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早期玻璃藝術
——美索不達米亞、古埃及和羅馬帝國

薛 呂

薛 呂：上海視覺藝術學院副教授 美國康寧玻璃博物館亞洲玻璃策展人

關于玻璃

什么是玻璃？科學家告訴我們，玻璃是物質的一種狀態，而不是單一的材料。當熔融的材料極快地冷卻以至于沒有足夠的時間使材料的晶體結構重構，于是就形成了玻璃。

羅馬博物學家普林尼（Pliny the Elder,23-79 AD）在公元78年完成的百科全書《自然史》（Natural History）中講述了玻璃出現的故事：一艘運輸天然蘇打的船只在（現代）黎巴嫩沿海登岸后，水手們找不到合適的石頭來支撐他們的鍋子，但為了做飯，他們只能使用船上的天然蘇打塊，然而，當這些蘇打塊變熱并與沙灘上的沙子完全混合時，產生了奇怪的液體，據說，這就是玻璃的起源。①

普林尼知道沙子是制造玻璃的主要成分，而天然蘇打是早期玻璃制造過程中用來降低沙子熔點的堿性物質之一。但他的故事，無論畫面感如何強烈，都只是一個故事，除非普林尼筆下的水手們將他們的爐火加熱到1200℃以上的高溫，否則沙子和鈉離子無法成功自發形成玻璃。人類制造和使用玻璃的真實故事，以及在幾十個世紀中發生的變化，要復雜得多，也更引人入勝。

玻璃確實存在于自然界中，最常見的是在火山噴發時形成的黑曜石。然而，人們制造玻璃已經超過四千年了，其中包括古代美索不達米亞和古埃及的早期起源，發展吹制技術并徹底改變該行業的羅馬帝國，制造精細切割和釉彩鍍金玻璃的伊斯蘭世界，歐洲人的奢華玻璃，以及近現代玻璃藝術。這些歷史無疑彰顯了工匠們的卓越成就，向人們闡釋了玻璃材料何以具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以及它為何成為當今工業和藝術表達的基礎材料之一。

文藝復興之前的古代世界，玻璃主要限于飲食器、化妝品和香水容器、首飾，以及與建筑相關的裝飾、窗戶和燈具。當然還有一些特例，比如，用玻璃制成的王室成員肖像等。西方的早期玻璃除了具有實用功能外，還具有個人和社會意義，有部分以神的形象和神話場景裝飾的玻璃器物充滿了宗教象征意義，一些玻璃制品還曾作為貴重物品與逝者一同埋葬，或在墓地儀式中用作紀念，還有一些玻璃被用來顯示統治者的權力。

窯爐中的青金石——美索不達米亞的早期玻璃起源

考古學家們相信，最早的玻璃起源于公元前2300年左右青銅時代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之間的美索不達米亞②。最初幾個世紀制造的玻璃物件罕有發現，基本上都是一些不成形的碎片，存世量極少，比如，大英博物館藏發現于伊拉克南部埃利都遺址（Eridu）的半透明藍色玻璃碎塊（圖1）。

探索玻璃寶石般的特性和裝飾的可能性在人類開始使用玻璃材料時就得到了充分體現。工匠們以認識石頭或金屬的視角對待玻璃材料成為最初人們認識和操作玻璃的核心。深藍色和鮮艷的綠松石色調是玻璃伊始階段最常見的顏色，藍色玻璃通常用鈷著色，可能被認為是更昂貴的青金石③的替代品，以至于美索不達米亞阿卡德人（Akkadia）④的文獻中稱“‘真正的’青金石是從山里來的，而‘模仿’的青金石（即玻璃）是從窯爐中來的”⑤。因此在制作玻璃最初的古代世界中顯然是沒有“玻璃”這個詞的。圖2和圖3是美國康寧玻璃博物館（以下簡稱“康寧博物館”）最早的兩件玻璃文物，玻璃掛件使用開放模具鑄造，它們有著同樣的象征意義——美索不達米亞（古巴比倫文明）信奉的自然與豐收女神伊什塔（Ishtar）。

法老的遺物——古埃及玻璃的繁榮

由于古埃及人的來世文化、墓葬習俗和干燥的氣候，使我們對于埃及制作玻璃的信息的掌握要比對美索不達米亞的多一些。古埃及人從美索不達米亞引進了玻璃制作技術，并在埃及十八王朝阿蒙霍特普二世期間（Amenhotep Ⅱ,1425-1400 BCE）開始真正迅速發展。制作玻璃在古埃及是一項高度專業化的技能，可能僅限于皇家作坊中制作，那些昂貴的個人裝飾玻璃物件，以及用來存放化妝品（或是制作藥品）的玻璃制品受到極度的追捧，是極其珍貴的東西。

