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惠霞
2020年在中國與東盟國家的發展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在世界貿易受新冠疫情影響大幅度萎縮的大背景下,中國與東盟的雙邊貿易逆勢增長,東盟歷史性地成為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中國則從2004年以來連續11年保持東盟第一大貿易伙伴的地位。隨著雙方互為第一大貿易伙伴歷史的開啟,中國與東盟國家文化、教育、旅游等方面的交往也相繼進入“蜜月期”。
新世紀以來,隨著我國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作為“二十一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重要節點國家,東盟國家華文教育迎來了非常有利的歷史機遇,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CAFTA)、中國-東盟博覽會、中國-東盟教育交流周等平臺的建立以及《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的簽訂,不斷為東盟國家華文教育發展提供新的動力。
二十一世紀以來,隨著全球一體化的發展和中國在世界影響力的提升,尤其是“一帶一路”倡議的深入推進,國外民眾對中文和中國文化的熱情持續升溫,海外華文教育進入蓬勃發展的新時期。
首先,海外華文教育呈現面廣量大的特點,超過歷史上任何時期。據有關方面統計,目前有6000多萬華人華僑分布于海外170多個國家和地區,全世界已建設有約2萬所華文學校,數百萬華裔學生在校接受華文教育。美國2017年的一項社區調查顯示,該國使用中文的人數為3278063人。華文教材的發行區域更是空前廣泛,覆蓋了50多個華人華僑聚居的國家。
其次,國家空前重視,多措并舉推廣華文教育。國務院僑辦和中國海外交流協會通過評選海外華文教育示范學校,樹立華文教育榜樣等舉措,帶動所在國家和地區的華文教育發展。2009年,國務院僑辦和中國海外交流協會評選出首批58所海外華文教育示范學校,2011年評選出第二批46所學校。國務院僑辦計劃建設300所海外華文教育示范學校,并從多方面給予重點扶持。1987年8月,鑒于海外華文教師短缺的現狀,國務院僑辦從廣州華僑補習學校選派兩位教師赴馬達加斯加華僑學校教授華語,開啟了僑辦長期外派教師的歷史,外派教師數量逐年增加,目前遍布全世界近300所華校,且主要集中在華僑規模較大的東盟國家。與此同時,國務院僑辦積極組織國內教育專家和資深教師赴世界多個國家和地區開展華文教育培訓活動,邀請海外華文教師來華參加培訓,僅2013年,重要的華文教師師資培訓活動就達10多次。
第三,海外華文教育從內容到形式不斷創新,推動教育質量邁上新臺階。“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是海內外中華兒女共同的魂,”經過30多年的發展,海外華文教育已經從漢語言教學的單一內容,擴展到漢語言和中華文化的全方位華文教育,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特別是遠程教育技術得到運用和推廣,為海外華文教育帶來新活力。從2006年開始,中國華文教育基金會陸續在美國、印尼、葡萄牙等國開展華文師資遠程培訓,吸引北美、歐洲和亞洲3000多名海外華文教師參與。2013年8月,國務院僑辦與廈門大學共建華文網絡遠程學歷教育項目,搭建起中華文化高層次傳播的新平臺,以滿足海外華人華僑及華裔新生代對華文學歷教育的更大需求。
東盟國家地處亞洲與大洋洲、太平洋與印度洋之間的“十字路口”,太平洋西岸國家與南亞、西亞、非洲東海岸、歐洲等沿海國家之間的航線大多由此經過,交通位置十分重要。東盟國家包括越南、老撾、柬埔寨、緬甸、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度尼西亞、菲律賓和文萊10個國家,是世界上人口比較稠密的地區之一,人口總數6.55億(2018年),同時這里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具經濟活力的地區之一。東盟國家更是全世界華人華僑最集中的地區,目前華人華僑總數大約占全球華人華僑的70%以上,占東盟國家總人口的6%以上,其中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后進入東盟國家的中國移民至少在250萬以上。東盟國家華文傳播和教育的歷史之悠久、規模之巨大、范圍之廣泛、時間持續之長遠,都是世界其他地區所無法比擬的。在全球華文教育蓬勃發展的新時期,東盟國家華文教育已成為海外華文教育最具活力的地區。
