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范大寫意花鳥色彩研究

◇崔 昊 張辛欣

一、大寫意花鳥畫的發展轉折背景

崔子范于1915年生于山東萊西，因喜繪畫，拜張子蓮為師進行系統學習。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他踏上了革命道路，后又從政，這樣的特殊經歷對他轉從藝術道路來說影響深遠。1956年，崔子范任職于北京中國畫院，并積極探索著大寫意花鳥畫的創新之路。

在吳昌碩之前，傳統大寫意花鳥畫的色彩主要分兩類：一是追求真實物象，以寫實為主；二是以淡墨為主，略施淡彩。而吳昌碩打破了原有規則，用色鮮艷，對比強烈。之后，齊白石繼承了吳昌碩的用色特點并達到一個頂峰。齊白石喜歡用原色、單色，盡可能彰顯色彩最本質的魅力，打破了“水墨為上”，使大寫意花鳥進入新的階段。崔子范在繼承齊白石特點的同時，將其所用的單色轉為復色。

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前，畫面設色基本是以色塊為獨立的藝術語言。從吳昌碩開始嘗試純色，到齊白石強化了純色的使用，甚至開創了“紅花墨葉”的風格。因為葉子是墨色，所以無論紅花多么鮮艷，在畫面中也能夠保持協調。到了崔子范這里，他更加突出了這點。但是他知道，如果繼續把色彩往下推進，他所依據的理念就不是東方傳統的色彩原理了，而是西方的純色抽象構成，例如康定斯基、波洛克、蒙德里安、德·庫寧、羅伯特·馬瑟韋爾等人的色彩手法。

（一）市民化選擇的推動

1979年到2011年，崔子范活躍于北京、山東等地區。在接觸了國內眾多國畫大師后，其博采眾家之長并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繪畫風格。他不僅繼承了傳統筆墨，而且以現實的需要為基礎，更關注人民群眾的藝術需求，創造出了大眾欣賞的作品，滿足了群眾的審美趣味。他在作品中凸顯民族特色，同時也勇于吸收外來藝術的營養成分。崔子范的大膽革新，突破了原有的束縛。

（二）地域文化的影響

1957年，崔子范在北京中國畫院任職。由于畫家們大多生活在北京，因此其有更多機會觀摩歷代精品繪畫作品，這有利于其審美風尚的形成。崔子范就在與齊白石、王雪濤等藝術家的密切接觸中受到很大影響，為之后近二十年的創作研究及構圖、筆墨、色彩、思想等諸多方面奠定了扎實的基礎。

崔子范自幼生活在農村，所以他很喜愛大自然。從1982年夏天開始，他每年都會回到家鄉進行創作。家鄉的鄉情鄉土，來自鄉土的民間藝術，都更能激發他的靈感，促使他創作出獨具特色的藝術作品。

二、崔子范大寫意花鳥的色彩探索歷程

1935年，崔子范與寫意花鳥畫家張子蓮相識；1940年起，其在延安軍政學院和延安高級黨校學習，而后畢業，奠定了哲學基礎；1952年，由裱畫師劉金濤陪同，崔子范拜謁了齊白石老人并得到了他的高度肯定；1957年起，崔子范先后任北京中國畫院副院長、黨委書記等職，開啟了他邊工作邊畫畫的藝術生涯。

1976年后，崔子范把自己的大多數精力投入藝術創作中，常受邀參加畫展，其作品也常被刊發在報刊上。自此，他的作品在展覽中日益受到藝術界的關注。崔子范大寫意花鳥的色彩探索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1952—1978年是他藝術的積淀發展期，比較注重傳統，前期畫面為比較淺的色彩，后期受齊白石影響，墨、重色并用，大紅大綠對比強烈；1979—1989年是他的成熟鼎盛期，將齊白石“紅花墨葉”中的單色用法轉變為復色，色彩濃艷，裝飾性、構成性等特點初具雛形；1990—2011年是他的晚年嬗變期，其作品大多是抽象畫或半抽象畫，把構圖和色彩完美結合成有機的統一體。

