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雯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科技的進步,藝術品不再局限于傳統的技法、繪畫類作品,而出現了許多新的形式,如裝置藝術、數字媒體藝術等新的藝術門類。與傳統藝術相比,這些新藝術可以說是全新的,甚至可能是顛覆的。隨著藝術生產技術的不斷提高,藝術品也步入了一個全新的數字化時代。藝術品的創作手法及傳播媒介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數字化時代下的藝術家在尋找多樣的藝術形式及豐富的創作媒介的同時,也迫切地需要一些理論支撐,其中,鮑德里亞作為后現代的一位重要的、極具爭議的思想家,其擬像、擬真、超真實等著名理論名詞都十分值得現當代藝術創作者思考和研究。
傳統再現的藝術指的是藝術家經過自己的主觀處理后對客觀存在的描繪,其本質是通過再現某個場景及人物表達思想或呈現狀態。隨著照相機的出現,一種全新的再現出現了。照相機通過其成像原理,將客觀世界反映到像上,與真實相差無幾。攝影藝術與技術發展至今,早已不局限于相機,許多攝影作品還經過電腦處理。處理后的作品和真實相差無幾,有時甚至超越真實,這種狀態即為擬真。在數字時代下,不僅攝影出現了擬真,影視行業也出現了許多擬真的作品,如影視作品《楚門的世界》《黑客帝國》等。《楚門的世界》構建在鮑德里亞的語境中,劇中主人公真實地生活在一個虛假的為他打造的城市中,真實地演繹著楚門秀,無論楚門秀還是楚門秀之外的世界,所構建的超真實,是比真實還要真實的偽真實。擬真的過程其實已經沒有了參照性的表象,擬真的背后也沒有所謂的“現實”。
如果說再現的前提是對真實的再現,是對客觀存在的再現,一張照片顯示的是真實生活中的場景,那么推理照片的圖像中隱藏著什么,這個過程就是從有到無的過程。擬真則是與之相反的,從無到有的過程,即它并不對應真實的客體世界。那么,我們如何來描述一個虛無的事物呢?我們不可能以無來描述無,我們敘述這件虛無的事情時,至少是通過語言來描述的,這個時候語言就是一個“有”。當我們需要更清楚地描述這個虛無的事件時,這個語言還要具有一定的邏輯性,否則別人會聽不懂。于是,在描述的過程中,我們使用了結構、層次、邏輯更多的“有”,擬真的過程即是如此。由此可見,再現是從已知到未知,而擬真是從未知到已知。事實上,無論再現觀,還是擬真觀,也不能說完全是一個全新的話題,它們在根本上仍然是傳統與創新的關系。傳統沒有創新就會失去活力,創新離開了傳統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在Jonathan Nash 的作品中,以iPad 屏幕呈現的手機系列作品也反映了擬真理論。在iPad 屏幕上,我們可以看見手機屏幕,而手機屏幕中,是漂浮在屏幕上和屏幕后面之間的模糊的超現實世界。智能手機已經成為訪問虛擬的直接端口,人們不再記得歷史事實和名稱。他們不再需要記住任何條款和知識,他們的大腦在云中存儲知識時,會通過自己的手機打開屏幕,進入他們想找的關鍵詞。這時,所有相關的信息就會出現,而它的屏幕又形成了在形式上的“接口”的隱喻。如果有任何現有技術可以代表真正的第三序列,那么手機將是最具代表性的設備之一。近年來,數字婚禮、數字葬禮的模式也被創建,這些儀式可以通過數字化手段舉辦,其中對真實的消解與對儀式的轉換,引發了人們對現有的思考。
