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西方發展模式的崩壞與重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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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08 年金融危機以來,美歐普遍出現內部治理形勢惡化與外部相對優勢下降的長期趨勢。由于對本國良好運行的預期不足,近5 年來,美歐均出臺了封閉性較強的對外政策。美國不斷以國家安全為由擴大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的審查范圍,各國在美國的投資條件愈發苛刻。①楊水清:《2018 年的美國經濟:加速見頂、動能減弱》,吳白乙、倪峰主編:《美國研究報告(2019):“美國優先”及其內外影響》,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9 年,第67 頁。歐盟也賦予歐盟委員會以“安全或公共秩序”為由對成員國境內的外國直接投資交易發表咨詢性意見的權力。②葉斌:《〈歐盟外資安全審查條例〉與資本自由流動原則的不兼容性》,《歐洲研究》2019 年第5 期。歐盟內部的開放性受到其經濟治理體制的束縛,經濟資源危機、財政危機的解決往往陷入成員國之間長期的拉鋸博弈,核心國家與外圍國家的沖突產生了高昂的決策時滯和交易成本。③丁純、楊嘉威:《歐洲經濟治理體制的問題、改進和前景》,《國際論壇》2019 年第1 期。其他西方大國也相應采取了類似政策,如澳大利亞以《外國關系法》限制地方政府對外合作,加拿大出臺相關法案限制外國人在加購房。
同時,主流西方國家之間的競爭也呈現上升趨勢。除對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主動發起圍堵以外,特朗普政府執政期間,美國還與核心盟友國家齟齬不斷,以致歐洲和日韓都認為自身對美關系的不確定性因素在增加。①參見趙懷普:《“特朗普沖擊波”對美歐關系的影響》,《歐洲研究》2017 年第1 期;李枏:《同盟管理的兩難困境:以美日韓三邊關系為例》,《當代美國評論》2019 年第3 期。拜登政府雖然以恢復同盟關系為執政綱領②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White House,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Mar.2021。,但近兩年來,除將所謂的“印太戰略”的軍事功能“劃撥”給AUKUS 三邊同盟,美國同盟體系的“改進”更多是聯合聲明等表面文章,既缺少產業分工作支撐,也缺少美國現實投入作保障。俄烏沖突之初,美歐貌似在輿論立場和經濟政策上更加團結,但在沖突爆發月余后,歐盟便通過了《安全與防務戰略指南》,以謀求安全自主;沖突爆發百日后,美歐基于對俄羅斯依賴程度不同而產生的分歧日漸擴大,歐洲國家對于戰略獨立性的呼聲日高一日。種種跡象表明,西方大國主導國際體系的信心與能力均出現了衰退。
國家實力的根本源泉在于其發展模式的有效性,其中最核心的部分是生產資料的增長和分配的可持續性。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671—701 頁。歷史上,美歐正是立足其獨特發展模式一度取得了諸多經濟成就與政治勝利,即使偶有阻滯,也可通過其發展模式中的“糾錯能力”迅速調整,再入正軌。而在當前,西方發展模式的“底層邏輯”有可能出現了某種程度的崩壞,主流西方國家的封閉性與對抗性上升只是這一力量根源受損的外在表現。因此,要了解本輪“東升西降”中西方衰落的性質,則有必要對西方發展模式的根本詳加查究——若其原有健康發展模式的“底層邏輯”出現畸變或崩潰,則其衰落為絕對衰落;若未變,則為相對衰落。西方發展模式的內在邏輯為何?此種發展模式是否正在崩壞?若在崩壞,其發生原理為何?為使世界可持續發展,應如何重構西方發展模式?這是本文要回答的主要問題。
目前,學術界對西方發展模式的研究主要圍繞物質財富的生產和分配展開,并已較為深入地分別論述了西方國家財富增長的精神動力、財富分配的社會機制以及財富增長與分配的生產力保障。
馬克斯·韋伯以“資本主義精神”概括了西方文明最深層次的行為動力。他從三個側面歸納了資本主義精神的基本特征:一是要將“財富”而非“幸福”作為一切行動的目的;二是要最大程度提高積累財富的效率;三是要以新教教義賦予資本主義生活方式神圣屬性。④[德]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于曉、陳維綱等譯,北京:三聯書店,1987 年,第32—57 頁。之所以說“資本主義精神”是西方文明最深層次的行為動力,是因為它可以被用以解釋西方國家近代以來最主要的內外政策,一言以蔽之——對內階級壓迫,對外殖民掠奪。進入現代與當代之后,這些政策逐漸轉變為“對內隱蔽剝削,對外塑造規則”,但仍然以“降低成本、增加利潤”為終極目的。