埃及早期的玻璃形式包括刻有法老或其配偶銘文的用于墓葬中的珠子、護身符、耳飾、吊墜等個人裝飾件，以及鑲嵌部件和小型雕塑（圖4、圖5）。埃及十八王朝圖特摩斯三世時期（Thutmose Ⅲ,1479-1425 BCE）出現了最早的玻璃容器（圖6），被稱為“內核成型技術”（也稱砂芯法，core-formed glass）⑥，是以其制造過程命名。該工藝技術最基本的做法是在一個由銅或青銅圓棒支撐的柔軟易碎的內核材料上覆蓋一層完整連續的玻璃涂層，即由內核材料形成容器內部的空間，內核材料在覆蓋玻璃時需要足夠堅固不變形，但同時在玻璃成型退火后又需要容易地被拆除，所以發明這樣的內核材料⑦一定是非常艱難的（圖7、圖8）。

埃及時期的玻璃容器在造型上大多模仿其他材料的容器，比如陶器、石器等，顏色上模仿米白色條紋大理石和半寶石，比如亮藍色的綠松石、深藍色的青金石。這些容器主要用來保存珍貴的液體，比如香油、藥膏、化妝品和藥物。此時，除內核成型技術之外的其他玻璃加工技術，比如（模具）鑄造成型等都是從金屬和陶技術中轉化而來的，而玻璃內核成型技術的整個制作過程完全是原創的，且需要極度密集的勞動力和資源，因此它的出現標志著玻璃制造作為一個成熟、獨立行業的真正起源。

青銅時代晚期，隨著相互關聯的大型帝國解體，玻璃生產也隨之停滯。在接下來的幾個世紀里，只有很少一部分玻璃幸存至今。玻璃再一次回歸人們視野的考古證據是公元前8世紀的美索不達米亞地區，在吹制玻璃發明前的近800年中，歐洲、北非和近東文明中使用玻璃首飾、用玻璃器飲食并使用玻璃盛放香水。這一時期的玻璃制作出現了一些具有革新意義的玻璃成型工藝，比如，在模具表面利用重力作用成型玻璃器物的下陷工藝（Sagging glass over molds），通過組合不同顏色玻璃棒形成裝飾圖案的融合工藝（也稱馬賽克工藝Mosaic glass）等。之前的內核成型技術制作容器也被繼承下來。

有意識（特意）制作模仿天然水晶的無色透明玻璃的時間大約是在公元前5世紀至公元前4世紀左右。玻璃的透明性是通過中和硅砂中存在的雜質實現的，尤其是制作無色透明玻璃需要在基本成分中使用脫色劑。如果沒有充分地理解涉及的化學反應，無色透明的玻璃只能在使用純凈的材料或意外地使用微量錳元素（作為脫色劑）的情況下得到。這些無色透明的玻璃器只在社會等級非常高的環境中出現，如豐厚的墓葬中、廟宇遺址和宮殿寶庫。在波斯波利斯寶庫中發現的玻璃器可能是薩迪斯（Sardis）和羅德（Rhodes）等波斯統治區送給波斯國王的外交禮物（圖9、圖10）。它們是珍貴的物品，因此被安全地存放在寶庫中，并只在特別的宮廷餐飲中使用。希臘劇作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約446-385 BCE）描述了一位從波斯波利斯返回雅典的希臘使者見到波斯宮廷里使用玻璃杯和金杯喝純甜葡萄酒的風俗，他不知道這些器皿來自何處，只知道使用這樣的玻璃容器并不尋常且值得炫耀，且是雅典人所沒有的。⑧

公元前4世紀左右玻璃生產再次繁榮。埃及玻璃復興的標志是其對于色彩鮮艷不透明玻璃的應用，這種玻璃通常作為家具、宗教場所和墓葬中的鑲嵌裝飾，采用的工藝主要是玻璃棒融合技術。將不同顏色的玻璃條組合排列后，高溫融合形成整體，然后進行拉伸，然后將玻璃棒切割成小段，從而利用每個橫截面的微型圖案進行再一次的加工整合（圖11）。雖然早期的玻璃工匠們曾經嘗試過這種玻璃棒的制作技術，但直到希臘托勒密王朝（the Greek Ptolemaic Dynasty,305-30 BCE）時期埃及人才真正掌握了該工藝。玻璃棒融合技術為在玻璃上創造更為復雜的幾何、植物和人物圖案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如馬賽克千花玻璃碗（圖12）。