中國與東盟國家的交往源遠流長。遠在七千多年前,居住在長江流域和華南沿海的人們就向南發展,不僅把稻谷等農作物的栽培技術帶到東南亞地區,還形成了當今世界上地理分布最廣的南島語系。南島語系有1200多種語言,印尼、菲律賓、馬來西亞、越南、柬埔寨等國很多民族的語言都屬于這一語系。3000多年前,中國西南地區的百濮族群遷徙到今天的越南、緬甸、老撾、柬埔寨等地,演變成了高棉、孟族、越族等民族,并形成了南亞語系,史書中的“百越”即由此而來。在公元初始前后,由于北方鮮卑人的打壓,部分羌人逐步南遷,沿著川滇的“民族走廊”,進入今天的緬甸、老撾、越南、泰國、柬埔寨等地,逐漸形成了今天泰國的泰族、緬甸的撣族、老撾的老族,他們所說的語言屬于漢藏語系或藏緬語系。十五世紀初,隨著鄭和多次下西洋的遠航,開始了中國人從海上移民東盟國家的歷史。十六世紀后期,隨著歐洲新航路的開辟,荷蘭、西班牙等歐洲殖民者入侵東南亞地區,殖民地開發需要大量技術勞工,當地人不能承擔,當時中國國內局勢動蕩,福建、廣東一帶老百姓生活難以維持,為了躲避戰亂,尋找生計,閩粵地區的老百姓一批又一批到南洋謀生,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民國時期。
大約從十六世紀后期開始,東南亞地區開始出現華文教育。由于各國的國情不同,其華文教育發展過程具有各自不同的特點,但總體而言,基本上可以劃分為三個發展階段。
早期華僑出洋謀生為跑單幫式,絕大多數人賺錢后就會回到福建、廣東等地的老家去。隨著大批華僑攜家帶口移民到聚居東南亞,子女的教育問題逐漸凸顯,一些事業發展較好的華僑,由同鄉或族親將三五子女組織起來,不定時請人教授千字文、尺牘,形成早期華文教育的雛形。到了明朝末年,東南亞地區開始出現正規的華人學校。
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期之前,東南亞國家或處于殖民地狀態,或為爭取民族獨立和國家統一而努力,或忙于醫治戰爭創傷,對華文教育基本上采取自由放任、不聞不問的政策,即使有的國家出臺了一些管理法令,也并沒有嚴格實施。寬松自由的環境,為華文教育的發展提供了有利的條件。“二戰”后,東南亞地區華僑受中國勝利的鼓舞,興辦華文教育的積極性高漲,推動了戰后初期華文教育的空前發展,華校如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1956年創建的海外第一所華文大學——南洋大學,成為華文教育繁榮發展的標志。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東南亞各國紛紛擺脫西方殖民統治,實現了國家的獨立統一,為了統一國民意志,紛紛采取同化華人的政策,限制和取締華文教育,具體分為以下三種情況:
第一種是限制、排斥華文教育,主要國家包括泰國、菲律賓和馬來西亞。最早對華文教育實施限制政策的是泰國,從1948年起,泰國就不準設立新的華校,不準續辦華文中學。1948年“六·一五”事件發生后,泰國陸續查封了華文中學,華文小學也受到嚴格地限制,規定每周的中文課程不得超過10小時,五、六年級不準再教授華文;校長、督學等職均須由泰人擔任;華文教師必須具有泰文四年級水平。
1957年,馬來西亞頒布教育法令,要求學校“要以本邦國家語文(即馬來語)為主要教學媒介”。1961年強迫對華文中學進行改制,使許多華文中學變成以英語為教學媒介語的國民型中學,不接受改制的華文中學則成為華文獨立中學,由華人社會自籌資金辦理。法令還授權教育部部長可以在適當的時候,把馬來文只列為必修課的國民型小學,改為全部用馬來文教學的國民小學。
從1955年起,菲律賓開始加強對華人學校的管制,1967年菲律賓政府下令停止批準成立新的華文學校。1973年總統馬科斯發布命令,要求菲律賓現有的外僑學校(主要是華僑學校)立即實行菲律賓國家教育體制一體化,導致菲律賓華文學校基本“菲化”。1976年菲律賓政府規定:從幼兒園到大學,華文都只能作為外國語教授,每天以100分鐘為限,華文教材只能由當地編寫,華文學校教師只能從當地聘請,其他場合禁止教授華文。