西方國家的內外政策作為資本主義精神的衍生品則被更多學者透視。在對內政策方面,資產階級政權對其國內人民的勞動剝削是其資本主義精神的必然選擇。馬克思以階級的眼光揭露了被資本主義精神主導的資產階級以何為生,他不僅將剩余價值的來源解構還原至廣大勞動人民,論證了資本家階級對工人階級“勞動能力”的剝削⑤《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582—587 頁。,還展示了產業資本的循環過程,并將其決定性動機概括為“價值增值”⑥《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318—319 頁。。盡管資產階級通過總結經驗教訓,不斷改良其剝削方式,使其盡量隱蔽而可持續,但仍然無法掩飾資本主義精神對“節約成本”的追求。馬克·萊文因不滿現代西方社會制度的虛偽而大聲疾呼:“是什么原因使得這些為人父母的執政者,雖然愛子心切,卻還是會背棄公民社會,轉而用專橫與暴政去竊取子女的未來,使他們淪落到岌岌可危的境地?”⑦[美]馬克·萊文:《民主的假面:即將逝去的美國光環》,賴超偉譯,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7 年,第7 頁。答案顯而易見,正是為實現利潤最大化而催促人們不惜進行“跨代掠奪”的資本主義精神。
在對外政策方面,基于殖民擴張的直接掠奪與基于規則塑造的間接掠奪,都是西方國家從世界范圍內擴大資本增值的真實寫照。近代以來,西方國家的奴隸貿易與殖民行為是最為典型的資本主義政策。有學者頗為直接地指出,資本的積累和再生產就是一個擴張和征服的過程。①王華:《試論近代殖民擴張中的資本因素——基于國際關系研究視野的再認識》,《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09年第6 期。盡管還有學者認為殖民擴張活動雖具有一定的客觀上的歷史進步作用②胡海梅:《歐洲近代殖民擴張活動的雙重歷史作用分析》,《哈爾濱學院學報》2012 年第7 期。,但是,這種客觀上的改造結果不能被視為西方國家的主要動機。事實上,許多殖民活動正是打著傳播文明的旗號進行,有學者斥之為“資產階級在殖民地的偽善”——以局部的物質建設破壞了殖民地的整個社會和生態基礎。③黃丁:《馬克思論資產階級在殖民地的偽善——以〈不列顛在印度統治的未來結果〉為中心的考察》,《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 年第2 期。
西方歷史發展的主流趨勢體現了自由主義的發展和成熟。盡管美式自由主義更強調普世價值,歐式自由主義更強調保護人權,但是它們都致力于解決所謂“個體解放”的終極問題,都將“互利合作”視為可行的實現方案。④Ties Dams,Frans Paul van der Putten,China and Liberal Value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Netherlands: Clingendael Institute,2015,pp.8-10.因此,美歐的政治、經濟制度基本在同一價值體系下運轉。在從古典自由主義向新自由制度主義,乃至向進攻性自由主義發展的過程中⑤本杰明·米勒將以武力為手段,以使他國意識形態自由民主化的大戰略稱為“進攻性自由主義”大戰略。參見陳麒安:《進攻性自由主義理論初探》,《國際政治科學》2013 年第1 期。,“民主政治”和“自由市場”無疑構成了西方發展模式的核心機制。
從“民主政治”的角度看,理想狀態下的西方發展模式始終以分權制衡與選舉政治作為其政治制度設計的核心。就政府各部分之間的關系而言,洛克設計了最符合西方個人主義文化的制度體系,他既沒有試圖犧牲主權概念以供奉多元的國內政治主體,也沒有因國家這一政治共同體概念而把社會限制在君主制的政治框架下,而是傾向于用分權制衡的方式使不同屬性的權力各有統屬。⑥[英]洛克:《政府論》(下篇),葉啟芳、瞿菊農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 年,第89—91 頁。就政府和社會之間的關系而言,弗朗西斯·福山試圖從人性的構成出發,發掘人的基本需求與選舉政治之間相輔相成的關系。他把“獲得他人認可的需求”,即“激情”,作為選舉政治合法性的基石——在選舉社會中,被統治者因選票而被承認,統治者因獲得獨立人的認可而被承認。⑦[美]弗朗西斯·福山:《歷史的終結與最后的人》,陳高華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 年,第188—212 頁。其錯誤在于,他不自覺地將“激情的需求”混同于“激情的內容”,一廂情愿地認為西方獨特的激情滿足方式適用于全世界,而事實上盡管各文明都有激情需求,但卻未必要通過西方模式來實現。
從“自由市場”的角度看,上述政治設計的本意正是為了保證社會財富資源以自由競爭的方式在市場中流通無礙,使之不因血緣或王命而固定在傳統貴族的手中,這也進一步反映了“民主政治”和“自由市場”都是資本主義精神的機制外化。從亞當·斯密開辟的古典自由主義,經新古典自由主義,至新自由制度主義,自由主義經濟思想的基本邏輯從未改變,它要求政府盡量減少市場干預,允許社會個體通過趨利避害的本能與制度化的競爭,自由配置市場資源。⑧王鑫瑀:《自由主義經濟思想的歷史演進》,《商業經濟》2017 年第4 期。因此,經濟全球化也是自由主義發展的題中之意,經濟全球主義者普遍認為“一個完全的國際化市場可以增進每個人的福利,政府阻力是需要被移除的障礙之一”⑨Paul de Beer,Ferry Koster,Sticking Together or Falling Apart?,Amsterdam: 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2010,p.102.。