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鵬彭 宇
(1.湘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南湘潭 411105;2.四川輕化工大學外國語學院,四川自貢 643000)
習近平總書記曾莊嚴宣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同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間的:矛盾,已轉變成為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社會主要矛盾的轉變推動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進而也凸顯出實現人民美好生活的時代性與重要性。“美好生活”作為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核心概念之一,既是對馬克思美好生活思想的繼承與發展,又是從方法論與觀點層面上的創新。數千年來,美好生活的愿景一直被人類所向往,美好生活在不同時代也被賦予了不同的時代內涵,那么美好生活究竟是什么?如何實現美好生活?這些看似基礎性的問題成為阻礙人類美好生活實現的一大困擾,也是構筑美好生活體系前所必須要思考的理論問題。目前,學界從內涵意蘊、實踐向度等現實層面展開了對“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研究,但在理論溯源與歷史邏輯方面缺乏相應的專題探討。本文試圖以馬克思美好生活思想為研究基點,逐步探析“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理論淵源與歷史發展路徑,以求彰顯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當代價值,以期深化人們對“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理論認識與實踐自覺。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已進入新時代,并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人民群眾生活水平得到顯著提升,人民當家作主地位得到進一步鞏固,這些成就的取得打破了美好生活虛假構想的牢籠,使幻象之中的美好生活變為真正的現實。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對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建構帶來一定的消極影響,如利己主義等錯誤思想,這在一定程度上催生了虛假“美好生活”意識的產生。因此,在構建與實現“中國式美好生活”的過程中,既要發揮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之統領作用,也要從理論源頭重新梳理與剖析馬克思美好生活思想。從馬克思主義視域再次審視美好生活的邏輯起點、理論原型、價值取向與建構目標,才能深刻理解、構建與實現美好生活,才能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人的生活世界受多維因素影響,呈現出諸多不確定性。恰恰是這些不確定性的存在,促使追求其確定性成為人的目標。人作為一種自覺的、理性的、能動的存在者,現實的人及其現實的活動成為歷史的主體。人的歷史就是實踐。為了生活得更加美好,是人從事實踐活動的最終目的所在。馬克思在運用世界歷史發展規律的基礎上,重新審視了人的美好生活。他指出歷史發展的最終旨趣是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換言之,是將美好生活由構想變為現實。由此可見,“現實的人”成為美好生活的主體,即馬克思所說人是前提所在,是“處在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發展過程中的人”。從這個意義理解,歷史的、具體的“現實的人”成為建構美好生活的邏輯起點。
