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星月夜》探究凡·高創作的空間感與藝術造詣

◇屈迎亮

畫家凡·高一生創作了兩千多幅畫作，以素描、水彩和油畫為主要創作形式，其中《星月夜》（The Starry Night）就是一幅油畫作品，廣受世人喜愛。整幅畫作當中，畫家凡·高向人們展示了極高的空間造詣，展示出在浩瀚多變的星空下，村莊平和且安靜，其與線條纏繞盤旋、難以捉摸的星空形成強烈的對比，給人以極大的震撼。該畫作是凡·高于1889年在法國圣雷米的一家精神病院里創作的，并在創作之后的次年7月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許多畫評人都試圖通過這幅畫作所展示的內容來窺探畫家凡·高當時的創作思維與精神動態，這讓這幅作品被蒙上了更為神秘玄幻的色彩。

一、《星月夜》創作的空間感表現

眾所周知，凡·高的創作被歸為后印象派。后印象派是一種藝術思潮，而不是一個有組織綱領的流派。后印象派的畫作往往都有鮮明的色彩表達，其通過不同的線條、筆法來體現創作的感染力與藝術氣質。從凡·高的《星月夜》來看，這種后印象派的創作風格極其鮮明，給人以無限的空間延伸與綿延的精神感染力。具體來看，這種創作的空間感通過以下途徑來實現。

（一）強烈的色彩締造空間渲染力

1889年5月8日，凡·高精神第二次崩潰之后，來到離阿爾25公里的圣雷米自愿接受精神病治療。那時，醫生允許他白天外出寫生。在住院一個月后，凡·高畫了這幅《星月夜》，畫中的村莊就是圣雷米。從整體來看，整幅作品的色彩明艷，對比強烈，給人以強大的色彩震懾力與感染力。大量藍色、黃色、黑色的運用，讓整幅作品的“夜間”基調更為顯著，這是屬于夜晚的顏色，或許也是畫家內心情感的基本色調。在畫家眼中，深藍色和紫羅蘭色的結合，讓整個天幕看起來深邃冷靜，為整幅畫作增加了黑夜的凝重氣息，也強調了夜晚來臨的壓迫感。這成為整個畫作的背景色，也為畫作增加了神秘氣質。在夜幕的籠罩下，樹木和村莊都被鍍上了更暗的棕黑色和黑綠色，這讓景色看起來與整幅作品融為一體，也使天幕與村莊、樹木更好地形成空間層次感，同時又不突兀，既寫實，又符合整體的氛圍營造。反觀天空，黃色星星閃爍著迷人的光輝，畫家以白色與黃色相互暈染交錯，為星星涂上了柔和的光芒，這是深邃夜色中的光明與希望，也是黑暗當中涌現的慰藉。這種白黃的光暈與天空的深藍形成反差，自然地突出了星星與天空的層次：星星的層次靠前，天空的層次靠后。此外，天上的星光與村莊中的點點黃白燈光形成了呼應，讓整幅畫作看起來更為協調，營造了浩瀚星空與寧靜村莊的高低錯落之感，強調了縱向的空間層次感與延伸性。畫家通過強烈的色彩對比與渲染，表現了豐富的空間感，增加了整幅作品的神秘氣質[1]。

（二）獨特的線條構建流逝的時間與空間頓挫感

初看《星月夜》這幅畫作，很容易聯想到“流星”，原因在于畫家運用獨特的線條構建了空間頓挫感。在世人眼中，天空往往是浩瀚縹緲的，星星看起來異常冷靜，月亮也總是靜靜懸掛著，仿佛歲月靜好，一切恒久不變。但實際上，無論是星星還是月亮，它們都以自己的行動軌跡不斷向前奔跑著，在高倍望遠鏡、高速攝影機的拍攝加持下會發現，星星和月亮都是在運動和變化的。而凡·高的這幅《星月夜》很好地吸收了印象派的一些藝術技法，用油彩走勢代替線條變化，拋棄了單純點、線、面的構圖方式，而是捕捉事物變化的規律，運用運動的軌跡與光影明暗變化，形成貌似線條又不是單一線條的表達奇效[2]。畫作中星空的油彩筆觸短促有力，線條粗獷大氣，這是單純利用線條勾勒無法達到的構建效果。后印象派的創作大多比較夸張，強調顏色上、構圖上的對比變化，《星月夜》作為其中的典范之作，更是將夸張的筆法用到了極致，不斷轉換、交錯、纏繞的星空軌跡，給人以動態的星空變化觀感，同時與平靜的村莊形成強烈的對比。細心觀察能夠發現，星空當中的線條色彩變化走向，并不是以直線構成的，而是以曲線為主，錯落的色彩搭配以回轉的曲線排布，讓整個星空的繪畫走勢像極了流轉逝去的歲月，匆匆而過，無法挽留。同時，畫作的下半部分主要采用直線與斜線的錯落交織，與上半部分的曲線形成割裂和對比，讓整幅畫作呈現出更強烈的對比度，強調了動態與靜態的沖突、自然與人類的沖突、時間流逝與歲月靜好的沖突，莫名給人以感動和震撼。