（一）積淀發展期：1952—1978年

崔子范在中學時期開始受吳昌碩畫派傳人張子蓮的指教，接觸寫意花鳥。在張子蓮的幫助和鼓勵下，他完成了對吳昌碩開創的“金石畫派”技法與理論的學習。由于他成績優異又很努力，因此受到張子蓮器重，張子蓮承諾供他去京滬藝術學校深造，這在崔子范幼小的心靈深處埋下了藝術的“種子”。

1937年，國家處于危難之中，崔子范投筆從戎，全身心投入了民族救亡和民族解放運動。伴隨著革命的炮火，他跑遍了大半個中國。祖國的壯麗山川時時激蕩著這位愛祖國、愛藝術的革命青年的內心。長期的戎馬生涯和繁忙的政務工作使他無暇專心作畫，但他卻堅持著對藝術的追求。1951年，他拿自己業余的作品求教于齊白石，白石老人對他的畫稱贊不已。此后，崔子范便常求教于齊白石。

1957年起，崔子范出任北京中國畫院秘書長、副院長等職，同時齊白石為名譽院長，所以他接觸到齊白石的機會就更多了。他借助于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耳濡目染，博采眾長，有機會就博覽中外藝術著作，觀看名人作畫，鑒賞名人真跡。在這個時期，他對大寫意花鳥畫進行了系統的學習和研究，并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1958年到1976年間，他參加了東北三省美術聯展、北京迎春畫展等眾多活動，并應山東省美協邀請在青島作畫。

（二）成熟鼎盛期：1979—1989年

崔子范大寫意花鳥畫的廣為人知，始于1979年他創作的《松柏長青》入選了中國美術館舉辦的“迎春畫展”并在北京、上海、廣東等地巡回展出。在展出期間，崔子范不僅讓全國畫壇了解了他的大寫意花鳥畫創作實力，更是在之后的十年內達到了自身藝術創作的成熟期，乃至完全形成了獨特風格。崔子范退休后，更加潛心于大寫意花鳥畫的創作，在全國乃至世界多次舉辦個人畫展。另外，1988年北京外文出版社以中、英、德、法四國文字出版的《崔子范畫選》使得崔子范的藝術作品在當時被廣泛宣揚。

崔子范繼承了齊白石“似與不似”的藝術思想，且使大寫意花鳥畫由簡練向潑辣邁進了一步。同時，其又深受齊白石民間淳樸感情的影響，藝術形象稚拙、可愛。崔子范將齊白石民族風格形態轉變為新樣式，為大寫意花鳥畫的繼承和發展做出了積極貢獻。

（三）晚年嬗變期：1990—2011年

1990年，崔子范開始主張現實與浪漫相結合、傳統與現代相結合、具象與抽象相結合、畫法與書法相結合、水墨與色彩相結合。崔子范用一種非常包容的心態——革命浪漫主義和革命現實主義，以及一種大無畏的、極度開放的胸襟和胸懷，勇于接納包括色彩原理在內的西方藝術。與此同時，有很多國畫家還在爭論中國畫應該恪守什么、西方的東西如何不好等，與之相比，崔子范已經能夠擁有極度的包容心態來理性審視西方藝術的色彩理念。

由于畫面大多是抽象畫或半抽象畫，因此色塊用于中國畫中，很難說它屬于色彩方面還是屬于構成方面，也很難分辨它是屬于色彩語言還是構圖語言。也許，應該說是二者兼有。如果說一個色塊把色彩全部去掉，只是拍一張黑白照片來研究的話，那它無疑屬于黑白構成，為構成研究；如果恢復到色彩本來的面貌，用色彩的角度去看它，它又是色彩本身。也就是說，崔子范的色彩理念另一大特色就是把構圖和色彩語言緊密結合。這個跟中國傳統繪畫當中的勾勒、填色兩步走的思維完全不同，包括大寫意花鳥畫，仍然有勾線、填色。到崔子范，其就一步完成。從藝術語言表現程式的角度來講，他是一步到位、一筆完成，一筆下去既是構圖也是色彩。