擬真在新媒體藝術中的運用體現在初音未來的演唱會上。首先,現實中并沒有初音未來的原型,可以說她是完全虛構的人物,但她具體得和真人一樣,不僅有外在表現,還有性格、歌聲。初音未來是人們觀念的結合和一些虛幻存在的聚集,她的形象是從大眾征集而來。2010 年,虛擬歌姬初音未來通過全息投影技術舉辦演唱會。如果說,初音未來的誕生是現實的能指產生了虛擬的所知,那么這一事件便完成了虛擬生產虛擬,運用虛擬的手段生產出更多虛擬的結果,虛擬在不斷與自身交換。粉絲們沉浸其中,不在乎“虛擬”是否“真實”,甚至相信這樣的存在是真實的。可以說,虛擬歌姬演唱會是一次面向大眾最有影響力的娛樂化展現,也是新媒體技術(包括全息投影技術、聲音合成音源技術、3D 動畫技術等)的藝術表演(形象、音樂、歌舞表演)與商業運營的完美結合。
置于傳統與創新的辯證關系下,筆者有了將傳統架上再現的繪畫形式擬真化的想法,即將真實的再現變為虛無的再現,由此便有了作品的場景:一個虛無的巧克力制作工廠與無數狂歡的人們。那么,如何又與真實的現實聯系起來呢?使虛無與真實互動無疑是個好辦法。
再現把擬真當作虛假的再現這一點我們很容易理解,再現是建立在真實的基礎上的。如果再現的對象不再真實,那么再現觀會認為這種再現是虛假的再現,那么擬真是怎么吞下再現的根基并把再現轉化為一個擬像的呢?答案是通過包容。
以原始社會便有的壁畫為例,其記錄現實場景的功能、傳播人文觀念的功能,或是描繪事件的功能,在表面看來似乎都是真實的再現,但以記錄現實場景的功能而言,雖記錄的本是現實中的真實,但由于手法及繪制材料的局限,所描繪的場景必然有失真實。隨著時間的推移,該場景在傳播過程中也許會被符號化,從而失去真實,甚至超越真實,成為更真的真實,即為擬真。隨著技術與繪制水平的提高,這種真實與擬真的博弈是否還存在呢?以油畫與水墨畫為例,隨著油畫顏料的發明,人們對現實的描繪越來越寫實,但即使寫實能力再強的畫家創作出的作品也不能成為真實,其原因是真實與再現之間的不可趨同。
電子顯示器與建模軟件的結合,能夠模擬出與真實相差無幾的場景,其空間感、動感皆可具備。3D 動畫片中還有許多現實中沒有的原型,其形象與性格卻深入人心,甚至代替了原本這一物種給人的印象。VR 眼鏡的發明使人們對虛擬的體驗更趨近真實,環視四周的虛擬,很難不有與真實錯亂之感。《黑客帝國》《阿凡達》等電影因制作精良,構建真實,仿佛真實存在一般。
在當代藝術創作中,這種真實與虛擬之間的對立與博弈值得思考。以筆者的作品《靜息之石》為例,該作品設置于一個四方的空間內,空間內被投影環繞,通過投影燈打造出一個面朝大海的海景空間,在樹脂翻模的礁石中內置投影儀根據場景變換色調,配合全息投影技術重點打造場景互動。在燈光、畫面及聲效的互動中,參與者能夠有足夠的感官享受,達到沉浸式體驗。配合海島風景最美的四個時間段循環播放,采用立體聲環繞的音效,播放不同時間段具有場景感的海浪聲,全方面地模擬真實,能夠讓觀者無論置身何地都有置身海島之感。這種真實與擬真的碰撞正是其設計的亮點,在多方面的營造下,真實被虛化了,虛擬的體驗感被強化為真實的感官刺激,仿佛就是置身于真實。
這種真實與擬真的博弈在日常生活中越來越常見,在藝術品中也越來越多。利用科技手段使虛擬真實化也越來越容易。
綜上所述,擬真是從無到有的過程。虛無的真實加上真實的虛無便構成了作品《狂歡》的兩個部分——鏡面反射的真實人像與繪制的虛擬巧克力工廠與音樂派對空間。觀看者站在畫前會看到鏡面反射下的自己映在畫面上,觀者在畫面里嗎?或許觀看者會擺出和剪影鏡面相似的動作,融入狂歡的畫面,但似乎又與畫面中的不真實沖突,一種真實與擬真的博弈感悄然而生,真實與擬真在此刻顯得對立卻又交融,或許有一個瞬間會引起觀者思考——究竟身邊的哪些是真實?