（三）現實與幻想之間的空間糾葛

《星月夜》從表面上來看描繪的是盛夏夜晚星空籠罩下的人類小村莊，實際上則是表達了畫家幾近崩潰的精神世界與渴望安寧祥和的內心歸屬之間強烈的撕裂與糾葛。有人說凡·高的《星月夜》想要強調的是大自然的變幻莫測，以及人類在浩渺的大自然面前微小的存在價值，是想要對抗自然，又無法與之抗衡的無力感。然而，也有人說凡·高的《星月夜》想要表達的并不如此。他們認為，凡·高的《星月夜》所描繪的是人們在面對多變浩渺的自然時，仍然心存希望，不服輸，渴望自由和平的心愿。從創作的時間出發，《星月夜》創作于1889年，距離凡·高的去世僅僅一年時間，而凡·高是自愿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干預的，由此可見，當時他的身心已經被病癥折磨得極為痛苦和疲憊。他的精神病癥被后人表達為類似“癲癇”的疾病，這種疾病除發病時，大部分時間是清醒的，因此他能夠在入院治療期間還不間斷地進行創作。這里推測凡·高在創作《星月夜》時思想是暫時清醒的，他深知自己的病無法治愈，并對未來不確定。因此，這幅作品更多的是用曲線表現星空變化，正如他的內心纏繞著揮之不去的動蕩情緒，思緒糾纏。他在自己崩潰的精神世界與現實世界當中尋找到了一個結合點，那動蕩變幻的星空正對應他瀕臨崩潰的情緒與內心世界，他渴望找到一個慰藉，渴望融入正常人的生活。畫中的尖頂教堂以及柏樹，不僅打破了畫面的曲線構圖，更撕裂了動蕩的星空，這象征著一絲希望，一絲打破現有格局的希望。對于平靜祥和的村莊，有人說是精神病院所在的村莊，這或許可以理解為畫家試圖通過主動治療來讓自己歸于平靜，在暴動的、無法壓抑的思緒和情緒當中尋找到一個突破口，尋找到一個現實當中的避難所。

二、《星月夜》創作的藝術造詣

所謂藝術造詣，這里主要是指藝術美，這種藝術美可以分為多個層次，且多個層次之間層層遞進，讓《星月夜》這幅作品達到了極高的藝術美感[3]。具體來看，可以分為以下三個層次。

（一）基于事物本質的美感

從事物的本質出發，《星月夜》本身作為一幅油畫作品，它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事物，是一幅具有極高欣賞價值的美術作品。凡·高在創作《星月夜》這幅作品時，大量運用了具有鮮明對比度和高飽和度的油畫色彩，讓整幅作品看起來具有極強的視覺沖擊力和強大的感染力。尤其是在空間塑造上，更是強調了多個層面的空間感，比如：縱向的天空與村莊，橫向的空間流逝，以及前后景深的層次締造等，這些都是基于《星月夜》是一幅油畫作品，且具備極高的藝術造詣這樣的事實本質出發的。凡·高的《星月夜》為世人打造出了一幅近乎完美的夏日星空圖景，給人以強大的藝術感染力，這就是第一個層次的事物本質美感造詣。而在現實生活當中，無論是《星月夜》中描繪的夏夜星空、遠山近樹、村莊燈光，還是多重色彩構建的世界，都是真實存在的，就連那個偏安一隅的小鎮村莊，也是能夠與現實生活當中的村莊一一對應的，這本身就是一種基于事物本質創造的寫實的美感傳達。