現實的人在馬克思主義視域中被作為一種可被經驗觀察到的具體存在,是有血有肉、有意識的、活生生的存在。在現有社會生活條件下,現實的人是現實生活的主體,并不斷進行著實踐活動。馬克思美好生活思想的首要前提是“培養社會人的一切屬性,并且把他作為具有盡可能豐富的屬性和聯系的人,因而具有盡可能廣泛需要的人生產出來”,即培養現實的人之個性豐富與才能的全面發展,并將它轉化為現實。首先,生命的存在是人從事實踐活動的前提。假若人不具有生命,則一切問題的存在便毫無意義。一方面,現實的人可通過實踐活動認識與運用自然規律。另一方面,人類開展實踐活動應以尊重自然規律為前提,否則會遭受自然界最無情的懲罰與報復。其次,現實的人的類本質是自由而有意識的活動。一方面,人可借助實踐活動擺脫外在先驗尺度或限度而表現出自為性與能動性,實現主體意義上的“自我規定”;另一方面,現實的人可通過實踐活動,不斷進行自我否定與超越,實現“自我確證”。再次,在現實性上,現實的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一定社會關系條件下,現實的人從事實踐活動,因而社會性是現實的人的根本屬性。最后,人總是處于一定的發展過程之中,不斷尋求發展內容的豐富性與發展程度的全面性,更加強調發展方式的自由性。由此,現實的人并不是抽象意義上的人,而是內含多重規定性且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現實存在,既是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又是可進行實踐活動的人,更是作為社會存在物的人,抑或是處于發展過程中的人。
現實的人賴以生存與發展的決定力量是勞動,勞動創造了人,也創造了世界。黑格爾認為,美好生活是一種精神性活動,而勞動是抽象的、精神的勞動。馬克思對此進行了批判,他認為美好生活是一種幸福的生活狀態,這種狀態可被現實的人所感知,而不只是一種單純依靠想象的思維性活動。馬克思指出,勞動創造了人與世界,“勞動是人的自由的創造性活動,是自由的生命表現”。由此可見,在人類社會生產進程中,勞動具有基礎性作用。理解人的本質的關鍵在“勞動”,勞動既可滿足人的生存需要,也可實現與發展人的能力。它是人的本質性規定,勞動活動是個人生命的現實表現,人在勞動的過程中能感受到個人的價值與樂趣。馬克思指出,實踐是社會生活的本質,而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在實踐中由“抽象的人”轉變為“現實的人”。人類社會由現實的人構成,勞動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動力,勞動是人特有的感性的對象化活動,是借以創造其生活和本質的重要手段。馬克思生產勞動治理的真正形成是在完成了生產勞動思想的三層含義之后,即生產勞動一般、簡單商品經濟條件下的生產勞動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生產勞動,這三種關系由此構成了社會的基本框架。分工的存在成為這三種關系必然產生矛盾的根源,正是由于這種矛盾的存在與發展,推動了人類社會的演進。
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主導下的生活理念,不斷引導人們追求與創造財富,使勞動喪失了其原本存在的意義。馬克思通過對人與勞動相異化、人與勞動產品相異化、人與人的類本質相異化及人的原子化進行分析,最終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幅剝削與被剝削、個體異化與非人化的圖景。生產力雖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推動下得到極大提升,但勞動異化也隨之進入一個新的高度。雇傭工人淪落為自由的奴隸,“工人的毀滅和貧困化是他的勞動的產物和他生產的財富的產物”“貧困從現代勞動本身的本質中產生出來”。異化勞動在資本主義世界擴張的推動下得到空間上的延展,勞動解放也因此涉及所有存在于現代社會之中的一切國家和民族。在對資本主義生產生活方式與異化勞動關系進行科學剖析的基礎上,“勞動解放”的命題由此提出。如何實現普遍的人的解放,唯一路徑在于通過勞動解放這種政治形式。“任何解放都是使人的世界即各種關系回歸于人自身。”因此,“勞動解放”是實現人自由全面發展的唯一路徑,也是推動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社會革命。
馬克思把勞動從經驗現象層面上升至理性認識層面,并認為理解人的本質的關鍵在于“勞動”。勞動不僅是滿足人生存需要的過程,同時也是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過程。追求人的自由是人類解放的本質,只有在人的解放之基礎上,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才能實現。其中“全面”的內涵應與社會發展和人的發展的歷史進程相一致,因此,“全面”呈現出動態的發展趨勢,而這種具有動態特征且不斷生成的人的“全面”,正是馬克思所說的“全面”,即“不是想象的或設想的全面性,而是他的現實關系和觀念關系的全面性”。 馬克思指出:“全面發展的個人——他們的社會關系作為他們自己的共同的關系,也是服從于他們自己的共同的控制的——不是自然的產物,而是歷史的產物”。由此來看,“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思想中的“全面”呈現出歷史的動態性特征,是一個不斷生成的歷史過程。“全面”與“自由”相互作用,二者與發展的主體即“人”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理論體系。