基于這一理念,許多“市場至上論”的學者堅決反對政府權力干預,甚至反對福利國家制度,并宣稱“只有理性的利己主義可以實現我們的目標”⑩[美]亞龍·布魯克、唐·沃特金斯:《自由市場革命:終結大政府之路》,啟蒙編譯所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4 年,第298—302 頁。。更有甚者,將自由市場等同于社會正義和立憲原則①Cass R.Sunstein,Free Markets and Social Justice,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p.221.,這可以被視為機制設計對資本主義精神的偽道德反哺。
無論西方國家發自何種精神、依靠何種制度獲得國際秩序的主導權,其發展模式介入現實的核心媒介仍是先進的科學技術。西方國家以科技獲得了組織暴力的優勢,實現了跨大洋式的對外征服。羅伯特·奧康奈爾將西方歷史稱為“由兵器科技促成的歷史”,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在西方主導的國際秩序中,無論殖民擴張、強國爭霸,還是維護權力平衡,基于科技進步的、不斷更新換代的武器裝備都是其基本現實條件。②[美]羅伯特·L.奧康奈爾:《兵器史:由兵器科技促成的西方歷史》,卿劼、金馬譯,海口:海南出版社,2009 年,第174—439 頁。
有學者將西方科技的領先地位歸功于西方的哲學科學思維方式。具有代表性的觀點認為,由于西方哲學傳統傾向于認為“眼見為虛”,真實的理念世界存在于具體事物背后,因此,西方文明具有較為強大的抽象能力,可以使用理性邏輯進行緊密推理和系統設計,在以科學方式驗證相關邏輯假設之后,便可以將抽象的科學理論反作用于具體的物質,進而最大限度地調動現實世界的運行效率。③王東岳:《物演通論》,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5 年,第469—471 頁。這似與篤信“眼見為實”,以致“技術”精良而“科學”缺位的東方文明形成鮮明對比,“李約瑟難題”的答案遂告呈現。④孟建偉:《“李約瑟”難題的文化解析》,《社會科學戰線》2019 年第5 期。還有學者以工業革命為重要節點對西方發展歷程進行觀察后認為,每次工業革命都提供了同類型的技術和組織原則,并促成了所有經濟活動潛在生產力的革命式飛躍⑤T.F.Bresnahan,M.Trajtenberg,"General Purpose Technologies 'Engine of Growth'?",Journal of Economics,Vol.65,No.1(1995),pp.86-103.;每達到一個新階段,技術復雜度就會上升一個新的臺階⑥[美]彼得·馬什:《新工業革命》,賽迪研究院譯,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3 年,第262 頁。;西方科學技術的發展是其在實現世界理想的過程中最為強大的抓手,工業革命階段也是西方國家資本投入最為密集、社會變革最為劇烈的時期。⑦Maxine Berg,Pat Hudson,"Rehabilitating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Economic History Review,XLV,I(1992),pp.24-25.
綜上所述,雖然前人對于西方發展模式的每個環節均已備述,但似乎仍有必要對此三者的合作機制進行更加細致入微的考察,方能以此種發展模式的內部運行狀況為依據,判斷西方發展模式是否衰落,以及探索其有可能存在的衰落原因。
近年來,西方發展模式不僅沒有按照資產階級的最初設想或早年間相對健康的方式持續運轉,而且還引發了各國民眾對于財富和權利分配方式的強烈不滿。
在理想狀態中,資本主義精神、“民主+市場”制度以及科學技術三大“齒輪”共同構成服務資產階級利益的完美結構。首先,基于資本主義精神,資產階級毫無道德障礙地驅使國家政權為其獲取財富大開方便之門,使國家機器完全服務于資本增值,包括對內鎮壓反抗與對外發動戰爭,進而在最大的范圍內和最深的程度上獲取利潤。其次,民主政治和自由市場將幫助資產階級使獲取的財富合法地固定在其手中。西方選舉制度天然有利于財富既得者贏得選票,而自由市場雖然給無產階級提供了某些小富即安的機會,卻更多地服務于“多財善賈、長袖善舞”的資產階級。當民主與自由觀念深入人心,財富向資產階級的流動和固化便更加合理合法。最后,科學技術的發展可以為資本增值提高效率,創造便利。在此理想狀態下,科學技術只是客觀的、服務于提高生產效率和統治能力的技術手段。