第二種是取締、禁止華文教育,主要國家包括印尼、緬甸、越南、老撾、柬埔寨。1950年印尼獨立后,就開始加強對華文教育的管制。1958年政府接管了約200所華文學校;1965年印尼發生反華事件,華人華僑生存環境極度惡化;1966年印尼政府全面強制推行文化同化政策,60多所華文學校全部被關閉。1967年,印尼政府規定:“除了外國使節為他們的家庭成員所辦的學校外,一概不得有外國學校。”在這種規定下,印尼華文學校全部消失,華文家庭補習班紛紛產生。1968年,印尼政府允許設立“特種國立學校”,以印尼文教學,華文作為一個科目列入課程。1975年,印尼文教部下令將“特種國立學校”改為國民學校,華文教育再次在印尼消失。
緬甸于1953年頒布《私立小學條例》,約束華文學校的發展。1960年頒布《私立學校國有化條例》,實施教育緬甸化政策,全國近300所華人學校全部被關閉,校產校舍被收歸國有。1967年后,華文家庭補習班也被禁止,華文教育在緬甸基本消失。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越南對華文教育比較重視,1954年,漢語被列為學校教育的主要外語之一。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期到1975年越南統一前,越南北方和南方對華文教育都采取同化政策,將華文學校更名,采用越南編寫的教科書,改用越南語授課,中文課程被列為外語選修課。越南統一后,大肆驅趕華僑,禁止學習華文。1979年中越戰爭以后,大批華人學校被迫解散或改組,華文教育在越南基本消失。
1956年柬埔寨政府頒布《柬埔寨私立學校開辦條例》,通過加收招牌稅、營業稅等方式,限制華人華僑學校。1957年,柬埔寨政府規定外僑學校的教學科目必須與國立學校相同,每周必須講授10小時以上的柬埔寨語,學生升學必須通過柬文考試。1970年西哈努克被政變廢黜,當局下令封閉華文學校。1975年到1990年紅色高棉統治時期,不準華人興辦學校,不準華人在公共場所使用漢語,強迫華人華僑講當地語言,造成柬埔寨華文教育長達近20年的空白期。
第三種是推行雙語教育,推行這種政策的主要是新加坡。新加坡是一個以華人為主的國家,對華文教育的政策要相對溫和一些:一方面從1966年起正式推行馬、華、泰米爾、英語四語并重的教育制,另一方面逐步將教育體制改造為以英語為主、母語(華語)為輔的統一的雙語教育制,以培養有共同語言(英語)和價值觀相似的新加坡人。新加坡把英語作為官方用語和商貿社交主要用語,使華文教育自行衰落,從1983年開始華文學校就招不到學生,到1987年在原有的華校生畢業后,除極少部分特選學校外,新加坡所有的學校都以英文為第一語言。
1980年代,中國開始改革開放,國力逐漸增強,國際地位穩步提高,特別是中國加入WTO以后,與世界各國的經濟貿易聯系加強,中文的實用功能空前加大,東盟國家各國的華文教育政策也因此有所改變。“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后,中國與東盟國家的經貿往來迅速發展,進一步推動東盟國家改善華文教育環境,華文教育整體上開始趨向復興。
馬來西亞政府頒布《1996年教育法令》,同意華人開設學校,承認一些華人學校的文憑,華人社會的第二所大專學校南方學院獲準開辦,馬華公會建立的大專學校拉曼學院大部分文憑得到官方承認。
泰國1978年發布的有關教授外文的政策,取消了禁止華文教育的條款。1992年,泰國內閣會議正式通過了教育部呈請放寬華文教育的提案,規定華文與英、法、德、日文享受同等待遇,華文被列入泰國外文教育政策規定的語文種類,允許民小五、六年級教授華文;民校中學由課后業余補習華文改為課授華文,供學生選修。1993年,中華會館開辦的“中華語文中心”開學,成為40多年來第一家獲政府正式批準的華文學校。2001年,泰國教育部制定的《國家基礎教育課程大綱》,規定華文為泰國第二外語。2005年,泰國教育部制定《泰國促進華文教學以提高國家競爭力的戰略規劃》,規定華文為中學必修課。2014年泰國教育部制定《華文教學發展規劃》,該國隨之出現了“華文教育熱”。