“自由見之于活動恰恰就是勞動。”馬克思指出,人只有通過勞動實踐才能實現人的“自由”。自由源于勞動,它是以“現實的人”的勞動基礎為基點,自由一旦離開了人類勞動,便無從談起。只有揚棄了“異化勞動”,才能實現人的“真正勞動”,而人的自由一旦離開“勞動”這一基礎,便只能是一種“空想”。那么自由到底如何實現?馬克思、恩格斯指出:“人們是在現有的生產力所決定和所容許的范圍之內取得自由的。”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是實現“自由”的最終決定性力量,并為“自由”的實現提供一定的物質基礎,人的自由只能在特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下實現。打破“私有制”,揚棄“異化勞動”,從物質基礎與自由實踐為人的全面自由發展提供保障。在社會生產力的推動下,“自由”才能實現,而“自由”在何種場域中實現?馬克思指出,只有在集體中,個人的自由將會實現。自由不能在虛假的集體中實現,只能在“真正的集體”中實現。只有打碎這些虛假的集體,消除舊式分工與私有制,才能實現“在真正的集體的條件下,各個個人在自己的聯合中并通過這種聯合獲得自由”,而“自由人的聯合體”便是這種“真實的集體”。
美好生活個體化是將美好生活單純作為個體的事業,具有內在缺陷性,馬克思對此進行了批判。“歷史把那些為共同目標工作因而自己變得高尚的人稱為最偉大的人物;經驗贊美那些為大多數人帶來幸福的人是最幸福的人。”個體有限的生命只有投入至無限的為人類服務的偉大事業中,才能真正實現美好生活。美好生活的實現并不能只依托有限的個體,而是需要個體與國家、民族、社會等共同體的有機融合與共同發展。“共同體”在馬克思政治哲學中是至關重要的基礎性概念。馬克思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對共同體在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的歷史演變進行了探討,從最初呈現的“自然共同體”發展到資本主義社會的“貨幣共同體”與“資本共同體”,最終指出只有建立在實現全人類解放與自由基礎之上的“自由人聯合體”才是真正的共同體。“它是各個人的這樣一種聯合,這種聯合把個人的自由發展和運動的條件置于他們的控制之下。”真正的共同體與前兩個共同體實際存在明顯不同,后者將個體的發展與幸福禁錮在封閉的空間中,形成個人主義至上的價值觀,而真正的共同體是以實現全人類的整體利益與解放作為目標,該目標實現的前提是把自由發展的機會均等提供給每一個個體,個體在共同體之內能夠相互養成與彼此成就,個人的權利、尊嚴與個性得到充分彰顯。
馬克思指出,真正的共同體在經濟生活的交往中才得以形成,對雇傭勞動制度的揚棄成為其形成的前提。在實現聯合勞動的基礎上,社會所有成員實現了對生產與資料的共同占有,從而使勞動成為獲得自由的真正手段,最終實現個體與共同體融合共生,呈現一種理想的社會圖景。正如馬克思所描述的:“代替那存在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馬克思將古希臘自由公民的思想擴展到每一個人,存在于自由人聯合體中的每一位成員,個體的自由是通過提高他人的自由來實現的。在共產主義社會或真正的社會主義社會中,自由人聯合體以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存在宗旨,這既是貫穿于馬克思主義美好生活思想的價值主線,也是其美好生活理想的內在規定與價值引領。個體發展與真正共同體的建設呈現互嵌共變的內在關聯,只有實現二者有機統一的融合,才能滿足個體的生存與發展需求,才能顯現個體對共同體的重視與責任。只有當每個個體能為構建“真正共同體”作出自身的努力,人們才能真正實現美好的生活。
馬克思、恩格斯指出,“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質力量只能用物質力量來摧毀”。根據人類社會歷史發展規律,結合社會主義必然代替資本主義的必然性,馬克思恩格斯突破歷史條件的束縛,進一步描繪了人類美好生活的未來圖景,建構起一種美好的社會理想。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之下,中國共產黨走出了一條適應中國國情的發展之路。百年來的革命史既是推動中國不斷向前邁進的發展史,同時也是不斷構筑中國式美好生活觀的鑄造史。正是在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之下,中國人民才得以最終站起來與富起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新時代美好生活觀蘊含著中國共產黨對人民的真情關懷,既是對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美好生活理念的集中闡釋,也是中國共產黨人所堅守的初心使命在新時代的最新詮釋。
