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燎原
“汪汪!”小黑的叫聲劃破中越邊境的長夜。李艷麗拿起電筒,強光朝小黑的方向掃去。陸鳳花操起棍子,掀開帳篷的門簾走出來。400米之外是其他卡口,那里的狗聽到小黑的叫聲也跟著叫起來,此起彼伏,響徹山崗。
在附近執勤的劉萬文很快打來電話:“有情況?”隨著電筒光線移動,目標很快鎖定,“是只蜈蚣。”李艷麗回答。陸鳳花扔掉大棍子,蜈蚣很快被送入一個空礦泉水瓶內。狗不再叫,大山再次恢復寧靜。
這是守邊人的日常,新冠肺炎疫情發生近3年來,類似的邊境防疫卡點在廣西憑祥就有300多個。
憑祥是廣西壯族自治區的縣級市,與越南的諒山市、文朗縣、高祿縣、長定縣接壤,邊境線長97公里,素有“中國南大門”之稱。
憑祥是廣西出入境口岸數量最多、種類最全、規模最大的縣級口岸城市。憑祥口岸是全國最大的陸路水果和紅木家具進出口口岸,商貿十分活躍。逢年過節時,兩地邊民走動也較為頻繁。
如何有效“外防輸入”?憑祥面臨巨大壓力。但在“外防輸入,內防反彈”的總策略下,“黨政軍警民”共同筑牢了這一防線。
邊境疫情防控應在哪里設卡、如何設卡,這需要駐地黨委政府和邊境管理部門對邊境的環境特點、村落以及薄弱環節一清二楚。
廣西崇左邊境管理支隊憑祥邊境管理大隊巡控隊政治教導員安光虎介紹,97公里的憑祥邊境線上,目前共設300多個防疫卡點,每個卡點分了若干個班組,實行全天候輪值。
邊境巡查主要是“三線”結合。一線因點多、面廣、線長,主要以駐守在當地的群眾干部守邊巡邊為主;二線以民警巡邊為主,主要對進出國道和核心區域的人員和車輛進行檢查,同時強化對邊境一線的巡邏管控;三線是邊境檢查站,主要排查進入憑祥主要路口的車輛和人員。
自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巡控隊共出動警力8400多人次,24小時不間斷巡邏近5000次,抓獲非法出入境人員300余人……有效避免因非法出入境而引發的疫情輸入擴散。

▲ 閑暇時光,逗狗也是一種娛樂 (圖片來源:《南風窗》,燎原 攝)

▲ 安光虎和莫凌智在喂雞 (圖片來源:《南風窗》,燎原 攝)
數據與成效的背后是艱辛而乏味的日常。
在友誼關鎮米七1127-A界碑封控點值守的,是李艷麗和陸鳳花。她們并不害怕,“我們是米七(屯)人,卡點離家不遠,加上邊境沿途每幾百米就有卡點,喊一聲就能有個照應。”29歲的李艷麗說,早前她在工地干活,如今在村里幫忙值守,能為疫情防控出力,一個月也有3000多元收入。
不過,住在野外也有風險。李仁毅介紹,因為擔心夜間有毒蛇、毒蟲侵擾,因此有的卡點就通過養鵝來防蛇。
如果有其他動物或陌生人闖入,鵝會不停喊叫,威懾力很強。“有鵝的地方,蛇不敢來。”陸鳳花說。
安光虎給每個抵邊警務室配備了狗和鵝,“鵝的領地意識很強,和狗相互配合,可起到很好的輔助和震懾作用。”
近3年來,值守邊境卡點的村民以帳篷為家,那里既是他們值守的卡點,也是他們煮飯、做菜和輪休的場所。
帳篷外圍堆放著煮飯做菜的柴火。由于許多防疫卡點沒有水,也沒通電,輪值人員值班前,會騎著摩托車檢查卡點是否有缺水、缺糧等情況,便于及時補給。
到了飯點,守邊人就在那幾塊石頭搭建起來的爐灶上做飯、炒菜。遇到雨天,柴火潮濕,他們還得從家里搬來煤氣罐煮飯菜。“狗吃的比我們多。”聽到李艷麗的聲音,小黑從低矮的茅草房探出頭來“汪汪”叫。
前方400米拐角處是米七1127-1界碑封控點,在這值守的是45歲的方子成和56歲的劉萬文,他們都是卡鳳村人,一個來自布沙屯,另一個來自慣凈屯。
兩人此前在其他防疫卡點值守,今年4月換來這里值守。李仁毅說,為實現值守工作的科學合理,通常每3個月或半年進行值守人員換防。
憑祥處于北回歸線以南低緯度地區,太陽輻射產生的熱能較多,同時仍受大陸性季風氣候的明顯影響,形成高溫多雨的亞熱帶季風型氣候。
在上石鎮浦東村那盎橋封控點,值守的邊民名叫蒙小富,他的帳篷外有幾棵大樹,樹下懸掛著尼龍編織的網床。
平時犯困的時候,兩名值守人員就輪流在那小憩。盛夏,實在熱得挺不住了,他們就打開那臺巴掌大的小風扇。夜里驅蚊,則主要靠蚊香。
這些守邊人中,不少是親戚關系,有的是夫妻和父子。比如在那盎橋封控點,蒙小富和黃志友是親戚關系,陸權勇和黃美芬是夫妻,劉萬文和劉歡是父子。
“從哪里來?到哪里去?”“請出示健康碼和行程卡”……過去幾年,無論夏季強光直射,還是冬季寒風凜冽,守邊人就這樣在野外搭起的帳篷里,日復一日守邊、巡邊、護邊。
和在封控點值守的村民相比,巡邏民警的工作強度則更大一些。今年7月,在上石邊境派出所三色橋抵邊警務室,巡邊歸來的民警林智鵬等人滿頭大汗,一邊脫下工作服和裝備,一邊說:“好熱!比我們那邊熱多了!”