對真實思考的相關創作也有了初步的兩種方案。第一種是背景荒誕扭曲,中間的鏡面沉穩冷峻,表現出一種世界與“我”的關系,而觀看者作為“我”可以融入自己的理解,可以認為是繚亂與純粹,也可以認為是吞噬與堅持,又或是浮躁與沉淀。第二種方案是一個快樂的方案,畫面中有甜品,有派對,所有人都在跳舞,觀看者可能會隨著鏡面擺出各種各樣有趣的姿勢。
最終,筆者決定選擇第二種方案,即通過輕松的互動使觀者收獲樂趣。《狂歡》通過甜品和音樂等與生活息息相關的主題,呈現出一種表面上一派祥和的狂歡,但實則現實中很難有如此快樂的盛宴,借此表現物欲橫流的今天。人們被社會固有價值所綁架,被快節奏的生活拉扯不堪,常在短暫的狂歡中逃避生活的壓力。這幅作品在色彩上鮮艷絢麗,互動的設置能夠引導觀者也加入這一場狂歡——即使是視覺上的。在互動的基礎上,筆者也想將觀者作為筆者作品的一部分。該靈感來自杜尚的《大玻璃》,該作品8 年未完成,直至一次運輸中玻璃碎裂產生了紋路,該作品才宣布完成。于是,筆者想到,自己的作品也可以是未完成的狀態,直至每個觀看的人的到來。該作品一直在被完成,但又一直未完成,每個觀者都是作品的創作者,都是其中的一分子。在材料的選擇上,由于互動鏡面材料必然存在一定厚度,因此在背景的選材上,筆者選擇了有一定厚度的復合木板。這種復合板在環境藝術設計的課程作業中應用廣泛,激光切割機器可以精密地切割和雕刻,在木板的厚度上也可以自行選擇。激光的切割也不僅僅局限于木板,對亞克力、毛氈、皮具、厚卡紙等材料也同樣適用,在現實中應用廣泛。在鏡面材料的選擇上,有漆、鏡子、有機玻璃與反光片結合三種方案。漆的制作會使作品底蘊深厚,但制作較為復雜,反光能力不如鏡面;鏡子的反光能力無疑是最強的,但其顏色有限制,易碎且較重;有機玻璃與反光貼結合的優勢在于其易切割,且顏色可選,材質較為輕盈。因此,筆者的作品較為理想的反光材料是有機玻璃。
在繪制作品初稿的過程中,筆者首先選定了與甜品相關的元素——巧克力河、充滿糖豆的樹、巧克力制作機器等,部分靈感源于《查理和巧克力工坊》。其次,筆者選定了音樂節元素——樂隊、樂器、舞蹈的人等,營造一種甜品派對與音樂狂歡的氛圍。畫中由一條巧克力制造工廠線貫穿:由桶將巧克力擠入模具——通過壓制工具——包裝后通過“時光轉換手電”將巧克力變大;畫面中還有一條巧克力河流貫穿,充滿了甜蜜的元素;人們隨著各種音樂起舞、吹奏,在音樂的浪潮中沖浪、嬉水,宛如一場盛大的夏日狂歡。考慮到機器裁割的邊緣,在線稿中,筆者使用了較細、質地均勻的筆繪制,這可以使線條看起來冷峻且均勻,也為后期裁割提供了便利。

圖1 《狂歡》的概念效果
該作品是真實與擬真結合的初探(如圖1),畫中由鏡面反射的真實世界與背后虛擬的巧克力工廠和音樂節的狂歡形成對比,背景中的人物場景是擬像于真實世界的場景。他們來自真實,卻超越真實,畫面中歡快甜蜜的氛圍非真實而來,卻能影響觀看者,使其有一種置身于畫面之感,真實與擬真互相影響,亦是傳統與創新的相互影響。背景采用壁畫的敘事性構圖,意在模擬傳統水墨畫中的構圖,畫面由巧克力工廠流水線作為貫穿左右的脈絡,在脈絡上是各式各樣狂歡的部件,類似《清明上河圖》一樣可以綿延不絕。在如此傳統上,筆者還加入了鏡面材料,使其具有互動性,成為一種新壁畫,可以說是創新更迭了傳統,又可以說是傳統包容了創新。
對于壁畫而言,《狂歡》在公共區域的放置首先具有趣味性,大人和孩子都可以與之互動,加入這場狂歡。而久置其外后,人們或許能參見鮑德里亞思想下的一小部分,從狂歡中脫離出來,發出對真實的質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