我國傳統文化雖以道德倫理見長,但這也并不意味著美好生活只是一種完全主觀的個人體驗,而是個人的內在世界與外部世界、私人生活與政治生活的融合,美好生活正是在這種融合的環境中產生。儒家思想認為倫理與政治、個體的道德理想與政治理想緊密相連,個體通過“修身齊家”來完善自身與實現家庭的幸福,而統治者則是追求“治國平天下”,從而實現百姓豐衣足食與安居樂業。在儒家思想中,美好生活被理解成為“大同世界”,它是儒家思想對美好生活的最高追求。“大同世界”不僅能夠實現個人的美好生活,更能實現天下的太平。在何為美好生活及美好生活何為的問題上,中國古代先賢構建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政治哲學。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百姓安居樂業,天下祥和太平,呈現出一幅和諧有序的大同世界圖景,孔子將其描述為理想性的“黃金時代”。在儒家思想中,“大同世界”被描述成為一個完美無缺的共同體,它超越了民族、國家及文化的差別,最終彰顯出具有人類價值普遍化、理想化的終極意義。“大同世界”中的“大同”是將“同”收攝于一個整體的“和”的視域之中,這就意味著在大同世界中,公共利益與個人利益是緊密相連的,個體的發展會間接促進公共利益的進步,而公共利益一旦受到破壞,也將會對個人利益的發展產生不利的影響。這種存在于大同世界中的公共利益被儒家描述為社會正義,而這種社會正義正是構建美好生活的重要內容。
儒家所構建的大同世界是從社會形態的視角對何為美好生活進行了設想,而要從自然維度對美好生活進行闡發的話,“桃源理想”則是最具代表性的思想結晶。《老子》的“小國寡民”、《莊子》的“至德之世”與魏晉詩人陶淵明所描述的“桃源理想”皆是在倡導建立一種與自然和諧相處、與世無爭的生活方式,這種思想雖由于時代背景的限制而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其所倡導的生活方式的自然與人性的自然,對于當今美好生活觀的構建仍然具有一定的意義。生活方式的自然意在強調人的美好生活產生于優美的自然風光與良好的生活環境之中,呈現出一幅“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美麗圖景。這種自然正與現代語境中的生態文明建設及可持續發展相契合,具有共同的內在理想。人性的自然則是凸顯人性最為質樸的秉性,但由于貪欲的存在,使得人性發生異化,于是樸素與寡欲的生活方式在先秦道家學說中得到重視。在馬克思主義視域中,人性的自然在異化勞動的催化下變得更加扭曲。為此,馬克思對異化勞動進行了批判,指出推動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車輪只是“貪欲以及貪欲者之間的戰爭即競爭”,只有揚棄異化勞動,走向自由自覺的勞動,才能實現人性的復歸,才能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正是由于歷史唯物主義發展觀,才彌補了中國傳統政治哲學的理論缺陷,同時也為中國共產黨人繼承與發展馬克思主義美好生活思想提供了理論指導。
無論是按照理論邏輯,還是歷史發展邏輯,美好生活一直是人類社會的終極追求,因此,美好生活理應成為政治哲學研究的核心論題,但事實卻與之相反。何為美好生活?如何實現美好生活?這些原本在政治哲學中看似基礎性的問題也早已變得難以言說甚至不可言說。這一現象被施特勞斯認為是在現代世界中,政治哲學早已喪失了其存在的可能性。政治哲學不再以美好生活為主題,而是轉變為如何實現政治行為與政治制度的合理性。實證主義的興起,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政治哲學的衰落,而經驗性研究為基礎形成的關于政治事務的“真正知識”即政治科學逐步興起。實證主義的政治科學一直執著于“價值中立”,“價值中立”發展成為現代政治科學的基本原則,同時也成為政治實踐的基本原則。“價值中立”已演變成為一種政治正確,它導致人們習慣用片面的方式去看待問題。事實上,我們生活的終極價值是什么?如何實現這些目標?這一系列問題呼吁美好生活之核心架構的出場。
馬克思、恩格斯雖為我們繪制了美好生活藍圖,在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的指導下,中國走出了一條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在中國的創新與發展之路,一步一步接近美好生活理想。為滿足新時代發展的實踐需求,中國共產黨提出將美好生活作為新時代的奮斗目標,從事實上已明確中國共產黨把美好生活作為政治哲學的核心論題,也體現出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在新時代中國創新性與發展性的理論成果。回歸至馬克思主義視域中,人是社會存在物,人不能脫離他人與社會而獨立存在,而社會也不是一個抽象的整體,它是由一個個活生生的個體及其活動組成。