在公元前的古代世界，玻璃發展的方式最初是以那時已經存在的陶、金屬和石材為方向的，但它的本質特征很快便涌現，比如內核成型技術和玻璃棒融合技術。然而隨著古代世界的結束，一種轉變正在地中海區域悄然發生，羅馬帝國已經為高品質的世俗玻璃器提供了一個完備的市場，新興工藝正在孕育生機，推動著玻璃制作朝向更加集約化的方式發展。

技術跨越——羅馬帝國吹制玻璃的崛起

在公元前1世紀中葉，耶路撒冷周邊地區的玻璃制造商在玻璃制造方式上取得了革命性的突破，他們發現玻璃可以在空心管的末端充氣，這項技術成就使玻璃器皿的生產更快速、更容易、更廉價，使玻璃制造得以開發新的造型和裝飾，并突破了先前使用內核成型技術和軟化技術制作的器物尺寸較小的局限，打破了公元前玻璃器物僅作為奢侈品的局面，將玻璃器皿普及成為日常生活用具。

公元紀年開始，吹制玻璃出現在羅馬帝國及其他地中海城市中。早期的吹制玻璃正好處于奧古斯都統治下羅馬帝國的鞏固時期，經過幾十年的內戰，奧古斯都的“羅馬和平”（Pax Romana）將地中海統一在一個穩定的行政和開放的經濟體系下，有效地促進了貨物和人員流動。羅馬政府在經濟方面積極投入，因此，公元1世紀時玻璃制造業在地中海、歐洲和西亞蓬勃發展，尤其在克勞狄（Claudius）執政期間（41-54 AD）迅速發展，制作規模急劇上升，器物形式也不斷豐富，還出現了使用模具吹制的技術，建造帶有加熱功能的封閉窯爐，以及用來轉接的金屬棒等重要突破。從此吹制玻璃開始在世界玻璃發展史中占據主導地位，其壟斷地位一直延續到工業革命時期（圖13）。

當時，商人們在埃及和黎凡特（Levant，現以色列北部和黎巴嫩沿岸）經營未經加工的玻璃到整個羅馬帝國的城市，甚至遠至英格蘭。大多數的羅馬城市中都有玻璃作坊，為當地人制作杯、盤、儲物容器、瓶子和其他日常用品，而在科隆和羅馬的一些富裕的城市則出現了高端的玻璃作坊，為精英階層制作帶有精美彩繪、鍍金和切割裝飾的玻璃奢侈品。玻璃的回收利用，以及在現代生活中用于窗戶的平板玻璃，也于公元1世紀羅馬帝國時期開始出現。

自由吹制（Free blown）

以康寧博物館所藏的一組7件羅馬帝國時期的日用玻璃器為例（圖14）。1904年至1905年在意大利阿德里亞（Adria）被發掘時，它們一共有12件，包括用來盛放食物的盤子、飲水或酒用的杯子、倒酒的罐和盛調味品的小杯，它們是墓主的后代為了表達懷念去墓地祭祀獻上祭品時使用的。1977年入藏康寧玻璃博物館時其中的三個罐子、一個杯和一個盤子已經散失。該組器物中的四種玻璃造型是伴隨著吹制玻璃孕育而生的，采用的是自由吹制法，它們很快成為羅馬玻璃飲食器的標準形式，大小和形狀的一致性也證明了當時的玻璃工匠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吹制技術，使產品達到標準化。另外，除了杯、碗、盤等日常生活中的實用功能之外，玻璃器還作為羅馬人遺骸的儲藏罐（骨灰盒）在不同的墓葬中被發現。⑨

在吹制玻璃出現后的兩三代時間中，利用玻璃熱熔過程中的各種特性，羅馬工匠迅速發展了一整套與之相關的裝飾技術，比如：1.在吹制過程中將不同顏色的碎玻璃顆粒無序地裹在器物表面，既可以形成融進去的點狀（或塊狀）裝飾，也可不完全融合突出于玻璃表面形成肌理；2.在器物表面添加熱熔玻璃絲構建條紋，并形成突出于器物表面的條紋裝飾；3.用類似蛇形的玻璃條在器物表面裝飾出動物、植物和較為抽象的圖案，突出于表面，形成好似“蛇形”條紋裝飾的風格（snake-thread）（圖15）⑩；4.添加熱熔玻璃條之后借助工具在局部壓制實施圖案，完成“貼花（applique）”裝飾；5.借助工具在吹制過程中利用熱熔液體玻璃極具可塑性的特點完成一些比較自由的形體塑造，比如魚形器。