菲律賓對華文教育態度的改變始于1990年代,華人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1991年“菲律賓華教中心”成立,提出“培養具有中華文化素質的菲律賓公民”的發展目標。2003年,菲律賓高等教育委員會同中國國家漢辦簽訂了《中菲高校漢語教學合作備忘錄》。2011年,菲律賓政府把漢語納入其“特別語言項目”,在部分公立重點中學開設漢語課,標志著菲律賓華文教育政策的重大轉變。
1986年,隨著中越關系的緩和,越南當局對華文教育的禁令開始松動,對華人開辦的家庭中文補習班、夜校等聽之任之。1989年初,越南召開統一后第一次華人問題研討會,研討如何協助華人子弟學好越文和華文,培養華文師資等有關華文教育問題。此后,越南政府準許一些中學附設中文夜校。1990年下半年,越南政府交還全部華校,準許全日制教授中文。1991年,中越關系正常化,漢語作為越南的四大外語之一,被納入越南的教育系統。近年來,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深入推進,中越雙邊關系的內容更為廣泛,越南對漢語人才的需求不斷增加,越來越多的越南人開始學習漢語,越南華文教育出現欣欣向榮的良好發展勢頭。
1980年代末,柬埔寨華人不顧政府管控限制,辦起了許多私人華文補習班,教育部門采取放任態度。1990年,柬埔寨政府頒布法令,允許成立柬埔寨華人理事會和開辦華校。1992年,關閉了22年的華校正式獲準復辦。2017年,柬埔寨華文學校已經達到56所,在校生4萬多人。中國國家漢辦也在柬埔寨開辦了柬埔寨王家學院孔子學院和孔子課程班。
1980年代初,緬甸華人將新加坡編的《佛學教科書》譯成中緬文對照本,獲得當局批準出版,一些寺廟作為教科書教授華文。這種變相的華文補習學校發展很快,到1990年,曼德勒、眉苗、密支那、臘戌等地都有了華文補習班。緬甸華人還把中國大陸編印的《漢語課本》(十二冊)譯成中緬文對照本,緬甸內政部圖書審查處原則上同意印行。
1990年,隨著印尼與中國外交關系的恢復,印尼華人生存環境開始好轉,可以恢復華人姓名。1990年,印尼允許中國臺灣商人在印尼為其子弟開辦學校并帶進中文教科書及機械說明書。2001年,華文進入印尼國民教育體系,華文成為國民中學的選修課,華人華僑學習華文的積極性高漲,國家漢辦也相繼在印尼開辦了7所孔子學院。
新加坡從1979年開始推廣華語運動,舉辦了首屆“講華語運動”,一直推行至今。1988年后進一步采取措施改善華文教育。教育部部長陳慶炎宣布,從1990年開始,讓更多的小學開辦第一語文水準的華文課;在大學先修班階段,教育部將在特選的初級學院里提供語文專修課程。從1987年到2007年,新加坡政府對華文教育教學進行了3次研討與改革,以提高華文教育教學效果。
總體來看,東盟國家華文教育政策和華文教育發展歷程曲折復雜,隨著改革開放以后中國國力的增強和國家地位的提高,目前華文教育逐步走出了低谷,整體上開始趨向復興。
東盟國家華文教育政策變化導致華文教育發展的曲折反復,總結和反思其中的經驗教訓,有利于華文教育的健康發展。
二戰以后,東南亞國家相繼擺脫殖民統治獲得政治上的獨立,對于這些剛剛獲得獨立的國家而言,統一國民意志,實現政治經濟文化的真正獨立,是一種正當的理所當然的要求和權利。但是對華文教育的打壓、限制和取締,顯然背離了國際慣例和民族平等的現代國際原則,不僅影響了華文教育的發展,對其國家的發展也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東盟國家對華文教育雖然在總體上采取同化的政策,但是在具體國家、不同時期出臺的政策差別很大,主要取決于政府的對華政策。1965年印尼當局瘋狂推行反華政策,在對當地的華人華僑瘋狂迫害乃至殺戮之后,長期推行歧視華人華僑和取締華文教育的野蠻政策;越南在統一以后,實施排華政策,迫害華僑,取締華文教育;緬甸從1960年代開始,軍人政權借助國內民族主義思潮打壓華人華僑,限制和取締華人教育,都與政府的對華政策有關。
新中國成立后顯示出勃勃生機,與東南亞國家平等友好相處,華文教育獲得較好地發展環境。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東盟國家反華勢力猖獗,不擇手段地迫害當地華人華僑,限制、排斥和取締華文教育。中國實行改革開放以來,經濟社會快速發展,國際地位不斷提高,東盟國家開始改變對當地華人華僑的態度,華文教育政策開始松動、寬松進而轉向配合、支持。