對于個體而言,絕沒有一種能夠與社會、與他人相脫離的個人幸福。美好生活既是個體生活的美好,也是一種人分別與自然、社會、他人、自身關系相互融洽相處的和諧狀態。因此,對美好生活的追問不可能超然于社會政治生活之外。但是何種社會才會促使每個個體的美好生活成為可能。馬克思指出“只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說,只有在共同體中才可能有個人自由”。這與中國共產黨人的奮斗目標相一致,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帶領人民創造美好生活,是我們黨始終不渝的奮斗目標”。美好生活已然成為我們黨一切政治行為的根本目的,而這一目的的實現需以人民利益至上為根本原則,以物質財富的充裕為基礎。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它既立足于中國實際,也面向世界。新時代的中國仍然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美好生活的實現應建立在新時代中國的實際基礎之上,而不是簡單套用馬克思主義的思想。自由人聯合體在馬克思主義哲學視域中被理解成為美好生活實現的場域,人與自然、社會及其自身在自由人聯合體中處于一種和諧的狀態。馬克思主義美好生活思想確立了美好生活的基本原則,在這一基本原則的指導之下,中國共產黨人將原則的內在要求融合到具體的制度設計與政治行為之中,以關注中國實際問題為基點,實現美好生活的價值目標,從而彰顯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真正價值,使未來可期的美好生活變為真正的現實。
鴉片戰爭后,中華民族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困難與挑戰,中國逐步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基于此,面對“三座大山”的壓迫,爭取民族解放與獨立、推翻一切壓迫與剝削與實現國家富強與人民幸福成為中華民族所需面對的重大歷史任務。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把推翻“三座大山”進而實現人民的政治解放作為工作的中心任務,由此領導人民開創出一條適應我國國情的“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革命道路,先后實行了“平均地權”、“節制資本”“減租減息”等一系列運動,極大程度上調動了不同階級的革命積極性。在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之下,反動軍閥、日本帝國主義以及國民黨反動派被最終打敗,成立了新中國,人民也由此獲得了政治上的解放。在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以“實現人民的政治解放”為宗旨,制定與實施了一系列路線與政策,從而滿足當時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領導人民實現中華民族“站起來”的偉大目標。
在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時期,解決人民群眾的溫飽問題成為頭等大事。新中國成立后的最初三年,黨領導人民迅速恢復國民經濟,開展“三反運動”,制定新中國第一部選舉法與 憲法,人民第一次實現當家作主,成為國家主人。在基本鞏固政權之后,中國共產黨實行“一化三改”的重要政策,建立社會主義制度,使人民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次享有社會財富的主體,極大程度地激發了人民群眾建設社會主義的積極性。此后,基于當時社會主義主要矛盾的轉變,發展經濟、改善人民生活與保障人民當家作主成為中國共產黨的主要任務,從而更好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以鄧小平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圍繞“什么是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這一根本問題,進行了深入思考與探討,創立了鄧小平理論,也由此開創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通過改革開放,我國綜合國力逐步強盛,全國絕大多數地區溫飽問題得以解決,人民逐步走上富裕的道路。黨的十三屆四中全會以后,以江澤民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在對我國改革開放經驗總結的基礎上,注重深化改革開放來實現人民幸福生活,進而實現人民群眾生活水平從溫飽到總體小康的歷史性跨越。