然而,在現實操作中,三個“齒輪”卻均未完全按照上述理想狀態“零摩擦”運行。首先,資本主義欲望的無限膨脹既導致西方各國社會戾氣暴漲,階層之間、種族之間、移民與原住民之間沖突加劇,也引發國家間利益的嚴重對立,國際社會動蕩不安。其次,自由市場競爭加速了財富的兩極分化,進一步加劇了階層與國別對抗。歐美國家大部分財富增長流入富裕階層,底層民眾幾乎沒有享受到發展紅利①王明進:《美歐貧富差距的對比分析》,《人民論壇》2019 年第7 期。,其中不乏選舉政治的固化作用。同時,在過去30 年里,低收入國家的財富占有量始終保持在世界財富總量的1%左右。②姜少敏:《經濟全球化、反全球化與逆全球化力量的博弈:過程、現狀與趨勢》,《教學與研究》2019 年第11 期。這說明低收入的階級、國家和地區的經濟地位始終沒有得到改善,且已出現階級固化的趨勢。這為西方各國與世界經濟的發展埋下重大隱患,并嚴重削弱了西方意識形態的正義地位。最后,科學技術也并未如西方資產階級所設想,單純成為工具,但卻從另一個相對積極的角度維護了其根本利益。原因在于,科學技術的進步在客觀上極大緩和了西方國家國內的階級矛盾,并在一定程度上瓦解著國家間戰爭意愿。具體表現有四:第一,科學技術的產業化應用固然使資產階級獲得更多利潤,但也為其提升勞動者收入、改善勞動者工作環境,謀求可持續發展創造了物質前提。第二,科學技術刺激產生更多生產和消費需求,進而在全球范圍內廣泛刺激就業,雖然無法阻擋貧富差距的擴大,卻可將普通民眾生活水平提升至基本需求得以滿足的可接受范圍內。第三,科學技術的合作與交流促使國家間精英階層相互認可與依賴程度上升。第四,高科技的軍事化應用使大國對彼此發動戰爭持高度謹慎態度。一言以蔽之,科學技術雖然沒有按照西方資產階級的設想純粹淪為其提高生產效率的“手中之刀”,其發展成果卻極大地中和了“資本主義精神”與“自由市場”的“副作用”,維護了西方資產階級構建的內外秩序。

圖1 資產階級理想中的西方發展模式(作者自制)

圖2 近現代以來現實中的西方發展模式(作者自制)
鑒于西方發展模式的本質是資產階級依靠一系列政治、經濟制度安排財富增殖與分配的過程,因此,要判斷該模式是否崩壞,則需要考察其財富增長狀況是否良好,以及民眾是否認可資產階級政權提供的財富和權利分配方案。目前,日益積累的分配不公在西方世界顯現,民粹主義、保護主義、單邊主義興起,基于多邊主義的全球治理模式遭遇嚴峻的挑戰。③陳偉光:《后疫情時代的全球化與全球治理:發展趨勢與中國策略》,《社會科學》2022 年第1 期。
就西方財富增長的國內現狀而言,諸多結構性危機信號業已浮出水面。數十年來通過產業轉移和資本輸出汲取全球生產要素紅利,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出現了較為嚴重的產業空心化問題,經濟發展后勁不足。從20 世紀80 年代開始,西方國家在制造業外流的同時開始大力發展虛擬經濟。④孫才仁:《戰后西方資本輸出與產業空心化問題》,《世界經濟》1990 年第7 期。由于國內實體經濟空虛,但國民需求遠超國內生產供給,西方國家對進口消費品依賴性越來越嚴重,且長年居于貿易逆差的地位,并出現股市和房價虛高、金融衍生品泛濫、就業率降低等問題。亞健康狀態的產業分工遇到新冠疫情的催化作用后,西方國家正在普遍經歷經濟持續下行、就業加劇惡化、政府債務攀升等困局。美國作為西方世界的領頭羊,最為直觀地反映出西方國家經濟增長的問題以及政府的應對措施。不應否認,目前美國勞動力人口結構在主要發達國家中相對最好,全要素生產率增速表現優于其他市場①黃海洲、劉剛:《美國經濟增長的動力與阻力》,《當代美國評論》2020 年第1 期。,但是,這并沒有從根本上扭轉全球產業鏈格局,其強權手段又從政治層面使其經濟政策的作用大打折扣,這是拜登支持率屢創歷史新低的宏觀背景。②《美民調:拜登上任一年后支持率33%,低于特朗普同期數據》,澎湃新聞,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6269635,2022 年1 月13 日。
就西方財富增長的外部對比而言,西方世界在財富以及軍事、科技等財富衍生品上的絕對優勢正在喪失。首先,雖然西方國家財富總量仍然最多,但新興非西方國家的經濟增長速度更快,世界經濟中心正在從歐美轉向亞太。③趙磊:《從世界格局與國際秩序看“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學報》 2019 年第3 期。其次,西方國家自近代以來最擅長的軍事征服已經無利可圖。現代經濟的增長方式主要靠無形的經驗、知識、管理,而非有形的土地、資源、人力,無法靠暴力“俘獲”。④Yuval Noah Harari,21 Lessons for 21st Century,Canada: Penguin Random House Company,2018,pp.179-180.戰爭發動者必將因入不敷出而陷入窘境,西方國家不太可能使用強力方式重獲經濟優勢。最后,目前西方試圖遏制新興經濟體的努力正在被既成的經濟全球化與高新科技的流散效應對沖。以最典型的美國對中國發起的“脫鉤”努力為例,2018 年,特朗普政府發起貿易摩擦的目的是“先脫鉤、后遏制”,隨后2019 年,又發起科技摩擦,將原計劃提速為“以脫鉤求遏制”。然而,由于彼此難以找到替代對象,中美貿易的大宗產品貿易沒有受到根本性影響,中順美逆的基本格局并未改變。⑤馮兆音:《中美貿易戰持續近兩年,什么改變了?》,BBC 中文,https://www.bbc.com/zhongwen/trad/world-51099039,2020 年1 月14 日。拜登政府的對外戰略雖在“樹立強大外敵”的思路上運行,但美國仍不得不增加對中國廉價產品的進口以緩和國內的通脹壓力。⑥《中國海關總署:2022 年前7 個月中美貿易額4523.09 億美元,同比增長11.8%》,俄羅斯衛星通訊社,https://sputniknews.cn/20220807/1042936471.html,2022 年8 月7 日。這說明,即使以美國之強大,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條件下,也很難以政策和戰略手段完全扭轉目前西方國家在“南升北降”中的頹勢。