1960至1970年代,我國向東盟國家“輸出革命的意識形態”,暗地支持一些國家和地區的反政府武裝,這些國家的政府把華文視為“社會主義語文”“教育違禁品”,以此為借口迫害華人華僑,取締華文教育。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奉行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與東盟國家各國友好相處,促使東盟國家華文教育政策轉變。
東盟國家華文教育受到限制、排斥和取締時期,廣大華人華僑堅持為捍衛母語教育的權利而斗爭,成為當地華文教育政策轉變的內在動力。隨著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對外經濟貿易影響日益擴大,華文的經濟價值逐步提高,東盟國家從自身利益考慮出發,不得不轉變華文教育政策。
東盟國家華文教育良好的發展狀況來之不易,我們只有牢記歷史的經驗教訓,才能保證東盟國家華文教育發展行穩致遠。
由于長達半個世紀限制華文教育政策的影響,當前東盟國家華文教育仍然存在諸多困難,顯性的困難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東盟國家華人華僑新生代對于祖國的認同感明顯減弱,對中華文化的疏離和“斷根”現象日趨普遍。二是大多數華校尚未納入當地國民教育體系,一般由華人華僑或者華社籌資興辦,不僅師資缺乏,辦學經費也面臨諸多困難。
然而,放眼當今東盟國家華文教育,無論政策環境還是發展狀況,都處在歷史較好時期。這種現狀形成的主要原因在于中國經濟社會的發展,國際地位的提高,帶動華文經濟價值的提高。在人類發展史上,語言實用功能的吸引力,總是與語言主體的社會發展水平密切聯系。英語之所以具有強大的實用功能,就在于歷史上英國和美國在世界經濟發展中的領先地位。
事實上,在世界關系不斷趨于多元化與一體化相互作用的今天,中國經濟的飛速發展以及在區域經濟建設中發揮的巨大作用,的確讓更多的國家和民眾期待能夠搭上中國經濟發展的“順風車”,華文便成為他們能夠搭載這輛順風車的“車票”,華文的實用功能的確吸引了更多的東盟國家民眾。但值得反思的是,純粹的經濟投入是否能真正實現平衡國際關系的目的?例如,中國加入RCEP以來,東盟主流媒體將中國視為東盟“重要的合作者與投資者”,但同時“也刻意建構了‘制衡中國經濟’的意象:一方面,通過強調印尼、越南在RCEP簽署進程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弱化中國加入RCEP的主觀能動性;另一方面,通過凸顯日本、韓國、新西蘭等經濟強國與東盟的合作,塑造出一批可與中國經濟相互制衡的力量”。可見,東盟國家對于中國經濟崛起的矛盾心理,依然決定了華文教育在東盟區域發展的不穩定性。
基于此,為穩定華文的經濟價值和切實推動華文教育的發展,其核心應是挖掘中華文化內在元素的吸引力。
眾所周知,在人類發展史上,中華文明是世界上唯一沒有中斷的文明。中華文明之所以能夠經歷多次外族入侵流傳至今,根本原因在于中華文化內在元素的吸引力。中華文化相比世界其他古代文明最大的特點,就在于它不是關于外部世界(物質生產)或人與外部世界關系(宗教)的認識,而是對人自身以及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認識,是關于人自身以及人與人之間如何相處才能獲得幸福生活的認識。這種對人和人類生存規律的認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性,所以才能屢屢吸引和同化入侵的民族。在人類物質文明高速發展的今天,生存意義的問題成為人類面臨的重大問題,許多發達國家已經深陷其中。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奧地利心理學家維克多·弗蘭克在《無意義生活之痛苦》中明確提出“我們生活在一個無意義感的時代里。”隨著物質生活的滿足,人類必將面臨生命意義的問題。如何解決這個世紀難題,以研究人為主題的中華文化具有天然的優勢。中華文化在解決諸如此類問題的過程,內在元素吸引力將充分釋放,更是推動華文教育發展的內驅力。
春來百草綠,秋至萬葉黃,當歷史發展的趨勢一旦形成,我們有理由相信,在中國和東盟國家各方力量的共同努力下,這些問題終將得到克服,東盟國家華文教育終將走入蓬勃發展的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