進入新世紀后,面臨發展改革過程中所凸顯的矛盾與問題,胡錦濤同志提出“科學發展觀”等理念,強調要堅持以人為本,不斷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不斷提高發展質量,讓發展成果惠及更多的群眾。隨著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人民群眾的生活需要得到不斷滿足,進入新時代后,以習近平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適應時代與人民要求,適時提出了“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的重要論斷,并對其進行了深入探索與實踐。在最大限度滿足人民群眾民生需要的基礎上,切實解決影響社會公平正義的深層次問題,讓人民群眾對黨有信心,切實保障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這也是更高層次實現人民美好生活向往的呈現。
回顧中國共產黨的百年偉大征程,就是領導人民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實現人民美好生活的奮斗歷史。在黨的百年奮斗歷史進程中,人民群眾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讓人民群眾擁有更多的幸福感、安全感與獲得感是貫穿于黨的百年奮斗歷史全過程的實踐主線,不斷推進實現“美好生活”也是中國共產黨偉大征程的生動表達。
美好生活作為一種價值范式,體現了人們對美。善之向往,展示了人們內在生命本質之善良。在這個意義上講,我們探析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理論淵源,理清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歷史之脈,彰顯其價值意蘊,對人們過上有“尊嚴”的生活具有重要意義。
美好生活觀的主體是人,美好生活是有理性之人深度渴望的生活狀態。人的生活是一種超越性活動,表現為一種超越現實狀態,它基于現實呈現,是人們卻訴諸理想、身居有限但追求無限,從而在理想與現實、有限與無限的內在張力中成就自由自覺的存在本質與美好生命樣態。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形成有其深刻的人性論根據,其形成的主體是人,它是人所不斷追求的生活理念的高級階段。人一直以美好生活觀作為價值追求,社會發展的目標定位于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這些都是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價值回歸的呈現。在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構建過程中,人民主體性的地位得到凸顯。新時代美好生活觀強調要以人為中心,自由地回歸生活本體,是個體需要與社會需要融合的總稱,是追求更高形態發展的高度概括。新時代背景下,美好生活觀建立在“生活”需要基點之上,強調社會發展過程中要始終突出人民的中心地位,這是對以往以“發展生產力”為核心的物化發展邏輯的超越,契合了唯物史觀的人民主體思想,彰顯出人本價值。
“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伴隨人的實踐活動,歷史活動才得以生成與展開。以人民為中心是構建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人本價值底蘊。新時代美好生活觀凸顯的主體并不是部分人的美好生活,而是全體人民的美好生活,它以滿足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與訴求作為構建的內在動力,時刻關注人民群眾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增長的動態性,以解決與人民切身利益相關的問題為著力點,從而實現人民的美好生活。“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被作為堅持與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方略之一。實現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成為新時代中國的奮斗目標。由此,人民群眾的主體性被再次凸顯。構建新時代背景下的美好生活觀,不僅是為了人民群眾共享,而且還要取決于人民群眾共建,這是新時代維護人民群眾主體地位的內在要求。
