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舞大媽”爭奪戰

《中國經濟周刊》 記者 賈璇 | 北京報道

一個擴音音響，一塊空曠場地，不需要專業訓練，也不用大幅運動，只需跟上節奏扭動身體，即可達到鍛煉筋骨的目的。經過多年的發展，“廣場舞”這個在老年群體里盛行的戶外鍛煉方式，已經成為老年人最主要的社交場景之一。

據報道，全國經常參加廣場舞健身的人群已經超過1億。龐大的廣場舞大媽群體，也吸引著諸多敏感的商家。

隨著互聯網在老年群體中普及，商家們的營銷手段也已經不再只是在廣場發傳單、擺攤，贊助比賽、舉辦老年游學、大打感情牌……成為他們爭奪廣場舞大媽們的新營銷方式。

《中國經濟周刊》首席攝影記者 肖翊I攝

商家贊助廣場舞比賽，想爭取名次需“打卡上課”

58歲的梅阿姨退休前是北京某央企的員工，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她，剛退休就被老同事拉進了新組建的廣場舞隊。由于各方面條件突出，又熟練應用各種智能電子產品，梅阿姨被推選為隊長，平日里負責組織大家活動、排練。

她在朋友的介紹下，報名參加了一個廣場舞隊大賽。報名時，參賽的隊員需要填寫詳細的個人資料，每個隊還被分配了一名“聯絡員”，負責收集報名材料、講解賽制、組織比賽事務。

“負責我們隊的小姑娘眉眼清秀，談吐很有禮貌，慢慢就熟絡起來。”梅阿姨說，每次在交談中，這個叫高興的小姑娘都對梅阿姨的氣質和外表稱贊有加，多次表示希望能跟著去排練“長長見識”，梅阿姨也欣然答應。

隨后的日子里，高興時常活躍在老年活動站，不僅幫舞蹈隊的阿姨們拍攝各種帶特效的短視頻，也對隔壁的油畫班充滿興趣。舞隊只要有活動她必到，還經常提著酸奶和水果。

今年中秋節，高興給舞蹈隊的每位隊員都準備了月餅禮盒，阿姨們心疼她破費不好意思收，你來我往的推托下，高興說：“都是贊助的，不花錢。”這讓阿姨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商家如此大方？直到打開月餅的包裝，餅皮上印著的“愛生活”“愛保險”，才揭開內心疑惑。

臨近比賽日期，高興突然通知，根據主辦方最新的賽制規定，節目表演的打分只占一部分，如果想給自己隊加分賺人氣，還要“每天打卡”。

為了不給自己的舞蹈隊拖后腿，20多位阿姨排著隊在高興的指導下，下載并注冊了一款保險經紀公司的APP。按照要求，每周三和周五的晚上8點，準時上線聽課，每次需保持在線觀看40分鐘以上。每次開課前，要在評論區發布口令進行互動。至于課程內容，除了前5鐘分享健康養生小知識外，剩下的時間都是講解各種保險和理財產品。

比賽結束后，主辦方還特意為隊友們準備了“慶功宴”。每個隊都精心準備了聯歡的小節目，在氣氛達到高潮時，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緩緩上臺，開始現場推銷保險產品。“當時10人一桌，旁邊一桌有4位阿姨都買了。”梅阿姨回憶著。

梅阿姨還意外地發現，現場的許多人都各有來歷。熱情碰杯的“小張”來自旅行社，組織一日游的“小李”可以隨時從包里掏出各種液體鈣、即食燕窩、膠原蛋白粉、酵素……

全場人氣最高的，當屬一位醫美機構的資深顧問。離開時，梅阿姨也被派發了一本精美的宣傳冊，里邊特意用大于一般印刷品的字號，詳細介紹了各種半永久紋眉、祛斑提拉、超聲刀、熱瑪吉等醫美項目，封面一位銀發“童顏”的模特旁，寫著超大的標題——“愛自己，更美麗”。

退休數學老師幫算折扣卡，阿姨們自發成立反套路微信群

那次比賽以后，梅阿姨接到的各種比賽邀請越來越多，高興也多次約她和幾位“朋友”聚餐，但都被婉拒了。“我覺得商家愿意組織老年活動挺好，我有需要的話也會考慮購買。但是作為隊長，無法逐一對每個環節上的商家進行把關。我自己被套路了無所謂，千萬別坑了隊友。”梅阿姨說。

為了更好地識破商家套路，隊友們決定“主動出擊”，特意開了一次小型會議，討論今后如何篩選老年活動。在一位隊友的提議下，大家組建了“反套路”微信群，名字取得很有意思，叫“一雙慧眼”。

談話間，梅阿姨給記者展示了這個微信群里的聊天記錄，里邊共有30多位成員，內容從新聞鏈接到阿姨們生活所見的“坑”都有。“我們商量好了，只要是覺得有必要相互提個醒的事兒，都可以發布在群里，但是不能閑聊，分享生活的消息要發布在另外一個群里，這叫‘專群專用’”。

翻看記錄，里邊的“避坑指南”涉獵甚廣。例如：“如何防范借健康講座、專家義診、免費檢查等形式，向老年人群虛假宣傳推銷和非法診療”“老年人在參加活動時，如何警惕泄露自己的基本信息”“如何判斷以預售養老服務為名的非法吸收資金行為”等。

梅阿姨說，現在各種幫助老年人反詐騙反套路的資訊特別多，相比文字來說，他們還是更喜歡圖片和短視頻的形式，觀看起來更加形象直觀。

據介紹，“一雙慧眼”微信群的規模還在不斷壯大，老年活動站里有人聽說后，還主動要求加入。他們不僅轉發網上已有的反套路消息，有的阿姨還根據自身特長，主動做起原創“反套路”資訊。

“現在的文字套路太多了，遇到這種問題，我們群里的退休語文老師能幫忙講解一下。還有數學老師幫我們算各種會員卡和充值卡，看到底有沒有必要辦理。”梅阿姨說，還有群友主動拉來一位學過計算機的阿姨，為大家解答智能手機使用的相關問題。其中最常見的提醒就是，一定要看清楚自動彈出的提示框，不要隨便下載軟件，看清楚再點擊各種權限的授權申請。

根據《中國老齡產業發展報告》預測，到2050年，中國60歲以上老年人口的消費潛力將增長到106萬億元左右。

有預測認為，未來15年我國將迎來銀發人群規模的高速增長期，老年人群的消費比例將擁有更廣闊的空間。“銀發經濟”尚處“藍海”，其蘊藏的經濟價值亟待挖掘。

但實際上，“一雙慧眼”微信群的背后，多少有些許無奈。如何更加科學地匹配需求和供給，補齊產品服務供給短板，滿足老年人多元消費需求，營造友善適老消費環境，多一些真誠的推薦，少一些套路的營銷，成為商家脫穎而出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