崔子范在晚年依舊不甘于平淡枯燥的生活，更不甘于所處的藝術高度，所以他對自己的藝術進行了二次變革，想要開拓新的題材和表現手法，讓自己的藝術作品進一步升華。這次崔子范的自我變革成就了他的“二次翻紅”。所謂的“二次翻紅”就是在取得了被學術界普遍認可的藝術成就的同時能夠不斷創新。

崔子范晚年嬗變期的作品如《錦雞報曉》《絕勝春色滿京都》在設色方面，與以往的傳統繪畫相比，大面積用到酞青藍、三青和三綠等顏料。崔子范2000年以后的作品，畫面基本都體現了對酞青藍的大量使用。21世紀初，崔子范的筆墨表現已經十分酣暢熟練，且他把西畫和中國傳統繪畫、齊白石繪畫藝術的特點相結合，在畫面中充分體現了水墨自然交融的特性。

從崔子范的創新作品《枯木逢春》《松柏常青》等中可見，從某種表現形式和光與色的表現上，他巧妙地融合了后印象派畫家凡·高《向日葵》中那種熱衷強烈的色彩和筆觸以表現內在生命力的現代藝術形式。同時，他很善于運用墨色統一整個畫面，使明快鮮亮的對比色強烈而又和諧統一，具有獨特的藝術效果。

三、崔子范大寫意花鳥色彩的獨特性

（一）與齊白石寫意花鳥畫色彩的比較

齊白石對顏色很重視，他認為用色比用墨更重要，他用色很濃重，為的是延緩褪色。齊白石繪畫中的色彩鮮艷且熱烈，他常使用強烈、鮮艷的重色、純色。崔子范和他是極其相似的，但是崔子范的畫面色彩對比更強。齊白石在用色上有著自己的特殊喜好和獨特的表現方式，好用原色、單色、純色，且喜用純紅、純黃為主要表現色彩，力求展現色彩最本質的魅力。另外，其善于用鮮艷的色彩，使用顏色的對比規律特征。齊白石大寫意花鳥畫的特點就是顏色熱烈濃艷，畫面簡練放逸，抒寫性很強，能傳達作者的強烈情感。

崔子范繼承齊白石用色的同時，將齊白石的單色轉為復色。崔子范說過：“筆墨當隨時代，每個時代都會產生自己的藝術家。我們的時代，是快節奏的時代，所以畫風應當是強烈的，用筆、用墨、色彩都應該強烈些。”崔子范為表現繁榮的新生活，吸取民間藝術熱烈的特點，其中，最常用的是源于民間的復色畫法。民間色彩最為突出和鮮明的特點就是熱烈、奔放，在崔子范的作品中，鮮艷的顏色和濃重的墨色相互輝映，給人以十分強烈的視覺體驗。重墨需要重彩協調，畫面才不會失衡，這就形成了崔子范自己最為獨特的用色方法。

（二）與潘天壽寫意花鳥畫色彩的比較

潘天壽認為“淡色惟求清逸，重彩惟求古厚”是表現最佳的用色境界，他的繪畫同樣表現出對“清逸”“古厚”的追求，與崔子范的熱烈截然不同。潘天壽主張作品設色要沉著渾厚，不能太鮮亮。潘天壽弱化了色彩，他認為水墨為上，作品以墨為主、色為輔，眾多墨色的使用是使其層次多變、渾厚的主要原因。他試圖弱化客觀物象對畫面中色彩的影響，認為畫家有主觀能動性。

這與崔子范大相徑庭，崔子范畫畫善于用復色，并吸取了民間美術的色彩，比較明亮、熱烈、鮮明。崔子范在作畫時有意削弱色與墨的過渡，使畫面活潑跳躍，給欣賞者以視覺沖擊力。而這一點，潘天壽與之相反，他喜歡色與墨的交融。

四、結語

崔子范立足中國，面向世界，以唯物主義辯證的觀點縱觀中西方藝術的發展。從客觀再現到主觀表現，從寫實到寫意，他認為藝術應該是主觀世界對客觀世界的反映。他的難能可貴在于在人們認為沒有路的地方開辟了一條新路，正因如此，他立足于現實，為我國民族藝術開創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現代畫風，具有強烈的現代感，具有西方抽象藝術不能比擬的世界性和表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