“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這意味著只有在社會發展進程中,人們的美好生活才得以產生。美好生活并不是抽象與虛幻的,而是具體的存在,其存在的具體內容與現實生活相關。新時代美好生活觀將人的切身利益問題作為關注的重點問題,人民的主體地位在構建的過程中得到彰顯。保障與改善民生,增強人民的獲得感與滿足感,從而使人感受到美好生活所帶來的幸福感。黨中央將人民至上的價值理念貫穿到一系列民生措施中,在精準扶貧、穩定就業和教育醫療衛生事業發展等方面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人民群眾的生活得到極大改善。在發展過程中,黨中央注重人民群眾對民主、平等、公平與正義的需求,使得人民群眾感知到美好生活所帶來的內在價值,美好生活也正從理想轉變成為現實,呈現為一種可被感知、可被體驗的生活狀態,使人民在美好生活中體悟其主體地位,讓人民群眾在共建中共享,在共享中共建。
美好生活觀以“美好”作為前提性要素,體現了在現實比較過程中,人們對未來生活的一種價值期許。在一定的社會情境下,新時代美好生活觀表現出多維的現實特性。美好生活是人所追求的一種更高級的生活形態,回歸至本體,是人對生活狀態的更高層次的需要,是建立在量的基礎上對“好”的質量生活與“美”的品質生活的追求。新時代美好生活觀已不再滿足于基本的生存性需要,而是呈現為一種生長性的需求。美好生活觀所折射的空間價值作為強大的內在推動力,在依靠人們自我調節的基礎上,能夠發揮更多的社會功能,滿足人民的發展性需要。
美好生活不是永久不變的固態概念,而是生活中不斷變化的動態狀態。新時代美好生活觀是多維目標的系統集成,承載著人們對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生態等多重領域的美好期許。人們的基本物質生活需求被滿足之后,他們期望擁有更高品質的生活。如同馬斯洛需要理論所闡述的一樣,當處于物質條件匱乏狀態之中,人們對物質的需求則顯得更為重要;物質需求的被滿足意味著人們對于經濟、政治、生態等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由此可見,美好生活的現實特性不僅體現在歷史性與動態性上,更體現出發展性的特性。人們將自身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融入新時代美好生活觀中,但是,這種美好生活觀不是烏托邦式的幻想,而是現實的運動過程。
新中國成立以來,全體勞動人民在中國共產黨的帶領下,實現了生活水平的躍升與生活樣態的演進。從內容要素而言,新時代美好生活觀不僅包括豐裕的物質條件,還有充實的精神世界,人民群眾要求進一步實現當家作主的政治權利,構建穩定的社會秩序與綠色美麗的生態環境,從而契合了以物質與精神為基本要素的空間結構的開放性生成。在新時代美好生活觀演進邏輯進程中,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訴求從以物質為主的要素構建轉變為物質與精神要素協同發展。以經濟為基礎,政治、文化、社會、生態協同發揮作用成為人民美好生活獲得感與幸福感的復合性來源。在保證人民群眾物質生活的基礎上,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構建進一步滿足了人民群眾多樣性的發展需求,實現了精神生活與物質生活的并重,并在這一前提下不斷拓展人民生活的新樣態。
以生態文明的視角對新時代美好生活觀進行解讀,其之“美”可被理解成為追求自然之美、環境之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之美。新時代美好生活觀既是一種精神境界,也是一種生態審美觀,是社會主體的審美價值與物的環境、自然相互融合的呈現。人類環境意識與生態意識的覺醒,使人認識到自然環境與人是一個和諧共存的有機整體,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生態價值底蘊得到凸顯與廣泛認同。與此同時,美好生活觀也呈現出一種具有自由價值的生態美。美好生活是一個動態概念,其源自中西方共同的生態思想,以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作為核心要義,是對古典政治哲學視域下幸福生活的繼承與發展,既彰顯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又保障了人與自然的可持續發展,更凸顯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綠色基因。
“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說到底就是追求幸福生活。”美好生活是精神方面的極大滿足,也是物質處于充盈的極佳狀態。美好生活是一種全面生活,其中精神與物質是辯證統一的。美好生活中的人與自然處于共生共存的狀態,即美好生活是人與自然辯證統一的生活。精神以人為主體,物質以自然為對象,精神與物質相統一,人與物質自然平衡關系的保持主要通過人主觀能動性的發揮,折射出人與自然的辯證統一。人與自然和諧共存是精神與物質辯證統一的本質所在。新時代的美好生活是一種人與自然和諧共存且共生的生活,人能自然且自由地存在,并在和諧的環境中發展,這種人與自然的和諧狀態才是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真諦。