林智鵬等人不是憑祥“這兒的人”,他們隸屬福建移民管理機構,今年3月按照國家移民管理局工作安排,從福建過來支援廣西守邊巡邊,和林智鵬一批過來的,總共有60余人。
“我們今天負責1158到1172界碑的巡邏,全長大概10公里,巡一輪下來將近2小時。”林智鵬說,沿邊公路坑洼曲折,不像大城市那樣平坦,條件確實比較艱苦。
邊境距離鎮上或市里的農貿市場較遠,開車一個來回也要2個多小時。過去,負責巡邏的民警通常在上班前提前開車去市場買好菜,然后帶著菜巡邏。
“到了飯點就將車子停在路邊生火做飯。”安光虎說,那是個流動的廚房,巡邏車成了“房車”,車上鍋碗瓢盆灶一應俱全。“夏天太陽很曬,巡邏到中午,如果不及時做飯,菜就蔫了,肉也要餿了。”不過,現在的條件已經比過去好多了。
隨著抵邊警務室成立,通水、通電的問題解決了,警務室也開始配有冰箱,守邊巡邊的民警也有了可休息的場所。不過,這其中的孤獨、寂寞和乏味,依舊需要民警獨自去面對和解決。
安光虎直言:“除了工作,我們的娛樂時間并不多,很多時候累得警服都沒脫就睡著了。”
莫凌智是三色橋抵邊警務室的民警,工作之余,他喜歡通過收音機聽聽國內新聞。但聽著聽著,突然就沒信號了。
這是在邊境山區常有的情況。
安光虎今年3月擔任邊境巡控隊政治教導員,此前他是三色橋抵邊警務室負責人,他說:“在這里守邊巡邏雖然辛苦,但想到背后是家人朋友的關心和支持,就會感覺充滿了動力。”
疫情防控最吃緊的時候,民警李仁毅一連3個月沒能回家與家人團聚。好在妻子也在公安系統工作,能夠理解他的工作性質。“妻子和孩子也想來看我,但單位和學校有相關要求,他們不方便來的。”李仁毅想念家人的時候,就通過視頻和他們聊天。
除了爭取家人的理解和支持,還要讓民警在巡邊守邊工作之余找到生活樂趣。這方面,安光虎積累了不少經驗。在三色橋,他帶領民警墾荒種菜,同時在沿邊公路種植玉米,取名戍邊玉米林。
“三色菜園”是安光虎最出色的一個“作品”。他帶領民警上山砍竹子當菜地的圍欄,同時在菜地入口處,搭建了一個“門樓”,上面刻了副對聯,上聯:精栽細培鮮瓜出沃土,下聯:巧種妙育嫩菜散清香。橫批:三色菜園。
安光虎來自農村,熟悉耕作,有不懂的地方,他就打電話回家問老人。菜園子很快建起來,巡邊守邊的民警基本能實現蔬菜自給,不需要每天開車2個多小時到市場買菜。
有了菜地,他們接著養雞鴨鵝,以及貓和狗。這樣一來,抵邊警務室變得熱鬧、有趣起來。
安光虎說,在邊境帶領民警開展種養殖活動,讓大家工作之余有事做,不至于感到孤獨和寂寞。
“整天和飛禽走獸為伴,有了其樂融融的奇妙感覺。”安光虎說,守邊巡邊的同事在荒野中感受到了活力,每天都在雞鴨鵝的叫聲中醒來。
貓和狗漸漸成為他們閑暇時的話題。吃飯時,兩條狗在桌底搜尋大家扔下的骨頭,它們是一對母子。安光虎指著那只小狗介紹道:“它出生還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它爸就‘離家出走’了,之后再也沒回來。”
大家笑了,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和母狗的溫和不同,每當兩只貓靠近時,小狗會又叫又咬地趕它們走。“就算自己不吃,它也不讓那兩只貓來吃。”莫凌智一語道出了其中的原因,“它可能是想起了小時候被貓欺負的往事吧?”
歡笑聲再次在山谷間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