模具吹制（Mold blown）

在光素的或雕刻有人物、動物、植物等圖案和紋樣的模具中對玻璃進行充氣的技術稱為“模具吹制”，模具的形式可以分為單一模具和分瓣模具。模具的出現是為了制作造型更為復雜或具有高浮雕圖案的玻璃容器，從羅馬帝國時期的古代玻璃文物中可以看出當時模具設計已較為成熟復雜，圖案眾多，包括人物、動物、植物、銘文、幾何圖案等，題材涉及神話、運動、人像、宗教符號等。模具吹制從公元1世紀開始一直得以應用，見證了整個羅馬帝國的興衰，由于其圖案蘊含著豐富的故事和大量信息，因此對于了解羅馬帝國的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有著重要的研究價值（圖16）。

冷加工切割、雕刻裝飾（Cut and engraved glass）

在奧古斯都統治時期，玻璃工匠們就開始利用寶石琢刻的方法探索如何使用切割、研磨和拋光技術在各種玻璃器物表面進行裝飾，就如同在半寶石材料上實施各種琢刻工藝一樣。雖然目前我們對于羅馬人在玻璃表面實施冷加工琢刻的工具知之甚少，但從寶石加工方面的信息來看，很可能兩者使用的工具是差不多的。但相比于寶石雕刻，在玻璃上進行冷加工技術更能突出玻璃的光學特質，形成透明光潔玻璃和毛玻璃的視覺對比，產生奇幻的效果。

羅馬時期帶有冷加工裝飾的文物按照實施的工藝和風格可以分為以下幾類：車刻線形弦紋裝飾、磨刻切面裝飾、磨刻敘事性圖案裝飾、磨刻切面和刻花組合的敘事性圖案裝飾、磨刻幾何紋裝飾、磨刻透雕鏤空裝飾，以及兩色性玻璃上的雕刻。籠形玻璃器（Cage cup）和萊克格斯杯（Lycurgus cup）無疑是其中的代表作。

籠形玻璃器的制作高峰在公元4世紀，其被發現以來的250年間人們不斷地爭論它的制作工藝，目前一致的意見認為它是通過澆注液體玻璃或吹制厚壁容器成型，待退火后，使用冷加工切割、研磨和拋光技術，精雕細琢形成類似籠子的鏤空裝飾。大部分的籠形玻璃器發掘于德國特里爾（Trier）和科隆，以及比利時。康寧博物館藏有一件懸掛在金屬吊架上的籠形杯（圖17），據判斷這件有著半球形造型的籠形杯是作為燈具使用的，而另一些有著希臘或拉丁銘文“喝吧，祝你長壽”（Drink,may you live for many years）的深卵形杯子則很可能用于儀式性的飲酒慶祝活動。

萊克格斯杯是世界玻璃藝術史上的一大謎團，器物的形狀已經非常罕見，冷加工雕刻的圖案描繪了色雷斯國王萊克格斯（約公元前800年）冒犯酒神狄奧尼索斯后被藤蔓勒死受罰的古希臘傳說。令人嘆為觀止的是該器物使用了兩色性玻璃，兩色性意味著兩種顏色，即光線從背面透射杯子時它呈現紅色，而當光線從正面照射到杯子上時則呈現綠色。長久以來，人們都無法破解古代玻璃雙色性的秘密，直到1990年，科學家們用原子顯微鏡對杯子進行了科學分析，觀察到玻璃中含有金、銀顆粒，應該是在一定的熱處理過程中形成了金銀合金的納米顆粒，導致了兩種顏色的變化，萊克格斯杯可謂是古代玻璃世界中科技含量最高、最神秘的器物了（圖18）。

套料浮雕裝飾（Cased and cameo glass）

套料浮雕裝飾，指的是在套有不同顏色玻璃的外層，使用冷加工琢刻工藝，經過研磨、拋光等工序去除表面顏色玻璃，形成具有浮雕效果圖案的方法。一般表層顏色都會選擇與背景顏色能產生強烈反差的，以突出圖案。希臘化時期，寶石雕刻工就已經開始探索利用自然材料，比如瑪瑙等，進行冷加工呈現浮雕的效果。羅馬帝國的浮雕玻璃主要出現在兩個時期，一個是公元前1世紀末期至公元1世紀中期，另一個是公元4世紀。

