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曾琪
近幾年,眾多中央企業、頭部民營企業紛紛響應“一帶一路”倡議,積極穩妥“走出去”。但隨著我國對外投資合作快速發展,各國利益碰撞與融合矛盾也在不斷升級,境外項目面臨的風險點多面廣。本文結合赴能源行業八家企業調研情況和實際工作經驗,討論新形勢下中資企業“走出去”如何防范化解國際化經營風險。
風險定義為“未來的不確定性”,國際化經營風險分為政治風險、經濟風險、法律風險、社會風險、安全風險、運營風險、環保風險和其他風險等八類。從實際看,風險因子往往交織在一起,相互影響,在一定條件下還會相互轉化。
企業的風險管理流程一般可分為風險識別、風險分析、風險評估、風險處置、監督與改進等五個環節,構成一個完整的閉環,其中風險識別、風險分析、風險評估都是進行風險處置的基礎,風險處置是風險管理的核心。國際化經營風險管控相對于一般的風險管理工作而言,其信息搜集、分析涉及東道國政治、經濟、意識形態、宗教文化、社會習俗、公眾輿情等方方面面,國際化風險處置首先要服從外事外交大局,兼顧東道國國情、國內監管要求與企業內部管理制度等,因而工作難度更大,要求更高。
當前經濟全球化遭遇逆流,單邊主義、保護主義有抬頭跡象,以及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加劇了國際化經營風險長期化、嚴峻化、復雜化的趨勢,呈現出一些新特點。
東道國政局不穩定、政策不連續造成境外資產資金損失的風險往往最不可控。近幾年,某些國家針對外商投資不斷提高監管或審核標準,比如,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通過“修訂”來進一步收緊跨境投資審查。從近幾年一些收購案例看,CFIUS對中國企業的對美投資格外關注。澳大利亞2020年也以“強化國家安全”等為由對外商投資政策進行重大修訂,將涉及國家安全的外商投資審查金額門檻降至“0澳元”。從調研情況來看,近幾年東道國的政策變動已上升為央企海外油氣類項目發生頻率最高的違約風險,如:東道國的國家石油公司違約,或當地政府部門不履約等。選準國別在很大程度上是防范國際化經營風險的第一要務。
新冠肺炎疫情對國際化的影響深遠。一是疫情催化了“逆全球化”,傳統的國際經濟循環明顯弱化,甚至受阻。二是疫情對境外人員的生命健康產生了很大威脅,尤其是在某些醫療條件較落后、醫療資源較緊張的國家,疫情發生后境外中資企業的健康防護物資及相關醫療設備保障面臨嚴峻挑戰。三是“封城”“封國”進行疫情防控與保持經濟持續穩定增長之間的博弈,使一些國家左右為難,其出入境政策、公共衛生政策、能源規劃等都在不斷調整,對中資企業拓展國際業務產生了很大影響。
就項目維度而言,疫情對海外業務的影響可以分三種情境分析。對于前期項目,主要表現為關注的境外項目招投標時間計劃推遲以及由此帶來的市場形勢變化,跟蹤的并購項目成本費用或有增加等。對于在建項目,主要表現為技術骨干外派困難,部分東道國缺乏技術力量支撐,導致項目建設進度滯后;出口設備通關時間延長,東道國的材料物流效率降低、周期延長,本地采購價格上漲;以及境外項目合作方資金緊張,難以按原定計劃履約,項目投入商業運營時點被迫推后,不僅增加成本還可能產生法律訴訟等。對于運營項目,則主要表現為財務結算周期延長,影響經營績效,可能對現金流產生一定沖擊等。
“長臂管轄”制度易與其他方面融合在一起,將其制裁效力延伸到與美國存在各種聯系因素的外國機構和個人。近幾年,美國各監管機構趨向于聯合執法,懲罰用意更加凸顯,處罰范圍日益擴大,目標監管更加突出。很多中資企業的境外項目多采用美元結算,美國法院根據長臂法案的授權,在極端情況下有可能使用域外管轄權,對境外中資企業實施制裁;如有債務糾紛可能“刺破公司面紗”,追溯到國內母公司承擔連帶責任,引發法律訴訟。
隨著經濟全球化,很多國家把強化合規管理提到了更高的位置。美國修訂了《海外反腐敗法》(FCPA),英國出臺了《2010年反賄賂法案》,以其為代表的西方國家都在不斷強化合規反腐執法。合規管理范疇涵蓋甚廣,除了通常意義上理解的反腐敗、反賄賂、反壟斷、反洗錢、反恐怖融資,還包括勞工權利保護、環境保護、數據和隱私保護、知識產權保護、貿易管制、財務稅收等多方面的要求。