在財富衰退的同時,西方民眾對于精英政治與貧富差距極端化的不滿程度已經引發民粹主義泛濫,其本質是其民眾對于“無法決定自身政治和經濟命運”這一現狀的過激反彈。雖有矯枉過正之嫌,但也說明西方資產階級對財富的壟斷已經不可避免地引發惡果。
歐洲過度的民粹主義主要體現在議會斗爭。過去5 年中,歐洲主要大國的民粹主義傾向普遍上升,作為歐盟核心的法國和德國在大選中均遭遇了極端民粹主義政黨的沖擊。⑦張浚:《歐洲的國家轉型及其政治圖景——從歐洲民粹主義談起》,《歐洲研究》2018 年第3 期。如此形勢,很難不對歐盟的邊緣國家產生消極影響。在后默克爾時代,歐洲民粹主義只會蔓延更甚。更嚴重的是,民粹主義泛濫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了歐洲的安全化進程,經右翼極端民粹主義分子利用,塑造了各種不利于歐盟團結與開放的安全議題。⑧鐘思雨:《歐洲區域安全復合體的安全治理機制:歐洲民粹主義安全化》,《戰略決策研究》2018 年第4 期。俄烏沖突又加劇了這一民粹主義傾向,歐洲民眾長期存在的“恐俄”情緒借此沖突強烈爆發,民意綁架政府決策,不顧北約東擴的歷史經緯與歐洲經濟對俄羅斯能源的嚴重依賴,將對俄羅斯的制裁擴展到匪夷所思的范圍。
2016 年前后,泛濫的民粹主義運動在美國達到高潮,其主要特征是“草根階級”與“精英階級”嚴重分裂,且由此產生社會思潮墮落和政治文化轉型。美式民主是服務大資本集團資本增值的工具,民情、民愿經常處于被壓抑狀態。⑨魏琢藝、李慶四:《美國草根運動興起:現實還是神話》,《國際展望》2020 年第1 期。“在沉默中爆發”的民粹主義思潮不僅在2016 年大選中將特朗普送上總統寶座,更使越來越多的民粹支持者進入政府,并開始推動相關政治實踐。拜登政府開始執政后,也未能從根本上扭轉國內民粹主義傾向,甚至不能排除特朗普的擁護者在未來以“新政侵犯部分選民追求正常生活的底線”為由,開展新一輪反抗精英運動的可能性。⑩王聰悅:《美國民粹主義:歷史演進、文化根基與現實嬗變》,《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21 年第2 期。
極端民粹主義分子對于西方精英政治與自由市場的斗爭出現了過猶不及的現象,深刻地反映出西方發展模式的制度環節在財富和權利分配的過程中造成的積怨之深。此處無意深入探討和評價西方民粹主義問題,僅借此問題說明西方發展模式中通過機制設計為壟斷資產階級服務的環節已經出現嚴重問題。
如前所述,科學技術“中和”資本主義精神與民主市場制度弊端的著力點主要是“利潤”和“就業”。一旦科學技術向著不利于創造投資盈利和解決就業問題的某種虛無方向發展,那么西方發展模式前兩個環節的消極面則將被迅速放大,進而反噬全球化與現代性紅利。從根本上講,目前西方發展模式崩壞的種種表現,正是科學技術的“中和能力”急劇下降,且資本主義制度弊端無限膨脹的結果。一消一漲之間,原本尚可維持的西方發展模式徹底走形。
從科技的發展規律上講,科研成果的利潤轉化率下降是歐幾里得學術傳統迅猛發展的必然結果。此處須首先區分人類面對的各類問題,再以歐幾里得學術傳統在解決各類問題中的效用指出當下科學發展走向虛無化的必然性。
人類生活中面對的問題可被分為五類:第一類為自然問題,涉及人類自身的物理存在與其物理存在所依賴的客觀環境。第二類為工程問題,涉及人類發揮主觀能動性對物質世界的改造和創造。第三類為數學問題,涉及人類自身認知世界的思維工具與抽象邏輯的自洽演繹。第四類為社會問題,涉及人類在生存和發展過程中的組織與融合進程。第五類為藝術問題,涉及人類追尋意義與審美的心理需求。雖然五種問題偶有交集,但是其關注的問題方向與重要邊界仍然相對清晰。所謂歐幾里得學術傳統,即以數學問題的視角認知這五類問題,并試圖以帶有人類先驗限制的抽象邏輯解決所有問題。歐幾里得及其主要后繼者發現,如果對復雜紛繁、運動變化的日常對象進行一定的抽象,排列或演繹為一種可容納代數的邏輯結構,那么可在該抽象空間中開展巧妙的數學操作得到數字結果;如果其結果又“恰好”具有自然、工程、社會或藝術意義,則該行為等價于對日常世界的一次量測。這種隱含于《幾何原本》等早期科學著作中的潛在思想是西方文明對人類生產效率和生活意趣的極大貢獻。
但是,隨著數學這一問題領域本身與其他領域面臨的情境越來越復雜多樣,數學問題愈發難以和其他領域的問題穩定匹配,同步前進。自然科學過度依賴數學工具,導致自然問題、工程問題離數學越來越近,離現實越來越遠,以致人類科技越發展,人類的生理疾病越多,自然環境越惡化;物質條件越改善,人類的精神困惑越大,生活意義越模糊;社會科學的非理性、非線性特征越來越強烈,社會問題、藝術問題越來越無法用數學方式解決。換言之,歐幾里得學術傳統面臨的窘境在于,越來越多的問題難以被等價或抽象為數學問題,而統領科學研究的數學領域本身又因固有的學術特征而發展甚速。因此,科學研究勢必越來越難以落地為可以產生具有物質利潤、社會感召或精神效用的現實成果,進而逐漸淪為數學王國自娛自樂的游戲。
以素懷科技狂熱的美國為例,根據《2022 年科學與工程指標》(SEI)報告,美國是知識和技術密集型行業最發達的國家,尤其在生物技術和人工智能等方面的科研水平領先全球;美國科技研發總額的增投加速,且主要來自商業研發;同時,美國龍頭科技企業也仍然保持利潤增長。①參見National Science Board,The State of US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2022,2022.