早期的浮雕玻璃主要集中體現在飲食器、香水瓶、鑲嵌部件、獎章上，浮雕的圖案主要是神話人物和故事、羅馬帝國國王形象、用于祭獻的動物和圖形等，屬于定制型的奢侈品。最流行的搭配通常使用兩種顏色，即在透明深藍色玻璃背景上對比不透明白色玻璃，當然也有一小部分用透明紫色、綠色和褐色為背景的，而表層的玻璃顏色也出現有不透明紅色或淺藍色，以及半透明紫色、綠色和褐色。然而，一些特殊的案例中還出現有兩種以上的顏色層疊組合，最多發現有六層的組合，比如康寧博物館所藏的一塊有著六層套色的杯型器碎片（62.1.24a,b）。而現有的考古資料表明，公元1世紀左右羅馬帝國時期制作浮雕玻璃的中心應該位于意大利，很可能是羅馬，且留存下來的作品數量極少，目前已知的僅有15件完整和修復過的器物，以及約200件的碎片。

套料浮雕玻璃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收藏于大英博物館的“波特蘭花瓶”（Portland vase），它大約制造于公元1世紀，發現于古羅馬東南部一座大型圓形土丘（Monte del Grano）的墓碑中，1601年時成為了德爾蒙特主教（Cardinal del Monte）的財產。在接下來的幾百年中，學者們對于花瓶上的畫面共做出多達50種不同的解釋，至今都沒有定論，目前廣為接受的一種解釋是1957年埃麗卡·西蒙（Erika Simon）提出的：波特蘭花瓶的七個人物描繪了兩個不同的場景，講述的是阿提亞（Atia）和阿波羅（Apollo）以一條蛇的形式結合后誕生了羅馬帝國開國皇帝奧古斯都。該器物的重要性還不僅僅是它因本身所具有的極高的藝術水平而成為整個玻璃藝術史上不可挑剔的杰作，另外一個重要的價值在于它對英國19世紀后期的玻璃和陶瓷工業的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圖19）。

其他

在羅馬帝國的吹制玻璃中，還有一些利用金箔、繪畫進行裝飾的技法，比如，彩繪裝飾（Painted glass）、夾金裝飾（Gold glass）和鍍金裝飾（Gilded glass），但存世的數量稀少。彩繪裝飾指的就是在玻璃表面或玻璃背面進行繪畫的裝飾風格，公元1至2世紀時在玻璃器物正面的彩繪裝飾使用的是燒制過的玻璃質釉彩，而公元3至4世紀出現的在玻璃背面反畫的裝飾則基本使用冷繪的方法進行繪畫。羅馬帝國后期，還出現有使用玻璃質釉彩燒制和冷繪，以及鍍金結合裝飾的案例，比如著名的康寧博物館藏“達芙妮水壺”（The Daphne Ewer,55.1.86）。

夾金裝飾是一類在兩片無色透明或有色透明玻璃中間夾有金箔圖案的器物。研究發現，羅馬時期的金箔圖案是通過去除不需要的區域，即用刮擦或繪制細節的方法突顯輪廓形成圖案對玻璃進行裝飾的，因此金箔非常輕薄。大部分的器物屬于公元3至4世紀時期，出土形式主要包括有獎章、碎片（可能來自于器物的底部）等，圖案包括人像、動物，以及希臘語或拉丁語銘文。

鍍金裝飾相比夾金裝飾，數量更少，但實施圖案的原理與夾金裝飾相似，都是使用金箔，用剔除的方法產生圖案，只是鍍金發生在玻璃表面，而夾金裝飾是燒制在兩層玻璃中間的。意大利龐貝古城發現的4塊鍍金玻璃板是目前已知最早的羅馬鍍金玻璃，時間早于公元79年。而康寧博物館的籠形玻璃雙耳高腳杯（圖20）因其極為復雜的造型和黃金裝飾的丘比特圖案成為吹制玻璃和鍍金工藝結合的這類器物中的典范。

注釋：

①David Whitehouse,Glass:A Short History,British Museum and the Corning Museum of Glass,2012,p.9.

②美索不達米亞是古希臘對兩河流域的稱謂，意為兩河之間的土地，地理位置主要包括現今的伊拉克、伊朗、土耳其、敘利亞和科威特的部分地區。

③一種從阿富汗進口的半寶石。

④阿卡德是一個城市國家，統治區域位于北部美索不達米亞（今伊拉克）、亞述西南和蘇美爾以北，存在于巴比倫的前期。

⑤同①，p.18.

⑥詳見薛呂《世界玻璃工藝史》，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48—55頁。

⑦圍繞著內核材料確切的組成成分有過許多推測，黏土、砂、纖維甚至是駱駝糞都被提出過。

⑧Katherine A.Larson,Ancient and Islamic Glass,New York:The Corning Museum of Glass,2019,p.36.

⑨同上，p.62.

⑩Glass of the Caesars,New York: Corning Museum of Glass,1987,pp.107 and 123-129,nos.5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