物質發展觀所主導的是人與自然的分離,而新時代美好生活觀是對物質發展觀的反思回應。新時代美好生活觀構建的是精神與物質相統一的全面的美好生活,這意味著人不再單向地將自然作為物質資料的索取之地,而是從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視角進行二者間的“物質轉換”,構建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營造人與自然和諧的共生狀態。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我們要建設的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要提供更多優質生態產品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中國傳統政治哲學從自然維度倡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新時代美好生活本應該就是這樣一種美好生活。只有尊重與保護自然,人與自然才能成為休戚與共的生命共同體。以順應自然自由發展為基點,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關系中實現個體與社會共同發展的新時代美好生活觀,它既是國家對人民群眾作出的發展承諾,也凸顯出人民立場、自然立場與人類立場,更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所應承擔的歷史使命與大國擔當的時代彰顯。
量化發展的經濟目標成為人們對物質文化需求的唯一側重點,這種側重或者說對經濟發展的盲目追求,從發展的維度理解是沒有實質意義的,發展似乎成為數據的堆積,沒有發展方向,促進人類進步所必需的價值未得到應有的重視,從而使這種發展難以持續。新時代美好生活觀構建的過程其實是對社會主體完善的過程,使人際關系處于和諧的狀態,促進社會生產與健康生活逐步完善。美好生活之“美”需感性的補給,其之“好”需理性的守護。美好的情感與公民的理性被內化成為人的道德品質,它提升了社會的道德水平,助推了社會文明的發展程度。經濟是否具備道德目的性與倫理道義性,成為衡量經濟是否健康發展的重要標準。進而言之,新時代美好生活觀引導下的經濟并不只是一個關于純粹物質或物質活動的概念,更為重要的是要凸顯美好生活觀的倫理價值,在倫理價值引導下的經濟不可避免地包含經濟主體及主體間建構的“應然”邏輯及所體現的價值意義。
道德的本身就是一種生產力,在一定意義上,道德被作為維護市場正常運行的信譽之基。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主體在于每一個人,而道德在培養個體素質與塑造價值的過程中起著根本、持久且內在的積極作用。在道德水準方面,社會整體水平不高,小農意識和不道德現象時有出現,個人缺乏遵守崇高道德的內在動力,缺乏動力就意味著公德喪失。在人的精神世界與個人自我完善的過程中,道德成為促進人全面發展的內在動力。新時代美好生活的實現既要以物質資料作為現實基礎,更要實現個體的精神自由,而這種精神自由實現的核心內涵是人格的獨立、精神的豐富與擺脫物質的奴役。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互為互嵌共變的關系,探求二者存在的交融點與平衡點是新時代“美好生活觀”引導下個人的價值導向,以實現人的自然本性與社會性的統一。
新時代美好生活觀源于生活,必然要回歸至生活中。如何實現對大眾道德生活的創造性反映及改善,唯一途徑是讓自由回歸本體,這樣才能體會到審美的最高境界。在文明社會建設過程中倫理道德的意義重大,而近年來流行文化中卻出現與社會主義倫理道德建設不相融的傾向,消除這種傾向就要堅定人性終將向善的歷史進步主義信念,使得人心向善的稟賦超越惡的傾向,新時代美好生活觀才能轉變成為人所始終堅持的生活信念。新時代美好生活觀開創了21世紀社會主義實踐的新境界,也為人類政治文明的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美好生活的實現不僅取決于社會文明的提升,而且還取決于個人的道德自律。在道德自律的內在要求下,人便成為一個負責任的主體。道德自律是一種自覺的、向善的價值理念,它將人的生活階段引領至文明生活與道德境界的更高階段。只有在文明與道德、物質與精神發生二律背反的沖突中尋求出路,才能逐步凸顯新時代美好生活觀的倫理價值,在倫理價值引導下的美好生活并不是竭澤而漁的短期快樂,而是使主體處于相對最大且最長久的生活狀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