然而,從科研投入與企業盈利的相關度來看,兩者關聯度卻愈發失穩。以2008 年美國金融泡沫破裂后至2020 年新冠疫情暴發前作為樣本時段觀察,2008—2017 年間,美國的科研投入整體呈下降趨勢,而企業利潤卻呈整體上升趨勢;而2017—2020 年,美國的科研投入整體呈迅猛上升趨勢,而企業利潤增長卻勢頭緩慢,甚至偶有下降。這說明,2008 年金融危機爆發后10 年內,美國企業利潤的增長更多地依賴與科技進步無關的收益;而在近5年中,美國科研成果轉化為企業利潤的難度越來越大,邊際成本越來越高。換言之,科研成果的利潤轉化率是對數曲線,而資本主義欲望增長卻是指數曲線,兩者發生耦合只是時間問題,兩者耦合之際,便是科學技術對資本主義精神弊端的中和能力消失之時。

圖3 美國企業利潤變化

圖4 美國聯邦研發資金投入走勢
資本主義精神要求效率最大化,這與科研領域的部分內容相重合,以致科技發展中“追求效率的部分”不僅無法對資本主義的副作用起到中和作用,反而為迎合資本主義擴張的需求提供了強大便利。從某個角度講,西方資產階級將科學技術定位為“服務工具”的依據正是這一部分科技成果。追求效率最大化的必然結果便是以機器勞動取代人類勞動,這也是歷次工業革命的主題。有所區別的是,前三次工業革命中,工具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人的主觀能動性發揮作用,僅在使用機器的效率層次有所突破。而在第四次科技工業革命中,人工智能的出現在客觀上已經有可能給自己的行為提供“第一推動力”,并產生“直覺”“自覺”等人類長期壟斷的智能素質。目前,人工智能的迅猛發展已在醞釀多種潛在科學與社會危機。比如,人類無法通過圖靈實驗、漢字屋實驗等方式有效判定人工智能的“人類化”程度①Gordon G.Globus,"Destructing the Chinese Room",The Journal of Mind and Behavior,Vol.12,No.3(Summer 1991),pp.378-380.,因此也無法從根本上制定防范人工智能在未來傷害人類的可能性①何懷宏:《人工智能與底線思維》,《當代美國評論》2019 年第1 期。。再比如,由技術爆炸顛覆的傳統生活方式會給當下的法律、倫理造成巨大沖擊,而社會準備所需的時間要遠比技術發展所需的時間更長。但是,由于人類欲望愈發膨脹,貪圖更加豐裕的物質生活水準,不得不在技術層面追求更高效率的智能化工具。
智能化工具得以廣泛應用并加速升級的結果必然是普通就業受到質變性沖擊。主要的沖擊方式有兩種:一是直接取代。高度流程化與容易實現數據化的職業將很快被人工智能承擔。前者包括生產裝配、焊接、打磨、檢驗等反復精密操作的工作,使用人工智能可以提高工作質量,降低運營管理成本;后者包括銀行柜員、圖書管理員、速記、翻譯、導游、會計等職業,使用人工智能將解放更多高素質人群并減少人為操作空間。②李修全:《多維度分析人工智能對就業的主要影響》,《全球科技經濟瞭望》2018 年第5 期。二是對工作崗位進行重塑。“人工智能技術推動生產的智能化,基于大數據的智能化生產提高了針對市場個性化需求實行大規模定制的可行性,生產與商業模式也將發生變化。”③萬昆:《人工智能技術帶來的就業風險及教育因應》,《廣西社會科學》2019 第6 期。人類能夠很好地適應過去三次工業革命的就業匹配,不代表人類可以較為迅速地適應此次工業革命的就業變化。鑒于中國工業機器人總保有量于2017 年已達到48 萬臺,占全球工業機器人總量的22%,位居世界第一,可以以中國情況為例進行具有代表性的說明——“工業機器人安裝量每上升1%,制造業就業崗位將下降4.6%”④閆雪凌、朱博楷、馬超:《工業機器人使用與制造業就業:來自中國的證據》,《統計研究》2020 年第1 期。。不可否認,由于智能機器的工作基礎是大數據,其信息處理能力不等于信息生成能力,有很多需要創造力的工作,如政治、藝術(新風格創造,而非舊風格模仿),仍然無法被智能機器替代。但是,此類工作所需勞動力的綜合素質過高,不宜以此類工作者的情況為基準評估國家整體就業人口,且此類工作崗位數量有限,不足以承載整個智能化過程中就業轉型的陣痛。
更為嚴重的是,在科學技術對于利潤和就業貢獻率下降的同時,資本主義精神無限膨脹導致內外競爭空前加劇,民主+市場制度“自由發揮”造成的貧富差距不斷擴大。在沒有客觀力量對此弊端加以對沖的情況下,僅靠資產階級內生的改良愿望重塑健康的西方發展模式,無異于與虎謀皮。
一方面,西方資產階級的國內與國際控制正在走向極端。在輿論軟實力方面。“美國《華爾街日報》、福克斯廣播公司、英國《泰晤士報》等屬于默多克的新聞集團;美國蘇茲伯克家族控制的紐約時報公司旗下有《紐約時報》和《國際先驅論壇報》,格雷厄姆家族長期掌握著《華盛頓郵報》,《洛杉磯時報》則長期被錢德勒家族控制;英國湯姆遜家族掌握著全球四大通訊社之一的路透社,英國《金融時報》《經濟學人》雜志和擁有歐洲最大電視網絡的培生電視集團同屬于皮爾遜家族旗下,英國《衛報》則一直控制在斯科特家族手中;美國全國廣播公司被通用電氣收購,后者被摩根財團掌控,等等。”⑤聞華:《看清西方新聞觀的本質》,《求是》2018 年第1 期。