（二）構建高于事物表象的差異化美感

所謂高于事物表象的美感，主要是基于兩個視角，一個是表達視角，一個是理解視角。從表達視角來看，畫家希望通過《星月夜》這幅畫作表達的是否僅僅是縹緲浩瀚的星月夜晚？顯然不是。在凡·高筆下，《星月夜》所描繪的星空已經不是一般人們印象中的星空，它既不是一成不變的，也不是平靜安寧的。夏夜星空打破了天幕的平靜，這種星空是充滿色彩變幻的，是曲折的，更是不安于現狀的，星空的色彩多變，甚至給人以眩暈、沖撞、旋渦、回轉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僅僅讓觀者有了視覺上的沖突，而且還表達了畫家本身的藝術創作靈感與創作目的。因此，從表達視角來看，《星月夜》展現了作者對夏季星空天馬行空的想象，展現了他對黑暗中星光的重新解讀，這種星空既不是人們日常所能看到的，也不是從寫實世界照搬的。由此可見，畫家的思想是超現實的[4]，帶有一些奇妙玄幻的色彩，同時強調了創作與現實的相同之處與距離之感，這種創作顯然是基于現實，卻高于現實的。從理解視角來看，正如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樣，每個人對于藝術創作的理解都不會是千篇一律的，而這種理解上的差異性往往并不來源于基于現實的呈現，而是對超于現實的理解。也就是說，人們在欣賞藝術作品時，往往很容易對現實部分給予相對統一的認知。

（三）實現視角互換的同理心

藝術創作之所以具備感染力不僅僅是因為其外在的表現力，而且還因為其能夠引起受眾的情感共鳴。對于《星月夜》這幅畫作，一般人在對作品毫無了解的前提下，首先會被大量藍色占比的星空吸引。人們會自然地帶入自己日常中基于生活經驗積累的對星空的認知，去猜測星空中那些黃色和白色的光暈是星星和月亮，接著還會關注到畫作中星月籠罩下的小村莊，以及色彩凝重的教堂和樹木。這是一種基于自我判斷理解的畫作認同感。而在這種認同感產生的同時，觀者會產生進一步賞析的想法和意愿，從而觀察畫作當中有別于一般畫作之處。他們會發現星空曲線構建的大量軌跡，心中萌發出作者為何要這樣創作的疑問。有的人還會開始關注色彩的變幻以及構圖、比例、內容，甚至是創作背景，畫家的所屬流派和藝術特點，等等。隨著一步步地深入了解，人們會開始逐步擺脫觀者的角度，嘗試站在畫家的創作角度，假想自己就是畫家，被關在狹小的房間里，精神、肉體上都受到病癥的折磨，從而體會畫家在創作時想要表達的內心世界。這個時候，觀者所看到的星空就已經不再是自己固定見解當中的星空，而是畫家眼中的星空，內心或多或少地開始不安與躁動，擁有更符合創作者視角的眼光和心態。藝術的理解力就這樣發生了變化，觀者在思考的一瞬間，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站在了與畫家同樣的位置，看到了這幅《星月夜》。《星月夜》的藝術造詣就在于將一些差異化的表達穿插在現實的創作基礎上，用一些異于常人的眼光去看待看似普通的事物，把極具矛盾沖突的場景構建在一幅作品當中，這足以讓觀者產生想要一探究竟的沖動，在得知畫家的悲劇人生遭遇后，產生憐憫和同理心，自覺主動地了解他的精神世界，想要通過他的創作來窺探他的創作意圖。通過這樣的視角切換和同理心交互，《星月夜》實現了別具一格的超高藝術造詣。

三、結語

畫家凡·高的一生充滿了戲劇性和悲情色彩，正如他創作的《星月夜》，用不同以往的曲線打破了天空的平靜，在躁動不安的星空籠罩下，展現了平靜祥和的人類村莊。這種突破性的空間感與相對對立的場景構建，讓整幅作品具有更獨特的魅力。與此同時，豐富強烈、高飽和度的色彩運用，以及創作的大膽創新，都成就了這幅作品極高的藝術造詣。觀者從這幅作品中既能夠看到自己眼中的星空，又極容易與創作者進行情感互通，感受超脫于正常視角下獨特的藝術創作視角，給人以既親切祥和又躁動不安，既豐富飽滿又偏執激烈的情感體悟，是難得的藝術佳作，具有極強的空間感與極高的藝術造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