾來滾去

土地里有神明啊！

濰河灘的夜晚，充滿神秘的色彩

平原上的河水在緩慢地流淌

河水帶走了時光

時光愈來愈舊

舊舊的時光，風一吹就破

村莊愈來愈舊

這些緩緩的月光和河水

給黃銅般的村莊帶來些許安慰

趕路的人

夜幕即將掀起，趕路的人

聽見城市的咳嗽聲

遠處平原的腹部在細微喘息

城市仿佛一個巨大的人輾轉難眠

它哈出的霧氣籠罩了整個天空

趕路的人哈哈手

輕輕地發動開車；霜氣已經彌漫著整個車身

他們輕聲商量著什么；有人用手輕擦著車的窗戶

他們要到很遠的地方討生活

趕路的人，請接受我的祝福

平安抵達目的地

春天的月光

今夜，村莊坐在月光里

舊舊的村莊，泛著鐵銹

月光透過了院墻，鋪滿了村莊的道路

那是些明晃晃的細碎銀兩，晃得

我們睜不開眼睛，有福的人們啊

這是些金黃色的福分啊

這個夜晚，院子里桃花夭夭

牲畜趴在地上沉睡

生靈發出低沉的轟鳴

春夜靜，人間萬事萬物春意濃濃

月光有著不可言說的神秘感

村莊的上空過往著神仙，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