全球主要傳媒集團在聯合資本控制下已經形成了一種成熟的“制造概念—營造恐懼—保全資本—逆勢擴張”的成熟機制,但是美國費城的毒癮青年、銹帶的失業工人、在疫情中被政府拋棄的老年民眾、在槍擊案中失去兒女的父母卻無法說服自己繼續信任所謂的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精英階層與草根階層的矛盾愈發不可調和。在軍事硬實力方面,西方國家將霸權代代傳承,軍事帝國此起彼伏,但基本模式都是以超然實力控制和剝削世界范圍內的平民勞動成果。所謂的意識形態正義性,不過是其團結社會力量和賦予行動合法性的工具。美國政府掌握對內對外霸權,在國內,盡管其憲法第一條第九款明確規定“除根據法律法規的撥款外,不得從國庫提取款項。一切公款收支的定期報告書和賬目,應不時予以公布”,但政府對一切情報和軍事機關的開支總是諱莫如深⑥[美]查莫斯·約翰遜:《帝國的悲哀》,任曉、張耀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年,第12 頁。,民眾正在喪失某些憲法權利和公民自由而不自知。在國外,美國的軍工復合企業不斷尋找和塑造意識形態敵人,將各類國家和非國家行為體塑造為威脅和挑戰,為其保持軍費開支找到理由。①[美]查莫斯·約翰遜:《帝國的悲哀》,第21 頁。美國主導的西方世界自認為與新興國家的矛盾也不可調和。
另一方面,民主制度與自由市場已幾乎為資產階級打開了包括子孫后代、自然環境在內的所有財富空間。自1991 年冷戰結束,美國以“金融+軍隊”的模式基本摧毀了除中國以外世界主要發展中國家的科學技術生產潛力,并涌現出大批跨國的利益集團。2001 年美國更是以《愛國者法案》為由,逐漸運作形成了CHIPS、FedWire、SWIFT 等高效的全球市場操縱工具,以方便開展經濟封鎖。然而,這種基于霸權的世界級財富掠奪并沒有被用于消除國內外分配不公,或用于提高人類整體的生活水平,而是主要被大資本家用于投資下一輪資本擴張。以2020 年新冠疫情期間美國財富狀況為例,在美國經濟萎縮、失業率飆升之際,美國億萬富翁在疫情期間兩個月的時間凈資產增加了15%,從2.948 萬億美元增長到3.382萬億美元。收入增長最多的正是位居億萬富翁金字塔頂端、最富有的五位億萬富翁:杰夫·貝索斯、比爾·蓋茨、馬克·扎克伯格、沃倫·巴菲特和甲骨文創始人拉里·埃里森,他們的財富總計增長了760 億美元。特斯拉創始人埃隆·馬斯克在疫情期間兩個月內身家增幅最大,凈資產暴增48%,達360 億美元。扎克伯格緊隨其后,財富大增46%,達800 億美元。貝索斯的財富增加了31%達1470 億美元,貝索斯的前妻麥肯齊·貝索斯在離婚時獲得了亞馬遜的股份,身家也增長了1/3,達480 億美元。②《美國六百富豪兩個月疫情期財富飆升4340 億美元,貝索斯領跑》,澎湃新聞,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7552579,2020 年5 月25 日。可見大資本家不但可以提前掌握疫情擴散的危害,拋售手中股票并反手做空,最大程度減小損失;甚至可以在此基礎上影響美聯儲決策開啟“無限量量化寬松(QE)”,繼續擴張資本。換言之,美國相對于世界的金融不對稱優勢沒有顯著下降,且美國資產階級相對于美國其他社會力量的金融不對稱優勢持續增加。
至此可清晰地發現,由于科研成果轉化為企業利潤的邊際成本上升,技術發展方向排斥就業,而國際資本聯盟又加緊擴張。此消彼長之際,西方發展模式的可持續邏輯被打斷,不可持續邏輯被強化。西方國家對國際體系主導能力的衰退并非與他國比較之下的相對衰落,而是基于自身發展模式走形的絕對衰落。
鑒于西方發展模式不僅主導西方國家,也對全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進行了長期塑造,使之或多或少以類似的發展模式作為融入世界體系的“入場券”,因此,要對“底層邏輯”發生崩壞的西方發展模式進行重構,為新型發展模式的實踐與形成贏得喘息之機③“未來取代西方發展模式的新型發展模式為何”是另一個宏大問題,不在本文研究范圍內,本文討論重構西方發展模式的目的是為聊解當下全球發展危機的燃眉之急。,需要全人類共同努力。世界各國應至少從重塑全球發展理念與調整科技發展方向兩個層面對現有主流發展模式進行治理,以期一手抑制過度膨脹的資本主義負面效應,一手提升科學技術的中和能力,將兩者平衡于一個“資源得以優化配置且社會矛盾水平較低”的狀態。
過度泛濫的資本主義精神已經制造了三種危及人類生存的基礎性危機:國際戰爭危機、自然環境危機與生活質量危機。第一,極端資本主義精神強調利益的無限性,國際關系必然趨于對立。資本欲望的無限性與現實資源的有限性矛盾重重,零和博弈往往占據主流,集體行動的邏輯、馬基雅維利的邏輯、社會達爾文主義的邏輯大行其道。第二,極端資本主義精神強調發展的無限性,人與自然的關系必然趨于緊張。地球資源與環境并非不足以支持人類發展,問題在于,人類呈幾何倍數增長的物質發展速度沒有給予大自然足夠的調節與恢復時間。人類無休止、無節奏、無死角地破壞自然環境,地下資源的枯竭速度遠快于再生速度,氣候變化導致海平面上升、蝗災泛濫、糧食危機等“并發癥”此起彼伏,病毒疫情暴發的周期越來越短,每次暴發的烈度越來越強,治理和恢復的難度越來越大。第三,極端資本主義精神強調效率的極限性,人類的生活品質必然無法保證。當“以利生利”成為生產、生活的唯一目的,人類的幸福感勢必淪為資本的“燃料”,勞動者趨于被無限異化。越是經濟發達地區的精英人群,以抑郁癥為代表的精神疾病越是普遍,自殺率也越高。①《抑郁癥為“沉默殺手”,男性患者自殺率高達78.5%》,中國新聞網,http://www.chinanews.com/gj/2014/08-14/6491470.shtml,2014 年8 月14 日。這三種危機此起彼伏、交織互動,如果人類繼續以資本主義精神作為發展動力,極有可能在物質豐富程度達到極致之時瞬間閃滅。