部分國家對跨境投資或并購項目的環評審批暗含諸多前置性限制條件;某些國家當地工會組織對外商企業提出大幅提高工資、保證當地就業等種種要求導致隱性成本大幅提升。我國某公司境外投資項目曾獲得其聯邦政府批準環評,但附加條件多達兩百個,其環評許可中含有類似“不能影響野生動物棲息、繁殖”等前置性條件,如:為保護當地某種鳥類、一種稀有魚類、一種海草,需要停工數月,以及改變運輸管道、保護棧橋和倉儲設施設計方案,增加的成本動輒以幾十億美金計。在境外投資開發綠地項目,往往需要與當地居民或業主逐一進行征地補償協商,從而導致時間成本、財務成本、管理成本高企。
中資企業“走出去”面臨的挑戰重重,應采取有效措施及早識別、有效預防風險,推進中資企業國際化經營高質量發展,助力構建國際國內雙循環發展格局,保障“走出去”行穩致遠。
加強國際形勢研判。要密切關注國際政局動態,加強形勢研判,積極協調與有關政府主管部門和使領館的關系,通過國家領導人高訪及會晤、共建“一帶一路”、上海合作組織、中俄能源合作委員會等多邊、雙邊機制,協調解決與外方合作的瓶頸問題,助力境外項目順利推進。依托權威智庫針對有投資意向的重點國別進行風險分析、深度解讀。密切關注企業境外項目所在國的地緣政治變化、公共安全形勢等,防止出現突發事件。在測算投資收益率和進行境外項目決策時,要充分考慮政治風險的因素。
爭取利益相關方支持。從央企在海外運營項目的經驗來看,海外投資的成功實踐都是秉持合作共贏思維的結果,都離不開政府、行業監管部門的大力支持。要與當地選區的國會議員、州議員建立良好而穩定的關系;重視與當地工會、社區、行業協會、非政府組織的溝通互動。要與各利益相關方建立互信互利關系,尋求其支持和協同。在地方政府換屆時期,更要做好銜接,為境外項目順利推進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
優化疫情防控頂層設計。在企業總部進一步加強境外疫情防控指導統籌,加強應急處突機制建設,加強對境外風險的動態監測;指導各境外機構加強與中國駐外使領館的聯系溝通,及時獲得中國駐外使領館以及駐在國當地疫情防控相關信息、爭取政策支持。
多措并舉防控境外疫情。結合實際情況制訂應急預案,加強應急演練,提高快速處置能力和安全保障能力;通過幫助海外中國公民盡快接種新冠疫苗的“春苗行動”等多種途徑切實做好駐外人員疫苗接種,建設境外機構醫療室和急救站;細化營地封閉網格化管理措施,做好防疫物資和生產物資儲備;加強境外“帶疫解封”下的生產經營管控工作,加強對員工的管理和心理疏導,對員工家庭給予更多人文關懷和支持保障。
化危為機推進國際發展。借鑒跨國公司的成功經驗,深入研究常態化疫情防控下目標國的行業發展情況、市場需求與未來走勢、本地人才與技術等軟性支撐條件,圍繞企業戰略目標謀劃境外產業布局、產業投向,選準進出時機;疫情也將帶來低價投資、并購機會,要積極發掘、跟蹤目標國新能源項目的優質商機。
首先,從歐盟、俄羅斯等實踐來看,以立法方式建立“阻斷機制”是應對“長臂管轄”的可行措施,但我國目前尚未制定此類成體系的法律或機制,亟待提上日程。其次,創新商業模式。本著共商共建共享原則,借鑒部分企業成功經驗,通過在境外設立投資平臺公司、與當地有影響力的企業合資合作等方式,推進高度本地化管理。其三,避免與某些政治敏感國家進行可能涉及制裁領域的交易,在確保質量效益的前提下,提高整機與零部件采購的國產化率,既能帶動國內設備出口,又能防范法律風險。其四,要堅定不移地、有策略地推行人民幣國際化戰略,建立更為通暢的國際支付結算替代通道。有的央企已經嘗試對某些具備條件的特定國家的投資與業務結算優先使用人民幣,這是十分有益的探索。其五,做實做細做優境外項目管理。一方面,要深入細致開展項目前期盡職調查,除了做好財務、技術、市場、環境盡調以外,還要進行法律盡調,掌握其或有訴訟的情況。另一方面,既要開好頭又要收好尾,特別是約定項目違約的補償救濟機制、退出機制等,當項目實施條件發生重大變化時能夠及時止損退出,避免造成較大損失。
一是深入研究境外項目所在國、所在地的法律法規,了解外資監管要求、稅收規則、投資政策等。二是大力建設法治企業,處理好企業總部戰略管控與維護各級法人實體獨立地位的關系。三是建立合規管理體系,如設立獨立的合規管理部,實行集團總部垂直管理以減少干預。四是在境外項目協議中明確我方權利義務,減少模糊表述的前置性限制條件。五是妥善處理境外重大法律糾紛案件,通過合法手段維護自身權益。