因此,具有內斂型文化傳統的國家必須為世界貢獻新的戰略文化、發展理念和人文關懷,以“克制”精神對沖資本主義精神的無節制屬性。第一,主要大國必須基于本國有限的能力認知其有限的利益。“由于能力有限,利益也就必須有限,必須將至關緊要的與并非至關緊要的利益區分開來”②[美]約翰·劉易斯·加迪斯:《遏制戰略:冷戰時期美國國家安全政策評析》,時殷弘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年,第37 頁。,主要大國尤其應有意識地將核心利益限制于本地區,克制自己為“邊緣利益”賦予“核心利益”意義的沖動,并降低國際合作的成本。第二,聯合國及其他具有全球威信的國際組織應在全球范圍內推進各國立法,限制開采資源的限度和破壞環境的節奏。鑒于自然界并無國界可言,“全球環境問題的彌散性和跨國性使得全人類的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都沒有能力獨自應對日益嚴重的生態問題,這就要求我們在推進本國綠色發展的同時兼顧他國的生態利益”③李昕蕾:《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國際傳播及其路徑優化》,《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19 年第4 期。。在技術條件尚未允許大范圍使用清潔能源或迅速消除環境危機之前,各國應集體制定保護資源與環境的最佳方案,給予大自然自我恢復的時間。第三,世界各國應共同重視對勞動者生活質量和福利待遇的保障,避免社會問題演化為政治問題或更為深刻的人文危機。主權國家對勞動者幸福感的關注和保護不僅關乎勞動者本身,也是一種“勞動力資源可持續發展”與“精神文明可持續建設”戰略。各國應從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高度出發,變無節制的、以財富為唯一目標的極端資本主義為有節制的、超越經濟發展指數的“綠色經濟”。
對資本主義的本體反思和精神抑制是從精神內核層次推動的一種緩慢而艱難的轉型,在此過程中,也需要各國政府采取即時性的宏觀調控措施,緩解業已積重的矛盾和問題。
首先,要同時鼓勵科研成果服務于健康的、實際的產業化輸出。一方面,學術界應加強基礎理論的社會普及,鼓勵知識精英與社會公眾的接觸與合作,糾正過高的市場預期,避免大量人力物力投入不切實際的所謂“前沿方向”,人為炒作虛假繁榮。另一方面,各國應盡可能為科研成果轉化為工業生產掃清障礙,鼓勵人才直接走向企業,提高企業自主科研創新能力,推動學術和生產在工業第一線緊密結合,明確樹立以科學研究提高民眾生活水平的意識。政府既要利用資本的力量引導資本流向,將其作為鼓勵創新發展的工具,又要限制資本的力量,避免資本反客為主,因此必須使資本盡可能流向有助于消除資本負面效應的方向,這是政府調節市場功能的題中應有之義。
其次,要將解決就業作為調節市場運行的核心內容之一。就政府與企業關系而言,政府應鼓勵金融機構面向工業、制造業企業貸款,積極扶持實體經濟發展,尤其要對廣泛解決就業的中小企業予以幫助。“一國如果缺乏堅實的實體經濟基礎,依靠大量舉債或虛擬資本擴張的高福利模式是不可持續的。”④鄢斗:《社會資本“脫實向虛”的特征、原因及效應分析》,《金融理論與實踐》2012 年第12 期。盡管企業金融化有助于提高企業各部門的資源配置水平,緩解企業的財務困境;但是,企業金融化無形中提高了新興工業企業的融資成本,并導致影子銀行規模不斷擴大,削弱了金融穩定性,使企業和銀行都承擔較大的風險。⑤彭俞超、黃志剛:《經濟“脫實向虛”的成因與治理:理解十九大金融體制改革》,《世界經濟》2018 年第9 期。而事實上,優化產業結構和緩解就業壓力可以同時進行。就就業與科技的關系而言,要使科技發展服務于就業,而非與之對沖。人工智能在中短期內仍將主要以人機結合的方式參與生產和服務,廣泛推廣機器勞動而不傷害就業的前提是勞動者技能的普遍提升,并適應新的人機工作環境。
最后,要采取具有全球意義的縮小貧富差距的政策。各國政府應將縮小貧富差距確立為政治價值觀,并采取相對一致的國內努力方向。可將富人的資產區分為“基于生產創新而增加的財富”與“基于財富增值而增加的財富”兩種類型,在鼓勵前者的同時采取政策措施抑制后者——鼓勵生產財富是對富人、知識精英階層的公平,而抑制金融財富是對窮人、普通勞動者階層的公平。除調節稅收外,傳統的保證教育公平性,改革社會保障與社會救助體系,完善公共服務均等化為導向的公共財政收支體系,加強區域合作等措施也應進行更符合時代特征的改良。①張瑾:《發達國家縮小貧富差距的經驗和啟示》,《全球化》2014 年第4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